近些年,原生家庭这个词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生活中,而且这个词总会与一些负面的情况联系在一起。比如上个月我与已婚生子的朋友聊天,就提到了这个问题。
朋友因为要上班,无法照顾一岁的孩子。娘家与婆家的几口人加在一起,就只有她妈妈的时间是灵活的。于是,白天照顾孩子的重任就交托在了她妈妈的肩膀上。这就使得,她却对她妈妈照顾孩子时的态度、言行很是不满。
并不是因为她妈妈照顾得不周到、不疼孩子,也不是因为她妈妈帮了倒忙。而仅仅因为她认为她妈妈需要选择另一套言行态度来照顾孩子才行。
朋友为什么会有这种要求?这还要追溯到她自己的原生家庭,即她与妈妈的相互影响上。
朋友她总体来说是一个合群的、自律的、有些才能的职场与家庭两栖的女性。可是她却始终认为自己的脾气太差,这是自身的巨大缺点,这个缺点甚至妨碍到了她的职场升迁。当她做母亲之后,学了许多育儿课程,忽然发现母亲照顾、教养孩子的方式,是会影响孩子一辈子的。
当她妈妈帮她照顾孩子的时候,她自然会留心观察。于是就有了另一个重大发现,即:她的人生也极大地受她妈妈的影响。
用她的话说就是:看着我妈怎么对待我儿子的,我就能知道我的坏脾气是怎么形成的。
她担心孩子也会重蹈自己的覆辙,就不想让她妈妈帮忙照顾。可她自己又有工作,别人也无法抽身,又只能让她妈妈帮忙。真是困境有两难,左也不是,右也不行。因此她就会时常要求她妈妈改掉自己的性格,用另一套言行态度来照顾孩子。
可是一个老人,活了五六十年了,她的性格又怎么是说改就能改的呢?朋友自然既怕又怨的,于是她的坏脾气发作起来,与她妈妈之间的争吵时常发生,甚至变成了持久战。一吓到孩子,她就懊悔不已,更加恼怒她妈妈了。
这种从自己身上,看到原生家庭,又从原生家庭看到自己,却又困于原生家庭影响的例子,并不鲜见。我自己就是个例子。
我的性格无法支撑起自己的生活,而我的原生家庭也给了我致命的负面影响。
我是在父亲那种突如其来、变化莫测的愤恨和贬低中长大的。在我幼年还分不清自己是谁的情况下,一度形成了一种“我的存在就是个错误”的核心信念。否则我又为何总是莫名其妙地被训斥、贬损呢?这是我以幼年时的狭隘,唯一能够找到的原因了。
而这种完全否定自身的核心信念,简直让我的人生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我害怕与任何事情沾边,因为就算与我毫不相关的事,都会成为我被骂的原因。至少我是这么确信的。我还对那些出乎我意料的事情,感到无比恐慌。
比如,我用现金买东西,本该找零儿找我一块一,却因为柜员的一时疏忽,少找给我一毛零钱。这种事情,原本我只要告知柜员,他就能及时发觉并更正,事情就很容易解决了。但是我本能地小题大做,对这“一毛钱的意外”感到极度愤怒之余,更感到极度恐惧。我太害怕生活里存在不稳定因素,太害怕这些因素会让我没有太平日子过了。我只期盼生活能够永远日复一日,没有半点披露才好。至于幸福,我竟然想都不敢想。
我的这种生活期待,却仅仅因我无法在父亲那里找到一种稳定的、可预测的安全感。仅此而已。
我的这种生存态度会在多大程度上破坏掉生活,可想而知。
然而,当我长大以后,再用一种客观的视角来看待父亲的时候,就会发现他喜怒无常的奥秘所在。那并不是因为“我的存在是错误”而产生的,原因只在他自己身上。
我的父亲是个很自卑的人,且还很喜欢与人比较。这两个特性在他身上就形成了一种很具有他个人代表性的现象。
他会在与别人聊天的时候,主动提及自己想要做比较的话题,然后把自己与对方在某件事上进行对比。既然对比,绝大多数时候就会分出个高低来。一旦我父亲认为自己被对方比了下去,他那脆弱的自我竟无法接受这种落差,就会突然自卑起来。
这时候重点就来了,他主动引导出来的自卑情景,却又不肯面对与化解这种自卑情绪,心中郁郁不欢。他急需找个人再来做一次“绝对胜利”的对比,好把自身的自卑情绪化解掉。这时候,我这个女儿就有了用武之地。
他就总会选择我来与别人做对比,以我之短比他人之长,让我认为:我是应该感到自卑不如人的,并应该为自己这种“不如人”而感到羞耻。进而,成功把他的自卑转嫁到我的身上,让他自己能够跳出羞耻的泥潭。
当我回忆过去的岁月时,就会发现这种模式一直存在于父亲处理负面情绪的情景中。
我父亲从我小的时候直到如今,都一直把我当做处理他负面情绪、情感的“垃圾桶”。可想而知,在我不明事理的岁月里,承受着这些本不该我承受的情绪、情感,是多么的困苦、自卑、羞耻,进而陷入自我否定的恶性循环。
我父亲对待我的态度,并没有影响到我对他这位父亲的深刻的爱,却深刻影响到了“我该如何面对自己这颗爱父之心”。我甚至用了十几年时间,只为一件事,那就是要我自己承认并面对“我爱爸爸,如同爱妈妈那样深刻”的这个事实。
要说我们之所以受原生家庭影响,是因为幼年时期,还小,不得不受影响。然而,成年之后的生活,却也无时无刻不被笼罩在原生家庭的负面阴影之中。毕竟,父母与子女的关系、以及父母的性格,才是决定子女性格的最大要素。而性格基本上就奠定了一个人命运的基调。
说到成年之后的影响,除了父亲,不得不提到的还有我的母亲。是的,那个我从小一直深爱的母亲。她也是一个心理不大健康的人。这是我成年之后才发现的。
我母亲她总会把自己心里的自我贬低投放在我身上,让我认为“自我贬低”是我想要的人生定位。她甚至给我洗脑,让我以为:她贬低我,是我主动向她索取的,她只是一直在满足我的需求,是一个站在高处的施与者。而我的这种境遇,竟使我在前半生的二十多年里,都无法理解和体会“自尊、自重”这两个词到底是什么含义!
我母亲对待我的方式与“母亲最爱我”的信念产生了严重的对立冲突,我不知道该如何给自己一个解释。以至于我一度混沌地确信:母亲这种对待我的方式,一定就是“爱”的模样!所以,当我想对我的爱人表达爱意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使用这种“爱的方式”,把爱人定位到卑贱层次上去,下意识地给他施加影响,而后我再向他伸出援手。
直到我的爱人生气地指出我的这个言行意图,我才惊觉:难道这不是爱?难道我学习认同母亲爱我的方式,是错的?
我这是怎么了,竟然把“贬低对方”当做一种爱的表达方式!
我开始反思自己,也开始思考关于我母亲的事,进而才通过经历“面对”的巨大心痛来承认一件事实:母亲对待我的方式不是爱。
面对和承认这个足够让我灵魂死亡的现实,简直比承受躯体的死亡更加痛彻心扉。
我埋怨父母,恨他们,甚至还诅咒过他们,因为是他们塑造了我这“格格不入,世同嫌”的性格,让我多年挣扎于生存与死亡的边缘,与幸福无缘。可是,我又那么爱他们,爱得体无完肤,爱得无法释怀。
然而,沉浸于这种爱与恨的撕扯中,又有什么用呢?
生活需要向前看,活出爱、活出自我、活出幸福,就需要向前看。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再跳出原来的我的视角,用较为客观、俯瞰的视角去观察整个儿原生家庭的状态、去捋清自己的成长经历时,才忽然发现:原来生活不仅仅狭隘到只有自己的困境和无可奈何,我还可以看到我在每一步转折点上做出的选择。
当父母对我施加影响时,不论是主动还是被迫,我最后都选择了接收他们对我的影响。
比如,我的父亲需要我是个自卑到底,且不反驳、不反抗的人,我便选择成为这样一个不断自我否定、自我放弃的人;比如,我的母亲需要我来承接她内心的卑微定位,以摆脱她自己的人生困苦,那我就选择接住并认同母亲给我的定位。
种种困境中,我都在用“选择接受父母的影响”来让自己生存在原生家庭中。这种“选择策略”在岁月的积累中,逐渐变成了我的性格,从而造成了我成年之后的困苦。
我需要面对困境,不论是回顾我幼年时期的困境,还是复盘我成年之后的困境;我更需要承认,在我所有的困境中,尤其是成年之后的困苦里,都藏着我的无数个选择与结果。
当我敢于面对“我如今的困苦有很大一部分是我自己的责任”时,痛苦的感受一点也不亚于承认我父母不爱我。
可是除了痛苦,我还有十分有意义的收获。这种“面对”让我深刻体会到:我为自己选择,我为自己负责!内心的力量、勇气,面对生活时的安全感,都油然而生。
我把选择的力量发挥到生活中去。
当我父亲需要用我的自卑,来支撑他的心灵的时候,我可以选择拒绝。比如,他用我的短处去对比别人的长处,那我就可以用我的长处来表明“我是谁”,并对自己的缺点表达出接纳的态度。
当我母亲需要我贬低自己,以缓解她对人生的焦虑和不满时,我可以选择拒绝。比如,当她逼迫我承认自己是个罪人的时候,我可以明确表达出,我的人生我自己能够负责,她的人生与情绪不是我的责任。
要做到这些,并不简单是一两句话的事,更要从自身的核心信念开始进行调整,敢于面对发生在原生家庭中的现实。
当我能够些许跳出原生家庭的包围圈之后,再去看父母的样子,原来他们也同曾经的我一样,都受困于各自原生家庭所给予的负面的东西。
若说原生家庭给我们的全都是负面的、不好的,却也不是。我们身上的优点也同样是原生家庭的影响下形成的。我们需要看到并承认这一点,并选择保持与使用我们的优点,来创造属于自己的新生活。
原生家庭很重要,但是自己的选择更重要!因为原生家庭之所以能够产生影响,也是源于我们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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