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胡安·瓜伊多在2019年那个料峭的1月,当众发誓要将马杜罗扫地出门时,他或许没料到,近两年后的今天,四面楚歌、兵临城下的人,换成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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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2月,深陷经济危机泥潭多年的委内瑞拉,又一次举行了议会选举。反对党不同意参加选举,与马杜罗政府并立、总统身份“得到50多个国家承认”的胡安·瓜伊多,一如既往痛斥选举“非法”,发誓要抵制到底。
但相比于两年前,面对突然自立为总统成立临时政府,并得到美国鼎力支持的瓜伊多,如今的尼古拉斯·马杜罗早已不复当时的慌乱。他对反对派的怒火不予理会,宣布这次选举他“大获全胜”。至此,委内瑞拉最后一个独立不受马杜罗控制的民主机构,终于被马杜罗拿下,瓜伊多也失去了自立为总统的宪法依据。
瓜伊多(左)和马杜罗(右)
两年过去了,当年闹得沸反盈天的反马杜罗势力已经逐渐哑火,反对政党内部的分崩离析之态愈加严重。美国一波又一波的制裁非但没让马杜罗垮台,反而让他更加稳当地坐在头把交椅之上。
“拉丁美洲的奥巴马”
当2019年1月,时年35岁的胡安·瓜伊多在一次公共集会上扬言马杜罗在2018年选举中的胜利是“欺诈行为”,并宣誓“成为委内瑞拉总统”。当时,马杜罗在总统宝座上盘踞已久,委内瑞拉遭遇了近半个世纪以来除战争外最严重的一次经济危机。
由于油价下跌、经济管理不善和腐败,自2014年起,该国原油产量开始呈指数型地下跌,这让严重依赖石油产销的委内瑞拉经济不堪重负,GDP急剧萎缩。2020年,委内瑞拉的GDP只有250亿美元,仅为2013年的约三分之一左右。
随之而来的,是加油站批量倒闭,餐馆药店萧条,医药食品极度短缺,民众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据联合国统计,至少有超过360万的民众生计难以为继,纷纷逃难至邻国。
而在这个内外交困的节点上,马杜罗正在琢磨连任。2018年4月22日的总统大选上,马杜罗成功连任,但反对派激烈批评马杜罗操纵选票,不认可这是一次公正合法的总统选举。
因此,2018年12月当选委内瑞拉全国代表大会议长的胡安·瓜伊多,就被反对派推举出来,成为和马杜罗抗衡的人物。因为根据该国宪法规定,当总统人选被“操纵”时,议会的负责人应该接任总统并对国家负责。
瓜伊多当选议长后,议会也成为了当时唯一一个由反对派领导且不被马杜罗控制的重要政府机构。手握这颗“遗珠”的瓜伊多,被媒体称为“拉丁美洲的奥巴马”。
因此,2019年1月10日,瓜伊多公开否认马杜罗政府的合法性,并宣布成立委内瑞拉临时政府,自己依据宪法就任总统。
随后,陆续有超过50个国家宣布承认瓜伊多的“总统合法地位”,其中不乏英美等主流发达国家。
为了表示对瓜伊多的支持,瓜伊多“就任总统”的当月,特朗普就发布了财政部的行政命令,宣布将对委内瑞拉的国有石油天然气巨头Petróleosde Venezuela公司进行制裁,将这家公司在美的所有资产冻结。Petróleosde曾是马杜罗用来拉拢盟友的工具,他曾经送给委内瑞拉军方高层不少该公司的股份。
“围剿马杜罗”
当胡安·瓜伊多在2019年那个料峭的1月,当众发誓要将马杜罗扫地出门时,他或许没料到,近两年后的今天,四面楚歌、兵临城下的人,换成了他自己。
昔日同仇敌忾的盟友——正义第一党领导人、2014年总统大选惜败于马杜罗的中间派政治家恩里克·卡普利莱斯(Henrique Capriles)已经毫不客气地放话称,瓜伊多应该尽早下台,早点让出议长的位子,他希望他的人也可以竞争下一任议长的位子。这个本应和马杜罗势不两立的反对派领袖之一,如今愿意和马杜罗同桌谈判,“共享权力”。
卡普利莱斯
从前充当瓜伊多强力后盾的美国即将易主,拜登的态度还未明晰,即便是特朗普,他也在任期内多次表现出对瓜伊多能力的怀疑,欧盟更是一如既往地只“口头谴责”,难见行动。与此同时,马杜罗的盟友——俄罗斯、伊朗、土耳其等等,和马杜罗政府的合作却越来越深入。
无论12月的议会选举是否得到承认,瓜伊多都不得不让位——因为按照反对派所坚持的宪法规定,他的议长任期到2021年1月必须终止,届时,他也没有了再担任委内瑞拉总统的法律资格。
从可与马杜罗分庭抗礼、两政府并立的局面,到如今的腹背受敌,瓜伊多的失败从一开始,就有迹可循。
他押错了赌注。
胡安·瓜伊多对美国的期望,已经远远超过了特朗普力所能及的范围。瓜伊多一心指望通过美国的经济制裁,可以让马杜罗在巨大的财政压力面前不堪重负,主动辞职。其余的途径,他并没有做更多的考虑。
但《华盛顿邮报》语带嘲讽地为瓜伊多和特朗普的结盟做了一个注解:制裁,又是制裁,无论碰到哪个对立国家,特朗普的招数都只有一种名为“最大压力”的经济制裁战略(maximum pressure campaign)。不管是对朝鲜、伊朗,还是委内瑞拉,特朗普都指望轻飘飘的经济制裁能派上用场。
这种战略是美国对外国政府,企业或个人施加的经济处罚。特朗普禁止马杜罗政府和美国进行贸易,冻结他们在美国的资产,目的是让政党们资金短缺,从而不得不屈从于美国的要求。
以委内瑞拉国家石油公司为例,这家公司在与美国做生意时,赚取的所有利润都被迫存储在一个无法访问的账户中,直到马杜罗将公司的控制权移交给民主选举的领导人或瓜伊多为止。但是,只要这些利润不属于马杜罗政权,美国仍然可以进口委内瑞拉原油。
这种温吞的经济制裁,是特朗普的钟爱。“这让特朗普可以不用冒风险展开地面上的军事行动,也不用美国付出什么巨大的代价。”曾经在美国财政部负责实施制裁的办公室主任约翰·史密斯说道。
然而,代价微小,结果也就相应的无法“尽如人意”。
总部位于纽约的都灵资本首席经济学家弗朗西斯科·罗德里格斯告诉《外交政策》杂志,研究表明,在1914年至1990年间比较知名的115例经济制裁案例中,只有40例可以称得上是成功案例。该研究随后展开的分析中还强调,因为存在诸多瑕疵,实际上的成功率可能比40/115还要低。
因此,在特朗普“全面”的经济制裁下,马杜罗仍然能够自给自足,这种现象也就不足为奇了。
一方面,被欧美等国孤立的马杜罗政府,开辟出了与老盟国俄罗斯、伊朗、土耳其贸易合作的路径。今年2月,就在美国制裁委内瑞拉国营航空公司康维亚萨的当口上,俄罗斯外交部长拉夫罗夫宣布,将与委内瑞拉展开比以前更加深入的合作,重点放在能源、自然资源和工业等方面,让委内瑞拉生产的石油有地可去。
土耳其外交部长恰武什奥卢则在与委内瑞拉外交大臣阿雷亚萨共同出席的新闻发布会上表示,尽管有疫情影响,但今年上半年,两国之间的贸易额比去年同期相比增长了两倍。“任何制裁都不能阻挡我们加深经济和商业关系。”
今年春天,伊朗也开始寻求合作。它开始用委内瑞拉的飞机和船只,向该国运输燃料和汽油。
另一方面,马杜罗正好利用美国对委内瑞拉的制裁,坐实了美国的本来面目。普林斯顿大学国际经济学专家戴维?鲍德温分析道,在美国的制裁之下,相比于马杜罗,更深受其苦的是委内瑞拉民众。民间物资短缺、断水断电的生活所引发的仇美情绪,也打击了与美国结盟的瓜伊多一行人。譬如上文提到今年2月美国对委内瑞拉航空公司康维亚萨的制裁,就引发了该公司员工和马杜罗支持者的大规模游行。
瓜伊多似乎信错了人,但美国是他唯一的选择。瓜伊多的手上并无政军大权。而马杜罗,委内瑞拉安全部队效忠于他,最高法院听命于他,委内瑞拉的国有经济命脉也掌握在他的手上。
马杜罗还为今年在选举中夺取瓜伊多领导的国民议会做足了准备。他和最高法院联合,发布了一项裁决,宣布成立新的选举委员会,委员会中有三名成员在加拿大美国的制裁名单上榜上有名,但反对派领导的国民议会却没有一个人进入这个委员会。
此举直接引起了反对派联合抵制这次选举的行动。但除此之外,反对派已经想不出什么办法强行夺取马杜罗手中的权力。
不仅如此,反对派内部并非铁板一块。马杜罗今年8月31日罕见地赦免了110个政治犯,但是这次赦免是卡普利莱斯妥协的结果。这位前反对派领袖自从瓜伊多上台后,就变得默默无闻。但随着瓜伊多日渐式微,卡普利莱斯开始抓紧机会对外宣传自己的政治理念。他认为再和马杜罗对立已经没什么意义,更应该和马杜罗协商,让他的党派也有机会进入政府机构工作,参与国会选举,从而获得一定的权力。
这种想法得到了不少反对派内部高级成员的支持,马杜罗也不失时机地承诺,如果反对派妥协,他会予以政治犯赦免和现金的回报。
卡普利莱斯的想法在瓜伊多一派看来无异于“叛变”,但相比于瓜伊多明年1月黯然下台,反对派接下来再难获得政治话语权,如今与马杜罗协商并参与选举似乎是反对派最好的选择。
无论如何,美国所支持的瓜伊多一行人,已然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而马杜罗依然稳坐钓鱼台。但对于委内瑞拉这个前途未卜的国家而言,国内的民众早已疲惫不堪,汹涌而来的新冠疫情已经让他们的生活难以为继。
作者:叶承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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