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
划然变轩昂,勇士赴敌场。
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飞扬。
喧啾百鸟群,忽见孤凤凰。
跻攀分寸不可上,失势一落千丈强。
嗟余有两耳,未省听丝篁。
自闻颖师弹,起坐在一旁。
推手遽止之,湿衣泪滂滂。
颖乎尔诚能,无以冰炭置我肠!
——唐代:韩愈《听颖师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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颖师其人

颖师是唐代一位技艺高超的琴师,常出入崇尚风雅的文人名士之间。李贺也曾为他写诗,云:

竺僧前立当吾门,梵宫真相眉棱尊。
古琴大轸长八尺,峄阳老树非桐孙。
凉馆闻弦惊病客,药囊暂别龙须席。

李贺诗中可以看出,颖师是一位来自天竺的僧人,他有着梵僧的标志性长相,眉毛很长,坐着时可以下垂到桌子上。他有一张奇异的古琴,长八尺,用峄阳的百年老树做成。他的琴艺高妙,弹奏的时候,旅馆卧床不起的病人听了,也被琴声迷倒,不觉忘记病痛,坐了起来,听得入神,不记得要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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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琴感受

韩愈听颖师弹琴,也听得沉迷如醉,进入了一个奇幻的世界。随着悠扬的琴声,思绪联翩,悠悠忽忽,穿走于人间世,无古无今,没有了自身。我即宇宙,宇宙即我,顷刻百绪,翻转如云。时而如迷魂游走于茫茫世宇,孤独无尽;时而如历人间的种种劫数,悲欢离合,倏忽成空,黯然魂销,泪雨滂沱,以至于他脆弱肝肠不能够承受这么多,赶紧用手推颖师,让他停止弹奏,不能再听下去。

韩愈真的是文章高手,用几句话就把颖师如汹涌云海的无形琴声,形象地描绘在纸上,可谓淋漓尽致。读了他的诗,也如实际听着乐声一样,教人思绪随之起伏翻转。昔日钟子期听俞伯牙弹琴,如睹高山流水,伯牙以之为知音,钟子期死后,为之绝琴。钟子期听琴,入于琴声之中,而神游于世外,不为物我所限。韩愈之于颖师,却没有达到那重境界,韩愈虽然听出了许多幻状,总还是不能出离自己的情绪,观他情绪的变化无常,以及阻止颖师继续弹下去可以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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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韩娥在齐国雍门一唱,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听众如痴如醉,徘徊留恋,迟迟不肯散去。孔子在齐国听《韶》,“三月不知肉味”,感慨说:“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音乐真的可以达人肺腑,入人心窍,让人沉迷如醉,不知所以。韩愈虽然善听琴,然而甚至不是颖师的一个良好的听众,更别提是颖师的知音,也更显得伯牙子期高山流水之奇,真千古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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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赞誉

古今描写音乐的诗歌成千上万,其中只琴诗一种也不知有多少。古今许多人评价韩愈的这首听琴诗,都对之赞誉有加,认为是描写音乐的诗歌之中第一,其他有名如白居易《琵琶行》,李贺《李凭箜篌引》,李颀《胡笳》,都不及。

韩愈这首诗被誉为古今绝唱,清代著名词人朱彝尊曾评说:“写琴声之妙入髓,又一一皆实境。繁休伯称车子,柳子厚志筝师,皆不能及。”诗中前十句话,便把琴声之妙,形容殆尽。“只起四语耳,忽而弱骨柔情,销魂欲绝,忽而舞爪张牙,可骇可愕。其变态百出如此。”更有人认为这样绝妙的琴曲必然是《广陵散》,“他曲不足以当。”韩愈这首诗,不但使诗歌传誉千古,也使颖师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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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诗争论

韩愈这首《听颖师弹琴》诗流传既久,没有人怀疑不是听琴诗,直到宋代欧阳修提出质疑,说是听琵琶诗。对此,苏轼曾有记载。

欧阳修曾有一次问苏轼:“琴诗何者最善?”苏轼答道:“韩退之听颖师琴诗最善。”欧阳修说:“此诗最奇丽,然非听琴,乃听琵琶也。”苏轼表示赞同,并把韩愈的《听颖师弹琴》,隐括成一首琵琶词,《水调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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昵昵儿女语,灯火夜微明。恩怨尔汝来去,弹指泪和声。忽变轩昂勇士,一鼓填然作气,千里不留行。回首暮云远,飞絮搅青冥。
众禽里,真彩凤,独不鸣。跻攀寸步千险,一落百寻轻。烦子指间风雨,置我肠中冰炭,起坐不能平。推手从归去,无泪与君倾。

自从欧阳修质疑韩愈的听琴诗实为琵琶,加上苏轼的附和,两位不世天才这样说,后世便对韩愈的这首诗有了许多争辩的声音。无论懂不懂音乐的文人,许多人都对之发表了自己的见解。其中只有少数人表示赞同是琵琶诗,依据是诗的前四句,极像是写琵琶,大多数人仍坚持是听琴诗。只是分歧既出,各种观点,各有各的道理,从此再不能达成一致。不懂音乐的我,也不予置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