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医院里的一幕

4月15日晚上18点20分，就在警方赶到医院去控制董二愣、董大愣哥俩之前，医院里还发生了当时不为人知的一幕。

半小时前，当天马大厦310包房内铺天盖地、连连爆响的枪声停息后，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董二愣虽然头、脸、手臂等多处受伤，但均未致命，而他的哥哥董大愣却身中数弹，命在旦夕！枪击令这个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的重要头目肝胆俱裂，魂飞魄散。

杀手逃离后，董二愣从昏迷中醒了过来。脑袋上血流不止，左肘部也受伤，他从藏身的地方钻出来，竭力保持着神经的清醒，看见其兄董大愣受伤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口和鼻子里不断往外冒血，好几颗牙齿被撞碎了，身体瘫软在地上，浑身仿佛散了骨架，轻轻一动，剧痛几乎又使他昏迷。

董二愣上去扶起董大愣。一摸腰间，手机还在，他忍着脑袋和浑身的剧痛，摸出手机按了一串号码。他知道此刻最要紧的是马上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电话一通，董二愣大叫：“王伟么？你们快来天马大厦，我叫人用枪揍了，快送我们上医院！”

不一会儿，闻讯赶来的董二愣手下几个同伙惊慌地蹿进天马大厦。他们一看见董二愣和董大愣，差点吓得背过气去！

大愣血肉模糊，外衣几乎让鲜血湿透，二愣说：“快送我大哥上医院！”

“二愣，谁打的？”有人扶过董大愣问。

“我也不知道，快去叫辆车上医院！”

同伙扶起董大愣就走（他腰背部、左下腹部受枪弹贯通伤，左骼骨骨折，后经医院鉴定为乙状结肠损伤，属重伤。），董二愣松了口气，摇摇晃晃跟在后面下了楼，生死攸关时刻是他救了大愣一命，否则天马大厦也许就是他们兄弟的葬身之地，非让人打一身血窟窿不可！

同伙们七手八脚地扶着他们，有人去叫车，有人在前头照应，左右保护，生怕杀手再返回来杀他们。

十分钟后，同伙们把二愣、大愣送进了市医院。

到医院，已经昏昏悠悠的董二愣发现自己的老板包忘在天马大厦了，包里有枪，绝不能让包落入警方手中！

同伙们说杀手可能还会追进医院来干死他们。

董二愣躺在血糊糊的抢救床上，用极低的声音打发一同伙赶紧回天马大厦取包，直接送医院来……

同伙应声而去。

很快，包取回来了，董二愣打开一看，枪还在，子弹没了。董二愣悄悄将须臾不离的小口径手枪压在枕头下，又把同伙颜景超叫到踉前说：“子弹打光了，你赶紧回家去给我拿子弹去，要不他们再来医院咱们就死定了！”

颜景超答应一声，转身而去。

说起来，在社会上冲杀滚爬、刀口舔血过来的董二愣也十分了得，其嚣张气焰和狡诈程度一点也不在孙继强以下。平时，他虽枪不离身，子弹却藏匿在最信任的手下马仔颜景超家。颜景超到了家，为了争取时间他未上楼，而是直接在楼下喊他老婆的名字，让把花瓶里的一个小火柴盒找着扔下来。

“啥呀？你自己上来找吧。”他老婆在上面喊。

“快点！”颜景超火了，虽然他在董二愣面前百依百顺，在老婆面前却十分凶恶，仰头骂道，“让你找你就赶紧找，费什么话？！”

老婆的脑袋缩回去了。少顷，老婆的脑袋重又从五楼探出来，手里举着一个小火柴盒问：“是这个不？”

“对，就是它，快扔下来吧！”

老婆手一扬，小火柴盒坠落下来，里面还有三粒子弹，颜景超捡起掉头就跑。打车返回医院，远远地颜景超就看见吉林、桦甸两市警察已经把医院封锁了。

院里、大楼内外都是公安，这一惊非同小可，颜景超额上顿时渗出冷汗，紧紧抓着火柴盒的手也有些发抖了，哆嗦着把火柴盒藏匿进口袋。他没让司机把车开进院里，而是让他开远点停在大街上，心神不宁地坐在车里偷偷观察着动静。他不明白，警察来干什么，也不放心里面的董二愣、董大愣怎样了，更害怕那支枪有没有被警察发现？！

正在他迟疑间，一个女人从医院大门走出来，东张西望了一下，朝出租车走来。

颜景超一下就认出那是董二愣的二姐董玉珍。董玉珍来到车前，招手让颜景超出去。颜景超就把司机打发走了，董玉珍对他耳语道：“里面有警察，二愣不让你再进去，快走吧！”

颜景超说：“你去问问二愣，这子弹他还要不要？”

董玉珍说：“不行啊，里面全是警察，让他们发现就完了，那玩意儿二愣都让我偷偷拿出来了，还要子弹干什么？你快跑吧！”

话音未落，董玉珍早已紧张地调头而去。

想了想，颜景超二话没说也跑了……

晚上，破案指挥部召开了案情分析扩大会议，秦利明、岳忠田、桦甸市委领导、宋有生、孙学忠、陈万义等都参加了。被请来的还有有关机关、部门和企事业的同志，另有一部分侦查员。

这次会议的主要议题是：针对已抓获的犯罪嫌疑人和掌握的情况，研究部署下一步工作。不大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烟气呛人。会议开始后，孙学忠局长公布了案情，布置协查工作，要求各级干部认真按照指挥部的统一部署进行摸排，发动群众，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疑点和嫌疑人。桦甸市委主管政法的徐副书记代表市委首先讲了话。他说：“这次把大家请来，主要是要求大家积极协助公安机关提供有关“4.15”案件的各种线索，要把你们所在单位和村屯的摸排工作当作一项政治任务来抓，明天早上就开始，要过细再过细。这件案子影响很大，后果很严重！希望各级干部一定要广泛发动群众积极配合提供线索……”

岳忠田环视着自己的同行和这些各部门的负责人，接着说道：“‘4.15’这起案件是一起涉枪涉黑的暴力案件，影响大，危害大，省里、市里和吉林市局非常重视。有关工作要求马上落实。希望你们摸排时，注意与董帅彬、孙继强两个团伙有关系的人员，不排除外来人员被收来桦甸报复的因素，要从体貌特征、年龄、接触人员条件、拥有枪支，尤其被公安机关打处过的‘两劳’人员、曾经有前科人员、平时不务正业喜欢打仗斗殴人员等等更要注意查。每个环节一定要抓细！”

参加会议的各单位负责同志先后表态：我们一定按照指挥部的安排，保证认真过细地做好摸排这项工作。回去后，立即召开会议布置工作！

之后，参加会议的其他同志走了，警方内部各路人马又汇报工作情况。这些连续走访调查、连晚饭还没来得及吃到肚子里的侦查员们脸上、身上写满疲惫和辛苦，但没有人抱怨，依然充满活力。

秦利明、岳忠田、宋有生、孙学忠等领导们同他们一样，也已连轴转了两天，继续听他们摸上来的情况。

孟庆春（桦甸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大队长）：查犯罪嫌疑人颜景超，男，1970年10月15日生，汉族，中专学历，无职业，住烨甸市明华街爱华委4组。此人曾因盗窃于1986年8月23日被吉林市劳动教养3年。释放后加入董帅彬（董二楞）团伙……

指挥部根据工作进展，重新研究调查了部分工作部署。最后，宋有生支队长代表指挥部要求各小组及各县（市）公安局，铁路、林业、煤矿公安局要坚定大规模清查的信心和决心，落实工作责任制，广泛深入地发动群众，负责人要亲自指挥，认真检查落实。一定要争取尽快把犯罪分子缉拿归案。

犯罪分子在哪里查漏，就要追究哪里负责人的责任！

会议结束后，各小组负责同志连夜回去布置任务。至此，有犯罪嫌疑的孙继强、吴庆福、李猛、董贵武、路兴奎四人已被公安机关拘捕。董氏兄弟也已在警方的掌握之中。

但那个叫“小军”的神秘杀手到底是什么身份，哪的人，真名叫什么，与“4.15”案的内幕到底是什么关系，仍然一无所知。孙学忠、陈万义指令，加大审讯力度，一定要将“小军”的真名实姓挖出来。

16日早晨，犯罪嫌疑人李某终于交待出那个叫“小军”的是蛟河人，同时供说这个人以前在浑春一带可能还杀过人！

这一新的重大线索立即引起孙学忠、陈万义的高度重视，迅速报告给指挥部。为迅速查清“小军”的真实身份及来历，秦利明、岳忠田和宋有生决定派吉林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第三大队副大队长王远征带领桦甸市公安局刑警大队重案中队副中队长陈顺义、程寿坤二人马上带着李某前往蛟河追查、辨认这个经过全体参战干警一夜苦战，终于迟迟浮出水面的神秘杀手“小军”到底叫什么名字，他的同伙是谁，以及其他背景资料。

上午10点到了蛟河，王远征等人顾不上休息，立即在当地警方的配合下展开工作。通过“追逃网”，迅速查出四个符合条件的。然而，进一步查证，前3个无论年龄、体貌特征等均不符，尤其没有杀人罪，且桦甸“4.15”案发时都在家，否了。查到第四个，在前窟派出所管内，让李某在公安局上万份犯罪嫌疑人的照片中辨认有无那个叫“小军”的人。

李某神情紧张而复杂，在王远征、陈顺义和程寿坤的监视下，一页页翻看，一张张辨认。

“看准了，听见没？”王远征说。

“嗯。”李某答应，声音中都充满了复杂滋味，是那种又想“立功赎罪”解脱自己，又怕不仗义将来惨遭报复内含种种恐惧心理的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移过，从上午看到下午，又从下午看到晚上，再从晚上看到半夜。王远征、陈顺义、程寿坤肩头分量不轻，越到后来他们内心的压力越显露出来。指挥部将这么紧急、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们，饱含着一种巨大而又无言的信任，它好像是打开“4.15”案的瓶颈，也是破案链条上的关键一环，如果一无所获，回去怎么交代？因此晚饭三人都没吃，虽说当地同行从外面给他们和李某买回了一堆方便食品，可哪有心思吃呀！

他们让李某吃了点，自己心里火烧火燎，但不能让犯罪嫌疑人饿着。吃完，继续翻。

看着李某越翻越薄、只剩下最后没几张照片时，仍没见他指认，王远征、陈顺义再也压不住心火升腾，眼睛一瞪喝问：“到底有没有？”

“没、没有啊！”李某脸色苍白，不敢与王远征对现。

“告诉你，你要敢跟我们耍滑头，没你的好果子吃。”程寿坤恨声道。

“不敢，不敢，真没有呀！”

李某翻看完最后几张照片，可怜巴巴地说。此时已是黎明。桦甸指挥部方面还在等待着这边的结果。难道就这么无功而返吗？

经过商量，王远征决定连续作战，继续翻，重新辨认。

犯罪嫌疑人跟侦查员们要滑头的事在办案中是屡见不鲜的。这些家伙出于各种原因和心理，变着法地与侦查员们斗智斗勇，有的虽嘴上说愿意配合警方工作，但骨子里却完全相反。李某是不是这样呢？尽管他表面装得诚惶诚恐，比小猫还乖顺，可不要忘了他是孙继强团伙的骨干成员的主要打手，平日如狼似虎呀！

这么一想，王远征心里有底了，也不急了，语气变得深沉而厚重：“翻，一张张给我重新看！”

“都看过了呀？”

“叫你重新看你就重新看，啰嗦什么！”

陈顺义的眼神和程寿坤的目光让李某顿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压，犹如心头压了块巨石，偷眼瞟瞟，知道不重新来不行，而要让他一张张重新翻看辨认那些在公安机关留有案底的“同类”们的照片，也无异于一种精神折磨，他们的昨日也许就是自己的明天。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李某过去跟着“老大”孙继强吃吃喝喝、打打杀杀时只觉得活得潇洒，天马行空，很少想到后果，而今天，他真实地感到了一种东西，一种恐惧。其实，他早已在那些各种面目的照片中发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容，只是没说。暗想：糊弄过去算了，别让这家伙将来再要我的命。现在让他重翻，只得照做。心里也受了点感动，人家警察不吃不喝，却让我吃饱喝好，看来……

李某的表现没有逃过王远征、陈顺义和程寿坤的眼睛，他们认为“小军”定在这当中。

果然，这次痛快极了！

在不翻不行的情况下，李某刷刷刷一下子就翻到厚厚资料中的一页，指着其中一张说：“就这个！”

陈顺义和程寿坤急忙盯住那张被李某指认的照片，只见上面的人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面孔毫无表情，目光冷酷。

“看准了？”为慎重起见，王远征盯问了一句。

“没错！”李某也不含糊。

再看这张照片下面，有这样一段文字说明：佟海良，另名佟海军，绰号“小军”“蝈蝈”。1971年9月10日出生，兄弟三人，从小失父，家庭贫困，只靠母亲一人支撑。家庭住址：蛟河市奶子山镇。该人1989年因犯强奸罪被判刑8年，1995年释放后，没着落，投奔延边朝鲜族自治州珲春市其叔叔家，在那里为一家食杂店进货、打杂。后来因与人发生争执，竟残忍地将对方活活杀死，是个十足的危险分子。蛟河、珲春两市警方曾多次组织专案组追捕，未获，现为部级通缉逃犯……

王远征不敢有片刻耽搁，立即打开手机，将这一情况向指挥部报告。

神秘杀手之一的“小军”身份已经现形，另一个杀手是谁？他们此刻在哪儿？

一切线索只能通过充分动用各种侦查手段和进一步审讯获知。指挥部回电：分析认为，另一杀手只与‘小军’认识，别人很可能不清楚。只有抓到‘小军’，才能搞清另一个杀手的来历。无论怎样，你们的工作是从案发至今一个最大的突破！

命令：下一步立即搞清‘小军’的全部亲戚、朋友等社会关系，注意从中发现疑点，同时有重点地进行布控。发现情况随时报告。

至此，终于揭开了杀手之一小军（佟海良）的神秘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