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骷髅共进午餐|博物馆|小骷髅|镶嵌画|骷髅|骷髅头

在古罗马，有一种欢宴骷髅偶[larva convivialis]。它是一种小号的铜制骷髅，四肢与身体铰接在一起。

它是研究解剖学的模型？

还是殡葬装饰？

都不是。古罗马人把它摆在餐桌上，提醒众人“终有一死”[memento mori]。意思是：人生短暂，所以还是赶紧享受吧！

国立考古博物馆，意大利佛罗伦萨

在现代人看来，这种习俗很是古怪。

古罗马作家佩特罗尼乌斯[Gaius Petronius Arbiter，27-66]在《萨堤洛斯传》[Satyricon]“与特里马尔喀俄共进晚餐”一章中曾经写道：

我们正在享用那珍馐美酒，突然，仆人送上了一架银骷髅，关节和脊柱都能四向转动。特里马尔喀俄一次又一次地把骷髅放在餐桌上，摆弄着它的关节，做出各种姿势，然后，他说：

“唉！悲惨的我们！一切的真相，

就在这可怜的骷髅，无一例外！

总有一天，奥伽斯[注：古罗马死神]会夺走我们的生命，

到那时，我们都会和它一样，无人能够幸免。

所以，好好活吧，趁我们还有权利好好地活。”

这段提到的小骷髅应该和下面这幅图里类似。这个青铜小骷髅大约制成于公元1世纪，高只有11厘米，出土的时候，左手臂就已经被装到了右腿上。

科学博物馆，英国伦敦

同样的例子还有很多，不过都不完整。

在庞贝古城的一间靠卧晚宴厅[triclinium]里，出土了一幅地板镶嵌画[mosaic]，图案是一个骷髅头。它也具有同样的警示作用。如今，这幅预制镶嵌画[emblema]藏于那不勒斯国立考古博物馆。它有一个不同寻常的特点：长了耳朵。骷髅头下有一只蝴蝶，代表终将灰飞烟灭；还有一个轮子，代表命运。骷髅上方是一个垂线定平尺，左边挂着富裕的标志（绛红色面料与权杖），右边则挂着贫穷的标志（行乞棍、包袱、斗篷）。

《终有一死》 - 公元前1世纪 - 国立考古博物馆，意大利那不勒斯
Memento mori, 1° secolo a.C., Museo Archeologico Nazionale di Napoli, Napoli, Italia. 109982

庞贝古城出土的另一幅镶嵌画中，以整个骷髅为图案，似乎在扮演宴会上的酒侍。

《酒侍骷髅（及时行乐）》 - 公元前1世纪 - 国立考古博物馆，意大利那不勒斯
Lo Scheletro coppiere (carpe diem), 1° secolo a.C., Museo Archeologico Nazionale di Napoli, Napoli, Italia. 109978

其实，这种习俗很可能源自古希腊。

2016年，在土耳其南部的安塔基亚城发掘出一幅镶嵌画，来自公元前3世纪。

可以看到，一个骷髅舒适地靠卧在那里，正在享用面包和美酒。旁边写着一个古希腊文词语ΕΥΦΡΟΣΥΝΟΣ，意思是“尽欢吧”。

罗马亚壁古道[Via Appia]的一座古墓里，发掘出了其它一些镶嵌画，上面也有整个骷髅。比如这一幅，上面写着古希腊文ΓΝΩΘΙ ΣΑΥΤΟΝ，意思是“请自知”。这句话依然具有警示意味，不过却与餐桌上的享乐无关，而是希望人们对自己和生命充满觉知。

宴会用的杯子上，也会装饰着骷髅浮雕。

比如公元1世纪的这个上釉杯，上面就有一个欢宴骷髅偶，头骨突出相当明显。

庞贝附近博斯科莱别墅出土的银杯更加精致。这对银杯，高仅10厘米，描绘了古希腊著名哲学家和剧作家的骷髅，正在枝蔓藤饰下，或奏乐，或吟唱，旁边还有一些鼓励享乐的小句子，让人们享受生命。所以，在古罗马人眼中，骷髅根本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而是对生命的真正讴歌，是图像化的“及时行乐”！

古罗马时代结束之后，随着基督教的传播，艺术中一直有骷髅头和骷髅骨架的身影，一直到近代。不过，此时的“终有一死”已经不再那么欢乐。依然具有警示作用，但却不是在邀请人们享受生命的乐趣。而是为了劝告人们思考凡世间的飘渺无常，鼓励信徒追求正直、禁欲的生活。

比如菲利普·德·尚佩尼[Philippe de Champaigne，1602-1674]的这幅画。

菲利普·德·尚佩尼《虚空画》 - 1671 - 特塞博物馆，法国勒芒
Philippe de Champaigne, Vanitas, 1671, Musée de Tessé, Le Mans, France. LM 10.572

这就是所谓的虚空画[vanitas]。这个名字来自圣经中的一句警言“Vanitas vanitatum et omnia vanitas”，意思是虚空中的虚空，一切都是虚空。

不过，先不要想那么多，至少今天，躁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