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根生怎么也没想到老伴跌一跤就死了，他有些诧异，心里更多的是惊喜。
儿子闺女千里之外赶回来，一个个哭得肝肠寸断。
“爸，你别太伤心，妈走得没有痛苦，也算享福了。”看着一滴泪都没流的张根生，闺女生怕妈没了爹又傻了，赶忙在伤心之余劝父亲别太伤心。
“没事。”张根生摆摆手，一句话也没多说，他使劲儿憋着，生怕一不小心就暴露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老伴后事料理完毕，张根生拒绝了孩子们的邀请，表示想在家里自己过，儿女没有勉强，毕竟老伴刚去世，想在家里找点回忆再正常不过了。
孩子们离开后，家里恢复了平静。清晨，张根生早早去菜场买了两斤五花肉、几条带鱼、半斤散白酒，回家的路上又给自己买了条烟。
忙碌了一上午，张根生为自己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全是自己爱吃的菜，他拿了两副碗筷，倒了一盅白酒，看了一眼对面柜子上的老伴遗像，美滋滋地抿了一小口。
“云华啊，看，我喝上酒啦。”张根生平静的声音里透着些许炫耀，就像老伴依然坐在他对面一样。“这酒味真不错，老长时间不喝，真是越闻越香。”
“你说你个老婆子，总管着我干嘛呢？不让吃肥肉、不让喝酒、不让抽烟、不让打牌，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说是为了我身体好，其实就是控制欲太强。你看，我身体现在好着呢！”张根生说完夹了一大块肥肉丢进嘴里，那肥肉太解馋了。
“这些年，老子真是压抑坏了。自从那年下岗，挣得比你少了，你成天在家骂我没本事，三天两头催着我外出打工，你知道吗，从那时起，老子就开始恨你了。凭什么我要背井离乡，月月工资还得打给你花，你在家吃香的喝辣的？”几杯酒下肚，老张的话越来越多，他用眼睛恶狠狠地剜了遗像一眼，云华在世时，他绝不敢用这样的眼神盯着她。
“再说说闺女儿子个个离家这么远，那都是你逼的，他们都想躲得你远远的，他们怕你，烦你，恨你，你知道吗？别以为自己培养出来两个大学生有多么了不起，他们压根不跟你亲。儿子有回还劝我过不下去就和你离了，孩子们知道我和你过日子不容易。”
老张狠狠灌下一杯酒，又吃了一块炸带鱼，还是记忆中的味道。自从得了高血压后，老伴就不让自己吃这种油炸的食品，每次想吃鱼了，就做一条红烧鲤鱼，老张最讨厌闻到鲤鱼那股子腥味。
张根生看着眼前的大鱼大肉，不禁回想起以前，每天的吃食基本是雷打不动，早上喝粥、晚上玉米糊糊，最丰盛的午餐也只有一荤一素两个菜，红烧鲤鱼算是大荤了，偶尔青椒炒肉里能见到几片肉，都不够老张塞牙缝。
这顿饭，老张吃了很久，边吃边数落老婆子的种种不是，积压在心里很多年的话也像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散落一地，老张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多少年了，他作为家中的男人被老婆硬逼着当“顶梁柱”，有时候累了也无人倾诉。他想过离婚，可是每次想到离婚时的烦琐，他又望而却步了。总之，一切得过且过，万万没想到，老婆死得如此突然，他觉得自己解放了，再也没有人管他了。
接下来的日子，张根生打算好好为自己而活。
半年后，63岁的张根生萌生了续弦的想法，这次他打算找个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女人，千挑万选，58岁的桂芝进入了张根生的生活。
老张身在外地的儿女没有反对俩人在一起，毕竟有人照顾自己的父亲也是件好事。
桂芝是个苦命的人，55岁没了男人，男人在时也没感受过半点温暖。桂芝的儿子叛逆不听话，如今在外地打工几年不回一趟家。
张根生觉得桂芝很温柔，是个搭伙过日子的伴，于是俩人谈了几个月“恋爱”，就住到了一起。
起初双方相敬如宾，桂芝对张根生照顾得无微不至，张根生也给了桂芝梦寐以求的关怀。本以为终于在晚年找到了对的人，谁知一个月后，俩人开始了第一次争吵。
张根生喜欢喝茶，茶水喝多了就总爱跑厕所，每次去厕所方便完，坐便器的边缘总会留下几滴尿。以前的老伴云华经常为他这个不讲卫生的行为数落他半天，以至于老张后来都尽量不在家上厕所，即使在家方便完也会用卫生纸把坐便器边缘擦干净。现在没有人数落他了，这些细节自然抛诸脑后。
除了“滴尿”这个不讲卫生的习惯，老张在很多地方都不太注意，比如回家不洗手、进门经常忘记换鞋、洗菜为了省水通常只洗一遍。
桂芝在忍耐了张根生一个月后，向他委婉地提起卫生习惯问题，张根生听后如同被刺激了某根神经，仿佛觉得桂芝在说这件事时就是云华附体。他暴跳如雷，用最激烈的言辞反驳着桂芝，最终俩人大吵一架。
桂芝看到如此暴躁的张根生，也想起了原来的那口子，心里的伤疤再次被揭开，她决定要在这一次的婚姻里保护好自己，不能再处处忍气吞声。
双方互不相让，冷战持续了整整一星期。最终老张认为老爷们不能过于斤斤计较，妥协了。然而有了第一次妥协，就不愁第二次、第三次……张根生和桂芝的相处模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总之，桂芝不再是相识之初那个温柔体贴的老太太，张根生也不再是曾经彬彬有礼的小老头，桂芝变得越来越强势，张根生为了避免麻烦，一忍再忍。
有时桂芝唠叨得心烦了，他就出去待着，在公园木头椅子上盯着远方发呆，一坐就是半天，不跟任何人说话，像一尊孤零零的雕像。
儿女因为怕打扰父亲“新婚”，给老张打电话的次数明显减少，毕竟老爸如今不是一个人过日子了。
老张仿佛又回到了和云华相处的日子，郁闷、压抑、烦躁，有苦无处说，甚至他感觉现在的生活比以前更黑暗。
老张开始怀念云华，多少个下午，他在公园静坐，脑子里回忆着和云华几十年的点点滴滴，不知不觉老泪纵横。他多么期望云华还活着，然而故人已西去，往事如云烟，终是一去不复返。
日子还得继续过，桂芝变成了张嘴就唠叨，张根生渐渐发展到有家不愿回，俩人的矛盾越积越深，终于有一天彻底爆发了。
这天早晨，张根生起床后腰疼的老毛病又犯了，在洗脸池前刷牙时弯不下腰，结果一大口牙膏泡沫洒到了洗脸池边缘，直到老张洗完脸也没有发现。
桂芝买完菜回到家洗手时，一眼就发现了遗留在洗脸池边缘那块干了的白渍，“张根生，你恶不恶心？刷牙把牙膏滴答得到处都是，赶紧把它擦了。要是再有下次，你就干脆别刷牙了。”桂芝的嘴就像机关枪发出了连环炮弹，让本就身体不舒服的张根生更心烦了。
老张二话没说，强忍着腰部的疼痛，拿起卫生纸沾点水把污渍擦干净了，随手就把小纸团扔进了马桶里冲走了。正当他转身离开时，桂芝的声音又从耳边响起：“卫生纸要扔到旁边的纸篓里，你这样直接扔马桶里会堵住下水道……”
桂芝的话越来越尖酸刻薄，她看着一言不发的张根生，感觉到张根生根本不在乎她的感受，于是越发想通过激烈的言辞刺激张根生的脑神经。
而老张看着桂芝一脸嫌弃的表情，心里慢慢升起了一股怒火，他铆足了劲狠狠朝桂芝的脸上打去。“啪”，桂芝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蒙了，屋子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几秒钟后，桂芝反应过来咋回事，顿时像打了鸡血一般，一边哭嚎着一边扬着手向张根生的脸挠去。从未打过女人的张根生尽管心里后悔了，但是面对桂芝猛烈地进攻也只能被动“应战”。
俩人的战争最后以老张腰疼得不行瘫到地上结束，此时老张的脸上已经被挠得留下了几条血印，丝丝往外渗血，桂芝只是头发被老张扯乱了。看到老张倒在地上直喊腰疼，桂芝没有丝毫拽他起来的意思。
老张躺在地上，默默地看着天花板，心里慢慢蹦出了个可怕的念头：“这样的日子，也许只有死了才能彻底解脱吧。”
作者简介:冰轻释，无戒学堂学员，85后职场宝妈，爱生活，爱写作。偶遇无戒学堂，愿意终生相伴。
你觉得老人该怎么保持晚年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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