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避羞出门,香菱得到机会入住大观园,宝钗安排她先去拜拜街坊。正巧平儿走来,开玩笑地对香菱说:“你既来了,也不拜一拜街坊去?”支开香菱之后,平儿就向宝钗讨一丸棒疮药。
如果不仔细,这个情节很容易被平儿讲述的贾雨村、石呆子案遮掩过去。如果再把石呆子与“有点呆”的神瑛侍者贾宝玉联系起来,更不会注意平儿找宝钗要药有何不妥——平儿说得很明白:“我们听见姨太太这里有一种丸药,上棒疮的,姑娘快寻一丸子给我”,既然是薛姨妈有药,为什么来跟宝钗要?
有人分析,平儿意怀不轨,潜入宝钗房中偷听,甚至是给宝钗下绊子,使王熙凤在表姐妹夺权的争斗中胜出。这断章取义得叫人喷饭。王熙凤是贾家的孙媳妇,宝钗是寄居的亲戚,她们有什么“争斗”的平台?贾府的权力,怎么可能交到寄居的亲戚手里?宝钗嫁给贾宝玉,那还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呢!
平儿找宝钗讨药,却不找薛姨妈,唯一的理由就是避嫌。
当初贾琏远行归来,正碰上旺儿媳妇来送利钱,偏又被王熙凤听到问起,平儿就推说是香菱来了。事后王熙凤很奇怪:“方才姨妈有什么事,巴巴的打发了香菱来?”“我说呢,姨妈知道你二爷来了,忽喇巴的反打发个房里人来了,原来你这蹄子弄鬼!”
薛姨妈即使有事,也不会往贾琏房里打发香菱传话,因为香菱是薛蟠的屋里人,比正妻更需要回避男性亲戚。宝玉是个例外,他一直介于成人与未成人之间,有很多场合是被视为“男童”而不是“男人”的。而贾琏已经结婚,毫无疑问是“男人”,是香菱必须回避的。
所以平儿讨药、想支开香菱、让她去“拜街坊”,也特意申明:“你且不必往我们家去,二爷病了,在家里呢。”只要贾琏在家,香菱就不便去他房里,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潜规则”。
薛蟠的屋里人需要回避贾琏。同样的道理,贾琏的屋里人,又何尝不需要回避薛蟠?平儿来讨药时,是薛蟠刚刚出门。宝钗因为忙着打发哥哥出门,竟不知道贾琏被打。那么平儿照顾被打伤的贾琏,会知道薛蟠出门吗?就算知道,在薛蟠刚刚出门,就跑到人家家里去,是不是也不很妥当呢?
平儿知道薛家有棒疮药,这并不奇怪。上次宝玉被贾政打,宝钗不就是以送药为名来探望的吗?但是以平儿的身份,去向薛姨妈讨药,就要冒着可能碰到薛蟠的危险了。不比找宝钗,是个未婚小姑娘,只有丫头婆子陪伴,百无禁忌。
所以平儿只能找宝钗。哪怕宝钗住在大观园里,哪怕平儿与薛姨妈都住在大观园外,哪怕从距离上来说,可能贾琏凤姐的住处与薛姨妈更近,比进大观园还要近。但是平儿宁可舍近求远,为了避嫌。
她也不能派人去取药。除了尊敬之外,还有个保密的问题。她向宝钗说起贾琏被打,是支开香菱、连香菱也要回避的,当然更不可能派个粗使的丫头婆子去传话,自曝其丑。
以平儿的周到,这些人情世故,肯定想得很全面了。反而是“窃听”“争斗”“下绊子”之类的鬼话,完全脱离了情境,只能是闭门造车式的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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