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1942年2月，志柿谦吉海军中佐从本土调往南方前线任职，在马尼拉逗留三日后转机前往目的地安汶，向第24特别根据地队司令部报到。与日本本土和马尼拉相比，安汶完全是偏远荒凉的乡村，基础设施简陋，生活条件也很差，而日军却要在此长期驻扎……

安汶攻略战

在我抵达安汶的时候，这里的战斗才结束不久。就在半个多月前，司令官畠山耕一郎少将和家木中佐、沟口机关大尉以及井狩主计大尉都在台湾高雄待命。

安汶岛大致由两座岛构成，从西南至东北横亘一座大岛，其东北端起到南方是另一座稍小的岛，两岛之间是安汶湾，海湾中央附近有一个海角从西岸突出，将港湾分为内港和外港。从内港和外港的分界线稍往南，东侧就是安汶镇，镇子的南郊建有本腾炮台，炮台的对岸就是拉哈机场。内港的东侧是水上飞机基地，基地与内外港分界线的中间有一个名为加拉拉的村庄，在那里有一座俘虏收容所，是利用原来的澳大利亚兵营改建的。除了安汶湾，岛上还有另一个海湾，位于安汶岛东北角，两座岛屿衔接处的东侧。

■1942年时的安汶岛地图，安汶岛由两座岛屿构成，两者仅有一条狭窄的地峡连接。

安汶岛攻略计划是一次陆海军协同行动，海军部队为吴镇守府第一特别陆战队，计划在北岸的喜图拉马登陆，攻占拉哈机场；陆军出动伊东支队（以第38师团第228步兵联队为基干，由伊东武夫少将指挥——编者注），在东北海岸登陆，攻占安汶镇和南方的炮台。此外，海军的水上部队将提供另外的协助，比如出动巡洋舰、驱逐舰和扫雷艇为运输船队护航，以及在安汶湾进行扫雷作业等（海军舰队包括重巡洋舰“那智”、“羽黑”号、14艘驱逐舰及多艘小型舰艇，由第5战队司令官高木武雄海军少将指挥，另有水上飞机母舰“千岁”、“瑞穗”号提供空中支援，登陆部队由11艘运输船运送——编者注）。

但是，吴一特同时参加了菲律宾作战，约一半的兵力部署在黎牙实比和霍洛岛，可用的战斗部队仅剩一个中队。为此，陆军又抽调了一个中队进行协助。此外，吴一特司令藤村中佐因病正送返日本，由副官畠山大尉负责此次攻略的指挥。畠山大尉计划在首轮登陆中就将卡车送上岸，之后一气夺取拉哈机场。司令官虽然认为此举过于冒险，但作战准备已然就绪，事到如今临时变更也来不及了，不得不说这的确是有违常规的做法。

■1942年时安汶岛安汶湾西岸的拉哈机场，海军登陆部队的目标就是占领这座机场。

1月30日日落后，海军攻略部队抵达喜图拉马近海。31日凌晨1时，在卸下登陆用的大发（日本海军使用的大型登陆艇——编者注）后，再将卡车吊装到大发中。接着，按照预定计划大发载着一半的战斗部队涌向喜图拉马海岸。在距离海岸还有100米时，全速航行的大发突然撞上不明物体，无法动弹。这时，从海岸的碉堡传来激烈的枪声，还能听到尖锐刺耳的掷弹筒发射声（原文如此，疑为迫击炮——编者注）。

在靠近海岸的水中布满了障碍物，阻挡了大发的前进。现在最紧要的是让大发浮起来，以前曾让人跳到海中以人力抬升船体，但此时船上载有卡车，根本不是人力可为。如果这样僵持下去，必遭全灭！也想过让士兵们泅渡到岸上，可是这里海水还很深，士兵们又全副武装，这个方法也行不通。大家只能咬牙切齿地干着急。无论如何也要努力应战，着手排除障碍物。军舰那边也想早点把剩余的兵力送上岸，可是大发回不去也无可奈何。海岸方向不断传来枪声，由于情况不明，只能焦虑地等待。

■荷兰殖民当局在荷属东印度地区招募训练的殖民地部队，由当地人组成，战斗力不高。

天色渐明，我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开始准备汽艇和小艇以转运部队。幸运的是，此时左翼的一艘大发在清除障碍后顺利抢滩，与敌军右翼展开交战。敌军是当地的土著部队，而且数量不多，据守在海岸的沙丘上。虽然我方人数也不多，但攻击果敢勇猛。不久，敌人沿着通往内港的道路撤退了。我们立即跟踪追击，道路从海岸延伸到山脚下再向左拐，沿着山腰继续往前，之后在山林中又转向右边南下。敌人一边撤退，一边炸毁山腰上的道路。我方的追击也一刻未停。这样一来，就为困在海岸上进退两难的部队争取了脱困的时间。等到涨潮时大部分大发都成功摆脱了障碍物，得以继续向海岸前进。

家木中佐之死

虽然部队成功登陆，由于海岸道路已经被毁，畠山大尉利用卡车快速推进的计划就此泡汤了。部队在登岸后只能弃车步行，向目标前进。最受困扰的是炮兵队和附属部队，如果道路不通，火炮、弹药和粮食都无法运送，然而道路又在山腰处被截断，完全修复绝非易事。跟进而至的主力部队在一处岔道口停了下来，由于没有地图指示，事情变得棘手了，不知道那支追击敌人的小部队向哪个方向前进。好不容易发现了一条小道，沿着小道走下去，穿过丛林后又抵达海岸边，这条路沿着内港西岸向南延伸。

■战前荷属东印度殖民地部队的炮兵在进行岸炮操练。

主力刚出现在海岸边，对岸的本腾炮台便开始射击。主力很快突破火线，内港与外港分界处的战斗愈发激烈了。主力继续沿着道路前行，前方海岸附近的树木都被砍倒了，开辟出一片开阔地，前卫部队就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埋伏着。前卫追击敌人到此，受阻于铁丝网，在机枪和迫击炮的猛烈攻击下进退不能。

直到目前敌人的情况仍然一无所知，多次派出的侦察兵一个也没有回来，畠山大尉亲自带领一个分队前去侦察，结果也下落不明。主力在丛林南端止步不前，畠山司令官也束手无策，时间无情地流逝，太阳渐渐西斜。

家木中佐担心如果不先行削弱敌方火力，不仅损耗兵力，还有被敌人消灭的可能。于是，他催促后方的炮兵队加快行进速度。这期间，中队长中川特务大尉认为让主力停留在道路附近会有危险，于是命令队伍隐蔽到山中的丛林内，而对此全然不知的家木中佐带着炮兵队赶到时，发现主力不在原地，便误判主力已经向前推进，不加思索地进入开阔地。就在他出现的瞬间，敌人的机枪立即哒哒哒地咆哮起来，家木中佐当场倒在血泊中。紧跟在后面的炮兵队见势不妙，立即卧倒，慢慢地往后退到隐蔽处，密切地观察敌情，等到火炮架设完毕已是薄暮时分。

■1942年1月31日至2月3日日军登陆安汶岛的进攻路线。

在天色全黑之后，终于有一两个侦察兵回来了，但他们像丢了魂一样。虽然叫住他们询问情况，可从他们口中并没有得到有价值的信息，嘴里重复念叨的只有我方全灭的话，大家的脸上都笼罩了一层愁云。凌晨2时左右，等待已久的畠山大尉也满脸悲愤地回来了，即便如此，他的归来还是让司令官犹如死而复生一般。

日夜苦战

根据大尉的报告，敌军的警戒尤为严密，无懈可击，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全军覆灭，他主张此时应该撤退到登陆海岸，再做下一步计划。在牺牲了多条人命后，带着大部队来到这里，就此撤退成何体统！这时，连平常极为温厚的司令官动了气，怒目圆睁，破口大骂。幸运的是，伊东支队派来增援的一个陆军中队赶到了。在向陆军中队长说明情况后，他说道：“开什么玩笑！如果撤退我必遭团长阁下的责骂，绝不能撤退！”闻言，司令官大为高兴。最后商定，海军部队沿海岸南下，陆军穿山而行，以3日黎明为期，从机场西面的山地发起协同攻击。

攻击决心已定，司令官向海上部队指挥官起草电报，让通信队发出。

“一、我陆战队在机场以北开阔地遭遇敌军顽强抵抗，死伤不断，已失去半数战斗兵力，先任参谋家木中佐战死；

二、我队继续攻击，海军从海岸方向，陆军协作部队从山地方向迂回，以3日黎明为期，计划对机场发动总攻击；

三、请求航空兵力的协助。”

■日本海军“瑞穗”号水上飞机母舰，在安汶岛登陆战期间该舰的水上飞机曾提供空中支援。

海军部队调整夜袭姿态，立即转入进攻，夜讨朝袭是日军的传统战法，士兵们挺着白闪闪的刺刀，绕过开阔地静静地向南潜行，在途中遇到两三个敌军哨兵，都一一解决了。黎明即将到来，是时候逼近机场了。士气高涨，官兵们整理好装备，等待进攻的号令。星光微微地闪耀，左侧的海岸附近似乎是敌军的阵地。首先，有必要将其铲除，部队立即采取攻击部署，展开行动。黎明马上就要到来，我们渐渐接近敌军阵地，东方的天空现出曙光。然而，就在我们即将发起攻势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面白旗竟从敌军阵地上高高地飘扬起来。

难道敌军要投降吗？不行，周围尚暗，失败往往在于贸然断定。我们仍采取突袭态势，进一步逼近。东方天际渐渐泛白，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确认是白旗，而且敌军军官也举着旗子走出来了，那是澳大利亚军队。

在解除澳军武装后，右侧方向响起了枪声，子弹嗖嗖地飞来，具体方位是机场西端的山上。我军立即调整应战姿态，转入战斗行动。司令官通过讯问澳军指挥官得知，在山中抵抗的是荷兰军队，也就是说敌军是按照土著部队、澳军、荷军的顺序从前至后部署的。我军根据获得的情报一面强化攻击态势，一面等待时机成熟，等到陆军部队迂回到位，就可以从山中发起协同攻击。

■战前在街道上行进的荷属东印度陆军中的荷兰正规部队，是东印度守军中的骨干力量。

太阳从海湾对面安汶镇后面的山上升起，就在此时，我军一架舰载水上飞机飞临战场上空，对准山上的敌军阵地进行俯冲投弹，黑烟立即滚滚升起，冲上天空。接着，飞机反复用机枪扫射。早上9时许，扫雷艇从海湾入口方向驶来，接着驱逐舰也驶入海湾。很不幸的是，航行在最前方的第九号扫雷艇触雷沉没，后方的扫雷艇和驱逐舰转动舰炮朝向敌军阵地开火。敌军据守的位置地形险峻，我军考虑到地形不利，继续等待时机成熟。就这样，夜幕再度降临，3日黎明的攻击即将到来。

两天来，部队顶着酷热一次又一次苦战，不过最后的胜利近在眼前了，时机已经成熟，部队转入攻击行动。就在推进到敌军最后阵地近前时，东方的天空开始变亮，山上高高飘起白旗。经过数日苦战，我军终于攻占了目标机场，胜利的金冠在我军的头上闪闪发光，停火的喇叭声在澄清的蓝天下回荡着。不久，荷军也被解除武装，军舰旗在机场上高高挂起，接着，畠山司令官的将旗也升起来了。后来，我的卫兵井上兵长跟我说：“在第一次和第二次上海事变时，我都在上海参加了陆上战斗，不过像安汶攻略战这般激烈的战斗还是头一次。”

■2月3日，日本海军吴镇守府第一特别陆战队的士兵高举军旗开进拉哈机场，可见被遗弃的飞机残骸。

安汶镇内也发生了巷战，敌人不堪一击，我军轻易占领了安汶镇。不过，从当地行政官官邸（就是海军司令部南面隔着公园的豪宅）后方流经的河流上游的两处重油库被敌人纵火焚毁。另外，商船栈桥南面胡乱堆积在加煤栈桥的煤炭也在熊熊燃烧着。本腾炮台的岸炮也被破坏，来不及毁掉的火炮被拆掉炮闩，总之没有留下一门可以使用的火炮。

在日军占领安汶后，当地居民诉说了他们的遭遇：“日本飞机飞来时，最先逃跑的是荷兰军队，接着是荷兰平民，他们在逃离时驾着汽车从我们身上轧过。”

下期预告：在占领安汶后，日军开始着手恢复当地的社会秩序。作为先任参谋的志柿谦吉中佐兼管当地的民政事务，在两位翻译的协助下了解本地的民生情况，并代表日本驻军当局向居民代表发表讲话，还要处理陆军士兵偷盗衣物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