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之前山西南部,是个富饶的地方。运城有生产自然结晶的盐池,临汾、运城是传统的产粮区,晋城、长治有发达的冶铁业和丝绸业。山西商人经营范围“上至绸缎,下至葱蒜”无所不包,号称是“有麻雀的地方,就有山西商人”。

中国传统社会,是重农抑商的,对商人充满了世俗的偏见。千百年来商人在逆流中,要么甘居末流,在矮檐下忍辱求活;要么激流勇进依附权贵,成为官方附庸,甚至变成官商皇商。战国末年卫国商人吕不韦,以一招奇货可居的政治投资进入秦国政坛,封侯拜相,差点建立不朽功勋,但遇到个狠角色晚节不保。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中国。直至1911年清朝灭亡,中国一直是个中央集权的专制社会,明清时代更是将这一体制推向鼎盛。

官商模式,最好是这家人中,既有人当官,又有人经商。蒲州(今运城市下属的永济市)的张、王两家,就是晋商官商结合的翘楚典范。王家第三代王崇义为大盐商,其弟王崇古,考中进士后,一直升迁至位高权重的宣大总督,成为北方防务的最高指挥官。兄弟二人一官一商,很快控制了河东盐场。王家亦成为全国第一大盐商。张家的第二代张四教也是个大盐商,其兄张四维中过进士,任过内阁大臣、内阁首辅,在张四维的帮助下,控制了北方的长芦盐场。而且王崇古还是张四维、张四教兄弟的舅舅(像极了红楼梦四大家族的组织架构)。

明代中期开始,盐业从开中制转向折色制。盐商分为仍然靠运粮换盐引的“边商”和在内地用银子换盐引的“内商”。隆庆四年(1570年),蒙古俺答之孙把那汉吉弃蒙投明,张四维与王崇古一派就主张“封俺答、定朝员、通互市”。此后,山西商队开始与蒙古、女真等不同民族进行贸易往来,赚取外汇。

“内商”的兴起,促进了徽商势力的腾飞。徽商中有土话:“出门身带三条绳,万事不求人。”意思是说出门经商总得带着绳索,身背的行囊坏了、轿杠和扁担断了都用得着,万一血本无归,还可以用它来上吊。徽州人原来主做徽墨、生漆、林木、茶叶生意。后来浙江地区的棉纺织业兴起,徽商也参一脚。但这些生意的利润,都无法和盐业的暴利相比,拥有地利、人和的徽商开始向晋商的地位发起挑战,逐渐掌握了主动权。扬州成为新的交易中心和“盐商之都”,所产的食盐行销整个长江中下游地区。到明朝后期,已有了“富室之称雄者,江南则推新安(徽州),江北则推山右(山西)”的说法。

当然提到票号,不能不提大德通。第一代乔贵发,祁县乔家堡人。早年是一个衣不遮体,无依无靠的光棍汉。穷到什么地步?30岁都娶不上媳妇,最终娶了个带着孩子的寡妇。乾隆初年,乔贵发与结拜兄弟一起走西口,先做当铺伙计,后开草料铺,兼做豆腐、豆芽及零星杂货些生意。

乔致庸幼年失去父母,由哥、嫂养大。乔家有三门。一门人丁不旺,二门出了5个举人,家里竖了5个石旗杆,生意则是乔致庸所在的三门主做,但三门却没出过一个举人。乔致庸的大哥有个愿望,就是希望乔致庸能给三门挣个举人,竖个旗杆。

咸丰初年,北方捻军和南方太平军起义。南北茶路断绝,乔家大德兴丝茶庄主营就是丝茶生意。乔致庸的大哥因战乱对生意的重大打击而一病不起,已经考上秀才的乔致庸只好中断学业,继承了家业。当时的乔家还未涉及票号生意,平遥已有了像日升昌这样的票号(不过不做个人小单业务)。

乔致庸看到商机,力排众议投资26万两白银开设了大德通票号。成立于咸丰年间的大德通票号,在乔致庸的眼里,不光是用来赚取利息,而是要货通天下、汇通天下,让天下都没有难做的生意(是不是很耳熟)。

现在银行汇款可以秒到账,可古时用票号把20两银子汇到遥远的南方,时间久不说,恐怕这点钱连路费都不够,可见晋商当时的实力和魄力。发现票号更赚钱,乔致庸于是改成汇兑业务为主,茶叶生意为辅。

包头是农耕文化和游牧文化相交的地方,除了马,很多东西都很缺乏。乔致庸利用包头为基地,将商业触角发展到蒙古地区,直到后来到北京和天津。乔致庸还很会审时度势,创造商机。当时左宗棠西征,乔家出借了好几百万两银子,但也有一个条件,就是大军到达新疆后,乔家可以派一个票号跟随经营后勤,为军队筹办粮草,负责汇兑朝廷的军饷。

到了1900年庚子事变,慈禧太后仓皇逃往西安(西狩途经山西太原),随行的还有北京大量高官与王公贵族。大德通掌柜高钰接到一封密信,从随行大员、内阁学士桂月亭处得到慈禧即将到来的消息,就把大德通总号大院装饰一番,作为慈禧一行的行官。慈禧一行在两天的忍饥挨饿之后大快朵颐,太后特赏赐“福种琅环”匾额,高悬在乔家的大门之上,以耀门庭。对于其它仓皇逃跑缺衣少食的王公贵族,即使许多票号的账本已在战乱中遗失,山西票号也尽力对提款要求有求必应。慈禧太后对这次西行中乔家的接待甚为满意,将沿路搜刮的银两和赋税收入,陆续存入“大德恒”票号。

清末民初,中国政治格局已逐渐明朗:沿着内陆商道拓展的晋商和沿着内河水道延伸的徽商,都无法在一个开放、多变的竞争格局中幸存下来。这次崛起的是东南沿海、能积极对接海外贸易网络的商人,特别是浙商(宁波商帮)和闽广商人。真正的经济竞争,已不是小群商人,用自持资金就能把持、掌控的了,而取决于当地市场体系的发育完备。再精明的晋商、徽商也无法逆转时代的变迁,毕竟游戏规则已变,昔日的辉煌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