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918年五月,李渊在忸怩作态数次后,“勉为其难”地换上了龙袍,把小傀儡杨侑送进“待宰区”。

大唐帝国建立了,按照惯例,李渊给从龙功臣们派发第一次“分红”,他一口气封了四位宰相:李世民为尚书令,裴寂为尚书右仆射,刘文静为纳言(侍中),窦威为内史令(中书令)。又册封李世民为秦王,裴寂为魏国公,刘文静为鲁国公。

八月初,李渊又甩出大红包,他赋予了晋阳元谋十七功臣“再生能力”——赐“免死金牌”,其中李世民、裴寂、刘文静各获两次免死特权,其余十四人一次:

“有诏以太原元谋立功,尚书令、秦王某,尚书左仆射裴寂及文静,特恕二死。”

看到这么熟悉的桥段,估计全国人民都笑了。仅仅一年之后,晋阳元谋“三巨头”之一的刘文静,竟然被李渊一道圣旨下令处死,“免死金牌”过期了!

变脸速度也太快了嘛,至少让人家把免死牌捂热了嘛!

李渊身上没有一点开国皇帝常有的暴戾,温柔得像个老太太,还有“耙耳朵”的毛病,可在刘文静事件上,他居然硬气了一把,不顾李世民、李纲、萧瑀的发对,毅然决然地对刘文静下了死手。

刘文静在李唐开国中的贡献太大了,除了李世民,他无可争议地排第一,因此《新唐书》在开国功臣传记中,特意将刘文静放在了裴寂之前。唐朝开国战争打了六年,刘文静以两年时间的贡献,就霸占榜首位置,足见其独特的地位。

刘文静究竟做了啥,让李渊对他祭出了温柔一刀?

起因源自于一个女人的告状。这个女人是刘文静的小妾,某天夜里,她发现府上出现一件怪事,刘文静的弟弟刘文起,请来一位巫师在家里作法,“召巫者于星下被发衔刀,为厌胜之法”,原因是“家中妖怪数见”。

今天我们对“压胜之法”一笑了之,古人对这种巫术噤若寒蝉,绝对不能触碰。小妾正由于遭到刘文静冷落而生闷气,逮着把柄就把刘文静兄弟告了:哥俩搞巫蛊企图谋反!

明明是刘文起干的事,为了把刘文静捎带上了呢?原来小妾还发现一个秘密,有一次哥俩酒喝多了耍酒疯,口出“怨望”,说自己贡献如何大,却被裴寂压在脚下,皇帝这么做实在不公平。激愤之下二人还拔出刀,恶狠狠地砍梁柱,发狠“必当斩裴寂耳”!

于是刘文静下狱。

刘文静坦率得“可爱”,面对主审官裴寂和萧瑀,他承认自己有“觖望之心”:俺的贡献不比裴寂低,凭啥裴寂住豪宅,吃珍馐,搂美妾,我只能跟其他功臣一个待遇,连养家都费劲?

事实很清楚了,所谓谋反并不存在,一个酒蒙子耍大劲了而已。于是李纲和萧瑀出面,替刘文静求情,李世民还特地提醒李渊,刘文静“先定非常之策,始告寂知”,意思是当初起兵定策就是刘文静之功,裴寂只是跑龙套的“匪兵甲”。

可李渊依然不顾反对,处死了刘文静。刘文静临刑前悲呼:“高鸟逝,良弓藏,故不虚也。”

武德二年正是统一战争焦灼的时候,一旦皇帝被贴上“鸟尽弓藏”的标签,后果会怎样,脚趾头都知道!李渊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史书对他的心理变化用了一个词“素疏忌之”。

向来疏远且忌惮他,对自己的顶梁柱,李渊为何要疏远刘文静?又为何对他忌惮,甚至害怕呢?

在李渊的心目中,刘文静至少有四宗罪!

其一,上不了台面,手段阴险,心底阴暗

刘文静是李世民的智囊,是晋阳起兵的主要谋划人和推动者。不过,相对于张良、诸葛亮、刘伯温这一类战略谋士而言,刘文静的计谋更偏重于“术”,阴谋诡计迭出,虽然很管用,但让人不舒服,甚至让人害怕。

为了让李渊尽快举兵,刘文静对裴寂使出“杀手锏”,威逼裴寂充当说客,他说了一段让裴寂恐惧的话:

“公为宫监,而以宫人侍客,公死可尔,何误唐公也?”

裴寂当时的身份是晋阳宫副宫监,他利用职务之便,经常让宫女陪侍他的客人们。晋阳宫是隋炀帝的行宫,当然这里面的女人别人是不能碰的,裴寂这么做就是找死。

按史料记载,李渊就是这些客人之一,《新唐书》干脆说,这就是刘文静、李世民拉裴寂合谋,给李渊设下的陷阱。

这种事很上不了台面,也很没有必要,起兵这种事靠睡错女人就能威逼得了吗?因此李渊一定如同吃了苍蝇一般恶心,还说不出口。

事情做了就做了,大家不说破,按默契推进也就罢了,偏偏刘文静直接挑破,赤裸裸地拿它威胁裴寂,顺便也把李渊捎进来。如果你是裴寂或者李渊,会有什么感受呢?

刘文静乐此不疲,又摆了隋炀帝一刀,他伪造诏书,满太原城散布谣言说,皇帝要征发所有二十至五十岁男子入伍,再次征讨高句丽。

隋炀帝征高句丽有多惨,老百姓听到腿就打颤,百万冤魂死在了天寒地冻的东北。所以,这个谣言一传出,整个太原、西河震惊,民情骚动,为李渊起兵一举奠定了舆论基础。

我们甚至有理由怀疑,所谓隋炀帝下旨抓捕李渊到江都的圣旨,都有可能是刘文静伪造的,目的就是为了给李渊极限施压,同时借机鉴别谁才是李渊的真拥趸。最后这道抓捕令根本没执行,从侧面验证了这很可能就是某人导演的一场戏。

在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阴谋掺杂其中不意外,可如果一个人在这方面表现突出,一定会让人不舒服。当年陈平就直言,自己阴谋太多恐怕会祸及子孙。

陈平有自知之明,所以懂得自保,刘文静却不自知,这种人很不讨喜,李渊必然从感情对他不亲近,乃至疏远。

其二,摆不正位置,同僚失和,君臣失序

刘文静与裴寂的矛盾早已水火不容,朝堂之上,只要裴寂说是黑的,刘文静必然反对说是白的。

如果仅仅是二人的矛盾,李渊恐怕也不好过度干预,把刘文静送进牢房的,其实是他的“怨望”之言,捎带了对皇帝的不满。

皇帝也是人,也有自己的偏好,就像刘邦喜欢发小卢绾一样,李渊就偏袒酒友裴寂。这么做虽然不妥,但一般情况下大臣们只能睁一眼闭一眼。

刘文静偏不,非要跟裴寂硬杠,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挑战的不光是裴寂,而是李渊!所以李渊有充足的理由怀疑,你的“压胜之法”难道仅仅是针对裴寂?

事情演变到这一步,性质已经完全变了,已经从臣僚失和,变成了君臣失序,被加上谋反的罪名难道不是顺理成章吗?

这时候的李渊,对刘文静已经从“疏远”,演变为“讨厌”。

其三,压不住枪口,行为乖张,为人极端

从刘文静酒后狂言拔刀砍柱的举止就可以看出,这是个自我控制能力低下,情商严重透支的家伙,为了一己私利,他摆不脱自我纠缠,甚至管不住自己的行为。

在征讨薛举的时候,不巧主帅李世民病了,只好将统兵权临时交给刘文静和殷开山。李世民反复交代:薛举粮草不足,不会长久对峙,速战是他的目标,所以我们要反其道而行,坚守不战,拖死他,等我病好了,再收拾他。

刘文静不这么想:为什么总给你当跟班?功劳都是你的了!正好你病了,不抓住天赐良机独立建功,怎能压裴寂一头?

于是他怂恿殷开山,二人擅自行动,结果被薛举杀得大败而归,因此弄丢了爵位和宰相之职。

好在李世民不记仇,二伐薛举时,他还是带上了刘文静。战后,刘文静也因功恢复了爵位,只是职务没达到宰相级别,而是民部尚书。

但凡知足的人,都会因此而暗自庆幸,可刘文静混了一圈,居然又拉开了与裴寂的差距。他不去检讨自己的过失,而是将心中的怒火不断喷发。

一个被打开盖子的火药桶,让李渊从“讨厌”,演变为深深的担忧!

其四,控不住火力,能力超强,危害极大

如果不是裴寂的一番话,李渊或许尚可启动刘文静的免死特权,裴寂说:

“文静才略,实冠时人,性复粗险,忿不思难,丑言悖逆,其状已彰。当今天下未定,外有勍敌,今若赦之,必贻后患。”

裴寂在承认刘文静才能的同时,指出刘文静的性情已经让他走向了“悖逆”之路,将来必为后患,目前局势下,这种危害是难以承受的。

诚然,裴寂有落井下石之嫌,可你也挑不出毛病。一个不受控制的人,能力越强越危险。裴寂夸刘文静才略过人,这句看似表扬的话,实则坚定了李渊的杀心。

我们零零星星展示了一些刘文静才能,再说三件事,全面呈现一下刘文静的才华,以及他在晋阳元谋中的贡献。

李世民第一次求教刘文静时,刘文静狂言:“不盈半岁,帝业可成。”庞大的隋帝国,在他眼中简直不堪一击。可当李世民听完刘文静的分析后,哈哈大笑说,“君言正合人意。”

事实证明,刘文静在战略眼光上绝不弱,耍得了阴谋,玩得转阳谋,李渊仅仅用了三个多月就攻入长安。

支撑刘文静论断的依据,除了天下形势分析外,还有一点很重要,他一眼看出只有李渊、李世民父子,他们门阀家族的身份和个人特质,才够得上“真主”,才具备“汤、武、高、光之才”。当初他把这个论断告诉裴寂时,裴寂表现出不以为然。

举兵之初,刘文静又替李渊请来一支原本是对手的援军——突厥。他亲自跑了一趟突厥,三言两语就说服了始毕可汗。双方不光化敌为友,始毕可汗还派出两千骑兵,外家战马一千匹以支持李渊。

在河东之战中,擅长于用脑的刘文静,居然率兵,打败了潼关守将桑显和,又活捉猛将屈突通,为唐军突入关中打开了门户。而在这场战斗前,束手无策的李渊,都被屈突通逼得差点撤军了。

所以,用“天纵奇才”来形容刘文静一点都不为过!然而正是因为刘文静突出的才华,与更加突出的性情短板,构成一双“长短腿”,其才华越突出,向死亡境地越加速。

合上史书,人们忍不住对刘文静的冤死叹息不已。裴寂这位刘文静曾经的老友,历史上也一直被含沙射影地讥讽。不过客观地讲,裴寂的话也不是没道理,我们也不能全怪李渊的背信弃义,以刘文静的为人,地位越高,将来出大事的可能性越大。如是,刘文静还能保留一份后人对他的同情与惋惜吗?

或许这已经是上天为他安排的最好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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