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直觉是很敏锐的，所以宋开明在外面有了女人，并没有瞒过我几天。
先是从毛衣上，扯下来一根染成栗色的长头发，后来，又在他衣服上闻到若有若无的香水味，再后来，发现他回家后身上却是干净清爽的，于是我知道了，他是在外面洗了澡才回来的。
说不太清楚是什么感觉，伤心吗？说不上，对于一个早有心理准备的中年女人来说，这不过就在落在心里的最后一根稻草。失望吗？有一些吧，总是觉得即便不是为我，作为拥有绝对情痴人设的他，我原来猜想他大概能忍住，为自己的白月光守身一辈子呢。还有一些辛酸吧？我的婚姻，终究跟我预料的一样，貌合神离一辈子了。
当年，我和宋开明的婚姻，是一场意外吧。
我和宋开明算是青梅竹马，他的爸爸和我的爸爸是同事，我们住在一个家属院里，当年我妈妈跟他妈妈差不多一块大了肚子，生产也没差几天。宋开明比我大五天，他出生后，我妈妈拖着大肚子去看他，他妈妈笑眯眯对我妈说：“你生个闺女吧，将来给我叫小明做媳妇。”于是我就出生了，于是我从会走路就跟在他屁股后面跑。
说实话，小时候的事记忆很是模糊，那些所谓青梅竹马的画面多是从我的婆婆妈妈闲谈中知道的。我只记得，我一直就是他的小跟班，上学跟着他，放学跟着他，直到初二。
那年秋天，要升初三了，班里来了个转学生。很漂亮，皮肤白皙，个头高挑，虽然还是初中生，已经发育得十分窈窕。她有一个很有诗意的名字：粱瑾。粱瑾和班里所有的女生都不一样，她亭亭玉立，很静，很傲，不爱说话，好像也不屑说话。同她相比，所有女生，特别是我，当时班里出了名的假小子，简直成了丑小鸭。
毫无疑问，粱瑾成了所有男孩的女神，也几乎成了所有女孩的公敌。宋开明不是男孩中的异类，他对粱瑾一见钟情，悄悄跟我说，他将来一定要娶粱瑾做老婆。我乐了，天天乐颠颠跟他说“你老婆怎么怎么”，他就笑眯了眼。
不用怀疑，当年，他对我，我对他，并没有像双方父母期盼的那样互生情愫。他只身习惯了身边有个我，我也是习惯了跟着他。
宋开明的暗恋很苦。粱瑾根本不搭理人，宋开明甚是没有勇气去搭话，他如同着了魔一般，别人在上课，他的偷看粱瑾，一边偷看，一边展开丰富的想象，我怀疑，他大概把结婚生子白头到老的过程在脑中过了无数遍了吧。
高中我们还是在一个学校，粱瑾这样的女子在哪里都是受人瞩目的，毫不意外，她在高中又收获了一大批爱慕。宋开明坐不住了，他发现他的竞争对手越来越多，而他本身，并没有优秀到在众多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他决定不等了，于是在我这个狗头军师的出谋划策下，高二那年夏天，他隆重表白了。
很尴尬，我见证了表白失败的全过程。什么鲜花，什么礼物，什么情歌，在粱瑾冷冷的目光中，全都支离破碎了，可怜的宋开明几乎舌头打结了，女神却只给了他一句话：“抱歉，我对你没兴趣。”
宋开明颓废了很久。
好在失恋并没有影响高考。我们都考了不错的学校，不过我终于结束了跟着宋开明屁股后头的无知岁月，我报了一所挺远的学校。开学没几天，宋开明给我打电话，他的声音隐隐颤抖：“粱瑾跟我一个学校，我今天见到她了，她还认识我。”
我懂他的意思，赶紧鼓励他：“大学不一样了，可以谈恋爱了，你赶紧抓住机会吧，先别管她会不会拒绝，万一不会呢，那你多年愿望不就实现了？”
我想宋开明应该是再次表白了，他很快给我电话，这个在我面前总是杀伐果断的男人忐忑了：“她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你说她是什么意思？”那还什么意思？我笑了：“大哥，你傻啊，这是给你机会，让你表现啊！”
宋开明费劲地表现了三年，大四快毕业了，他突然告诉我：“我就是个傻子，我就是个大傻子。”原来粱瑾的男朋友来看她了，原来粱瑾有男朋友，原来粱瑾的男朋友又高又帅还是个官二代。
宋开明带了一身情伤回了家，我去看他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这还是那个天天带着我到处惹是生非的男孩，我还在跟我妈妈慨叹，爱情伤人啊！
我的妈妈笑我：“你说你什么时候开窍，打小就想着长大了把你嫁给小明，谁知道你跟他屁股后头多少年，小明就没把你当女人过。”我笑：“我也没把他当男人啊！”我们始终没有爱情。
事情发生在一年后，那时候，我们工作都定下来了，我正沉浸在第一次工作的热情和好奇中，我的妈妈开始到处给我寻摸结婚对象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好像从来没有十分喜欢过一个人，大概是见惯了宋开明的痛苦？我反正是不希望自己成为那样的人吧。不过到年龄了，结婚就结婚吧，我也没反抗，乖乖按照妈妈的安排，成为相亲大军中的一员。
那天晚上，我刚跟一个陌生男人相亲回来，宋开明打电话给我，说出去喝酒。我赶到的时候，他跟个失了魂的大傻子一样，端着杯子走神。我拍拍他的肩膀问他怎么了，宋开明半天回过神来，没说话，倒一杯给我，开始喝闷酒。
宋开明微醺的时候就打开了话匣子。原来粱瑾又出现了，并且给了他一个笑脸，于是宋开明心里千回百转了。他问我：“你说她是什么意思？你说她从来不怎么搭理我的，怎么突然来找我了？你说她是不是跟那男的分手了？你说......”我其实没法回答，他其实也不用我回答，粱瑾就是他的劫，她动动手指头，他就会变成摇尾巴的狗。
就着他的喋喋不休，我忘了喝了多少，也忘了怎么回去的，更忘了怎么就跟他睡在了一张床上。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到了宋开明乱糟糟的胡茬，我还没清醒吧，便又看到了爸爸妈妈乌漆嘛黑的脸。
我们被双方父母揪起来。宋开明又尴尬又恼怒，我又尴尬又难看。我说是意外意外，我说你们不要多想，我说宋开明有喜欢的人，我说我只把他当哥哥，我说就当这事没发生......
他的爸爸妈妈和我的爸爸妈妈对我的解释充耳不闻，他们已经开始商量结婚细节了。宋开明沉默不语，我也烦躁了，干脆也一言不发了。
僵持了两个多月，有一天，宋开明找到我：“我们结婚吧。”我翻他一眼：“怎么，粱瑾有拒绝你了？”他神色晦涩：“没有，没答应，也没拒绝，一直都是那样。”我讥笑：“那怎么着，你打算用结婚让自己断了念想？你怎么知道我愿意配合的？”他尴尬：“我觉得她是不可能嫁给我的，她......算了，不说这些，我觉得，还是我们合适。”
他竟然在双方父母的支持下，开始追求我。说实话，我很不高兴，我甚至有些厌恶，有些烦躁，他用追求粱瑾那套来追求我！
后来，我还是妥协了，因为我发现我怀孕了。天杀的命运，我想悄悄去做了，却被一直在细心观察我的妈妈发现了。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我和宋开明毫无反抗之力，很快成了新娘子和新郎。
这样的婚姻，说不上好，毕竟我不爱他，他也不爱我。这样的婚姻，也说不上不好，毕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没有爱情，还有亲情呢，他对我是从小就习惯的关心，我对他是从小就习惯的依赖。
只是我没想到，他还是出轨了。半年时间，我忍着没有揭穿。离婚吗？哪里那么容易，我的公公婆婆对我，跟我的爸爸妈妈也没什么两样了，真离了，伤害的不是我跟宋开明，是双方父母。
更何况，还有孩子，想想我家的小暖男，想想每天回家他乖巧地样子，想想他总是小心地在爸爸面前表现，希望得到宋开明表扬的小心思，想想他每次得到表扬时兴奋的脸蛋，我犹豫不决，心神受创。
可惜还不等我做出决定，那位美丽的小三粉墨登场了。
粱瑾变了，当年的粱瑾很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我的印象中，她一直都是冷傲清高的，我实在没想到，小三竟然是她。这就难怪了，难怪宋开明会动心了。只是这次，氤氲的咖啡对面，这个染着栗色头发，画着艳丽的妆的女人，让我有些不敢认了。
她又得意，又烦躁。她说：“我是宋开明的白月光，只要我动动手指，他就是我的。”她说：“你还是退出吧，他不爱你，你们的婚姻没有任何意义。”我笑了，如果她还是以前的粱瑾，我确定她说的是真的，可是，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了，粱瑾的头发我都发现好几根了，宋开明还是没有跟我提离婚呢？
有些累。儿子在奶奶家住下了，我懒懒地靠在沙发上，看着对面那个男人。好几年了吧，从我们结婚，我再没好好看过他，如今再看，事业有成的男人跟当初那个为情所困的男孩不一样了。
他端着杯子，红酒在杯底轻轻摇晃，这男人什么时候学会搞这些腔调了？看来白月光永远是白月光，对他的影响力果真不小啊。
我不说话，有什么好说的，我们的婚姻，开始，由他，是不是结束，什么时候结束，也由他。
热门跟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