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跟梅梅摊牌了。她并不意外的样子,我看到她嘴角微微翘起:“粱瑾今天找我了,我估计你也差不多要找我谈谈了。”

我的心一紧,粱瑾怎么去找她了?我明明跟她说好,我会跟梅梅说清楚,叫她不要着急的。我感到嗓子有些干:“梅梅,对,对不起。”

梅梅打断了我的话:“没什么对不起的,你跟她,这些年,我又不是不知道。”我望向她,心里万般苦涩,她还在笑,云淡风轻:“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一句,你确实想清楚了吗?”

我嘴巴张了又张,说实话,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想清楚了吗,这些日子,浑浑噩噩,一会激动,一会兴奋,一会黯然,一会彷徨,我的心一直不安,我完全静不下来去思考。

梅梅的声音异常冷静,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当初那个天天跟在我身后叽叽喳喳嘻嘻哈哈的开朗女孩变得越来越成熟稳重了?大概是从我们结婚吧?我们亲密无间的关系突然就像被劈开了一道鸿沟,再也跨不过,也再没人想过跨过去?

梅梅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蓦然回神,她疑惑地盯着我:“怎么了?这么严肃的时候还走神了?”她有些调侃的语调让我有些尴尬,我连忙咳一声掩饰:“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跟以前大不一样了,呃,你继续说。”

梅梅坐回沙发上,淡淡地看着我笑:“我倒不是怀疑你对粱瑾的感情,这么多年,你心心念念的,若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只会祝福。就是她为什么回来,为什么回来找到你,她会不会一直在,会不会跟你相守到老,你还是要搞明白比较好。”

我愣愣地点头。她又笑:“算了,你跟她之间的事情不是我该多嘴的。我主要是想说,咱俩这婚,跟别人家可不太一样,离了,爸爸妈妈们,你打算瞒着?若是瞒着,怕也瞒不了多久。我可跟你说好,你自己去跟他们解释去,我不负责。”

我点头,四位老人这边,的确是麻烦,能拖一天是一天吧,拖不过去,我就负荆请罪吧。

梅梅的目光,温柔如水,梅梅的笑容,淡然伤感:“咱们走到这一天,你有数,我心里也有数,明天就去办手续吧。”我点头,我的心揪成了一团,我抓住她的手,她的手绵软温暖,我将她的手捂在脸上:“对不起,对不起......”

辗转反侧。起身去主卧室,梅梅和宝宝睡着了,房间里静谧温暖,这是我的妻子和孩子,明天,他们跟我,再不是一家人。

回到自己的房间,透过窗户看外面雾蒙蒙的天,心里全是苦涩。

我和梅梅从小一起长大,她只比我小几天。我们的爸爸妈妈都是同事,住在单位家属院,两人从小就混着住。她家里有事梅梅就被托付在我家,我家里有事就自觉去梅梅家蹭吃蹭喝蹭睡。

我跟梅梅手牵手上幼儿园,上小学,上初中,周围大人都笑眯眯指着我俩说,哎呦,青梅竹马啊!我看一眼活蹦乱跳的梅梅,这黄毛丫头,梅梅看一眼我,我从她眼里也看出调侃。小孩子哪里会懂那么多,我拿他当哥们,她拿我当伙计。

初三吧,粱瑾出现了。这个从省会城市来的女孩,一下子吸引了全学校男生的目光,那么漂亮,那么倨傲,仰着头,蹙着眉,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样子,这才是女孩子,这才是女孩子该有的样子。

我感觉到什么叫脸红心跳了,我懂得什么叫情窦初开了。梅梅的目光诡异,她笑得奸猾:“小明同学动心了!”我恼羞成怒,恨恨揉乱她一头黄毛,她咯咯咯笑着跑了。

粱瑾是个异类,她几乎不跟班里的人交流,包括女生,她就像一颗孤星,熠熠生辉但是冰凉刺骨没人敢靠近。也有人表白,可惜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得到。

我暗恋了很久,梅梅对我的暗恋很是不屑一顾,她像个狗头军师一样,一直怂恿我去表白。高二下学期,我有点坐不住了,我每天神魂不属,上课只知道盯着粱瑾的背影发呆,成绩每况愈下,家里已经给我下最后通牒了,说考不上大学就去扫大街吧。我想了又想,觉得梅梅说得对,表白了不一定能成功,不表白永远不会成功的。如果成功了,我就努力学习,争取有个漂亮的前程来匹配她,如果不成功,我也努力学习,争取变得优秀等将来再去让她眼前一亮。

我准备了很多天,鲜花,蜡烛,还有偷偷练习的吉他。

我的表白很惨烈,粱瑾对鲜花,对一地的蜡烛,和在一边深情演奏的我视而不见,我只得了一句话:“抱歉,我对你不感兴趣。”

那之后,我老老实实学习,再不敢胡思乱想。

上大学了,梅梅选的学校有点远,没有她整天正在身后我甚至有点不适应了。偶然有一天,我居然见到了粱瑾,高三下学期她回省城参加高考去了,没想到我们竟然考了一个学校。

我更没想到的是,她居然还记得我,并给了我一个微笑。我心跳如鼓,我赶紧给梅梅打电话。

梅梅笑:“这是缘分啊,这是老天给你的机会,你得抓住啊,好好表现,感动她,我觉得你这次胜算很大!”

好吧,我就是个傻子,我再次陷入情网,我每天去制造偶遇,每天去给她占座,每天去帮她买早餐,每天......

护花使者当了三年,我几乎觉得自己距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了。那一天,我兴高采烈抱着一个餐盒去找她,却远远看到一对丽人迎面而来。

我第一次发现,粱瑾的笑容原来可以很甜,第一次发现粱瑾的身段可以很软,第一次发现粱瑾的声音可以很欢快,她抱着男人的胳膊,笑眯眯说着什么,那目光中的温柔甜蜜甚至谄媚,让我浑身冰凉。

我就是个笑话。原来粱瑾有男朋友,原来粱瑾的男朋友又高又帅还是个官二代。

毕业后回了老家,梅梅也回来了,我们又回到了小时候的日子。只不过,双方父母无奈接受了我们两人不来电的现实,各自开始安排相亲了。

我哪有成家的心思,我刚工作一年多,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再说,粱瑾的影子还在我心头盘旋呢,我哪能轻易找个女人结婚呢。

梅梅却是个听话的孩子,虽然经常跟我吐槽,却还是老老实实加入到相亲大军中去了。

那天,粱瑾再次出现在我面前,她作为我们集团工作人员,来我们这里公干了。她的微笑再次刺痛了我的心,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我叫梅梅一起喝酒,我跟她絮絮叨叨,我喝了很多,她被我唠叨着也喝了很多。

喝醉了不可怕,可怕的是,酒醒了,事发了。我跟梅梅躺在了梅梅的床上,并且被梅梅爸爸妈妈捉奸在床了。

我一下没了精神,我不敢说我对那晚上的事一无所知,我不敢说我还在肖想别的女人,我不敢说我不想负责,我,我沉默无语。

梅梅在解释,梅梅在挣扎,可是双方父母盼着我们能够在一起许多年,怎么可能放弃这样的机会?

说实话,我不知道怎么办,我不知道怎么跟父母解释,我甚至不知道怎么跟梅梅解释。

粱瑾就像一道影子,来了,我苦,走了,我苦。

梅梅怀孕了,是她妈妈发现的,梅梅想去流掉,全家人都不答应。

不结婚不成了,算了吧算了吧,我去找梅梅。梅梅第一次对我冷笑:“粱瑾你追不上,拿我来凑数?”我无言以对,梅梅太了解我了,我在她这里,无所遁形。

我们还是结婚了,梅梅是个孝顺的,她不忍心让爸爸妈妈们失望。

只是,我们的婚姻,是冷的。我们在一个家,共同养育一个孩子,甚至很多时候,双方父母会把孩子抱去,给我们一个独处的空间,我们反倒没了当初的亲密。

我们很少说话,我们都忙于工作。我想这样也好,反正我心里有粱瑾,我也没法跟别的女人结婚,梅梅嘛,没有爱情,至少有亲情吧,我会关心她,至少不会欺负她。这样的一生,至少是安逸的。

五六年了,我没想到,粱瑾再次出现了。这次,她工作调整,从集团调到我们这个分公司了。我还没从她再次出现的震惊中走出来,就发现粱瑾对我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对我笑,约我吃饭,约我喝酒,约我爬山,约我逛街。

我对她毫无抵抗力,尽管我很奇怪,为什么她跟以前大不一样,为什么她没了倨傲,为什么她变得八面玲珑,为什么她学会了化妆,为什么......

这些为什么,都没有阻止我跟她酒后乱性。

醒来那一刻,我甚至有种惊悚感。我的身边,是粱瑾,是头发凌乱,妆容模糊的粱瑾。

几个月,我陷入跟粱瑾的地下情中无法自拔。粱瑾要求我离婚。我答应了,却一再犹豫。

可惜粱瑾不允许我犹豫,而梅梅,也没有耐心再跟我扯皮下去了,我们终究是离了。

我抱着梅梅哭,签完字,我发现我的心空了,好像被针扎,又像被刀刺,又疼又酸,梅梅,我的梅梅。

粱瑾想结婚,家里人还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跟爸爸妈妈开口,不知道怎么跟岳父岳母开口。粱瑾再次走到了我的前面,她去找了我的父母。

算不上什么家庭大战,父母也不需要我解释,直接把我赶出了家门。我的父亲甩给我两句话:“当年这个粱瑾跟着她母亲来到咱们这个小地方,就是因为她母亲作风问题,这几年,她攀着一个官二代,给人做了好几年小三,孩子都生了,人家不要她了,她这才跑回这里了。这事从集团到公司,几乎人人知道,我们以为这么多年你也该明白了,谁知道你,掉进去就出不来了,好好的梅梅你不要,好好的孩子你不要,好好的家你不要,你自己犯贱,我们管不了,你走,再也不要回来了。”

我浑浑噩噩走出家门,像一只流浪狗。

父亲说得对,是我犯贱,不,我不光犯贱,我还犯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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