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静谧的村庄隐藏在如烟似幻的晨雾里,大部分村民都还沉浸在甜甜的睡梦之中,只有一个苍老佝偻的身影似鬼魅般游荡。

这是家住村头的老田头,老田头是整个村子起得最早的人,每天早起拾粪是他的习惯。

不知不觉,老田头已经走到了村尾,前面就是村民杨兴发的小院,此时,小院的门虚掩着,里面寂静无声。

这杨兴发起这么早可是有什么事?老田头探头进去,想跟杨兴发打个招呼,眼前的情景却让他瞬间呆愣在原地,三魂吓掉了七魄。

此时,已经有村民起身,准备开始一天的劳作,忽听得一阵微弱的呼喊声传来:“来...来人,来人哪!”,人们纷纷走出家门,循声而去,只见老田头面无人色瘫在路边,用颤抖的手指着杨兴发的家。

众人见他双眼圆睁,似是受到了极度惊吓,也不再追问,纷纷朝院子奔了过去。

刚来到院外,一股扑鼻的血腥之气熏得众人不由得后退了好几步。

众人皆心里发虚,不敢再往里闯,他们自觉地闪开一条路,看向尾随而来的村长。

在大家的注视之中,村长硬着头皮将虚掩的院门推开,有那胆大之人壮着胆子往里一瞅,却被立刻吓得转身呕吐不止,只这一眼,便成为他们一生都忘不掉的噩梦。

院子里,村民杨兴发,杨兴发老婆柳氏,以及他们八岁的儿子大林,皆倒卧在血泊之中。

这杨兴发可是村上出了名的老实人,从不与人争执斗气,到底是谁下这样的狠手将老杨一家灭了门?

一时间,村民们议论纷纷。不一会儿,县令孔飞也带着仵作和衙役匆匆赶来。

仵作负责勘验尸体,而孔飞则进入堂屋查看,堂屋的桌子上,摆着几样小菜,三副碗筷,以及两杯残酒。

照情况来看,昨晚至少应该有两个男人在此喝酒。

桌旁的长条凳凌乱地倒在地上,似是被人仓促间踢倒的。孔飞再跨进卧房,发现衣柜里的衣服被扔得满屋都是,连床底下堆着的一些烂木料都被翻了出来,看来,应该是凶手在找什么东西所导致。

但据村民们讲,这杨兴发穷得连根稻草都当作宝贝,那他们家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让凶手干下这残忍之事又歇斯底里四处翻找呢?

堂屋和卧室已经勘查完毕,孔飞又来到厨房,案板之上堆砌着一些动物内脏,孔飞凑近闻了闻,发现这应该是牛的内脏,他再揭开早已熄了火的大铁锅,里面还炖着一大锅半生不熟的牛肠子、牛肺之类的东西。

孔飞若有所思,回身吩咐:“去叫农官和村长过来。”

村长就在院中,随时等候县官的询问,而农官过来则费了些时间。

在等待农官的时候,仵作进来作了验尸报告,杨兴发一家三口都是被利刃一刀刺破颈部,失血过多而死,能够有这样熟练手法的,应该是平时经常拿刀之人。

正在此时,农官赶到,孔飞指着锅里的牛杂碎问道:“近期村里可曾杀过牛?”

农官昨天才来过这里,自然记得清楚,他翻开笔录答道:“有的,这牛乃是村里徐财主家的,近一年来也不知生了什么病,越来越瘦,眼看就要病死了,徐财主便以五贯钱的价格将它卖给了屠夫张小山,昨天张小山在村头杀牛卖肉,下官和村长一直在现场监督。”

(古时牛是重要的生产生活物资,不能私自宰杀,即使要杀老牛和病牛,也得在官府备案,然后在官员的监督下完成。)

村长也点点头:“是的,当时村里的人家都多多少少买了些肉回去吃,杨兴发家里穷,买不起肉,张小山便将这没人要的牛下水送给了他。”

孔飞问道:“那张小山现在哪里?”

村长赶紧扭头让人去叫张小山,张小山就住在杨兴发家隔壁,有人去了一趟后回来报告,说张小山家院门紧锁,人群中也没看见他的身影。

村长出去问遍了村民,有人说昨儿晚上看见张小山回的家,至于后面有没有出门就不知道了,而且今天村里都闹翻天了,也没见张小山出来过。

众衙役翻进张小山的屋子,发现他家的卧室也被翻得乱七八糟。

旁边,村长跟孔飞介绍了张小山的情况,张小山曾经娶过一个妻子,可由于他性情暴躁,动不动就对老婆拳打脚踢,他老婆实在熬不住,两年前偷偷跟人跑了,张小山便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这张小山跟杨兴发关系还不错,经常在一起喝酒。

听到这里,孔飞脑子里出现了杨家饭桌上那两个酒杯,结合仵作的报告,再加上张小山无故失踪,孔飞基本断定,这案子十之八九跟张小山脱不了干系。

只是这两家关系既然不错,杨家又穷得没什么可偷的,张小山的杀人动机又是什么呢?

如果不是为财,那就是为情,可据村民们反映,杨兴发的老婆柳氏是个规规矩矩的妇道人家,为人老实木讷,应该不会和张小山有私情。

孔飞追查了半天也没查出原因,只得先回到县衙,下了一道海捕文书,在全国范围内通缉张小山。

可这张小山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从此杳无音讯。

五年后的一天,寿河县的衙役巡街时,正巧遇见两个人在巷子里斗殴,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已经将另一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看见衙役,那汉子拔腿就想跑,捕头袁刚飞起一脚,将这七尺汉子踢得连翻了好几个跟头,众捕快一拥而上,将汉子五花大绑地押进了衙门。

公堂之上,面对县令的询问,被打的那个人表现得挺坦然,说是自己与大汉赌钱时发生了一些小纠纷,随后两人在巷子里遇见,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

县令叫人找来赌坊老板,证实了那人所说乃是事实,便叫师爷记下二人姓名、籍贯,等到问完话,罚些钱,也就可以走了。

可当问到那汉子姓名时,汉子支支吾吾,哼哧了半天才说道:自己名叫甘雄,肃州文丘山人氏。

袁刚在旁边看得分明,这汉子自进入公堂,便头冒冷汗,浑身微颤,根据袁刚多年的办案经验,这男人一定有问题。

他仔细看了看男人的脸,发现这人有些眼熟,但具体在哪里见过,却是有些想不起来了。

趁着老爷问话,袁刚偷偷来到后堂,找到这些年的办案卷宗,刚翻开几页,一张画像便出现在他面前。

袁刚仔细一看,心里有了谱,他匆匆来到堂上,对大人耳语了几句。

大人听闻,“啪”地将惊堂木一拍,喝道:“张小山!”

汉子下意识地抬起头答道:“在!”

此话一出,男人瞬间脸色煞白,就像被人抽去了精气神一般瘫倒在地:自己东奔西逃,小心谨慎,没想到最终还是因为改不了这臭脾气而露出了马脚。

半个月后,张小山被押解回了云来县,开堂审案那天,乡亲们里三层外三层将衙门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要来看看这个潜逃了五年的恶魔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

张小山知道大势已去,现在只求死个痛快,便老老实实交代自己的罪行。

这事还得从那头牛讲起,那天,张小山嫌牛下水恶臭肮脏,自己懒得清理,便做了个顺水人情,将下水一股脑儿塞给了杨兴发。

杨兴发家已经很久没见过荤腥,即使这没人要的牛下水也能让他们好好打一顿牙祭了。

杨兴发和老婆喜滋滋地抬着装着牛下水的大木盆回到家,开始清理。

当清理到牛胆时,柳氏发现里面有三个形状大小如鸡蛋,黄灿灿的东西。

柳氏赶紧叫过杨兴发,杨兴发曾听老人说过,有些牛的身体里有一种像石头一样的东西,叫做牛黄,那玩意儿可比黄金还值钱。

如果这真的是牛黄,他们老杨家就发财了,联想到以后的富贵生活,两口子激动得快要晕厥过去,在院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殊不知他们的一番话,全都落到了张小山的耳朵里。

张小山卖完肉,回家时想起自己的大木盆还在杨家,便顺道过来拿,刚走到院外便听见“牛黄”“发财”什么的。

他透过门缝往里一看,杨兴发手里抓着的不正是牛黄吗?

张小山懊恼不已,恨得牙根痒痒,这牛下水乃是自己送给杨兴发的,凭什么就该让他发了财,不行,得想个办法将牛黄给弄过来。

天黑之后,张小山来到隔壁,杨兴发热情地拉着张小山坐下唠嗑,柳氏则弄了几个小菜,让他俩先喝着,接着便在厨房里忙碌,准备好好招待张小山一番。

几杯酒下肚,张小山借着酒劲,向杨兴发问起了牛黄的事。

杨兴发一愣,说牛黄是什么东西?自己从未见过。

张小山见杨兴发矢口否认,暴躁脾气也上来了,揪着杨兴发便逼迫他交出来。

杨兴发打死不承认,二人从堂屋扭打至院里,厨房里的柳氏奔了出来,与大林一起将张小山拖住。

张小山一看:好啊,你们全家合起伙来欺负我。

对于金钱的渴望让他丧失了人性,他拔出随身携带的小刀,抓过杨兴发对准他的脖子就扎了过去,杨兴发的脖子上顿时出现个血窟窿,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

张小山杀红了眼,趁着柳氏和大林呆愣在原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刀一个,将这一家三口全都解决了。

接着,张小山便冲进屋里四处翻找,终于在床底下将牛黄找了出来,他回到家里,胡乱收拾了几件衣服,便借着沉沉的暮色,连夜逃离了村子。

之后,他将牛黄拿去卖了很多钱,本想买房置地,在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但朝廷的海捕文书让他如丧家之犬,四处游荡,不敢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午夜梦回时,杨家三口那血淋淋的脸总是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交代完一切,张小山如释重负地瘫坐在地,背负了好几年的精神枷锁终于放下了。

经常有人会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迷失本心,有时候,这天降横财给人们带来的不是幸福,而是阎王的催命符,让人堕入无边的地狱。

清心故事集:讲古今中外,看人世百态。荡涤心底尘埃,才能清心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