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岛人》有一点很吸引我,就是一个人如何在一座小岛生活,他怎么对抗孤独,怎样才能不被恶劣的自然环境击垮,和家人的关系咋处理,他为什么不选择离开小岛。

孤决的人性,奇崛的生命景观。在我看来,《守岛人》和《老人与海》、《灰熊人》等,处理的是相近的人生命题。

当然,《守岛人》拍得比较通俗。情感力量顺势滂湃,影厅里的抽泣声此起彼伏。有清晰的价值取向,意志的来源、生成与稳固,来龙去脉清清楚楚。它是紧凑的电影,充满具体问题,解决问题就把内容填得满满当当。

王继才是所有问题的核心。他的扮演者,刘烨,也就是影片的成败所在。他必须成功进入角色,成为王继才,成为一位能承受不解的人,所有疑问需在他身上得到有效阐释。

引子一完,故事主体开始。刘烨调子起得有点高,他的肢体、语言幅度较大,造型触目,能量外溢,这是为配合剧情,但我有点吃惊,就像唱歌,怕调起高了,后面可能会破音。我的担心没有出现。随着影片继续,能量没有萎缩,刘烨与角色合二为一。他演得踏实,无论是外放行为,还是沉默时刻,刘烨悄声隐匿,让位于角色。

形象是一道关卡。演员首先应舍得自己,舍得破相,舍得破坏自己,然后构建新角色。对于刘烨,这不是问题。岛上蚊虫多,身上常被叮咬,满身斑点、疮口,有这样的细节不意外,意外的是,影片对此描述的细致程度,完全超出了常人想象。边打电话边拍打蚊虫,这是乐观。年年缠身的伤疤,像勋章。一些时刻,他的身体外表如惊悚片,让人不忍目睹。那些斑点,是外在的表现手段,也是内在的支点,撑起了人物王继才。

风吹,日晒,雨淋,受伤,在拍摄过程是家常便饭。从体验生活到上岛拍摄,共花了一年多。刘烨访谈里透露的信息,证实了大银幕上的王继才是何以演绎出来的。他把身体交给角色,任由角色处置。这就像王继才把自己交给开山岛,与岛融为一体。

王继才一个人守着,偶有朋友探望。后来妻子过来,与他一起。一度,还有他的孩子。他的妻子就是他的妻子,王仕花就是王仕花,而对于开山岛,他的妻子与他,像是一个共同体,在某个时刻之后,王仕花是王继才的延伸。

刚上岛,王继才还不是抵御孤独的高手,他声音里的声势有虚张之味。他跟台风的搏斗,踉踉跄跄。刘烨演出了他的强大与脆弱,不堪与坚定,乐观与苦闷。在见丈人丈母娘、见女儿时,刘烨则用了相当克制的表演方式,戏剧效果反而是,他在戏中越克制,传递到观众身上的情感却越汹涌。王继才在岛上许多年,上岛后对社会不适应,刘烨也高效地表现出了相应的感觉。

《那山那人那狗》时的刘烨,青涩而沉静入戏。《蓝宇》之细腻,刘烨可以骄傲一辈子。《血色浪漫》活力爆棚,魅力十足,是无法复刻的青春。到《守岛人》,刘烨仍未失去他的锋利,随时可起的爆炸力,又具有聚敛内观的成熟,像片中他被晒得黝黑的脸,本身就蕴含有许多内容。起点高,刘烨并没停留于起点,他的成长和进步,在他的职业生涯里显现出一条清晰的轨迹线。从生活流到类型化,从爱情片到动作片,从犯罪电影到主旋律大片,没有他的盲区。他不设限,他可以走向更广阔的疆域,更高的地方。

电影里,王继才从80年代守到2018年,这三十多年,中国经济飞升,生活日新月异,王继才却一直守着开山岛,没有下海,没有随着潮流改变自己。在追求效率的当下,刘烨在一部电影身上,投入远超于行业平均周期的时间,有他作为演员的坚持,这和王继才精神有某种一致性。毫无疑问,刘烨热爱这个角色、这部电影。他说他会把这部电影留在心底,而观众在大银幕上,其实能看到这份心思。明星光芒可以隐于角色,投入抹不去,会存身于角色,留在观众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