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简介:梅尔,原名高尚梅,籍贯江苏,现居北京和伦敦两地。中国十二背后国际诗歌节主席,台湾《秋水》诗刊社长。1986年开始发表诗作。著有诗集《海绵的重量》《我与你》《十二背后》等。曾获得 “中国第四届长诗奖最佳诗歌奖”、“中国诗歌排行榜”十大女诗人、美国文化艺术学院“诗歌创作奖”、第57届中国台湾文艺奖章、第四届欧亚文学节诗歌创作金奖、首届博鳌国际诗歌节优秀诗人奖、2019华语最佳诗人奖、首届“创世纪现代诗奖”,2020香港《女也》作品优异奖,2020国家诗人地理特刊奖,受邀参加哥伦比亚麦德林第30届国际诗歌节。诗作被译成英语、俄语、日语、德语、蒙古语、波斯语、乌克兰语等十几种语言出版。

梅尔组诗

立春

一个婴儿坐在春的枝头

冰昨日融化

一叶蜻蜓的卵

降在马车的腰肢上

歌声从太极的腹部发出

梅花与桃交头接耳

绿意羞怯地

藏在棉花的袖笼里

河流立在疼痛的汗珠上

那一刻 我用尽所有的力气

生了一个温暖的春

之后的失重 像空旷的风

■旷野

那是一支箭要去的地方

遭遇钻石的地方

是马蹄 从钉子的心脏

到珊瑚的光芒

飞鸟奄奄一息

摩西的四十年 坚定交织着惆怅

那是海消失的地方 从荆棘里

长出蜂蜜

从拐杖里长出盐

从石头里长出信仰

悖逆的昆虫

寻找微弱的光亮

旷野 一条长啸的河流

从受伤的马背上滚过

那是善良的鹿哀哭的地方

一只走投无路的獭 把螃蟹的钳

断在柳条上 一个郁郁葱葱的春天

从灰色的尸体上

再次发芽

■埃及艳

亚麻穿在你身上 抵得过

千军万马

一如东方的丝绸

颠覆过多少江山

你浓重的眼影

是大片的疆土

从罗马到埃及

从尼罗河到地中海

你征服一枚金币

和金币上的头像

至于那些伟大的

灵魂

高贵的

宝剑

从凯撒到安东尼

都融化在你双唇的爱意里

并被你蛇一般的舌头 缠绕

英雄的落花

成就你陵墓的辉煌与从容

爱情 是一个

掺杂着血泪的梦想

越过战争与死亡

在你的微笑里

存活下来

卡夫卡

我的存在变得可疑

在布拉格,你走街串巷

像一只甲虫跟着我

我不能从雪地里走回来

马车在天黑以前已经驶过

我到城堡看你,到你住过的

每一处寻你,我寻到了墓地

朵拉已经先我而到,甚至

K也在这里,我很压抑

显然,你因被频频打扰

而长期失眠

父亲对他此生未能预见的儿子的成功

嗤之以鼻

我不审判,即使

你要了布拉格的全部美女

你的绶带上写着:惊恐之魂

朵拉,跳进坟墓吧

死,实在是

一件正常不过的事,比生

更加踏实

■凌晨四点的勃莱

凌晨四点的勃莱

委派一只深秋的蚊子叫醒我

一块深色巧克力

抓住驴耳的鬃毛

勃莱说,他的审判

“是一千年的快乐”

我便也学习雪地里的宁静

在身边寻找明尼苏达州的风景

我怕惊动草底下沉睡的蟒蛇

勃莱的阳光和力量

拽我走出阿蒂拉•尤若夫的死亡

我怕打开波德莱尔的厌倦

打开诗人们的忧伤与绝望

一只猎犬一般积极的勃莱

舔着我被词语熏黑的伤口

不再惧怕失眠

原来每个词都可以宁静地带着光

从对岸游过来勃莱的海盗船

满载着鱼虾和珠宝

把渔夫的骄傲

涂在面包上

■智者

我从你的挡风玻璃从你的额头

从碧玺的猫眼和麒麟的铠甲上

来不及思考地滑落下来 形式和内容

从菊花的内部开始分裂 你的皱纹

通向一支隐秘的歌

沉默是一曲驿动的酶

你存在于你的衣领后方并从镜片背后

宽容一场必须的作秀 你的包总显得过于沉重

它使你的步伐和接触大地的感觉 与众不同

我从老故事的腰部开始 倾听文字与记忆的混战

有一丝关注 从喇叭里泄露给外屋的木桥

使一地的青花瓷 逃向清朝的风

存在与虚无 头与头发 人和死者以外的一切

握手告别 天堂与地狱混合成一个入口 全他妈乱了 你说

■危险境

即使无法镇定

也难以从钢丝上救下一只蚂蚁

利马的小偷瞄准了你帽子里的头发

拿去吧 这肮脏的青春

从圣保罗到里约热内卢再到利马

贫民窟像一个个巨大的马蜂窝

在半山坡上繁衍

如果 舌头一再说

如果舌头是美味的终结

有多少悼词需要重新修改

特鲁西略 秘鲁的小城

我把危险放倒

让所有的渣泽

沿着下水道 都流去吧

■重逢

隔着那么多文件与数字

隔着偌大的会议室

我瞥见你的短发直直地立着

那条标志性的围巾与镜片呼应

仿佛你还在圣保罗机场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抑或浦东机场的照片里

一切都处于嬉闹之中

从诗句到灰尘,从夜色

到石头垒就的马丘比丘

无数快乐飘渺的瞬间被定格

遇过的意象被挥霍

在库斯科练兵场的黄昏

你和阿布像两副失落的盔甲

穿梭于历史的迷宫

隔着南美,不,现在

隔着太平洋,你和你的办公桌

显得过于直截了当

■酒醉

当我举杯

泼像轩辕的,全是豪言壮语

然而粮食再次从田里长出来

迎接冰雹砸来的疼痛

酒杯里盛装的,岂是欢声笑语

那些沉重的旅程,因为眩晕

失了味道,第二天

又是一个崭新的马槽,满了

春天的青草,庄稼因为收割

结束了一生的期待

生命远非如此,所有的粮食

参与了一场又一场

就像这场宿醉,透彻心扉

酸甜苦辣,全在酒后的废墟

你站在海上,迎面吹来冷雨

没有人关注植物的坚强

就像,没有人会辨别雨中的泪

你长袖翩翩,甩过云端

为圆圆的月亮,遮住锋利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