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别人下班我还在上班,在公益行业做新媒体并不清闲。
与丹青的对话,是轻松又自然的状态。
听她分享对公益行业的感慨时,我瞬间想到了自己平日的工作。从周一开始就要找素材,随后与编辑确定写作方向,接着开始写稿、改稿。等终于把文章发出去了,整个部门还要查看读者的评论,再思考才能让文章达到“十万+”。
更让我意外的是,在采访过程中,我发现丹青与我曾在一个公益机构工作过。或许,阅读到这篇文章的你,此前对公益行业不了解。那么这篇文章,会是一个择业与入行的温馨提醒。
成为公益人,首先要面对的是“骨感的现实”
June: 可以向读者介绍你的工作吗?
丹青:我叫丹青,是一个新媒体编辑,目前在一个基金会工作,主要负责写稿、编辑稿件,还会再做一些杂七杂八的工作,比如与设计师沟通等等。
June : 那为什么会在公益行业做新媒体呢?
丹青:我人生中的前十八年,是在一个传统的环境下成长、生活。我乖乖上课、读书,成绩也不差,在大学时又读了热门的商科。那时候,我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会这么“乖下去”,毕业后找一个离家不远的工作,随后恋爱、结婚。
但十八岁后,我的人生就发生了接连不断的变化。
比如与时任男友交往时,他会鼓励我对那些不适的人和事说“不”,可以不听父母的规训,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后来,我的父母在大学期间离婚了。这让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想回家了,想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探险”,做一些从未做过的事情。
于是,我就在大三可以选择辅修课程时,报名了“公益事业管理”这个专业,从此一脚踏入了公益行业。
June : 读书时对公益行业的了解,与进入行业后会有落差吗?
丹青:有,而且很明显,也许这就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吧!
读书的时候,我会觉得公益行业非常正能量,前途一片光明,毕竟这是对整个社会发展都有益的事情。但工作之后,我发现这无非只是一份工作,并不能一直给予别人能量,因此慢慢便没有那么多期待了。
办公室的白板,大家会在上面做记录或画画 本文图片受访者提供,下同
刚开始,我以为只需着重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写作,认真把文章写好就行了。可事实并非如此,我不仅要学习行业内其他公众号的运作,还要了解不同社交平台的风格,如微博、知乎、豆瓣等。
我们需要思考如何才能让公益传播“出圈”。这时候,我就发现自己除了写稿,还要与很多人沟通。比如在发稿时,我就要与设计的同事沟通,发纯文字还是长图;又比如确定好写作方向后,我要咨询其他公益机构的人,讨论有没有合作的机会,去扩大文章的影响力。
我又是一个慢热的人,可能在沟通上不是那么顺畅,就会觉得有点挫败感。所以我就觉得这份工作,其实不是那么有趣,还需要同时处理很多琐事。这也让我意识到,自己其实有很多的不足。
公益行业并不清闲,别人下班我才上班
June : 你觉得在基金会做新媒体,与其他行业的新媒体有什么不一样呢?
丹青: 与其他新媒体行业不一样的是,他们注重商业利益,我们则是人文情怀。比如在蹭热点这件事上,娱乐行业关注明星八卦,体育是与赛事相关,但我们只考虑其与机构的联系;若与小孩、老人、公益领域相关,那才是我们的写作范围。
举一个例子,在综艺节目《青春有你》很火的时候,我们这边就发了一个受益男孩的故事,因为他也是能歌善舞的类型。这不仅可以让捐助者了解我们基金会做的项目,另一方面也是让大家更关注困境儿童的成长现状。
除了在写作方向有不同,我们还会做很多线下活动。比如我们在周末会发起一些公益活动,然后等活动结束了,就要快速出一篇回顾的文章。别人以为我们是朝九晚五,实际上别人下班了,我们还在上班。
June : 那你在写作会有什么“套路”吗?
丹青: 我们会强调受益人的变化。首先,我们会写受益人的生活环境,可能是在一个贫困山区内,获得的资源很少,那么也对外面的世界不了解。因此,我们就通过提供物资等方式,给他们原来的生活,带来一些好的变化。
比如我曾经写了一篇与“卫生教育”主题相关的文章。当时,我去到了西部一个贫困县的学校,拍下了学生们黑黑的指甲缝,记录下他们对洗漱的疏忽,以此推动大家捐款,希望解决学校缺乏水龙头、卫生教育等问题。
项目点探访,这是他们学校的公厕
然后我就会补充这个项目的积极影响,比如可以让这些小孩预防疾病等等。通过列举受益人的变化,捐款人才会觉得这个项目是有必要、有用的,那么他们才会慷慨解囊。
June : 但这种套路不是太泛滥了吗?还能吸引受众吗?
丹青: 是的,大家都会用这种套路,所以就要“推陈出新”。因为,现在很多公益项目发布的故事即使一致,但目的会有很多不同。
比如我发现有些机构会重视精神需要,他们会教孩子写诗,或者让大众与孩子做笔友。这些看起来与公益好像并不相关,还让人怀疑是不是孩子不愁吃穿了; 但其实很多小孩,需要的并不是物质上的面包,反而是希望有人陪伴。
这种新的理念,其实也在重塑我们对公益项目的认知。那受众在其中,可能就不止是一个捐助人的角色,还会是这些孩子们的良师益友,就会比传统的“金钱交易”更有人文关怀,还能让彼此有更深的联结。
June : 那你在写作上会有什么规避吗?
丹青: 会,尤其是孩子的隐私。我们做与孩子相关的项目,通常只会写孩子来自哪个学校,或者是在哪个地方生活,不会写得特别具体,避免他们被贴上不好的标签。
其次,哪怕我们在描述孩子的家庭时,即使知道孩子的父母是有很大的责任,导致孩子陷入困境,却不能直接指责别人的父母。 因为我们的目的是希望给别人带来好的变化,不是为了高高在上地指责,所以更要克制情绪化书写。
最后,我们不会放大受益人的惨状,也不会把此作为写作的重点。因为我们的捐款人会因感性而冲动地捐款,但还是会理性地判断是否持续捐。我们需要做的是写清楚到底是帮助谁,这个捐款过程如何运作,受益人会有什么变化,要定期给捐款人提供信息。只有做好上述的事情,捐款人才会对我们产生信任感。
还能坚持的时候,我会继续做公益
June : 你有听过“公益行业钱少事多”的说法吗?
丹青: 没从业之前,我就知道赚不到钱了,能生活下来,但就是活得不太好。不过,我对工资要求没有那么高,而且现在和别人合租,搬到了一个四十平的小地方住,经济压力其实并不大。
June : 你有想过自己之后的工作发展方向吗?
丹青: 目前我的工作不只是做文案,还会兼顾其他的杂活。所以我预估,也许之后有可能会去到其他岗位,做筹款或者做项目等等。我自己是希望有机会尝试不同的工作。
这也是公益行业最特别的地方,并非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一方面是因为,有些公益机构很穷,没有那么多钱招那么多人,所以就会要求员工尽量全能,彼此可以互相分担工作,拓展自己可操作的领域。
另一方面,如果想要升职加薪做管理,就要多了解其他部门,才能更好地分配员工任务。哪怕之后转行,如果有相关的工作经验,那就可以快点找到合适的新工作。
June : 但目前舆论环境紧缩,你会担心自己失业吗?
丹青:我此前的公益团队,就是因不可抗力因素解散了。比如没有钱,有些公益机构就是依赖政府项目购买,一旦投标没有成功,那团队就会解散。
这是有一年参加99公益日的物料 这几天是很多机构筹款的主力时段
当然,找不到钱是一个问题,机构关注的领域也是一个问题。比如有些公共议题很敏感,行业内部就会默认不碰,害怕引来更大的麻烦。我们就是在这种规训中,慢慢学会沉默,才能让项目得以持久——这也是有得有失吧!
不过,有时候哪怕我们自己很低调,污名还是会跟着来。比如去年在社交平台上就曝出女童项目资助男童,很多网友就会质疑与小孩相关的公益项目,那么我们也是做与孩子相关的项目,就会无意间被波及。
所以我觉得身处行业中,那种危机感是很强烈的。庆幸的是,大家对互联网这些信息,很大程度上是七天金鱼记忆。我们的项目该做还是会继续做下去还不清楚,但会更谨言慎行。
June : 所以你之后还是会继续在公益行业吗?
丹青: 暂时还是会留在公益行业。因为这份工作还是很多有甜的地方。比如我们机构,大家对同事的性取向很包容,对性别歧视、职场pua的问题也很重视,在这种环境下工作,我觉得是非常性别友好的状态,大家聊天也很轻松。
这只是受访者在办公室捡的流浪猫。办公室园区周围总有很多流浪猫,同事们遇到可怜的小猫会捡回来,找一户好人家收养。
另外我发现,随着工作越久,自己的不足是很明显的。我此前是预想在这个城市生活三年,随后去更多的地方体验新生活,换一个行业工作。但由于新媒体环境变化太快,我除了文字还要学习更多的技能,才能跟上时代的步伐,更好做传播。
不过,现在除了写作,我还要在机构内部处理很多琐事,就没有完整的时间去专心创造,这是让我觉得非常可惜的地方。所以,我希望在新的一年里,能够有更多的时间去做人物访谈,用文字记录更多故事。
访谈后记:
公益行业的新媒体虽然与商业新媒体有很多相似之处:我们仍然要写稿,仍然要蹭热点。但不一样的是,我们会更关注公共议题的讨论,比如丹青就会关注儿童与老人的议题,我则是更傾向残障与性别议题。
与此同时,我们也要面对更多不可抗力的风险,尤其是在文字中,避免遭遇删帖或账号被封禁。我们需要学会谨慎、克制地表达,又希望可以破除刻板印象,带给社会大众更多未知的可能性,希望他们能够关注少数派的生活现状。
我们依然坚守着,哪怕在薪酬低的公益行业中。至于是否能一直做下去,我与丹青都不敢肯定。但在彻底放弃之前,丹青与我都会继续写作,继续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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