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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派系之首

政治组织从来不是铁板一块,战和决策也总伴随派系博弈。这一点在长平之战前后的赵国内部体现得较为显著。

长平之战的远肇是赵国接收上党。关于这一决策的正误,太史公他老人家延续了自己一贯的纯朴道德观:“圣人甚祸无故之利”。是否误导后世先不论,起码是高估了平阳君赵豹的道德水平,连带着平原君赵胜都博得了个“利令智昏”的恶评。

但讨论战略决策,仅从道德维度研判恐怕是隔靴搔痒。赵豹个人性格可能的确要比赵胜大气不少,但对于上党这个“天上掉下的馅饼”,他不愿冒头去接,更多取决于他的立场而非道德。

因为在对秦关系上,平阳君赵豹堪称赵国内部“亲秦派”的核心,他反对接收上党,根本动机在于不愿就此得罪秦国,进而影响两国关系乃至他个人在国内国际政治上的发挥空间。

这从长平之战初期赵国向秦国求和一事可得到印证。赵孝成王决心求和,首先想到的不是别人,正是平阳君赵豹。两人商议妥当后,赵豹还精心挑选、推荐了极具地位名望的郑朱来执行这一任务。凡此种种,都可坐实他“亲秦派”核心的地位。

相同的道理,平原君赵胜坚决主张接收上党,也是他“抗秦派”的立场使然。他本人的确吝色吝财、爱贪便宜甚至无识人之明,但要说他纯属“利令智昏”,也未免简单化了这位“战国四公子”之一。这是道德和政治两个维度的事情,两者之间本不存在什么必然的关联,可惜世人往往混为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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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令智昏”平原君

平原君赵胜有充足的仇视秦国尤其是秦昭襄王的理由。

再之前两人是否有过节已然无从得知,但就在上党降赵的三年前(前265年),一贯没品的嬴稷为了帮助范睢报复魏齐,居然将当时收留魏齐的平原君邀骗到了秦国,玩了一出致敬“扣押楚怀王”的老掉牙把戏。

平原君有样学样,宁死不屈,坚决不同意出卖朋友。嬴稷拿他没办法,只好要挟赵孝成王拿魏齐的人头来换老叔。

孝成王这个选择实在不难做,但洞悉平原君心意的赵相虞卿决心抗争到底,宁愿辞官不做也要和魏齐私奔。

后世常常就此无脑称赞虞卿的“高义”,却根本忽略了虞卿作为平原君“心腹”的实际地位。虞卿此举,固然有对魏齐的朋友之义,但更多的是对平原君的报效之诚。而认知到虞卿作为平原君派系的股肱,才是理清长平之战前后赵国战和决策的关键钥匙。

可惜,平原君和虞卿的努力都最终没有保全魏齐。平原君虽然从秦国安然归来,但遭此折辱的他无疑就此和嬴稷乃至秦国彻底结下了梁子。

再联想到平原君是信陵君的亲姐夫,邯郸之战期间平原君亲自出使楚国、虞卿亲自出使齐国,显然平原君派系与魏国、楚国、齐国都拥有深入的联系与合作,其目的也不言自明,由此平原君作为赵国“抗秦派”的领袖实至名归。

大致罗列一下,赵国“亲秦派”的主要人物有平阳君赵豹、楼昌、楼缓、赵郝、郑朱等人;而“抗秦派”则有平原君赵胜、虞卿、赵禹等人。此外,蔺相如、廉颇等元老派对秦并无好感,主要倾向“抗秦派”。

明晰了立场和派系,不仅大大便利于理清长平之战前后赵国一系列战和决策的出台过程,对于《史记》相关记载尤其是《虞卿列传》中各色人等令人眼花缭乱的“演技”也会有别样感触。

2、上党之争

前262年,赵国内部就是否该接收上党展开争论,平阳君赵豹和平原君赵胜、赵禹打起擂台,算是双方首次展开博弈。

后世以来,随着上党地区尤其是太行山脉的地缘价值逐步得到认知,赵国接收上党的正误评判已渐渐形成共识。尤其是不能因为后来长平之战赵国惨败,就断定之前的这一决策绝对错误。

譬如《史记》所言:“王悔不听赵豹之计,故有长平之祸焉。”孝成王当然会后悔,但如果把原因只归结在没采纳赵豹“甚祸无故之利”的谏言,那恐怕是没反思到点上。

因为限制于《史记》的记载,后人都把焦点放在了“上党之利”等利益和道德层面上,却忽视了更重要的问题——赵国凭什么敢接收上党?

很简单,如果冯亭把上党送给比如魏齐楚燕等国家,这些国家敢接么?接了之后又守得住么?

所以平阳君赵豹提出的“无故之利”也好,“祸水他引”也罢,这等浅显的道理没人会不懂,根本不是赵国进行决策的关键。

关键在于赵国对于自身实力的研判定位,能不能和秦国掰掰手腕?

不同于“秦强赵弱”的惯常认知,考察长平之战前十年(即前270-前260年)的秦赵两国乃至国际形势,我们大概真找不出赵国不接收上党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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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265年战国大势

虽然秦国之前在秦昭襄王在位的几十年间持续出击,相继放翻楚国、齐国、魏国等传统大国,但是在和赵国的交战史上,秦国嬴的都是小胜仗,但输的却是大败仗。

这就是发生在前269年著名的阏与之战,这一战是秦国战史上的最大败仗,据说损失了将近十万军队。其后的几之战,秦国再次被赵国击败,东进势头严重受阻。

国际舆论由此焕然翻新,赵国成为了中原各国对抗秦国的新旗帜,墙头草韩国自此转抱赵国大腿更是明证。冯亭选择将上党献给赵国,不排除有“祸水他引”的心思,但更多的却是期盼当时公认最强大的赵国的出手庇护,否则赵国不敢接或者接不住,冯亭岂不是一辱再辱?

战场大胜的底气、国际舆论的推重、上党乃至中原民心的向往,军事、外交、政治层面赵国相比秦国无不占据优势,赵国有什么理由错过这个“天降馅饼”呢?

所以赵国当时正常的研判结论应该是:赵国不仅该接,更有实力能接!

事后秦国的反应也证明了这一点。

在赵国接收上党后,按照一般的说法,秦国是暴怒,立刻发起进攻,揭开了长达三年的长平之战的序幕。

然而这是“长平之战三年论”的推演,却恐怕不是事实。事实是秦国选择了隐忍,默认了赵国摘上党桃子的现实,直到“卧薪尝胆”两年后的前260年,秦国才大举进攻、寻求出气,长平之战方才爆发。

也就是说,对于赵国的强势接收上党、准备同秦国开战的强硬战略决策,秦国在综合全部情况、深入权衡利弊后,认为没有立刻硬刚赵国的实力和条件,只好暂时认怂了……

如果我们认同这样的历史事实尤其是跳出《史记》道德、逐利等角度的误导,那么对赵国接收上党的决策还会有任何质疑么?所谓的平原君“利令智昏”、“未睹大体”更不知从何说起。

回到赵国内部的决策过程,平阳君赵豹作为“亲秦派”,他真正的主张应该是类似《史记》中“虽彊大不能得之於小弱,小弱顾能得之於彊大乎?”的观点,即坚定认为秦国实力比赵国强大多了,咱们惹不起。

“吊诡”的是,这正是太史公对于秦赵实力的惯常观点,只是与当时的实际形势截然相反罢了。

至于赵豹是否会使用“圣人甚祸无故之利”的说辞,当然有可能,但显然很难说服赵孝成王,却无意中给太史公挖了个大坑。

平原君赵胜等人的实质主张就不必重复了。平原君本就猫着报复秦国,有这样的机会和实力,不趁机恶心、挑衅乃至开练秦国才是怪了!

但需要指出的是,为了说服赵孝成王,“抗秦派”很可能严重夸大赵国的实际实力和对秦开战的乐观预测,这也为两年后的长平之战埋下了祸根。

以上。赵国接收上党是“抗秦派”对“亲秦派”的碾压式胜利,原本没有任何悬念,却因为《史记》的部分误导,反而变得晦暗难明了。

3、战和之间

前260年,憋了两年怒气的秦国自觉时机成熟,开始全面进攻上党。当年4月,秦赵正式开战,长平之战爆发。

这一阶段我们没有看到“亲秦派”的实际动作,事实上也难有效果,因为真正的决策在两年前接收上党时就已经敲定了,现在赵国若不应战,国际国内都无法交代。

长平之战初期赵国的骄傲轻敌、盲目出击,尤其统军副帅轻易遭到阵斩,都可佐证之前赵国上下针对秦国的普遍优势心理。然而战场上的连战连败、节节退让,势必让赵国上下产生严重心理落差,“亲秦派”自然也就蠢蠢欲动起来。

这次上场的是楼昌,他的观点很明确,赵国实力不如秦国,现在赵军也不是秦军的对手,打下去不会有任何好处,上策是尽快求和。

跟楼昌唱对台戏的便是大名鼎鼎的虞卿。在后世,虞卿因为这一阶段的谋略而备受推崇,但是,作为平原君“抗秦派”的头号大将,他的谋略自有立场加持,表面上他是为孝成王乃至赵国大局考虑,但实质仍是服务于继续同秦开战的核心目标,这是需要加以指明的。

虽不完全“高尚”,但虞卿的确表现出了更加高明的时局研判能力。对于楼昌的求和建议,虞卿直斥不会成功,因为战和的主动权掌握在秦国手上,现在秦国在战局中占据上风,怎么可能会答允议和呢?

虞卿尤其指出了时局研判的最关键因素——秦国已经下定了同赵国战略决战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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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略决战的同义词

按照《史记》所载,赵孝成王对此是相当确定的。但若真是如此,我们就很难理解他最终做出向秦求和的决策,毕竟都知道对方决心干掉你了,求和甚至认输会有意义么?

所以开战初期赵国“求和”决策能够出台的关键应该在于——赵孝成王误判了秦国的战略决心!这才是这一决策过程的历史真相。

这一方面与孝成王的战略才能平庸甚至太过年轻、缺乏经验有关,但主要还是取决于两大派系的各自“表现”,孝成王存在着一个从“抗秦派”逐渐倒向“亲秦派”的过程。

尤其需要指出的是,相比“亲秦派”追求和谈、弱化秦国战略决心的努力,“抗秦派”在这一阶段是逐渐失分的。

毕竟接收上党是“抗秦派”的主张,与秦开战也是“抗秦派”极力支持的,如前所说,“抗秦派”甚至是对战局预测相当乐观的。然而,现实情况狠狠打了“抗秦派”的脸。

哪怕是出自正常心理,孝成王都会对以平原君为首的“抗秦派”逐渐不信任,随着战局的愈加不利,这种不信任只会持续加剧。

以致于当“亲秦派”的求和决策摆上台面时,虞卿提出的秦国“欲破赵军”的战略决心都会被孝成王归为“抗秦派”死鸭子嘴硬的托词,从而不予采纳。

当然,真正的关键还是在于孝成王听信了“亲秦派”,误判了秦国的战略决心,战和不定。求和决策的拍板,是长平之战开始以来他所犯下的第一个严重战略错误。

战略错误影响深远,所谓一步错步步错,求和决策不仅将导致前线浴血奋战的赵秦两军士气的此消彼长,更将加剧赵国在外交纵横领域的被动态势。

《史记》记载的很明确,秦国正好利用了赵国的求和举动,分化了各国对于赵国的合纵支持,赵国战前相对优越的国际环境就这样荡然无存。

这是“亲秦派”第一次占据上风,却也将赵国拖入彻底孤立的深渊。

求和失败以后的孝成王,相对坚定了与秦决战的决心。但是,这很难说是“抗秦派”的胜利,因为孝成王启用赵括取代了廉颇,而廉颇正是平原君两次推举的领军主将,也是“抗秦派”的军方首脑。

这一换将决策,平原君固然不会支持,甚至于连蔺相如出面都阻止不了。这个过程,无疑严重恶化了孝成王和“抗秦派”之间的信任。

而之所以说“相对坚定”,是因为孝成王并未真正定下与秦决战的决心,他启用赵括,是寻求出击,争取打点胜仗挽回不利态势,初衷多数还是以战促和而非决战,毕竟他这一阶段所能依靠的,主要还是“亲秦派”。

可是这里有个不大不小的问题,“亲秦派”是否全力效忠于孝成王呢?比如“以括代颇”,如果秦国的离间计为真,“亲秦派”是否有参与散布谣言甚至直接推举赵括呢?

平阳君赵豹、赵郝等本族人士大概不会,至于其他人,可就不好说了吧?

4、六县之争

长平之战有一个显著特点,就是战局进展太快。因为它从来不是什么对峙三年,而是仅仅从前260年4月至9月不过半年,尤其是赵括7月份闪亮登场后就很快将全军“浪”入重围,战局急转直下。

这个时间之短,以致于孝成王还没从战和不定中摆脱出来,就已经无力回天。

长平大屠杀,赵国青壮尽毁,失去枪杆子的孝成王事实上已经濒临崩溃。他的计划是亲赴秦国,任凭处置,可见确实到了山穷水尽的绝境。

从前260年10月(可能更早)至前259年1月,赵国“亲秦派”为了挽救危局,在秦国全力周旋、大展拳脚。按照《史记》的记载,是苏代游说了范睢,给秦国也来了一出离间计,硬生生地拉回了正在分兵灭赵的白起大军。

说实话,是否真有苏代这个人都相当值得怀疑,好在这也无甚影响,就算真有苏代,那也应是“亲秦派”邀请出山的,功劳终归要算在“亲秦派”头上。

从结果来看,“亲秦派”此行称得上大获成功,对赵国也是居功至伟。

首先是秦赵达成停战协议,白起的三路大军于前259年1月全部撤回。这一成就,直接避免了赵国的亡国,将赵国从奈何桥拖了回来,事后来看,也为赵国争取到了将近一年的宝贵回血期。

其次,实现了孝成王的全身而退。以嬴稷一贯的操性,起码得收到六个县才会放人,所以这一点着实不易。大概孝成王也头点地了吧。

再次,据说在这个过程中有过魏国的大力协助,从情理推想,“亲秦派”请求各国协助说和份属正常,也相对改善赵国和各国的外交关系,为未来各国救援邯郸打下了基础。

意外之喜则是在白起和范睢乃至秦昭襄王之间楔入了钉子,随着时间的推移,作用将会愈发显现。

而赵国付出的代价,只是割让六个县。虽然这六个县肯定价值不菲,但和整个赵国比起来,孰重孰轻,显而易见。

对于“亲秦派”的载誉而归,“抗秦派”自然不会高兴。在孝成王归来、准备安排赵郝交割六县时,虞卿果然就跳了出来。

接下来的事情《虞卿列传》有详细的记载,可以称得上是异常精彩的辩论大会,而且是虞卿一人连续单挑赵郝、楼缓两人,来回回合不下十回,孝成王做评委,太史公隔世记录。

问题首先出在记录者身上,把这次辩论会的时间点记成了“秦既解邯郸围”,一竿子支到了邯郸之战以后。这是肯定不可能的,因为邯郸之战赵国大胜,得多无厘头才会有主动割地求和的举动。所以历史上也早有人对此怀疑,事实上只能是长平之战后、邯郸之战前。

其次是记录者的“偏心”,体现在传主必然“正确”,而秦国注定贪得无厌。

但是如果我们回到上述具体时间点上,就会发现虞卿恐怕未必真的正确,真理倒多半在赵郝、楼缓等人手中。

比如虞卿断定秦军是力有不逮而撤军,赵郝立刻反问虞卿真的了解秦军的实力么?实际上我们都知道,此时的赵国已危如累卵,而白起撤军是因为秦国高层的施压以及赵国“抗秦派”的努力,若是依照白起的战略主张走,恐怕虞卿此时已然亲眼见识秦军的实力了。

比如用楼缓的逃跑来证明虞卿的正确。这换了我们是楼缓,我们也得逃啊,因为赵国的做法实质是背约赖账,本来说好的六个县现在不给了,必然会招致秦国的进攻报复。楼缓里外不是人,不逃难道还等着被修理么?

又比如孝成王让赵郝保证割地之后秦国就不会再进攻,这个保证换了任何人都做不到吧?但是赵郝估计可以保证:你不割地,秦军倒是肯定会进攻。楼缓说的更是谨慎:还是给的好。

所以《史记·虞卿列传》这里的问题是搞错了具体时间和背景,尤其忽略了赵国长平惨败后的巨大生存压力,以致于让虞卿发挥其上佳口才,看上去煞是正确,忽悠了不少后人。

事情的真相是,孝成王回国后,以平原君为首的“抗秦派”并不满意秦赵停战,仍想力战到底、图谋报仇,所以派出虞卿攻击“亲秦派”,争取孝成王转和为战。

孝成王的犹豫和转向,对于赵郝、楼缓等人显然是不公平的,他们费尽心思口舌,终于让赵国转危为安。条件协议都谈好签定了,孝成王一回来就要赖账,且不说没有契约精神,这不是对“亲秦派”的卸磨杀驴么?

所以楼缓的逃跑,主要是因为对孝成王的反复无常寒了心;而秦国使者前来,绝不是因害怕而求和,而是来催债甚至骂娘、宣战的。

问题的关键倒还不是孝成王讲不讲信用,而是此时的赵国真的有实力再次迎战秦军的进攻么?

如果孝成王认为还有,那他为什么要去秦国装孙子?如果没有,又为什么要背约?作为大国君王,毫无主见、反复无常到这份上,也是够让人无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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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变达人”赵丹

而高明如虞卿,真的判断不出此时得罪秦国实属下策?既然能够判断出来,又为什么要违心呢?恐怕还是顺从平原君的立场在作祟吧?

假如把虞卿的“格调”再降低一些,我们甚至有理由怀疑,他吭哧啦歪、口水四溢的多次“嘴炮”折腾,真不是因为割让那六个县是动了谁的奶酪?毕竟说起吝啬嘛,那谁……

“利令智昏”、“未睹大体”的评价,放在这里是不是更合适呢?

当然,这只是笔者“小人”之心,有诽谤之嫌,纯属猜测。

所以《虞卿列传》这里,辩题虽然是“六个县该不该割给秦国”,但实质仍然是赵国内部两大派系的战和博弈。

它真正传达出来的有效信息其实是,赵秦两国已成仇敌,只要赵国一息尚存,就必须复仇,因此与其送地肥秦,还不如用这些土地来拉拢齐国等国,大家合纵联合抗秦。这正是“抗秦派”面向未来的核心主张。

就前259年1月的国际大势及秦赵实力对比来说,赵国这个战略决策的确有些冒险,往坏了说是破罐子破摔、无所谓了,往好了说则是绝境不屈、拼死一搏,起码站着死。

不管如何,赵孝成王这次倒的的确确下定了战略决心,义无反顾地走上同秦国再次决战的道路,赵国内部两大派系的战和博弈也由此落下帷幕。

以上。评价政治人物,最忌从道德角度出发。分析政治主张,绝不能忽略其人的立场,这一点《虞卿列传》中楼缓说出了真正的政治运行规则:“故其言一也,言者异则人心变矣”——同样的话,不同立场的人说出来用意就是不同的。

比如虞卿,长平之战中极为高段地断言秦国是要决战,孝成王却不予采纳,原因更多是已然对其“抗秦派”身份的不信任;长平之战后,虞卿未必看不出立刻招惹秦国的严重后果,但作为平原君的“传声筒”、“代言人”,他却必须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甚至挖空心思为其主张张目。

相比好人坏人、高明与否,也许溯源政治人物的派系立场、欣赏其角色演技更为有趣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