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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黑脸师叔

第二天早上,众人便到了宋国北大门硖石山下。这里宋军排查严密,按照往日,十三房这种民间义军,需要在山口等待一日,待得安丰守将确认无奸细后才能放行。

关秀英本想让王成远出面,可到了山口却发现,下来查看的士兵很是兴奋,仿佛盼望很久的样子,问过众人来历,就快步跑上岗楼通报,没多久就带着一名矮胖的中年人走下来。

这矮胖子将近五十岁,满脸虬髯,面色黝黑,鬓角有几星白发,穿一身麻布衣衫,踏一双简陋的草鞋,看样子就是个普通的农夫。他一面下楼梯,一面左顾右盼,神情焦急,似是在寻找什么人。

可何行之和关秀英看到这人,不由得齐声惊呼:“师叔!”

黑脸矮胖老者见到两人,也是“啊”的一声惊叫,跌跌撞撞的从石阶上跑下,口里呼喊着:“行之、秀英,你们可算来了!”

何行之与关秀英同时抢上前去,何行之拉住矮胖老者手臂,问道:“师叔,您老人家怎么在这,听王将军说,宋军不是带着您去南方避难了么?”

矮胖老者脸上肥肉颤动两下,眼眶一红,“哇”的哭了出来,号道:“此事说来话长啊!我随着赵元帅刚到寿春,就被人褚怀圣那小子扣下了!”

原来这黑脸矮胖老者,就是当时汝州汪镇的汪秀春,也就是杨谦益与何行之第一次见面,何行之所寻找十三房总堂主汪秀贤的弟弟汪秀春。

这汪秀春也是命苦,他家的宅子也算是十三房的一处秘密小分舵,但他生性胆小,不愿参与勤王,只想着手头生意。蒙宋两国在洛阳打得热火朝天,他就躲在家里静观天下。可天下大乱,他岂能独善其身?王成远的宋军败兵没有了粮草,路过他家,敲门一看,好家伙,真是一只黑脸大肥羊啊,便顺道“征用”了一下。

天幸这黑脸肥羊运气好,撞上了王成远这支军纪严明的军队,只是简单的被“征用”,而不是被“抢劫”。王成远和赵葵算他捐资助军,答应他回到宋国后加倍补偿。

后来王成远断后,脱离赵葵队伍,汪秀春就随着赵葵南撤。赵葵一路待他不薄,只要赵葵吃米饭,绝对不让他吃高粱,只要赵葵吃肘子,绝对不让他啃棒骨。

后来褚怀圣又因何行之的事情和王成远闹分裂,追上了赵葵后撤的队伍。他加入赵葵队伍第一天起,就盯上黑脸死肥羊。等撤到安丰军,赵葵给褚怀圣留下五千人马断后,褚怀圣当时就傻了,心想赵葵是不是口味换了,不吃肘子想吃肉饼了——蒙古军一旦南下报复,那就是好几十万人,第一个打的就是安丰,这五千人在人家大军面前,塞牙缝都不够!

但他马上想起了黑脸肥羊,只给赵葵提了个条件,即扣汪秀春在安丰,毕竟他是十三房总堂主的弟弟,有他在手,十三房总得来救。

赵葵心想他说的有道理,所谓北伐中原,民心所向,没有民间勤王军的北伐是不完美的北伐,以后给皇上的奏章里也不好看。

当即他就不让汪秀春跟他一起吃肘子了,只是把他的家人带到南方,留他在寿春城里跟褚怀圣一起啃棒骨。

褚怀圣则派出斥候信使,想要和十三房海州总舵取得联系,可他快,蒙古军更快,几天之内席卷淮泗,彻底断绝安丰和海州的通信。他大为绝望,正要把黑脸大肥羊变成无毛烤全羊之时,西北方的斥候信使传来一个重要的消息,一支约有万人的民间义军正向东南方行进,打头的人正是十三房兵部主管何行之,他们的目的地很有可能就是安丰军!

褚怀圣当时就想给斥候磕一个,有心栽花花不放,无心插柳柳成行,太阳就算不从东面出,早晚也会从西面来。可他还得管安丰防务,总不能每天在硖石山上守着何行之。他又想起了汪秀春,把他放在硖石山,由他接应何行之,这不就妥了么?

当然,至于当初褚怀圣说何行之是匪寇,因此跟王成远分裂,独自领兵南下的事情,都在安丰的命运面前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毕竟,没有勤王军的北伐,是不完美的北伐,是不能昭显我大宋朝廷正义的北伐。若这么想,他跟勤王军并肩作战,也算是为朝廷做事情了。

于是汪秀春就到了硖石山岗哨,但硖石山没有大肘子,也没有大棒骨,只能和士兵啃窝窝头。且他生性胆小,生怕来的不是十三房义军,而是蒙古军。这帮丘八蠢不拉几,万一来的是蒙古军,再把他推出去认亲戚,非得被蒙古军弓箭扎成羊肉串不可。

汪秀春自不会把这些事情都说了,甚至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拉着关秀英和何行之的手,不停地哭。

他这一哭,轮到关秀英与何行之慌了。他俩之前见过褚怀圣对义军的态度,还以为汪秀春被褚怀圣虐待,关秀英柔声道:“师叔,这一阵舟车劳顿,您受苦了,快上车歇歇!”说着她朝旁边卫兵使了个脸色,让他们拉一辆马车过来。

可马车拉来了,汪秀春依旧在原地哭泣,一动不动。何行之见他不上车,军队也没法行进,若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把汪秀春架走,在辈分与情理上也是不合,反倒让人看了笑话,便劝道:“师叔,您看,咱们这么多人呢,赶着去安丰了,这几天您确实受累了,咱们到安丰再吃顿好的,我陪您喝两盅!”

汪秀春一听安丰,仿佛见了鬼,嗷的一声大叫,甩开关秀英与何行之的手,捂住胸口,皱眉坐在石阶上,有气无力的道:“行之,秀英,我胸口……胸口有点闷,你俩……你俩稍等一下。”

何行之见他脸上全无血色,倒不像是装的,凑上前低声探问道:“师叔,您到底怎么了?要不然我带点卫兵,先护送你去安丰休息?”

汪秀春听到安丰,身子又一阵激灵,眉头皱得更加紧了,低声道:“行之,你不知道,这安丰他娘的有毒啊!哎呀,一提安丰,我胸口就更闷了。你要真想帮我,就给我点卫队,我现在就回海州。你放心,你这面缺了什么,我都在海州给你,千万别让我去安丰。”

关秀英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掐死汪秀春的心都有,心想现在安丰到海州交通已经阻断,路上都是蒙古军,给你卫队你能回到海州?再说,你一个大老爷们,身为十三房总堂主的弟弟,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就在这里怂成一坨烂泥,你不丢人我们还嫌丢人!

她正想发作,叫人把汪秀春架走,却听得后面一人朗声道:“汪老先生,是你么?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人身材高手,儒雅可亲,正是王成远。

汪秀春听到这个声音,脸上登时有了血色,他抬头打量王成远一阵,眼中登时迸发出亮光,蹭的站起,紧紧握住王成远的手,大声道:“王将军,老天有眼啊!可算见到你了!上次你征用我家粮食被褥啥的,当时咱议定了价格,是两百五十万贯,你说翻倍赔我,这五百万贯,到了安丰你不能不给啊!”

王成远听到五百万贯,登时一愣,过得一阵,他微微一笑,问道:“汪老先生,您记错了吧,咱们当时议定的价格是两万五千贯,到宋国后再还您五万贯!”

汪秀春松开了王成远的手,张大了嘴,倒退了好几步,指着王成远的鼻子,有气无力的说道:“你……你这孩子怎么空口说瞎话?咱……咱们商定好的,五百万贯,怎么好好地变成了五万贯?”

“他妈的,老头,你跟谁说话呢?”王成远身旁的卫兵冲上前一步,抽出腰刀,吼道:“老不死的,给我放规矩点!”

汪秀春见到明晃晃的刀尖,吓得双腿不住发抖,捂着胸口,大声道:“你们……你们这群狗官,背信弃义,还在这里仗势欺人……诶呦,诶呦!狗官!我当初就不应该借你们钱!哎呦……我胸口疼……”

“找死!”几名卫兵发了一句喊,欲上前殴打汪秀春。

“我看谁敢动!”何行之横过长枪,挡在汪秀春身前,十三房的银甲锐士也尽皆横过大砍刀,怒目而视王成远的官军。

王成远挡在了双方中间,和声道:“汪老爷子,说话要讲凭据,我们当时立下了借条,一式两份,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上面还有您的手印和赵元帅官印。我们这份在赵元帅手上,您这份我们交给您了,要么您拿出来给大家看看,也好有个公论。”

汪秀春又哭了出来,指着王成远骂道:“狗官!你在为难你爷爷我么?我的那份……我的那份被姓褚的搜出来,给他妈……他妈烧了!这狗官,说什么为国尽忠,天经地义,我们这帮奸商,就想着赚钱,一看就是蒙古的奸细!你……你要不信,我这就脱光了给你看看!”说话间,他作势去解裤腰带,关秀英赶紧转过头去。

王成远心里也把褚怀圣骂得狗血临头,他赶紧拉住汪秀春的手,和声劝道:“我褚师弟不懂事,您老人家别和他计较。您看,咱们借条一式两份,赵元帅那里还有一份,要不咱们……”

汪秀春连连摆手,打断他的话,喘着粗气,坐在石阶上,无力的仰头望着天,喃喃自语:“年纪大了,身体不行了,家底又赔个干干净净,心里空落落的,走不动了,走不动了。你们去安丰吧,我这身体有病,不能跟你们走了,我歇歇,过一阵自己回海州。哎呀,都说一个徒弟半个儿,我哥这俩徒弟啊,也不能帮我治病,还尽帮着外人说话,难受,难受啊!”

他指桑骂槐,含沙射影,关秀英气得七窍生烟。她强压住火气,拉住汪秀春手臂,低声问道:“师叔,你到底有什么病啊,咱们回到安丰看看。”

“有啥病?”汪秀春甩开关秀英手臂,白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关丫头,你不是绝顶聪明,咋看不出来我得的是啥病啊?”

关秀英心想你是脑子有病,还是被门夹了驴踢了的病,但这话也说不出口,她又不是郎中,哪知道现在汪秀春身体咋回事,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她心里又气又急,却又一点办法没有。

这时围观的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汪前辈的病,关先生是看不出来的,但我能看出来!”话音落处,一名身背斩马刀的青年将军走出,正是杨谦益。

杨谦益本来在后面跟谢灵儿谈天说地,见前面堵住不走,就好奇过来看看,正好见到汪秀春耍无赖,关秀英无计可施。

他走上前来,朝汪秀春躬身施礼,说道:“汪前辈好。在下紫霄宫朝阳峰泽山真人座下弟子杨谦益,见过汪前辈。前辈一表人才,说的句句在理,晚辈后面听了,打心眼里佩服。”

汪秀春脸色始转缓和,朝杨谦益点了点头,赞道:“这还有点晚辈的意思,比我师兄那两个不争气的徒弟好多了。你刚才说看出我有病,你说说,我是什么病?”

杨谦益嘿嘿一笑,说道:“晚辈粗通医道,若说错了,前辈别怪。我看前辈面色无华,言语无力,当是情绪不畅,再加多日恐慌,肝气不畅,郁结成毒,气血不能到达四肢,导致肢体无力,胸闷气短。说白了,就是被气坏了。”

汪秀春大拇指一竖,说道:“孩子,你说得太对了。这一个多月,我是颠沛流离啊,没一个人好脸色对我,我这口气压在胸口,就上不来啊!其实我懂,只要能笑,这病就好了。”

杨谦益又问道:“前辈病好了,就能跟我们安丰了?”

“那是当然!”汪秀春点点点头,旋即叹了口气,说道,“你们抗击蒙古,保家卫国,这是好事,我打心眼里是愿意跟你们去的!毕竟你们这些小娃娃虽一腔热血,但毛毛愣愣,容易被骗,关键事情上得我这个前辈来把控一下大局。”

他以为杨谦益不信,脖子一梗,说道:“别以为我骗你,你可以问问泽山牛鼻子老道,他知不知道我‘黑脸姜子牙、海州小诸葛’汪秀春的大名?”

杨谦益听到“黑脸姜子牙、海州小诸葛”,差点忍不住喷出来。他强忍住笑,正色道:“那如何才能让前辈笑,让前辈开心呢?”

汪秀春叹了口气,面露难色,道:“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孩子,我看你是侠义之士,你只要把这几个仗势欺人的狗官给我个揍一顿,”他指着王成远身边几个卫兵,说道:“我出了口恶气,就开心了,也就笑了。”

“发你妈的春秋大梦,老不死的,我看你是活腻歪了!”王成远的卫兵正要上前,却发现何行之的枪尖已经顶住了他的喉咙。

关秀英也连朝杨谦益使眼色,让他别管闲事,汪秀春是个老混蛋,惹上了特别麻烦。

谢灵儿也走上前来,低声道:“谦益,关姑娘是十三房的,不好动手。你是外人,别跟这老杂毛纠缠,直接打晕,带到安丰算了。”

杨谦益摆了摆手,走到汪秀春身前,正色道:“前辈,打人不好,和气生财么!再说,把他们打死,谁还你钱啊?您现在是气机不畅,郁结成毒,晚辈曾跟师父学过点皮毛医术,可帮您排毒。”

汪秀春眉头一皱,问道:“排毒?怎么排?喝药还是扎针?我跟你说,我喝药就吐,扎针就疼,你自己看着办。”

杨谦益摇了摇头,故作神秘的说道:“不吃药,不扎针,只按摩。在这就能按,半柱香时分就结束。只要把毒排出来,您就笑逐颜开,身轻体健,百病不生。”

他见汪秀春不信,就从地下捡起一块石头,说道:“前辈,我按完摩你要不笑,就拿石头砸我,您要笑了,咱们就去安丰,如何?”

汪秀春心想还有医术能让自己笑逐颜开?他纵横江湖这么多年了,听过起死回生的,但真没听过让人开心的医术,至于他说的什么郁结成毒,按摩排毒,更是胡扯蛋。想到这,他也一发狠,说道:“你要头够硬,不怕砸,就给我按!”

杨谦益点了点头,对何行之和关秀英道:“何兄,关姑娘,你们两个帮我一下,架一下汪前辈的胳膊,王兄、刘大哥,你俩帮我拉住汪前辈的脚。此排毒功法是我紫霄宫归元真诀中的秘招,威力甚大,几位当抓紧汪前辈手脚,别让他乱动,若有了差池,容易走火入魔。”

关秀英与何行之听杨谦益的口气,胡诌八扯中还有那么点道理,心想他也是名门弟子,招数不会太阴损,且见他神情郑重,担心真是用内力治病,也怕汪秀春出事,便架起汪秀春双臂。

王成远也和刘白马也随即抓住汪秀春的双脚,把他如死猪一般抬起。

汪秀春忽然感觉事情不对,大吼道:“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杨谦益嘿嘿一笑,说道:“前辈淡定,我要运功了!”说完,他站到汪秀春身侧,两手直掏汪秀春两肋和腋下,不停地搔抓。

他手上带着紫霄宫的真气,力道直透肌肉,汪秀春只感觉两肋温热无比,如同万蚁爬行,奇痒无比,再也忍不住,张口哈哈大笑。

“笑了笑了,这老王八蛋笑了!”杨青也赶上前来,笑道:“哥,别停,他这是排毒呢,要排不净,这就留下病根了!你挠左面,我挠他右面,排毒要排彻底!”

汪秀春听说还得挠,直吓得三魂出窍,七魄离身,可刚要挣扎,关秀英、何行之、王成远、刘白马四人如同铁箍一样箍着自己四肢,半分也动弹不得。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诶呀……哈哈哈哈哈……杨谦益你这王八犊子,净他妈整……哈哈哈哈……诶呦呦……哈哈……整爷爷……诶呦我日你姥姥啊……别挠了……哈哈哈……”

旁边十三房义军和宋军士兵见到汪秀春狼狈的样子,也都没了敌意,收回兵刃,捧腹大笑,后面士兵看不到前面热闹的,就爬到崖壁上看,结果笑得手上没劲,险些摔了下来。

过得半柱香时分,杨谦益见汪秀春满脸鼻涕眼泪,脸颊青紫,白眼上吊,骂人都没了力气,再挠下去真的要出人命,便大声道:“停手,恰到好处!”又指着汪秀春满脸鼻涕眼泪,对众人说道:“都看到没有,这都是毒,现在排得特别透!”

旁边士兵也啧啧称奇,说道:“是啊,俺娘说了,这种症状,代表湿气很大,杨将军神医啊!”

汪秀春被人放下来,如遇大赦,只感觉头晕目眩,眼前白茫茫一片,手足酥软,半分力气也用不出来。

关秀英与何行之见他摇摇欲坠,忙搀住他的胳膊,扶他慢慢坐在石阶上。他努力吸了好几口气,慢慢平复了呼吸,眼前的事物才逐渐变得清晰。

他见何行之正关切地看着自己,不由得悲从中来,一把抱住何行之,失声痛哭。一边哭,一边号道:“行之啊,走这一圈下来,我发现还是你对我好啊!”

关秀英见他没事,站起身来,冷冷地问道:“师叔,病治好可以走了么?要是感觉郁结之毒没排干净,咱们再排一排?”

汪秀春听到排毒,身子如遭电击,蹭的跳了起来,大声道:“不排了!”

他一指安丰方向,吼道:“我!要!去!安!丰!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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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阶级之别

速战固守加铁壁

本名杨天宇,而立之年死胖子一枚,中医学硕士,主治医师。爱好军事、历史、武侠,由于平日精研岐黄之道,时间吃紧,致脑洞若干,无暇去填。为人爱真诚不爱客套,喜实际不慕虚名,愿与有肝胆人共事,乐从无字句处读书。

一生江湖梦

千里觅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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