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山河》 ——临危受命

《猎山河》 ——临危受命

王建平出去找椅子后,王成远长叹了口气,语气也放平缓了许多:“诸位,我想你们来到了安丰,不是为了互相打架吧。”

他转头看向褚怀圣,说道:“褚师弟,我听王参军说,你也在四处派信使,寻找勤王军的踪迹,也想过去海州联系十三房的英雄。可为什么人家来了,你反而……公堂之上,大打出手,如何有得王师气度?”

褚怀圣“哼”了一声,冷冷地道:“以前我想找,但前两天圣旨来了之后,说你是淮南西路制置使,对不起,我就不想找了。”

他冷笑了一声,看向十三房众人,缓缓地说道:“众位英雄,你们如果感觉我褚某不能相处,完全可以离开,我褚某并不强求。”他语调又提高了几分,厉声道:“但是,你们要出了城,就不能再回来!再回来,那就是匪寇攻城,休怪我等无情!”

李云奇刚要发作,关秀英却啪的打开折扇,挡在李云奇身前。她微微一笑,问道:“守备使大人,草民冒昧问一句,你自己的五千人,守得住这安丰么?”

褚怀圣哈哈大笑,不回答关秀英的问题,反倒对王成远道:“王师兄,我给你个建议,您制置使甫到任,应该先把我淮南西路八州两名守备使、六名州刺史召过来议事,以正你的官威……”

他说到这,李云奇再也忍不住,骂道:“褚大傻子,我看你你他妈不止是瞎,还他妈聋了!我家先生跟你说话,你没听见?显你爷爷的狗屁官威啊?”

褚怀圣好似真的聋了,对李云奇的辱骂充耳不闻,等李云奇骂完,才又对王成远说道:“否则这公堂之上,只有我一州守备使孤零零的站着,还得可怜兮兮的求这群匪寇帮我们挡住鞑子,要传出去,朝廷脸面往哪里搁?”

“还有一条路,你可以管襄阳借兵,要不我给你写封信。师兄知道,襄阳守将是我衡阳书院武肃坛副坛主孟先生,也是我的恩师,他要派兵,也应该能守住安丰。”

王成远盯着褚怀圣看了一阵,又盯着李云奇看了一阵,放在桌下的左手拳头攥的骨节格格直响,但还是强忍住火气,问道:“褚师弟,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别跟我绕圈子。”

杨青在一旁听得皱起了眉,她捅了捅杨谦益的手臂,低声道:“哥,我咋感觉他俩在绕圈子,而且这圈子绕得很大啊!”

杨谦益悄悄朝杨青一树大拇指,低声道:“神仙打架,听着就行了,别溅一身血。”

褚怀圣微微一笑,说道:“很简单,我有两个要求。第一,我不能容忍我与匪寇平起平坐,如果让我与这帮匪寇同堂议事,那是乱了伦理纲常,是可忍孰不可忍!第二,就算以后并肩作战,我军若与匪军互有统属,以军阶高者说话为算。”

赵瑞朗忍不住了,骂道:“我说褚老哥,战场上本事强的说的算,军阶高就一定本事强?只会提笔写字,不会马上打仗的傻子多了去了,要是军阶高就能打,朝廷一帮傻子早就收复中原了!”

王成远知道褚怀圣在给他出难题——不能平起平坐,就是何行之注定要矮褚怀圣一头,军阶高的说的算,更是开玩笑,何行之这面只是义军,用的是蒙古建制,军阶怎么算?

他见褚怀圣一脸得意,更是恼火,扫视众人一圈,蓦的心中一动,走到何行之和关秀英的十三房这面,低声道:“何兄、关姑娘、杨世兄,跟你们商量一件事。”

何行之微微一笑,躬身行礼,说道:“制置使大人尽管说便是,草民尽力办到。”

王成远正色道:“何兄,诸位英雄,国难当头,我有个不情之请。杨谦益世兄是我大宋六品昭武校尉,虽然只是散官,但也是我大宋的官员。若是让他担任义军主帅,其官阶与褚师弟平齐,日后对起话来,也算是方便。”

何行之、关秀英等十三房众人都是一怔,杨谦益更是大惊失色,他刚被关秀英委以定策军主将,怎么王成远又提出把他作为十三房义军主将?

褚怀圣也是支棱着耳朵,王成远的话,他听得一字不落。他暗骂自己糊涂,竟忘了杨谦益这茬,可随即他暗自冷笑,双手抱在胸前,斜眼看着王成远,不发一言。

只有杨青大为兴奋,扯住杨谦益的衣袖,低声道:“哥,你这算不算平步青云?”

何行之不置可否,转头看向关秀英,问道:“关先生,你认为呢?”

关秀英合上扇子,扇骨轻轻敲打左手,她把何行之拉出人群,跟他低声耳语了几句,随后又回到人群中,正色道:“都是为国效力,我们愿意做出牺牲。六品昭武校尉杨谦益骁勇善战,目光敏锐,完全可以担任义军主帅。”

李云奇探头问到:“关先生,我有个问题,你说杨小哥当我们主帅后,我们何堂主怎么办?”他又看了杨谦益一眼,嘿嘿一笑,说道:“杨小哥,我不是说嫌弃你,你刚才砸凳子那几下,真心帅气得很!”

关秀英微微一笑,说道:“这件事我自有办法。”她又对周围的十三房众人道:“诸位,由朝廷六品昭武校尉杨谦益将军,暂摄十三房义军主帅职,大家没有异议吧!”

七名十三房千夫长中,两名属于银甲锐士,也看出关秀英对杨谦益青眼相加,自然支持;赵瑞朗和魏达是刘白马属下,自然也支持;剩下的三名常胜军千夫长,只有李云奇和杨谦益打过交道,其余两人并不熟,但见刚才杨谦益能为己方打抱不平,也对他大有好感,便也答应了下来。

杨谦益见大家都已经答应,更是惊讶,十三房义军主帅这一职,他真的从没想过。这不是职位高低的问题,是他对于十三房来说,真的只是外人,突然让他担任主帅,等于完全被架空,只是一个傀儡传声筒,说不定还是两面的受气包,完全不如指挥定策军冲锋陷阵来的爽快。

想到这,他连连摆手,推辞道:“关姑娘,何先生,刘大哥,诸位英雄,我实在不是谦虚,我一个紫霄宫的弟子,江湖晚辈,怎能当贵军的主帅?”他见关秀英上前要拉他手,赶紧先后退了一步,摆手道:“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何行之却踏上前一步,一把攥住杨谦益的手,正色道:“大家都决定了,让你当大统领,就不要推辞了。”

王成远也拉住他的手,说道:“是啊,杨世兄,国难当头,苟利社稷,当仁不让,望你勿要再推脱了!”

刘白马也道:“是啊,兄弟,你要再推辞,可就是看不起兄弟们了!”

杨谦益知道众人这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又看向谢灵儿,却见谢灵儿也微微点头,又看向关秀英,却见她仰头看天,故意不看他,只用扇子轻轻敲打手掌,做出点头的动作。不论怎么说,这两个女人不会坑他,就算坑他,也不会俩人商量好了一起坑,刘白马这个结义的大哥也不会坑他,便点了点头,说道:“王兄说的没错,国难当头,苟利社稷,我就暂摄此位。若诸位以后找到贤明,杨某定当让位!”

王成远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就回到主座上,一拍惊堂木,朗声道:“褚师弟,从今以后,十三房勤王义军归朝廷六品昭武校尉杨谦益统领,你是六品昭武校尉,他是六品昭武校尉,这下双方都是朝廷官员,议事之时,平起平坐!”

“制置使大人,椅子,椅子来了!”王建平身后带了十四名百姓,一人拿着一把椅子。只是这些椅子五花八门,高矮不等,但好歹也是椅子。王建平见王成远恩准,就让他们把椅子搬进来,放到屋子左面,然后让他们回去了。

杨谦益赶紧趁机缓和一下气氛,笑道:“终于有椅子了,大家快动手搬,赶紧就坐吧。”说完,他抢先一步,一手提一把椅子,一把给自己,一把给了谢灵儿。可他刚把椅子交给谢灵儿,右肩膀就被戳了一下,回头看时,只见关秀英阴沉着脸,仰头看着自己,冷冷地道:“我走了一天了,太累了,帮我搬个椅子过来。”

杨谦益对她既生气又无奈,他赶紧看向谢灵儿,可谢灵儿此时也看向他,四目相对,谢灵儿捂着嘴,险些笑出声来。他摇了摇头,就帮关秀英搬了椅子过来。

他和关秀英、何行之一起,坐在了前排,他的座位,还在两人中间。而谢灵儿、杨青、尤锐则坐在他们后面,象征着他们是十三房的客人。剩下的七名千夫长加上刘白马分列两排,坐在了更后面。

众人搬椅子的时候,褚怀圣冷笑一声,正色道:“制置使这一招漂亮啊!让杨世兄统领各位英雄,这样既不用从荆襄借兵,又不用召集八州主官议事,妙极,妙极!”

王成远摇了摇头,说道:“褚师弟,蒙古军不到十天就会杀到安丰,就算现在召集八州主官议事,又哪有时间?且八位主官又岂能如你这般不服管束?至于从荆襄调兵,那更是无稽之谈,襄阳是我大宋重要城市,若从襄阳抽兵,襄阳又如何能守得住?褚师弟,你好歹也是衡阳书院武肃馆孟珙先生爱徒,为何如此不识大体?”

褚怀圣也不生气,说道:“王制置使,王师兄,豪言壮语啊!我五体投地,临表涕零啊!”说着他走到王成远的公案前,双手扶住桌案,俯低身子,低声跟王成远交谈起来。

王成远听他说着,脸色越来越白,甚至最后扶着桌子的手都不停颤抖。等褚怀圣说完,王成远后背已经全是冷汗。

褚怀圣却哈哈大笑,说完之后,头也不回,仰头迈着方步走回了自己座位坐下。

他见十三房那面已经搬好了椅子,杨谦益的位子在关秀英和何行之中间,呵呵一笑,大声道道:“杨世兄,虽然人人都有椅子,但有些椅子坐着舒服,有些椅子烫屁股。而且,自古以来,坐错椅子引来杀身之祸的人也不少。杨世兄,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杨谦益正要坐下,听褚怀圣说话皮里阳秋,早就不爽,索性就不坐了,反诘道:“椅子舒不舒服,要看谁来坐。像褚兄这种腚沟里有痔疮,屁股蛋子上长火疖子的人,估计坐哪都不舒服。”

他这话一出口,十三房众人哈哈大笑,站起身来,大声道:“杨兄弟,啊不,杨大帅,我认为你这话不对,我认为这褚二傻子是腚沟子里有火疖子,屁股蛋子上有痔疮!”

魏达“哼”了一声,接口道:“傻啊,腚沟子里有火疖子还说得过去,这屁股蛋子上咋还能长痔疮?痔疮不是张嘴上么?再说了,他不是大傻子么,到你这咋降成二傻子了?”

赵瑞朗骂道:“黄毛,你傻啊,长嘴上的叫血泡!”

俩人一问一答,把十三房一众糙汉子统领逗得哈哈大笑,只有关秀英、谢灵儿、杨青三位女子不停皱眉。褚怀圣更是气得七窍生烟,但他又不愿自降身份说这些粗鄙的话语,便将牙齿咬得格格直响,心想等仗打完了,再挨个凌迟你们这帮无法无天的反贼。

等众人笑完,杨谦益朝王成远一抱拳,朗声道:“制置使,下官昭武校尉杨谦益有三件事禀报,还望制置使通融。”

王成远心想终于有个算正常的人跟他说话了,他擦了擦额头刚才跟褚怀圣聊天渗出的冷汗,长出了一口气,道:“杨谦益,你有什么事,尽管说。”

杨谦益看了何行之与关秀英一眼,正色道:“一、刚才承蒙众英雄不弃,公推我为义军主帅,然小子年纪方轻,才疏学浅,行事难免会有差池。故我认为,我十三房义军军务之决断,当由杨某、何堂主、关先生组成三人团,共同商议决定。”

“二、我义军与褚兄官军,必须保持相互独立,互不统属。褚世兄的命令,不能调动我义军,义军三人指挥团的命令,不能调动褚世兄官军。”

“三、我义军每日给养开销当由安丰财库垫付;宿营之宿舍,当由安丰提供;损耗之兵器,当由安丰军械所修理补足;受伤之同袍,当由安丰伤兵营照护。我们明日将提供具体细则,安丰方在补给方面,不得有故意短缺、亏待之行为。待战争结束时,双方报上账目,核对无误后,由义军海州总部支付义军在安丰所有军费。”

他话说完,十三房众人尽皆颔首,最不放心的何行之也放了心,杨谦益不愧是带过谦字营的人,对军营事物十分熟悉,且还不恋权贪位,虽当了主帅,还十分尊重他和关秀英的意见。他向关秀英点了点头,示意关秀英没看错人,关秀英微微一笑,脸上发烫,低下头去。

褚怀圣刚要说话,王成远就抢先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答应。我想褚师弟也没意见吧。”

褚怀圣冷笑一声,点了点头,看王成远的眼睛中,几乎要冒出火来。

王成远完全当做没看见,又对杨谦益道:“本制置使只有一个要求。大敌当前,团结为上,从今日起,所有守城的将士,都将是我大宋的子民,所有义军都将是我大宋的军队!你们要改旗易帜,即放弃黑云明月旗,打我大宋的旗帜!”

“什么?”李云奇蹭的站起,指着王成远骂道:“黑云是我爹,明月是我妈,你要让我改,我操你全家!”

李云奇旁边一名身材高大的千夫长也站起身来,说道:“在下银甲锐士千夫长唐岿然,黑云明月旗是我银甲锐士军威所系,军旗所指,锐不可当,岂能随意丢弃?”

杨谦益也知道王成远此举太过着急,黑云明月旗是十三房的象征,十三房将士对其倾注了所有感情,别说你是朝廷制置使,就是赵昀老儿来了,他们也未必买账。他正要劝谏王成远从长计议,就听得外面一名男子号道:“反了,贼军反了!”

“反了”这一词仿佛一道闪电,撕开了屋中好不容易到来的平静,众人都站起身来,向外看时,只见一名身穿绿色衣服的胖子跌跌撞撞的向屋里跑来,一边跑,一边喊道:“反了,贼军反了!”

那绿袍胖子是司户参军王建平手下的虞侯刘全安,他一进屋,就立马跪倒在地,匍匐爬向褚怀圣,大声道:“守备使,您赶紧看看去吧,事情都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个屁!”他话还没说完,又一坨黑煤球一样的物事滚了进屋来,一把揪住他脖领,骂道:“我就说,爷爷比你大二十岁,还比你跑得快!你个小兔崽子,敢给你爷爷短斤少两,你知道你爷爷的绰号么?黑脸姜子牙,山东小诸葛!你想骗我,门儿都没有!你不是能跑么,跑啊,跑啊!”他一边骂,一边朝刘全安后脑猛扇巴掌,只把刘全安打的哭爹喊娘,到处乱爬。

这黑煤球一样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黑脸死肥羊、十三房总堂主汪秀贤的弟弟汪秀春!

褚怀圣见手下虞侯被打,心头怒火再也压抑不住,登即一拍椅子扶手,站起身来,一把揪住黑脸死肥羊的衣领,扔垃圾一样朝门外扔了出去。

“不好!”杨谦益眼疾手快,看清楚汪秀春落地点可能是门槛,这摔一下可能筋折骨断,当即一个箭步追出,抢先在黑脸死肥羊落地摔成羊肉饼之前,托住了他后背,将他稳稳地放了下来。

汪秀春本以为魂归西天,没想到走到半路让人拽回来了,吓得连连喘气,可抬眼一看,竟是排毒大师杨谦益,还以为又要给他排毒,登时吓得个哆嗦,窜到何行之身后,露出半个脑袋,指着褚怀圣身后的刘全安骂道:“你们这群狗官,嘴上他妈地说共同抗蒙,实际上给我们下绊子!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有你们这群狗官,大宋怎能不亡?就应该把你们都剁了,做成包子馅儿!他妈的,他奶奶的,他十八辈祖奶奶的!”

他越说越来气,一边踱着步,一手叉着腰,指着何行之和关秀英,大声道:“我就说,我是黑脸姜子牙,山东小诸葛,你们这些孩子,年龄还浅,有些事情根本把握不住!唉,幸好有我这个黑脸姜子牙,山东小诸葛,我跟你们说,军营那面幸好有师叔我掌舵,要不然,这安丰城都得被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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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战固守加铁壁

本名杨天宇,而立之年死胖子一枚,中医学硕士,主治医师。爱好军事、历史、武侠,由于平日精研岐黄之道,时间吃紧,致脑洞若干,无暇去填。为人爱真诚不爱客套,喜实际不慕虚名,愿与有肝胆人共事,乐从无字句处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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