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狭道死战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谦益迷迷糊糊中,听得一阵喧嚣之声,再睁眼看时,却发现他回到了巫山朝阳峰,身着绛色婚袍,被一群同门师兄弟簇拥着,推进了他居住的致知斋。

他房间也是一派婚房打扮,桌上摆着红烛银秤,金盏美酒,新娘坐在床边,凤冠霞帔,流苏彩裙,分外端庄素雅。他拿起桌上秤杆,挑起了新娘盖头,红烛映衬之下,新娘秀气的圆脸上泛着红晕,眉目低垂,双手轻轻地搓着衣角,不胜娇羞。这般美丽的女子,不是谢灵儿还是谁?

他压住心头狂喜,平静了呼吸,走到谢灵儿身前,握住她手臂,正要把她抱起来。谢灵儿嘤咛一声,怯怯地抬头看向他。杨谦益见她小儿女情态,更是意乱情迷,低头向她唇上吻去。

可谢灵儿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寒光,随后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狠狠地刺向他的胸口!

杨谦益瞪大了眼睛,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但如果这是梦,为何胸口的疼痛如此真实?

但胸口的疼痛已经不容多想,他大口喘着气,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但眼前的谢灵儿却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后整个婚房也都消失不见。四顾之下,万物皆虚,耳边只有巫山呼啸的寒风,只把他冻得缩成一团。

天空忽然传来一声炸雷,惊得他周身一震,再睁开双眼,却见繁星满天,周围微风阵阵,哪有半点巫山的景色?再看谢灵儿时,南海派圣女依旧静静坐在身边,仿佛入定的高僧,一动不动。

他长出了口气,却感到胸口又一阵窒闷疼痛,想必是灭气刀毒性发作,忙依照谢灵儿所授正天清明诀调理气机。但他的心却一直静不下来——刚才的梦是什么意思?难道谢灵儿一直在伪装,实际上是等待时机杀他?可谢灵儿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呢?

他又仔细的回忆一遍梦境,更发现一件可怕的事情,虽然婚礼时候,来道喜的师兄弟里面,唯独没有杨青!这怎么可能?他大喜的时候,妹妹怎会不在?

梦为白天之残影,既然是残影,人必不全,他如是安慰着自己,但根本无法压制他内心的恐惧。之前的梦境中,杨青已经殒命,今日大喜之梦,还是没有杨青,难道妹妹真的死了?

此时他耳边忽响起一阵兵器相交的声音,他以为又是幻觉,但马上感觉不对,忙伏在地上仔细听,到远方的脚步声和马蹄声清晰可闻。他忙拍了拍旁边的谢灵儿,示意她前面来了敌人。

谢灵儿也听到了响声,站起身来,拿过身后的长剑,问道:“荒山野岭人迹罕至,怎会出现打斗?难道是王成远的部队被堵截了?”

何行之和关秀英都是枕戈而卧,此时也被远处的打斗声惊起,他二人将十三房其余士兵叫醒,又熄灭了篝火,快步走到杨谦益身旁,低声道:“杨兄,咱们先上高处观察一下。”

四人从走到山体上,伏在灌木丛中查看,只见远处的山谷中火光星星点点,正向己方这边移动。后面影影绰绰看到一对骑兵,似是在追赶前面的步兵。

“王成远不是说北方已没有部队了么?”何行之有些不明就里,前线的宋军全撤光了,北方还能有哪个友军?难道是金国余部?

“不管是谁,凡是跟鞑子作对的,都是我们朋友。”杨谦益低声道,“对方是骑兵,人数不多,我们不能在这里等,大家趁夜色往前面摸。我带着两百刀盾手,迂回到他们前面,何兄带着一百名弓箭手,看我信号,往亮光的地方放箭,把这股敌人全吃了,如何?”

何行之“哼”了一声,反诘道:“杨兄让我在后排,是怕我不敢冲么?”

杨谦益没想到他如此积极,微微一笑,说道:“何兄误会了,我是说,若你我都在前面,恐怕就没人指挥弓箭手了。”

何行之也是一笑,一拍李云奇肩膀,道:“云奇,你指挥后面弓箭手,一旦放箭,不准松手。别担心射到我,我没那么金贵。”

杨谦益忽然想起一事,提醒道:“何兄,等会儿咱们杀出来的时候,一定要喊大宋成字营,千万别喊十三房,咱们现在是官军,装要装得像一些。”

几人说着,就带队摸到了交战区域的五十步左右。在火光之下,杨谦益看得更清楚,前面被追赶的步兵,大约有五六百人,衣饰兵器各异,应该是北方的一些民间勤王义军;在后面追的都是骑兵,约有两百人,手持标志性的蒙古弯刀,自是蒙军无疑。但这些骑兵大多身着皮甲,并不是精锐的怯薛卫队。但即使如此,他们依旧在这些勤王军中左冲右突,明显占据了优势。

杨谦益绕到了蒙军的队尾,摸出了李云奇给的鸣镝,搭在弓弦上,向蒙军军阵中射去。

一声凄厉的响声过处,后阵李云奇的一百名弓箭手发出一声大吼,不停地搭弦放箭,在空中形成了一片扇形的弹幕,砸向蒙古军阵。

蒙军没想到在荒山野岭碰到了伏兵,一时间猝不及防,骑兵目标又大,不少人被射落马下。领头的百夫长也是经验丰富的老兵,马上发出号令,让士兵从撤出山谷。哪想到刚调转马头,就听得一声大喊,却是去路也被杨谦益与何行之带着十三房的卫队截住。

“大宋成字营在此,友军弟兄们,一起杀光鞑子!”杨谦益一声大吼,让周围溃散的勤王军也回过神来,只见一名白袍和尚手持混铁棒,从人群中杀出,铁棒所过之处,蒙军骑兵纷纷倒地。

“好一个伏魔高僧!”杨谦益心中暗赞,斩马刀砍倒两名蒙军士兵,在旁边刀盾手的掩护之下,朝着对面百夫长疾冲而去。他知道这队蒙军虽看起来只有两百人,但都是蒙古人,韧性极大,绝非那些新附军乌合之众能比,己方士兵良莠不齐,拖下去绝没有好后果。如今必须擒贼擒王,搅乱其指挥,方有机会击败这些蒙古人。

但那百夫长想必和中原汉人打了不少次,知道这些剑侠冲阵斩将的套路,口中连连呼喝,立马就有十多名骑兵从杨谦益左右两侧冲来。

杨谦益暗叫不妙,马匹本来就有五六百斤,加上一个人,总共得有六七百斤的重量,再加上冲势,肉身是万万抵挡不住,可如果躲避,那百夫长就不知道躲到那里去了,而且对方有了防备,他很难发动第二次冲锋。

正犹豫之时,听得旁边一声大喝:“杨兄莫慌,我来挡住他们!”话音落处,何行之从斜刺里冲出,一声大吼,长枪直刺入杨谦益右侧骑兵马颈。那马一声悲嘶,卧倒在地,后面的骑兵收势不住,尽数被其绊倒。

可此时杨谦益左侧骑兵已经杀到,何行之立刻抽出长枪,向前连奔三大步,猛地跃起,一记“回头望月”,转身刺入了杨谦益左侧骑兵的马颈。那战马受了重伤,前蹄跪倒,直接把上面骑兵摔了下来,后面的骑兵同样被绊的人仰马翻。

但何行之由于脚未着地,也被战马冲击力所撞,人径直飞出丈余,重重摔在地上。

“老子没事,杨兄弟,斩了他们的百夫长!”何行之跟蒙军打过交道,也知道他们指挥官的重要性,虽然战场上倒地极其危险,但还是让杨谦益继续突击。

杨谦益不知他为何转变如此之大,但心中仍极为感动,见那百夫长要走,手中斩马刀一刺一挑,将旁边一名骑兵手中弯刀绞飞,随后跃至马上,刀刃在脖颈上一勒,那骑兵便倒撞下马死了。他一夹马腹,向那百夫长追去。

那百夫长距杨谦益已有二三十步,没想到杨谦益如此执着,反倒激起了自身格斗欲望,反手摘下背后长弓,弯弓搭箭,向杨谦益射去。

杨谦益发现前面寒光闪动,火光下隐约看到前方敌酋弯弓搭箭,一个镫里藏身,躲过了这一箭,随后他从地上抄起一张硬弓,从战马左侧的箭囊中抽出箭矢,反手就是一箭。

那百夫长没想到对方还会射箭,猝不及防,后心正着,身子抽动了几下,侧歪下来。杨谦益纵马上前,一刀斩下了他的头颅。

他提着那百夫长的头,大声道:“你们领头的死了,还不快快投降!”

旁边的十三房卫队和勤王义军听到此话,也尽皆住手不斗,等待蒙军的崩溃。

蒙古军中忽然发出声怒吼,这些蒙古骑兵连连捶击胸口,弯刀砍翻了周围的几名敌人,向山谷出口处发动突击!

“坏了,蒙古军铁律!”谢灵儿脸色大变,对杨谦益道:“快,守住出口,这是耶律铸手下的天狼营!”

谢灵儿就在蒙古军中,知道蒙军中有一条纪律,如果百夫长死亡,手下士兵没死光,这些士兵都将被视为懦夫,为百夫长殉葬;同样,如果士兵死光了,百夫长没死,百夫长也将被处死。此规矩使得蒙军即使是主帅战死,马上就有人能接替指挥,甚至士气更加高昂。只不过后来蒙军招收了不少金人故地的降军,他们认为这些人命不值钱,所以此纪律就没流传到新附军中,但在蒙古贵族的精锐嫡系部队却依旧保持。

杨谦益的谦字营虽然号称“诸军皆败,唯谦独胜”,可实际上他取胜大部分是新附军,与真正蒙古军交手的只有一次,就是洛阳城外龙门镇一战。那一战他被蒙古怯薛军重骑兵和轻骑兵突袭,阵型瞬间被冲乱,几乎是亡命般跑进了洛阳城,故而对蒙古军实力有着清楚的认识。

他清楚感觉到了蒙军主将身上决死一战的气势,恰逢此时上面弓箭手的箭雨明显稀疏了很多,想必李云奇的弓箭也已经告罄。

杨谦益没想到捅了个马蜂窝,但开弓没有回头箭,狭路相逢勇者胜,他仰天长啸,朗声道:“守住出口,绝对不能让这些鞑子出谷!汉家儿郎,不惧死亡,跟我冲!”

周围十三房卫队和勤王义军都被他的斗志所鼓舞,李云奇山上的弓箭手也拔出了腰刀,冲入了蒙军阵中。

这些人斗志绝不弱于蒙军,虽然身体不如蒙古军强壮,但他们两个打一个,三个打一个,同样和蒙军拼个势均力敌,一时间,山谷中呼喝声,叫骂声,战马嘶鸣声,濒死的惨叫声混作一团,汉人和蒙古人的恩恩怨怨,在这几百人身上体现,在这小小的山谷中释放,直到一个时辰后,一切方重归寂静。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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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家书万金

作者:速战固守加铁壁

本名杨天宇,而立之年死胖子一枚,中医学硕士,主治医师。爱好军事、历史、武侠,由于平日精研岐黄之道,时间吃紧,致脑洞若干,无暇去填。为人爱真诚不爱客套,喜实际不慕虚名,愿与有肝胆人共事,乐从无字句处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