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窃的信[美国]爱伦·坡

18××年,巴黎的一个秋夜,我和朋友C.奥古斯特·迪潘待在他位于圣·日耳曼旧郊区登诺街33号的家中。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在吞云吐雾中度过,彼此默不作声,各自在思索自己的事情,就像我头脑中挥之不去的一直都是那些难解的谜案。

打破这种沉默的,是一位朋友的突然到访,他是巴黎警察局局长G先生,这是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家伙,除了谈吐幽默,他似乎并不怎么招人喜欢。但由于已经几年没有见到过了,对他的到来,我们还是表示由衷的欢迎。

G先生在接过了迪潘递过去的烟斗后,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这次又给我们带来了什么难题?”我明知故问,“一起新的谋杀案?”“不,不是的,朋友!这个案子看上去非常简单,但我们对它却完全没有办法。”“也许谜底并不像你想象得那样复杂,也许很简单。”迪潘说。“哈哈哈……”警察局局长像是听了一段滑稽的话语,突然大笑起来。“快说一说案子的情况?”我催问道。

“别着急,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局长很有耐心,“但是,你们一定要替我严守秘密,否则的话,我很可能会因此而丢掉现在的职位。”“要不,别说了。”迪潘打趣说。“事情是这样的,有人从皇宫中偷走了一份重要文件,一旦文件被泄露出去,将会引发某种严重的后果,种种迹象表明,窃贼正打算而且一定会这么做。

说案情简单,是因为已经明确知道窃贼是谁,而且文件目前就在他手上。”“还是有些不明白。”我说。“如果窃贼将文件内容泄露给第三者,将会使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名声扫地。”警察局局长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这个贼,就是……就是D部长,此人做事有些胆大妄为。当时,在皇宫内院,丢失信件的人正在阅读信件,中间来了一位贵客,她只得将信匆匆放在桌子上。

在这个节骨眼上,D部长来了,贼眉鼠眼的他从那封信中看出来一丝不寻常,遂动了邪念,悄悄将那封信带走,并将一封无关紧要的信放在了桌子上。但是,这一切,都被信的原主人看到了。”迪潘分析说:“看来,窃贼应该也知道他的行为已经败露。”“不错,”警察局局长不无得意地说,“丢失信件的人非常急躁,想尽快找回,但又不能通过公开的途径,于是便找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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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你确实是不二人选。”迪潘在云里雾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过奖了。”警察局局长说,“以往警局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首先,我考虑的是去彻底搜查D部长的住所。幸运的是,这位部长经常夜不归宿,他的仆人也很少,而且仆人和主人的房间相隔比较远,这样就非常有利于我们进行搜查。

事实上,近三个月来,我几乎每一天都亲自前往搜查,因为我很看重自己的名誉。”说到这里,局长对我们神秘一笑,接着说道:“而且,酬金也极为可观,可恶的是,我们几乎搜查了住所内的每一个角落,但依然一无所获,看来这是一个聪明的贼。”“有没有这种可能,”我说,“会不会是这位部长将信藏在了别处,或是随身携带?”“藏在别处的可能性不大,因为从这位部长准备实施的阴谋来看,他需要能够随时拿到信,因此不会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局长解释说,“至于随身携带的问题,他曾遭遇了两次拦路抢劫,他本人也受到了严格的搜查,当时我也在场。”“你也许不应该出现,”迪潘说,“如果这个部长不是个十足的笨蛋,那他就应该能预料到这类‘拦路抢劫’的事。”“但他是一位诗人,”局长有些嘲讽的意味,“这和笨蛋只有一步之遥。”

我提议道:“能不能说一下搜查的详细情况?”局长看上去像是来了兴致:“你知道,对此我有长期的经验。我们搜查了每一个房间,每一件家具。必要的时候,还会将桌子面拆下来,看看其腿部是否被掏空藏有东西;

在高倍显微镜的帮助下,我们甚至检查了每一把椅子的横档、每一个家具的接头部位;镜子的、床上用品以及地毯和窗帘也没能逃脱搜查;书房中的每一本书都被逐页翻过;地毯下面、地下室乃至房子周围的地面也都在我们的搜查之列……”“为了避免在搜查的时候弄出声响,我们就在将东西归回原位的时候,在其四周垫上一层棉花,另外,每一个人在行动中都非常小心。”

“伙计,”我提醒说,“也许你从一开始就弄错方向了,那封信或许并不在房子里。”“恐怕你是说对了,”警察局局长沮丧地说,“但是,现在,我该怎么办呢,迪潘?”“再去进行更彻底的搜查。”“我可不想再白费功夫了。”局长并不接受迪潘的建议。迪潘表示提不出更好的建议了,又向他了解了那封信的具体特征,然后,局长神情黯然地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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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之后,警察局局长又来造访,开门见山道:“按照迪潘的建议,我们又仔细将房子搜查了一遍,仍然一无所获。现在……事情越来越急迫,酬金也已经翻了倍,如果谁能帮我找到那封信,我将立即开一张五万法郎的支票给他。”

迪潘听到这番话,吸了一大口烟斗,缓缓说道:“在这个问题上你还没有尽到全力,你还可以向前再走一步。”“你的意思是?”局长并不明白迪潘的用意。“找一个顾问。”迪潘悠然答道。“这当然,”警察局局长立即说,“我刚才已经说过,我愿意为此支付五万法郎。”“现在就照你说的数目开吧,”迪潘不再犹豫,拿出一张空白支票,“你签字后,将会得到丢失的那封信。”

此言一出,我和警察局局长二人都无比震惊,局长更是难以置信地愣在了那里。好大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急忙开出了一张五万法郎的支票。迪潘没有食言,将那封信交给了他。局长颤抖着双手打开信,浏览了片刻,惊喜难耐地冲了出去,甚至忘了和我们告别。警察局局长走后,迪潘开始向我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得不承认,我们的朋友G先生是一个好的执行者,他在执行搜查任务时,非常仔细认真。但他的这一套在D部长身上却失去了作用,因为他低估了这位部长,不知道对方的所思所想。”

对此,我笑了笑,未置可否。迪潘接着说下去:“有些小孩子看上去都要比G先生更会揣摩人的心理,不知道你是否玩过一种猜石子的游戏,也就是一个人手中握有一定数量的石子,让另一个人来猜是单还是双。我曾见过一个八岁的孩子,他是这方面的高手。

这个孩子在猜的时候显得很有技巧,因为他懂得去观察对方。比如,另一个不甚聪明的孩子握紧了双手让他猜,第一次,他猜‘单’,结果他输了。那么第二次,他就会想,对方为数不多的智慧会促使他第二次用单数,这样,第二次他就能成功猜对了。

而对聪明一些的对手,他会这样来推理:‘如果他看到我第一次猜双,那么接下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用单,但他转念又一想这种变化是不是太简单了,会容易被对方识破,于是就还用双。’

而我正是摸透了他的这种心理,所以基本上每次都能猜对。”“说明那孩子善于推理,”我说,“而且他也具备较高的揣摩他人心理的智商。”“不错,对探案来说,这也是一个关键,”迪潘继续道,“警察局局长之所以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是他不懂得去揣摩窃贼的心理,严重低估了对手的智商。

他带领部下在进行搜查的过程中,总是想当然地从自己的思维角度出发,也就是自己会将东西藏在什么地方,然后便依据自己的思维方向去搜查,这样做的结果是,尽管他们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但都没有带来什么实际效果。

造成警察局局长不愿意甚至不屑于揣摩窃贼心思的原因在于,他认为D部长几乎是个笨蛋。这一判断,从根本上误导了他。”“据我了解,这位部长是一位数学家,他在微积分上颇有造诣,而不是什么诗人。”我说。“你说的不完全正确,事实上,他是二者兼有,而数学家的头衔让他看上去非常善于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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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他只是一名数学家,事情就不是这样了。”“这真是一种匪夷所思的观点,”我吃惊地说,“要知道,数学推理往往被认为是最好的推理。”迪潘引用了法国作家沙福尔的一句话作为回答:“十之八九,任何公认的观点,任何公认的定律都是愚蠢的,因为它们都只适合于群众。”

“你是对数学家有所质疑,继续说你的观点。”迪潘接着阐述他的理论:“对任何抽象逻辑以外的其他形式培育起来的理智,我都怀疑它们的效用是否有价值,尤其是由单纯的数学研究而得出的理智。”

“我要说的是,应该去关注D部长既是诗人又是数学家的这种事实,而我采取的措施都是据此来设计的。事实上,以D部长的地位和他的智力而言,他不可能不了解警察执行任务的通常方式,而且,对两次拦路抢劫,他也早就预料到了。不仅如此,聪明的他,为了‘协助’警方的行动,还故意经常夜不归宿。

所有这一切,都是他用来迷惑警方的手段而已,目的是让他们相信那封信并不在他的住所内。”“而且看上去,他的诡计也在一定程度得逞了。”我附和道。“有这样一种智力游戏,”迪潘看了看我,“我相信你一定玩过,就是让别人从地图上找出一个地名或是山川、河流的名字,它们也许是地图上任意一个字。

通常,为了给对方制造难度,人们都会尽量挑一些最小的字。但是,那些聪明的出题者,往往会选那些跨度很大且字体也大的名字,因为这样反而更难找。这是由于人们视觉上的疏忽造成的,警察局局长的思维和大部分人是相同的,他想当然地认为部长不会将信放在大庭广众之下。

“根据我对D部长的判断,我想他一定会将信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再加上,在一些隐蔽的角落里,警察局局长并没有发现任何线索,这就更加让我确信部长的决定——干脆不藏了,就放在明面上。“有了这些推论,我特意准备了一副绿眼镜,在一个清晨,去部长的住所拜访了他。

为了掩饰自己,我谎称视力不佳。这样,我就可以戴着有色眼镜在和对方聊天的时候去偷偷地四处打量。“我特别留意了他身前的写字台,以及上面的文件和其他东西,但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

随着视线的转移,在一个卡片架上我发现了可疑的东西,那个架子上的格子中随意散放着一些名片和一封信,不错,一封看上去很普通的、皱巴巴的信,像是几乎被人拦腰撕开了一样。而且我看到了上面印有的字母——D,错不了,我要找的信就是它了,尽管它的特征和警察局局长描述的几乎完全不同。

在常人看来,它根本不像是出自皇室的信件,再加上就被随意地放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所以很容易就能打消人们对它的疑虑,这种结果正是部长想要的。“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我更加仔细地观察了信的外观,以及它被放置的方式,在故意将一只烟壶落在桌子上后,就起身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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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我借着找回烟壶的托词,又去拜访D部长。但我们的谈话刚开始,房屋外面就突然发生了一声枪响,紧接着是一连串刺耳的声音。D部长出于惯性,立马起身走向窗户,并打开窗子观看外面的情况。

机会来了,我赶紧来到卡片架前,用一封精心复制好的信将那封被偷来的信调了包。”“我想那名枪手绝不是凭空出现的。”我猜测说。迪潘答道:“不错,街上的枪声是由一名手持滑膛枪的家伙制造出来的,他的枪中并没有子弹,但在人群中制造了骚乱和紧张气氛,他不一会儿就被警方当作疯子放走了,而这个所谓的疯子就是我花钱雇来的。拿到了我想要的东西,于是我就向部长告辞离去。”

【本文节选自《挑战逻辑极限的经典推理故事》,作者吉尔伯特.基思.切斯特顿等,北方妇女儿童出版社 ,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图片源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