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郡诸暨邑许生，名国利，乙巳年（1965）生，穑家子也。

许生少不读，恶劳作，许父无奈，送诸行伍。过两载而归田，犹不事生产作业。许父怒，詈曰：“汝非吾子也！”竟操白梃殴击之。许生遁逸，奔钱塘，今杭城也。

许生游荡，偶至钱塘三堡村，肠辘辘，饥甚，几成殍鬼。一叟曰来氏，见而怜之，市汤饼一枚授许生，许生得活。

来叟乃问恤，许生始言颠末。来叟曰：“男儿当自强，汝年少，春秋方长，何自苦若此！”遂僦草屋一楹于许生，责其营作，实不取赁钱。

许生遂始营本业，日屠鸡鸭焉。

来叟有女曰惠利，貌娇美，见许生颇丰仪，慕之。日既久，竟私订终身矣。来叟觉，亦悦，心许之。

既约琴瑟之好，奈何惠利母王氏弗肯，大言曰：“息女杭城人，世家女也，许生诸暨村人耳，弗称！”

王氏遂日逐许生，且倩媒婆许他家。来叟左右无所袒，惟叹气而已。许生哀，无奈何，遂播迁他乡营鱼虾。

寻惠利婚，嫁于氏。许生亦娶妻。然切肉肉断而发不断，犹相私慕之游丝，终未绝耳。

戊子岁（2008）秋，惠利约见许生。惠利作怨妇，诉以苦。许生亦言己妻之不贤。时惠利有女十七岁，许生之子年亦十八矣。遂惠利休夫，许生休妻，共新约百年之好。

既营新巢，期明年，惠利复诞一女。

时钱塘三堡村大营匠作，俗言“拆迁”也。惠利得新舍二，大者千方尺，小者亦半之。许生本业败，复喜博赌，惟作他人御驾，马夫而已。然惠利不以为意，举家七事，唯赖惠利。伉俪居小舍，琴瑟甚敦。

久之，许生前妻儿渐长，颇不肖，财贫瘠。念终己之子也，许生颇以为忧。意新舍大者归己子，揆诸惠利，惠利默然。盖惠利意，斯舍当属前夫之女也。

如是者屡。

庚子（2020）夏五月望日，夜，许生复言于惠利曰：“吾子且婚嫁，然手不持一钱，吾知卿弗肯献大舍，然吾意决矣，汝详思之！勿谓吾言之不预也！”

惠利亦怒，泣曰：“许郎差矣！吾侍汝何薄耶？君无力赡己子，何苦索吾之恒产耶？汝何羞焉！”

许生暴怒，竟以练巾缢杀惠利，且刳磔之，弃粪溷中。

明旦，许生佯询来家人，言惠利忽杳然。及日向西，犹不见惠利之踪绪，许生乃诣警衙，伪求同索妻。

衙警迅来。一时也，捕快惊，嗅犬吠。

然探洞穴，掘坚壁，挖河泥，稽录影，劳作数日，竟皆无所获。

事似将寝。

许生暗喜，自言曰：“生不见口，死不见尸，杳然灭迹，吾儿婚舍已纳吾囊中矣。”

有好事者揆许生，许生大言曰：“吾亦惑也。爱妻惠利非飞鸟，其性素怯，或当为恶徒所掳掠耳，谁知邪？”

过数日，忽有智者曰：“当案许户之水表盘，或有疑焉。”

衙警方悟，即稽而验之，乃知五月望日之夕，许户费水竟五千斤。有司示据于许生，许生色遽白，复不能言。寻于粪溷中得惠利之骸骨。

遂执许生。

越明年，夏，钱塘中院鞫其案，许生坐大辟，秋后问斩。

是为记。

2021年7月27日星期二，于浙江海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