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的婚礼-----【匈】奥西兹女男爵
克劳馥小姐为何答应嫁给她极端厌恶的男人?即将成为富翁妻子的她为何又因盗窃珠宝罪被送上法庭?与此同时,珠宝失主离奇死亡,克劳馥小姐成了最大的嫌疑人,但凶手真的是她吗?
当我正在家里准备渡过着难得的无人打扰的悠闲时光的时候,门铃不知道被哪个讨厌鬼按响了。“先生,要不我说您已经睡下了?”管家莫里关心地说道。我抖了抖肩振作了精神,说道:“不用,让他上来吧。”
其实,我已经约莫知道来者是谁了,在法庭上,他那一脸不甘心的神气,就隐约暗示着他一定会来拜访。不过,也许他的到来能够帮我解除结案这两天来一直心神不宁的状态。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整了整衣冠,站起身来准备招待这位预料中的客人。“詹姆斯·凡维克爵士。”我迈步上前,微微欠身表示礼节。他也礼节性地回了礼,当我们各自坐下来的时候,他开口道,“先生,我想你很清楚我这次来这里的目的。”
“当然,不过你也应该清楚,这个案子已经定案了。”我无奈地耸耸肩。“你难道就没察觉出其中的蹊跷吗?”他表示怀疑地质问着我。“这个嘛……”我不知道该怎么答话,这个案件确实有很多没有解开的疑点,这也是这几天来我心神不宁的主要原因,可是问题究竟出在哪儿,我也说不清道不明。
“照常理说,克劳馥小姐被宝石商人当堂指控,而且整件案子中也只有她拥有确凿的作案时间和作案动机,何况他的未婚夫葛莱姆先生在堂上的表现众所目睹,他那支支吾吾的样子不得不让人们怀疑克劳馥小姐就是谋财害命的凶手!”我若有所思地说。
“但是,你能想象一个年轻女子在半个小时之内完成整个作案过程吗?在所有人都入睡之后,独自一人跑进丹诺生夫人的卧房将其杀害,然后打开沉重的保险箱,再带着重量不轻的珠宝跑到火车站,即便是一个男人,一个经验丰富、腿脚健朗的盗贼恐怕也只能将将完成,更何况是一个体格弱小的小女子。”詹姆斯爵士申辩道。“话虽如此,但是……”我也开始动摇了。
“法官先生,我想推翻这个案子,我觉得凶手一定另有其人,虽然我现在还不能找出足够的证据来论证我推断的正确性,但是我还是想冒昧地请求您给我一个机会,找出真正的凶手,这是我作为律师的本分,我想身为法官,在您的心里也一定不允许无辜者代犯罪者受过的情况发生,更何况真正的犯人还有可能再次犯罪,造成更多的伤害。”
看着詹姆斯爵士那样诚恳的眼神,我叹了口气道,“好吧,我就再给你一些时间进一步调查,然后再审一次,但是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是因为你的恳求,而是这几天我仿佛也觉得这个定了的案子依然是一团迷雾。”
“无论怎么,很感谢您的支持,先生。”詹姆斯爵士说道,“那今天我就先告辞了。”詹姆斯爵士走后,我随手拿起低圆桌上的《苏格兰大报》,这已经是半个月前的旧报纸了,莫里知道我有随时翻阅旧报纸的习惯,所以没有扔掉。报纸上刊登的婚讯,好像昨天才发生过一样:银行大亨葛莱姆先生的次子大卫·葛莱姆与爱迪丝·克劳馥,王子庭园已故的肯尼斯·克劳馥医生唯一在世的千金,已缔结良缘,他们的婚礼将于短期内举行。
启事旁边的小相框里还附着大卫和克劳馥的合照。最初看到这张照片时,感觉就不对劲,现在无论怎么看依然觉得这是一对不和谐的恋人。公主一样的克劳馥,生得一副娇俏可人的脸蛋,而男主人从各个角度看都是一副萎靡古怪、暗藏杀机的感觉。
看着看着我不禁陷入了沉思,我甚至在心里问自己:难道这种感觉是因为我对爱迪丝·克劳馥同情?还是出于大多数人都有的那种对于这个长相古怪的男人抱得美人归的妒忌?
这个时候,我试着将整个案件在脑中回顾了一下:安得鲁·葛莱姆先生是爱丁堡葛莱姆银行的老板,是爱丁堡家喻户晓的富翁,是爱丁堡这个城市最显要的名流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葛莱姆先生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做艾芬斯东·葛莱姆,一位典型的苏格兰青年,二儿子叫做大卫·葛莱姆,虽然正值青春的好年华,只是让人遗憾的是上帝赐予了年轻,却没有赐予他与年轻般配的俊俏长相。
每当人们一提到他,浮现在人们眼前的都是一个身体畸形、脸部扭曲的形象。他的五官好像无不在争抢他脸上最中央的位置,使得本来就不大的瘦长脸显得异常拥挤。而且,他那双大而突出的眼睛,只要看上几眼,就会感到一种针扎般的不自在。尽管如此,沉默而常被家人无视的他又让外人忍不住想去同情他,更何况他那悲伤的脸,虽然丑但却总写着“无辜”二字。
关于这位二公子的传闻很多,有传言说他从小失去母亲的疼爱,并遭到父亲的拳脚相加和恶语相向;也有人说,他根本就不是银行大亨的亲生儿子;更有甚者,还说这位二儿子的精神经常失常,有时会呆滞地不动,偶尔还会独自地讷讷自语。
总而言之,种种的内外因素堆积起来,使得这个心理和外表的双重疾病可怜人,几乎没有一个真正知心的朋友,大家虽然不都是憎恶他,但都不约而同地疏远他。即便如此,大卫还是平平安安地活到了二十四岁,而且还疯狂地喜欢上了王子庭园已故老板克劳馥医生的千金,爱迪丝·克劳馥小姐,可是谁都知道,童话不会在现实生活中出现,真正美丽的公主没有可能嫁给一个丑兮兮的青蛙。
更何况,大卫刚追求的心上人是克劳馥小姐,这位小姐确如人们所料处处回避着大卫,甚至连正眼都没瞧过他。但是,大卫有个非常疼爱他的姑妈,即葛莱姆先生的姐姐,丹诺生夫人。这位夫人本是当地第一大酒商乔治·丹诺生爵士的妻子,后来丈夫过世,成了寡妇的她继承了丈夫所有的家业。
虽然她有让人垂涎欲滴的财富,但她异于常人的偏执,却让人无法忍受,更无法理解。前些日子她宣布要改信天主教,之后就毫不留恋地退出了华丽的角机场,到得文郡内隐居去了。这让一直信奉基督教的其他家庭成员,震惊不已。
正当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这位行事特立独行的遗孀要把巨额资产留给谁时,丹诺生夫人却出人意料但也或许在部分人的意料之中地宣告,她要把她的资产留给她那位比她更古怪的侄儿,就是那位二公子,并且,她还对外宣称,她一定会帮助她的侄儿获得克劳馥小姐的芳心。
就在这个决定做出后不久,葛莱姆先生举行了一场家庭聚会,席间丹诺生夫人正式公开宣布,要把自己总值高达十万英镑的产业、金钱和股票以赠与的方式转给他的二侄儿大卫,更是当众许诺,如果谁有幸做了大卫的妻子,她将允许新娘在结婚当天佩戴她那价值五万英镑的上等宝石。
而且聚会第二天,丹诺生夫人就通知了律师济斯·麦克芬雷草拟赠与契约的通知,丹诺生夫人保证会在侄子的婚礼上在众多来宾的见证下签字。然而这并不能消除爱丁堡的上流人士对丹诺生夫人决定的纷纷议论。
有的说克劳馥小姐是绝对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谁会为了金钱而甘愿把自己的幸福和下半辈子交给一个丑八怪呢?还有的人说这可不一定,因为克劳馥小姐虽然贵为克劳馥医生的掌上明珠,但是老父亲的爱并不和他留给女儿的金钱对等,几乎是没有留下半分钱,而且这位小姐失去母亲,跟着做家庭教师的姨妈生活,家里算不上富裕。
在此事发生一个月后,报纸上就登出了克劳馥和大卫喜结良缘的消息。此消息一传开,人们纷纷认定这是一场金钱交易的婚姻,在这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城市,这样的做法无疑是对苏格兰古老传统的挑战。
一方面众人毁誉参半,另一方面大卫·葛莱姆先生本人却十分高兴,而且整个人就像变了一个样,神经正常了些不说,以前的乖僻沉默也看不见了,对人总是笑脸相迎,温文尔雅又彬彬有礼,对他的未婚妻更是万千柔情,蜜语不断。
而克劳馥小姐也没有再显露什么异常的别扭,她忙着订购嫁妆,和朋友谈论婚宴上要戴的宝石。毕竟婚礼的日子已经定了下来,就在11月7日,日子马上就要到了。而且在那天,丹诺生夫人将会在律师先生早已准备好的赠与契约上签下名字。在这之前的这段日子,丹诺生夫人将暂住在她弟弟的家中。
10月23日,丹诺生夫人宣布要举行一个宴会,好像要为婚宴当天做彩排一样,非要大卫的未婚妻在舞会上戴上那些价值连城的宝石不可,虽然大家心知肚明,那些宝石很快就会为新娘所有了。晚会当天,克劳馥小姐,按照丹诺生夫人的要求,带着宝石参加了宴会,她被衬托得光彩照人,在宴会上特别地引人注目。但是就在宴会的第二天,丹诺生夫人就死在了自己的房里。而那些珍贵的宝石也被偷走了。这自然成了各大报纸争相报道的头版头条。
当人们读到这则新闻的时候与其说是惊慌不如说是难以接受,特别是参加了那次宴会的上层人士们,他们知道当天晚上最后一个客人离开那里时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那个时候丹诺生夫人还好好地跟他们道别来着。
更让大家吃惊的是没多久报纸上就登出了杀害丹诺生夫人的元凶,就是爱迪丝·克劳馥小姐!这可是一位有教养的小姐啊,她怎么会干出如此凶残的事?警方的结论是她先谋杀再抢劫,这位小姐亲手杀死了丹诺生夫人,并且抢走了所有的宝石。而且审判进行的速度之快,令人诧异。
在开庭之初,她在申辩庭内辩称自己“无罪”,并聘请了詹姆斯·凡维克爵士为自己辩护,而詹姆斯·凡维克爵士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至于原因,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克劳馥小姐坚定的眼神让我相信她是无罪的”。可审判并没有如他相信的那般进展顺利,由于爱丁堡上层人士的议论和阻挠,加之宝石店的珠宝商坎贝尔先生也出庭做了证,说克劳馥小姐曾将宝石拿到过店中,想把宝石店卖掉,于是这个案件并没有怎样审问就一锤定音了。
想到这里,我的头开始痛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刚才到来的詹姆斯·凡维克爵士说得对,丹诺生夫人的贴身仆人说他最后见到夫人是送夫人回房间休息的时候,当时大概是晚上八点半的光景。而仆人发现尸体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十点。大卫说他最后一次见到他的姨妈是晚上八点钟左右。
克劳馥小姐在晚上八点半钟也出现在了姨妈的家里,这个姨妈的街坊都可以作证,她们瞧见这位小姐的时候,还劝她别忙坏了身体,该多休息才是,因为这位小姐自小就体弱多病。试想这位瘦弱的小姐要在半个小时以内,在没有人发觉的情况下杀死丹诺生夫人并且盗走宝石,并且跑到车程有三十分钟外的姨妈家,几乎是难以办到的事情。
这个时候,我站起身来,披上了黑皮大衣,我想我得去跟法院里那帮家伙商议一下,这个案子一定另有隐情。
丹诺生夫人是被她经常佩戴在脖子上的那条大红色丝巾给勒死的,发现她的尸体时她脖子上还套着那条丝巾。脖子上有一条积聚了乌血的勒痕,那一圈勒痕的肉深深地陷了下去,凶手肯定是在夫人断气后还在使劲勒,才会留下这样深的痕迹,这样的作案手法真可以用凶残来形容。
一个年轻女子为了偷窃珠宝何至如此冷酷无情?案件一发生,人们就把镜头对准了克劳馥小姐,他们一致认为克劳馥小姐可以为了十万英镑嫁给一个自己厌恶的丑八怪,那么她同样有可能为了将价值五万英镑的珠宝占为己有而杀害即将赐予自己财富的老妇人,而且这样做可以不用以结婚为代价,更不用以后面对一个身心皆扭曲的怪人。
虽然我并不认同这些只看表面的论断,但是在舆论高压下,警方也只得将这个案件迅速定案。我决定在再次开庭前,再去探访一下那几个证人。第一个便是丹诺生夫人的女仆川姆丽特,她现在还留在丹诺生夫人的住所,准备办完丹诺生夫人的丧事后再回老家去。“你能详细地说说宴会当天晚上克劳馥小姐戴着的宝石,长什么样子吗?”我问道。
女仆点了点头说,“是的,先生,克劳馥小姐身上的宝石是夫人亲手为她戴上的,包括脖子上的两条宝石项链、一对祖母绿耳环、两枚白金钻戒,还有各种宝石镶嵌而成的胸针和一对手镯。
夫人给小姐带上的时候还一个劲地赞叹,‘宴会上小姐一定耀眼得像美丽的星星一样’。后来,我想应该是四点钟的时候,最后一位客人走的时候我看了一下表是下午四点。一会以后,我和小姐都去了夫人的房间,小姐把戴在身上的珠宝都一件件地摘下来。这个时候,夫人叫我出去收拾屋子,我就先告退了。”“等等,你仔细回忆一下你告退的时候小姐和夫人都在干什么?”
“那个时候夫人因为很疲倦,一到自己的房间就躺下了,因为夫人躺着的时候不喜欢光亮,我进去的时候就灭掉了卧室内的大灯,只是点亮了夫人床头的蜡烛,当时克劳馥小姐正坐在梳妆台前,把从身上取下的宝石放回了柜子里。”
女仆想了想接着说,“我离开的时候好像还听见夫人说‘亲爱的,你弄好了吗?’然后小姐说‘弄好了。'”“是吗……”我点了点头,脑袋里突然有什么飞快地闪过。“不过,那位小姐一向挺善良,而且很胆小的样子,有一次见我们在厨房杀鸡,她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呢,真想不到那样一个人怎么会对夫人下毒手呢。”
女仆感叹道。“当天夫人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那天早上,宴会还没开始的时候,夫人就说她有点不舒服,我想可能是紧张的缘故吧,虽然宴会的时候夫人很开心,可是结束宴会后,丹诺生夫人的神情微微有些低落,但我当时没太在意,因为我想可能是因为她太疲倦的缘故。”
我盯着女仆,示意她接着说。“后来,我退出去以后,我到了大卫·葛莱姆先生的房间,我告诉他夫人可能有点不舒服,问先生是否可以去看看他,先生让我过一会去看看夫人睡着没有,他说他半个小时以后过去探望。
我跟先生说了话后回来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那时正到了傍晚七点整,外面天都黑了。我就接着忙活了一会,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吧,我去夫人的房间外听了听动静,感觉里面挺安静的,我想夫人应该是很快入睡了,而且夫人休息的时候习惯把门从里面反锁,有人叫门才开,我不想打扰夫人,所以我也没多想就离开了。
“可是……可是……”女仆人开始结巴起来,表情也变得很悲伤,“第二天早上我去夫人房间送茶的时候发现……发现夫人就躺在床上,面部的表情已经扭曲了,脸已经变了色,我吓得把茶杯都摔了。”“你第二天早上大概是什么时候进去的?”“大概是八点多,我每天早上都那个时候去给夫人送茶。”“咦?那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说夫人习惯把门从里面反锁吗?你第二天早上是怎么进去的?”“我也觉得奇怪了,第二天早上,房门并没有上锁,我轻轻一推就进去了,当时我以为夫人可能是在大卫少爷离开后忘了锁门,心里也没多想。”
“意思就是那天早上的房门没有从里面上锁咯?”“我想应该是的。”从丹诺生夫人的房间出来以后,我再次给为丹诺生夫人做尸检的医生打了电话,向他确认了夫人死亡的时间,他告诉我是晚上七点到九点的时间段。这个时候我想我该去拜访拜访那位大卫先生了,因为这两个小时期间我们所能知道的除了克劳馥小姐以外或许就是他见过夫人了。
自从这次事件以后他都没怎么在公众场合露过面,无疑,人们都认为他是这次事件中,除了丹诺生夫人以外,最大的受害者,他不但失去了最爱他的姑妈,他最爱的克劳馥小姐,而且他还失去了他姨妈对他的赠款契约,因为这份契约还没来得及签署丹诺生夫人就离世了,所以她的遗产按她原来的遗嘱分给了她的几个直属亲戚,作为侄子的大卫先生分文也没有得到。
见到他的时候,他形容憔悴,头发蓬乱,还有点疯疯癫癫的,对我的问候回答得前言不搭后语,真是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当我说明我的来意以后,他坐在一旁沉默不语。“先生,你能叙述一下你和丹诺生夫人最后一次见面的经过吗?”我直截了当地问他。
他大概想了二十秒钟后才开口,“那天,川姆丽特告诉我丹诺生夫人有些不舒服,想要我过去和她聊聊天解解闷。后来我就真的去了,和姑妈聊了一些趣事,她听着听着很快就高兴了起来,而且她还谈到我的婚事,还有准备送给我的财产。她嘱托我说她的宝石会传给我太太的,以后一定要让我将来的太太再传给太太的女儿,或儿媳。
她还抱怨说麦克芬雷先生在准备赠与契约这件事上弄得太麻烦了,说什么,把十万英镑不能够从她的手里直接交给我多好,那么多手续要办,想想都觉得累。”说到这里大卫先生低下了头,“我和夫人大概聊了半个小时,然后夫人想睡了,我就灭了她房间的蜡烛然后离开了。”
“先生您大概是什么时候离开夫人房间的?”“应该是八点吧,我也不太确定,差不多是那个时候。”他小声地回答。“意思是你最后一次见到丹诺生夫人是晚上八点钟左右,是吧?”“嗯……”他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大卫先生的台词和他上次被审问时没有太大的差异,如果大卫先生说的都是属实的话,我想不出来那位瘦弱的小姐是怎样在半个小时以内做到这一切的。“我还想问一下先生,你和克劳馥小姐的婚约现在已经解除了?”
大卫先生抬头看了我一眼,我看到他那张扭曲的脸上饱含了悲痛的神色,他的眼神好像凝固了几秒,然后开始抽泣起来。我有点手足无措,我并没有想到他会哭,这个时候我觉得我不应该多留,于是便起身告辞。我刚走到门口,大卫先生嘶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克劳馥小姐没有罪,克劳馥小姐不会杀人的,不会的,她不会的,不会的……”
这个时候管家跑了进来去拉大卫先生,让他平静一下。我站立了一分钟,就带上帽子离开了。我想我头脑里的迷雾又散了一层。接下来我到了克劳馥小姐的姨妈家,她的姨妈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妇女,她自己没有子女,收养了她哥哥的遗孤克劳馥小姐。
她们住在夏洛特广场一旁的大楼里,大楼旁边有一条巷子,巷子两旁都是二层楼高的砖房。房间装修得也很简朴,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看来柯劳姆老先生真是什么也没有留给他们,正如人们传闻的那样,这位姨妈自己也承认是靠给别人当家庭教师获得微薄的工资来养活两个人,偶尔也会做点其他的杂活。
“不会,我那姑娘绝对不会杀人的,不会的。”这位姨妈一见到我就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我也相信她没有杀人,夫人。”我笑着对她说。“真的吗?”她抬起头,停止了讷讷自语。
“是的夫人,但是我现在需要你告诉我实情。”“我告诉你,我全都告诉你,我那姑娘可是我哥哥拜托给我的,我怎么向他交代啊,她可是连踩死一虫子都害怕的啊。”克劳馥小姐的姨妈哭述着。“你侄女是怎么决定要嫁给那位大卫先生的?你知道,外界都在议论这个。”
“都怪我,先生。虽然那家人很有钱,又是贵族,但是你知道那家的老先生并不喜欢他的儿子,但是他的姑妈喜欢他,还说要把自己的遗产留给他,还要把宝石留给他的妻子。我的侄女本来对那个丑小子没有什么好感的,可是那个丑小子一直缠着她不放。这都怪我。”
这个妇人说到这里,哭了起来,“因为我的身体一直不好,治病几乎把家里的积蓄都用完了,我的侄女非常善解人意,她平时也做点兼职补贴家用,后来我的病也加重了,家里没有钱看病,她有一天就告诉我说她考虑好了,说她准备嫁给那位先生,说这样就有钱给我治病,当时我本来想劝阻她的,可是我知道我这病恹恹的样子说什么都没用。”
听这位夫人这么一说,我意识到从我进这间房间开始,她的咳嗽都没有停止过,她手里还一直紧紧攥着一条手绢,不停地拿它揩拭自己的嘴角。“真是位好姑娘呢。”我感慨道,“那天晚上克劳馥小姐是什么时候到你这里的?有气喘吁吁的感觉吗?”
“应该是八点半左右到我家的,因为那个时候我正在看‘寻宝’节目,那栏节目刚刚开始,它是每天晚上八点半开始的。她好像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像往常一样给我拿了一件厚衣服搭在腿上,还嘱咐我说‘这病不能拖了,得早点去医院做手术。'”
“后来她就一直陪着你吗?”“是的,后来她陪着我看电视到十点多钟,我们才睡下。”她想了想又说,“对了,隔壁的杜丽斯太太可以作证,她快九点的时候还敲我的门,想向我借点儿胡椒粉呢,我的侄女去开的门,她们还闲聊了一会儿。”“你确定小姐没有什么异常吗?”我再次问道。“没有。”柯女士想了想摇了摇头。“她有提到宴会上的什么事吗?”
“唔,好像说过一些‘大家都夸我漂亮’‘说我和宝石本来就很搭配’之类的话,而且她还说那条项链价值上万英镑呢,我当时还为这样大的数目吓了一跳。”“这样啊。那打扰了,夫人,你好好休息,我先告辞了。”
告别了柯女士之后,我又向刚才她提到过的隔壁邻居证实了这件事,她们确认确实有那么回事,只是说当天晚上她们询问了宴会的情况,克劳馥小姐并没有什么特别开心的表情,她们也觉得没什么奇怪的,谁嫁给那样一位残疾的丑八怪会开心啊?
她们还说,外人都议论克劳馥小姐是贪图那位先生的钱才嫁给他的,可是谁知道这位小姐是为了给她姑姑治病呢?只有我们这些街坊知道罢了,柯太太知道克劳馥小姐的决定后心情不好,病情还又加重了呢。
从那里出来后,我想我心里已经明白了一大半,现在还需要去证实最后一招棋。我到了林治街的珠宝店那里,这家珠宝店并不打眼,应该说是非常的不起眼,一般路过的人都会把它遗忘掉。这里的老板是坎贝尔先生,他就是那天在审问的时候作证的先生,这位先生今年已经快六十岁了。
他见到我,知道了我的来意后,就给我让了座。我问他当天是否当真有那样一个姑娘到他店里。“先生,我在堂前说的可全是实话啊,那天早上十点左右吧,我们店才开门不久,我们一般是每天早上九点半开门,我就看见一个姑娘二十岁左右的样子长得非常美丽,对了就是那天在审问堂上的那位年轻姑娘,她匆匆忙忙地进来,说要让我看一件宝贝。
我就看见她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了一条宝石项链,好家伙,这个可价值几万镑呀,这种东西我只用看一眼就知道,我当时就打量了她一下,就问她‘为什么拿来卖呢?’她说这是她爸爸留给她的,她现在不需要了想把它卖掉。我想了想还是不能买,第一是这么高价值的东西我们店里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第二是谁知道这位穷酸的姑娘从哪里弄来的这条项链?没想到,几天后,就有人传我去候审。”坎贝尔先生感叹道。
“那当天来的那位克劳馥小姐表情怎么样?”“我认为不是很自然,开始的时候还有点慌乱,把宝石项链都拿错了,掏出了她的化妆品盒。”“你对这个案子怎么看,先生?”我打趣地问道。“唔,不是已经定案了吗?
这些事我们也不好说。”他叹了口气。我想,最后一块拼图我已经把它给放上去了,现在,不,是立刻!我立刻就应该去找到法院那帮老家伙告诉他们事件的经过,在这之前,我应该先去找詹姆斯爵士说清楚。“詹姆斯爵士,我想我们都错了。”我笑道。“都错了?什么意思?”他一头雾水。
“错在我们都没有跳出思维惯性的圈子,总是把盗窃和杀人的凶手合二为一。”我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詹姆斯爵士摸了摸头,“那你的意思是……”我悠闲地坐在詹姆斯爵士的对面,点上了烟斗,说:“想想看,一个天性怪异的人,身心都不正常的人,你知道这些人的感情是怎样的吗?
他们可是比日常生活里正常的平凡人要强烈一千倍!然后你再想想这样一个人如果为了让自己心爱的人免于受到偷窃罪的惩罚,他在犯罪之前会犹豫吗?注意,我绝不是说大卫·葛莱姆有杀害夫人的意图。
川姆丽特告诉他夫人有点不舒服,他到她房里去,发现她已经知道自己的东西被偷了,她自然就会怀疑爱迪丝·克劳馥,可能把她的感觉说给大卫听,还威胁要立刻处置她。我敢说他并不想杀死她,可能他只是威胁要杀她,但是夫人还是一再要求,他就动了杀心。
“还记得夫人脖子上的那条勒痕吧,那么深,不是一般人能够干出的,一定是在某种癫狂程度下才有的结果。还有,你别忘了,没有人看到有坏人偷偷进来或离开屋子,凶手没有留下任何作案迹象。
如果是个带着武器的窃贼,很可能会留下一些线索,至少有人会听到一些声响。“除此之外,那天晚上是谁把她的房门锁上又打开呢?而且克劳馥小姐被证实已经在八点半到了姑姑家,大卫先生又说他八点钟最后看到了丹诺生太太,如果是小姐杀人的话,她怎么在半个小时内办到的?只能说是她先盗走了珠宝,大卫先生随后杀死了夫人。”
我顿了顿又说,“我告诉你,是房子里的某个人,某个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别人不会怀疑到他、没有任何预谋、也没有任何动机去杀人的人。想想看吧,除了这位受宠的先生还有谁呢?”詹姆斯爵士在一旁听得愣住了。
“我还要告诉你,克劳馥小姐要盗走珠宝的原因是因为她姑妈的病加重了需要马上住院开刀,而她出于自尊心当时还不能开口向男方家要钱,于是想着那些宝石迟早是她的,干脆先盗去拿出去卖了给姑妈治病。可惜啊……”
听完我的叙述,我和詹姆斯爵士都沉默了。一会儿,管家上来对我说有电话找,我告诉他我知道了,并接通了我房间里的分机。电话是警局打来的,刑警说今天下午接到葛姆斯家里的报警说,大卫先生开枪自尽了,自尽之前留下了一封信,信里澄清了一切,还以贵族的名义要求警局放了克劳馥小姐。
听完刑警对那份信的内容描述,和我的推理完全吻合。我无力说了声,“知道了”,就挂上了电话,完全没有了以前解决掉一个案子的兴奋。“看来这个案子不需要重审了,詹姆斯爵士。”我摊开双手,对他无奈地耸耸肩。詹姆斯爵士也无奈地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这个时代爱情还会让人疯狂,真是不可思议。”“谁说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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