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菜的好,首先在于原料。

徽州森林茂盛,自然条件优越,盛产珍稀名物,有着得天独厚的资源,一些土特产品如山核桃、香榧、竹笋、桂花、香菇、石耳,都可以说是品质极佳的。

比如说竹笋,《安徽通志》中有记载:“笋出徽州六邑,以问政山者味尤佳,箨红肉白,堕地能碎。”笋到了落地即碎的程度,完全可以想象它的脆嫩了。

徽菜的好,其次在于烧法。

徽菜以重油、重色、重火功而成特色。

重油,是因徽州地处山区,溪水河流矿物质多,进入人的肠胃后,极其刮油,同时当地居民常年饮茶,更需肠胃补油。

在烹饪方法上,徽菜以烧、炖、蒸为主,辅之以炒、煮、炸等,其中以红烧最为见长,尤其是烧鱼和烧肉别具一格。徽式烧鱼仅用少许油滑锅后,直接加调味品以旺火急烧五六分钟即成,既不失鱼肉水分,又保持着鲜嫩。

重色是徽菜的一大特点,徽州有着悠久的制酱历史,品质极佳,如屯溪程德馨酱园,以“三伏酱油”闻名。所谓“三伏酱油”,是指制作酱油要经过三个伏天,头年做酱,第二年出酱油,第三年将半成品在伏天烈日下暴晒,并经过夜露滋润,这样制成的酱油,色泽深红,无须像别家那样加入糖稀做色。徽菜中放入此种酱油,遂变得色重好看,味道鲜美。

徽菜还喜欢“炖”,以文火慢炖为主,比如“青螺炖笋鞭”“石耳炖鸡”等,都是用陶器放在木炭火上,炖两小时以上,这样炖出来的食材原形不变、透烂无渣,汤汁厚汁不耗、原味不失,开盖香气扑鼻。

徽州还出大厨。

徽州的大厨以绩溪最为有名,凡徽州厨子,十有七八为绩溪籍;在绩溪籍的厨子中,又有十之七八为伏岭人。伏岭是绩溪的一条大山脉,也称徽岭,有一种说法是徽州的名称由来即得于徽岭,先有徽岭,再有徽州。

徽州六邑的菜基本上都做得很好吃,不过做得最好的,在外形成口碑的,是绩溪县的厨师,而绩溪又以伏岭村的厨师最为有名。于是,绩溪就有了“徽厨”之称。

起初,徽菜馆较为集中的地方是苏州,绩溪邵村人相继来苏州开设了丹凤楼、六宜楼、怡和园、畅乐园、添新楼等数家徽菜馆,生意很是兴隆。

上海徽菜馆的始祖是小东门的大铺楼。此馆是1885年绩溪上庄村的胡善增领头所办,采取集资入股的办法,每股收银一百元开设而成。据说,胡适的父亲胡铁花也参与入股。

大铺楼开张后一举成功,菜馆以红烧见长,其名菜有方块肉、仔鸡、蹄髈、鳜鱼、火龙锅等。在上海的其他徽州人一看开饭馆很赚钱,也纷纷开起餐馆,上海的徽菜馆最多时竟达130家。

上海名记者曹聚仁在其《上海春秋》中说:“本来独霸上海吃食业的,既不是北方馆子,也不是苏锡馆子,更不是四川馆子,而是徽菜馆子,人们且看近百年笔记小说,就会明白长江流域的市场,包括苏、杭、扬、宁、汉、赣在内,茶叶、漆、典当都是徽州人天下,所谓徽州人识宝,因此,饮食买卖,也是徽菜馆独霸天下。”

1901年,在苏州开徽菜馆的邵家烈、邵之望等人也来到上海,到1912年,又有十几家徽菜馆先后开业。

最大的,是伏岭一罗姓人氏于1920年从宁波人手里盘下的开设于四马路(今福州路)的第一春菜馆,有16间门面,百余只餐桌,全套红木家具,清一色太湖石台面。夜市筵席常有十几把胡琴唱堂会,每夜清理店堂时,仅电车票就能扫起一畚箕。

1920年至抗战前,是徽菜馆在上海的鼎盛时期,最多时上海有徽菜馆500余家。

武汉也是徽菜馆众多的一个城市。武汉徽菜馆业比较有名的,有伏岭下村人邵盛木的新兴楼、邵在寿的大中华酒店以及醉月楼等。

最具盛名的,当属胡桂森。他是绩溪胡家村人,少年时离家四处学做面食手艺,20岁时来到汉口大中华酒店当伙计,因为武功惊人,吓退了前来捣乱的地痞,保全了酒店,得到了老板邵在寿的大力资助,后来在汉口五街开设了胡庆园菜馆,单立门户。由于菜肴优良,服务优良,胡桂森扩张得很快,不久又在武汉开了6家酒楼,其中同庆楼名气最大。

从清末至21世纪30年代,在武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登黄鹤楼,不到同庆楼,等于‘黄鹤’没有游。”同庆楼位于武昌斗极营,楼系三层,古色古香,临江面对黄鹤楼。登楼凭栏远眺,楚天空阔,烟波千里,晴川阁历历在目,鹦鹉洲隐约可见。楼厅里挂有名人字画,楹联条幅。同乡人胡适书赠的对联“种豆得豆,种瓜得瓜;跟好学好,跟差学差”,尤其风趣。

同庆楼名噪武汉三镇,抗战前开有子店、分号10多家。胡桂森除开徽菜馆外,还兼营茶庄,生意火爆,有“胡桂森武汉半边红”的说法,曾任武汉总商会会长长达20年之久。

胡桂森的同庆楼不仅在武汉有名,在全国各地也有名。

在芜湖,胡桂森有一个徒弟叫程裕有,原先开了一个酒店叫“同鑫楼”,在征得师父的同意下,把“同鑫楼”改为“徽州同庆楼”。

芜湖“徽州同庆楼”菜馆门面虽不大,但酒楼分前楼、后厅,气派不凡。前楼供应蟹黄汤包、长鱼面、肴肉大面等各色小吃;后厅设有黄山厅,请来名厨高手专门开办高档筵席。由于菜烧得好,同时店址临陶塘(今镜湖)风景区,十里长街上的巨商大贾,名人雅士,纷纷前来聚合就餐。芜湖同庆楼的名声便随之传开,生意越发兴旺。这样,同庆楼的品牌一直保存了下来,至今仍是徽菜馆的著名品牌。

抗日战争爆发后,上海大部分徽菜馆被迫停业,小部分经营者西撤至武汉三镇,只有极少数仍坚持营业。日军占领上海后,徽菜馆处境十分艰难,武汉的徽菜馆也难继续做生意。1938年秋,日军逼近武汉,徽菜馆业主们又被迫内迁,一路西去重庆、宜昌,南下衡阳、柳州、桂林。

其中邵天民在衡阳、柳州、桂林、宜山、独山等地创办或合办徽菜馆20余家,亲任13家徽菜馆的总经理,成为享誉西南的徽菜馆大王。

抗日时期,重庆成了徽菜馆集中之地,共有三四十家,其中以乐露春名气最大。

此店恰好与陶行知所创办的育才学校相邻。陶行知常常在闲暇之时来馆中小坐,会晤同乡。一天,店里的老板请他为家乡菜馆留一墨宝,陶行知略一思忖,写下了他的名作《自立》诗:“滴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自己的事自己干,靠人靠天靠祖上,不算是好汉!”陶行知的诗真是质朴,一点花架子都没有,就像是一个农民写的一样。

值得一提的是,武汉的大中华酒楼,新中国成立后,更名为“武昌酒楼”,成为武汉最大的酒菜馆,仍保留了同庆楼的徽菜特色,尤以清蒸鳊鱼(武昌鱼)出名。

20世纪50年代,毛泽东视察武汉,该店厨师邵在维、邵观茂精心制作了包括清蒸鳊鱼在内的10道菜肴。毛泽东尝后,大加赞赏,吟咏出“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的诗句,一时使得武昌鱼名声大噪。不过很少有人知道,烹饪这一盘菜的两位厨师,都是绩溪人。是徽州人,让武昌鱼名声大噪。

徽菜之所以成为八大菜系之一,与徽商的影响力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在外的徽商富裕了,自然会想起家乡菜,不仅自己喜欢吃徽州菜,请客也摆徽州菜,别人请吃饭也主随客意去徽菜馆——不知不觉的,徽州菜就变得兴旺发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