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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具有深厚剧作基础的学院派导演,曹保平创作肇始恰逢改革开放和世纪之交,他亲眼见证了社会的变迁进程,用细腻的笔触感知和书写人们在社会中的转变。

他聚焦在城乡不平衡发展下人们的现实焦虑,人们对物质文化的需要和城乡发展不平衡之间存在的矛盾成为曹保平电影中的隐在商议话语。

无论是《光荣的愤怒》里的黑井村、《追凶者也》里的云南小镇,还是《李米的猜想》里的云南昆明、《烈日灼心》里的福建厦门;无论是想要冲破农村藩篱的“奋斗者”,还是已经进入大城市却始终无法真正融入的“探索者”,曹保平对他们这种因城乡失衡所导致的巨大差距引发的精神焦虑进行深入探究,触及了人们对社会、人性、生存等多方面的深层思考。

城乡二元结构指的是:“一国内存在着两个不同质的相互独立运行的社会子系统。

一元是具有现代生活概念的发达城市地区

,代表现代工业文明。

一元是拥有传统生活方式的

、保有传统生活观念的落后农村地区,代表传统农业文明。”

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经济体制改革已初见成效,与乡村相比,城市拥有更多的政策、公共设施、文化等资源优势,经济和环境上的不对等逐渐导致城乡失衡的现实问题,由此产生的人口城市化流动和城乡差距引起学术界对于城乡二元文明母题的探讨。

它们在不同的文化传统中不断地重复出现,表现出人类共同体的集体意识。

曹保平就是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当传统乡村文化与城市现代经济发生碰撞,城市出现各种犯罪、住房、就业等矛盾时,乡村作为人类精神的归处,在曹保平影片中往往呈现出一种巨大的包容性,即使它的落后与贫穷看起来似乎跟不上时代的发展,但比起城市的灯红酒绿更显淳朴和真诚。

李米的猜想》中的李米、方文、裘火贵、裘水天,甚至作为警察的叶倾城,他们无一不是存在于一种城市与乡村的二元迷局中。

影片以李米在出租车里的猜想开篇

,她对出租车司机这一职业的选择,是源于寻找爱人方文的现实驱动。

她希望以后可以开一间自己的超市,在这个城市拥有自己的一片天地。可就这看似简单的愿望,竟成为方文以身犯险的导火索。这是一群与城市发展逐渐脱节的人,他们为更快融入城市、改变现实生存境遇,带着对法律的无知铤而走险,这也是90年代后我国犯罪率逐渐飙升的刑事案件之一。

他们在现实的焦虑中逐渐迷失了自己,裘水天拥有农村人的朴实和憨厚,他为了赚到小香一万元的赎金选择了犯罪,当裘火贵决定抢劫李米的时候他第一个上去阻止,也是他放李米安全离开,但他在城市化途径的错误选择导致他最终锒铛入狱。

处于城市地带的警察叶倾城也因一段感情不稳定的婚姻而处在离婚案件的焦躁不安中。城乡失衡下人们内心的浮躁和焦虑跃然纸上,唯一难得的是人们还保留的那份炽热感情。

一场凶杀案打破了乡村原有的平静,《追凶者也》以猫哥的死为悬念展开了荒诞的乡村追逐,宋老二为了摆脱自己的杀人嫌疑,给儿子宋涛营造一个好的学习和生活环境,主动开始了寻凶之旅,最后发现猫哥竟然是自己的“替死鬼”。

钱贵兴最后道出了他的杀人原因:“你挡住了全村、全镇、全县乃至全省的财路,你不迁坟,乡亲们就拿不着征地款,工人们就开不了工,生意人就做不成生意……任何人都可以杀你”,在城市化的发展进程中,人们在金钱的诱惑下不断地在经历人性考验。

董小凤从东北农村来到云南,他在昆明这样的大城市买的房子竟然是豆腐渣工程,金店里的金子也大半都是假的,他在灯红酒绿的城市中逐渐走上了替人行凶的杀手之路。而王友全和女友杨淑华也在计划着去大城市广州发展,即使面对董小凤要淹死他的威胁中,王友全仍然没有说出西服在宋老二之手。

城市往往是大陆文化中的血痕与盲点,它在90年代纷繁叠影的现代镜像中总是成为艳魔狂舞的斗兽场,而乡村则是历史拯救力的原生地,是心灵的伊甸园与再生地。

影片最后,宋老二载着一头猪上车,路上遇到了等车的王友全和杨淑华,几人相视一笑冰释前嫌一同前行。一辆货车行驶在广袤的黄土地上,载着内心坚持道义和勇敢的他们,

摆脱城市不切实际的欲望和幻想,回归宁静的本心。

生活真实是文艺之“根”,人文关怀是文艺之“本”

。曹保平在电影中力图展现现实,他将目光锁定在现实中挣扎的、游走在法律边缘的漂泊人群,对他们底层生存状态的刻画正是曹保平人文情怀的创作源泉。

而生存焦虑是人在威胁处境中的主观感受,它通过人的感性体验和情绪表达揭示出个体与周围世界的关系,突出人的存在价值。

随着社会经济的迅速发展,人们在旧规则的碎化和新秩序的确立中逐渐产生精神上的无力感和恐惧感,他们面对物质不断索取,却导致了内心信仰的无处安置和道德灵魂的不寻归处,因此而产生的生存焦虑成为了曹保平关注的焦点,其借用电影艺术表现当代社会中人们所呈现的“现代性焦虑”。

存在主义学者蒂利希将生存焦虑划分为三类:对命运和死亡的本体上的焦虑,对空虚和无意义的精神上的焦虑,以及对罪过和谴责的道德上的焦虑。

这种焦虑体现在曹保平的影片中,是《光荣的愤怒》中黑井村村民遭受压迫时展现出来的内心挣扎却无处申诉的心理状态;是《李米的猜想》中李米对于方文离开后,精神生活无所依傍导致的信念空虚;是《烈日灼心》中辛小丰三兄弟身负杀人罪过却无法救赎导致的道德困境。

曹保平通过对这些遭遇的书写,聚焦他们为了打破现有生存环境而表现出来的紧张和焦虑,他们在各自的困境中奋力挣扎,这恰恰是众生在社会发展过程中所处的一种放大后的茫然无措的极致状态。

这样的叙事主题不仅能够深入观众生活引起共鸣

,更有助于形成深刻的思想,展现出崇高的现实意义。

曹保平电影中这些生活在现实中的边缘群体,他们一方面通过物质上的疯狂追求企图满足精神上的空白,另一方面又因灵魂上的不安而处于深深的自我谴责和压抑的焦虑中。

蒂利希曾言:“善恶之间有一种深深的模棱两可的东西,它渗透到人所做的每一件事情中……对这种模棱两可的东西的意识便是罪过的情感”。

《追凶者也》中的董小凤是在物欲现实中迷失自我的典型,他希望能够通过杀人一夜暴富,和萍姐远走高飞过上有钱人的生活,他的选择何尝不是现实焦虑对人性异化的呈现?

面对金饰奸商的唯利是图、房地产中介的弄虚作假,他没有选择用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

,而是选择融入社会黑暗,由受害者变为加害者,令人唏嘘。

曹保平通过对多种生活画卷的呈现,表现了他对现实焦虑中人们的无奈和批判,同时以对真善美的歌颂,

通过喜剧化的方式冲淡了影片的沉重感

,惩恶扬善的圆满结尾引导观众对生活充满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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