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每个爸爸妈妈都以为小孩子天真可爱什么都不懂的,大概每个爸爸妈妈都以为他们的孩子永远长不大,大概,每个爸爸妈妈都不知道,努力配合他们演出夫妻和睦家庭幸福的小孩有时也会觉得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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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妈妈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美女。一米七的个头,体重常年保持在105斤左右,长腿细腰,皮肤白皙,双眼皮大眼睛,并且,多才多艺。

我妈妈的歌声独特,平常不见她哼唱,甚至很少听歌,可是一旦我们那个小县城有文艺汇演,她必是压轴的那个,属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那种。她还是个颇不错的舞蹈爱好者,她跳起舞来,不说专业级别,却总比别人好看些。

但是,妈妈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花瓶。妈妈是一名律师,而且是一名专业素质还不错的律师,在法庭上,她的唇刀舌剑总能让对手哑口无言。

这样一个又美又飒的女人,毫无疑问,追求者很多。据说,那时候的妈妈,就像个骄傲的公主,对那些男人不屑一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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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爸爸玉树临风,他是鸡窝里飞出来的金凤凰,他高大英俊并不善言辞,但是他的写作水平相当高,据说妈妈就是被他低调沉默甚至有些羞涩的气质和很多很多封炽热的情书所吸引,义无反顾爱上了的。

有时候我就想,爸爸就是妈妈的劫。妈妈常跟我回忆,说那时候没有汽车,连摩托车都没有,爸爸好不容易攒钱买了一辆大金鹿自行车,便几乎天天骑着车带她四处转,他们转遍了我们这个小县城大街小巷,也转遍了县城周围所有好看好玩的地方。

她说爸爸总是给她惊喜,有时候突然跑去她的办公室,就为给她送几个苹果,她说她经常收到他的信,就在一个县城,也经常见面经常约会,可是爸爸却还是写信给她,每次从邮递员手中拿到信,在同事们揶揄的目光中,她总是忍不住脸红。

妈妈讲这些的时候,笑容很是甜蜜,悠远的目光中,全是怀念。我一边陪她笑,一边耍宝:“是啊是啊?爸爸年轻时候那么浪漫啊?还有什么浪漫情节?再给我讲讲?”妈妈会笑着曲起一根手指头,敲在我的脑袋上,骂我没大没小,母女闹一阵子,她就接着讲。

其实,这样的时候很少吧,妈妈是忙碌的,摆在她办公桌上的案子总比别人多,妈妈也很少跟别人闲聊,当然也是没法聊,她与爸爸尴尬的婚姻,其实大家都知道吧。

关于爸爸这个话题,妈妈只有我一个聊天对象。也只有在他们结婚纪念日这一天,妈妈才会给自己放个假,做上一桌子菜,给自己倒上一杯红酒,给我倒上一杯橙汁,母女两个慢慢喝着,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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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妈妈特别容易醉,开始是幸福的回忆,后来是微笑着沉默,再后来,就沉沉睡去。

我费力地将妈妈扶进卧室,给她盖好被子,走出来,收拾好餐桌,躺到沙发上,隔着窗户看着外面的夜空发呆。

妈妈是从我初中二年级,开始跟我一起过他们的结婚纪念日的。以前,我还不懂得陪她的时候,我不知道也不记得那个夜晚她是怎么度过的。

他们的婚姻,大概从我记事起,就已经破裂了。我家里,很少有爸爸,或者说,爸爸一般都是存在于电话中,电话中的爸爸是温和的,电话中的爸爸是有求必应的,电话中的爸爸唯一不答应的就是回家。

爸爸的工作单位距离我们家大概三十多里地,在那个短途靠腿长途靠自行车的年代,妈妈说爸爸不能耽误工作所以很少回家的理由开始我是相信的。

大概四年级吧,姥姥过生日,我跟妈妈去姥姥家吃饭,吃完饭姥姥说别回去了,就住下了。

我在姥姥家待得很习惯,多数情况下,妈妈没空接我,我放学就自己去姥姥家蹭饭了。那个晚上,大概是平生第一次,我在饭桌上偷偷跟大舅舅家表哥偷喝了两口白酒?脑子晕沉沉的,想睡觉却又很兴奋。

躺了一会睡不着,爬起来想去客厅喝杯水。开门的一刹那,姥姥的声音响起来:“他都在外面安家了,孩子都生了,你怎么还想不开?”我陡然清醒,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客厅里一阵寂静,大舅舅也说话了:“妹,你何必?他不回头了,你这样熬着,只有你自己难受。”

还是沉默。姥姥又说:“傻闺女啊,你说你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趁着还年轻,趁着丫丫(我的小名)还小,赶紧离了,再找个好人好好过日子,咱不受这个罪了。”

妈妈一直沉默,姥姥劝,大舅舅劝,小舅舅劝,我躲在门口,心惊胆战地等待妈妈的回答。

我听到妈妈的叹息声,她说:“别劝了,我不是等他回头,他回头我也不要他了,我就当没他这个人,我就跟丫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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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轻关上门,回到床上躺着。

我开始努力学习,因为我发现,我每次成绩进步,妈妈都会高兴地给爸爸打电话,告诉他丫丫这次成绩进步了,考了多少多少分,然后把电话递给我,爸爸就会温和地说些“丫丫不错啊,继续努力啊,想要什么礼物啊”之类的屁话。

我会很努力地跟爸爸多说话,讲讲学校的同学老师,讲讲学习中遇到的困难,甚至故作天真地“爸爸爸爸最帅最帅的爸爸”地拍马屁,逗得那边的爸爸哈哈大笑,逗得在一边转来转去装作忙家务的妈妈偷偷抿嘴笑。

我也有过叛逆期,初二那年的一天,我一大早骑着妈妈给我新买的自行车,一路打听着往爸爸的单位走。我经过周密的计划,算好了骑车去爸爸那里的路程时间,骑车去大概两个多小时吧,来回五六个小时,就算走得再慢再耽误时间,从早上八点多到下午六点,我也能赶在妈妈下班前回来。

我提前写好了请假条请同学帮我交给老师,又用妈妈给我的零钱买了两个包子,还从家里拿了一盒牛奶一个苹果,背着书包骑上自行车就出发了。

年轻小孩真是太幼稚了。从没骑过那么远的路,更何况是大冬天,北风呼啸,恰巧方向又是朝北,我被风刮得东倒西歪,中途跌倒好几次,等到了地方,大概已经中午一点多了。

我只知道大体位置,好在我知道他的单位名字,打听了几个人,就找到了。我推着车子,站在他单位门口斜对面一座二层小楼前,忽然不知道怎么办了。

进去吗?进去怎么跟爸爸说?其实一个月前学校的冬季运动会上,我作为接力赛选手参加比时赛,爸爸跟妈妈曾经一起出现为我加油了,这才一个多月,难道我要跟他说我想他了?

不进去?那我辛辛苦苦跑来是为了什么?

正不知所措,身后传来了开门声,随之响起了爸爸温柔的声音:“回去吧,冷,刮着风呢,没事别出来。”我浑身一僵,迅速低下头,听到一个温柔的女人声音:“放心吧,我看宝宝呢,不出去,晚上吃饺子吧,我包你喜欢的韭菜馅。”

我听到爸爸笑着应了一声,匆匆往对面走去。爸爸没有看到我,他不知道,他的女儿,在寒冷的北风中,听到背后关门的声音,看到他匆匆离去的背影,一个人泪流满面。

我的妈妈不会包韭菜馅的饺子,我的妈妈从来不会这么温柔地说话,我的妈妈从没送过爸爸出门,我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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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的时候迎风却浑身都是力气,回的时候顺风却蹬不动车轮子了。我走走停停,迷路了。到家的时候,已经七点多,我像一只流浪狗,坐在门口,我把书包丢了,钥匙也不见了。

我听见妈妈上楼的脚步声和哭声,她大概在打电话:“我回家看看,我回家看看,说不定回家了呢,说不定回家了呢······”

我费力地望向她,原来妈妈也可以这么狼狈,原来妈妈真的会哭,她的羽绒服上全是灰尘,她的头发乱糟糟,她的妆容已经哭花了,我甚至发现她竟然有了鱼尾纹。

我将手伸向她,她哭着扑向我,我倒在她的怀里。

后来我从同学那里知道,老师收到我的请假条后就给妈妈打了电话,事情就穿帮了,可惜同学也不知道我去哪里了,妈妈和舅舅们就满世界找了我一天。

我再也没有叛逆过。

我勤奋努力,各科成绩都名列前茅。我多才多艺,会舞蹈会乐器,还是体育小能手,我努力参加学校和县里的各项活动,屡次拿奖,后来还参加过市里省里的比赛,每每有这种活动,爸爸妈妈都会一起来给我加油。

和爸爸站在一起的妈妈,总有一种让我心酸的喜悦和拘束。我从来不问,为什么爸爸会在我活动结束后就匆匆离开,即便是后来有汽车了交通便利了。

那年,我考了个相当不错的大学,选的是妈妈喜欢的法学专业。那天,爸爸妈妈盛装出席了我的升学宴。妈妈穿着旗袍,爸爸西装革履,而我,长高长漂亮了,站在他们身边,多么完美的一家三口啊。

临行的那个晚上,妈妈做了一桌子我喜欢的菜,兴奋地给我倒上一杯红酒:“丫丫呀,你长大了,是你自己优秀,这么多年,妈妈忙,你从来不给妈妈添乱,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写作业,一个人上辅导班,你学习好,你多才多艺,你给妈妈带来那么多那么多的骄傲啊!”

我们吃着喝着,妈妈醉了,我几次想问她:“不熬了吧?你的丫丫长大了,不需要爸爸了,你一个人太苦,看开吧?”

我说不出口,什么时候,我的妈妈,能够幸福?什么时候,她的脸上,永远如这个时候,红润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