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金色的夕阳挥洒大地,将天地万物都披上了一层黄澄澄、金灿灿的外衣,家住村头的翠儿煮好了晚饭,便拿上竹竿,准备去小河湾里将鸭子和鹅都赶回家。

翠儿今年十六岁,父亲早逝,翠儿便与母亲相依为命,两年前,母亲又病故,只留下可怜的翠儿孤苦伶仃,好在村里的乡亲善良淳朴,平日里对她照顾有加,家里地里的活儿都帮衬着一把,因此,她的日子过得还不算太苦。

刚出了村口,迎面便走来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翠儿一看,脸上顿时洋溢着甜蜜的微笑,男子见了她,亦是加紧脚步,一脸憨笑地跑到了翠儿面前。

这是翠儿未来的夫婿于三哥,二人青梅竹马,婚事是在母亲病逝前就已定下的,翠儿已为母亲守丧两年,再有一年,他俩便可以成亲了。

于三见翠儿手拿竹竿,知道她是去赶鹅,从怀里掏出一条干干净净的小布包塞到翠儿手里,再接过竹竿,转身“蹬蹬蹬蹬”便往河边走去。

翠儿一脸甜蜜地打开手绢,里面果然包着两块糕点,三哥在镇上木材行做事,每天回来都会给她带点零嘴。

翠儿娇嗔道:“又乱花钱!”随即小心翼翼地将糕点包好,拔腿追了上去。

于三的后脑勺上仿佛长了眼睛,在前面慢慢悠悠地等着翠儿,待到翠儿走近,他又紧走几步,将距离拉开,逗得翠儿一面叫着三哥,一面迈着小碎步不停地追赶,夕阳之中,两个一前一后的身影美得像一幅风景画。

大路边池塘里玩水的光屁股村童,农田里尚未归家的村民纷纷哄笑,打趣着这一对羞涩的小儿女,只有一双怨毒的眼睛自树后盯着他俩,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来到河边,翠儿高声呼唤着鸭子,若是以往,只要听到翠儿的呼唤,鸭子们就会“嘎啦嘎啦”地围过来,特别是那两只极通人性的大白鹅大喜和小喜,每次都会跑到最前面,依偎在翠儿脚下,不停地磨蹭着她的腿。

可今天,翠儿唤了半天,也不见鸭子们的踪影,翠儿急了,平日的油盐酱醋以及这段时间绣嫁衣需要的红布丝线全靠她卖鸭蛋换来的,其中那两只三哥送给她的白鹅更是她的宝贝,可是一只都丢不得啊。

于三安慰着翠儿,让她搜索芦苇丛里的鸭蛋,自己则沿着河岸往前找了去。

片刻之后,翠儿听到了于三的呼喊,过去一看,鸭子们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都缩在一丛芦苇窝里不敢吭声,大小喜也在其中。

翠儿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开始一五一十地数着鸭子,数来数去还少了好几只,于三四处寻找,又陆陆续续找了几只出来,但不管翠儿怎么数,最终还是少了两只。

这河湾偏僻,除了翠儿来放鸭子以及村里的宋老爹偶尔在下游放上渔网,捞些小鱼改善生活,平时极少有人来,翠儿和于三猜测可能是什么小动物蹿了过来,将鸭子们惊得四处逃散,因此也不甚在意,赶着鸭子便回了家。

第二天傍晚,翠儿见于三还没有回来,便独自去了河边,刚来到芦苇丛,一个蒙面男人猛不丁地自翠儿身后蹿出来,抱住翠儿便往根深茂密的芦苇深处里拖。

翠儿年龄虽小,但性子泼辣,力气也大,猛地一甩就挣脱了男人的桎梏,右手的竹竿顺势劈头盖脸打在了男人身上。

男人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只得抱着头左右躲闪,大喜和小喜也冲出来对着那男人又扑又啄,男人对它们又踢又打,但最终还是招架不住,一个闪身就顺着河边溜走了。

对方毕竟是个粗壮的大男人,翠儿不敢去追,只好叉着腰站在原地破口大骂,完了便赶紧赶着鸭子们回家,这僻静的河湾,她是一刻都不敢多呆。

路上,遇见于三匆匆走来,今天木材行有事耽搁,他才回来晚了,翠儿立刻扑到他面前,哭诉刚才惊险的一幕。

于三火冒三丈,撒腿便奔到了河边,可除了泥地上乱的脚印,其他的也没什么线索。

他只得折身,安慰了翠儿一番,此事关系翠儿名声,不好张扬,此时,回村的乡亲络绎不绝,二人便拉开距离,一前一后往家走着,忽地,走在最前面的小喜尖叫一声,扑腾着翅膀,伸着脖子就朝前面一人冲了过去。

大喜的翅膀在刚刚的搏斗中受了伤,被翠儿抱在怀里,见状也扑腾着想要下去,却被翠儿紧紧地抱住,而鸭子们则吓得屏声静气,挤成了一团。

那人骂骂咧咧,与小喜纠缠在一起。于三本要上前将小喜赶开,待他看清那人的脸,顿时站在原地,任由小喜追着那人又扑又咬。

翠儿也站在于三背后看热闹。若是别人,他们早就将小喜给赶开了,可这个人,被啄了也是活该。

此人名叫孟彪,家住河对岸的永和村,父母皆亡,乃是这一带有名的浪荡子。孟彪的姑姑嫁给了这边村里的屠夫耿大富,这孟彪就时常借着探望姑姑之名,在这附近四处游荡,他就如蝗虫过境,不管是村民喂养的鸡鸭或是土里的粮食,见到啥就偷啥。

大伙儿一说到孟彪,皆恨得牙根发痒,可他姑父耿大富在村里也算是个蛮横不讲理的主儿,大家敢怒不敢言,远远地望见他来了,便赶紧拿着木棒锄头之类的坐在门口守卫自己的财产。

前年夏天,翠儿家院子里的葡萄成熟了,晶莹剔透,鲜嫩水灵,甚是让人眼馋,孟彪便趁着午后偷摸了进来,被翠儿在屋内听到动静,拿着锄头便冲了出来,孟彪知道这家里只剩翠儿一个人,不但不害怕,反而嬉皮笑脸地对翠儿出言调戏,气得翠儿破口大骂。

恰逢于三他爹自后山打猎回来,见孟彪正纠缠自己未来儿媳妇,气得浑身发抖,立马持着钢叉就冲了进去,与闻声而来的左邻右舍将孟彪赶出了老远。

孟彪他姑和耿大富听闻立刻跑来大吵大闹,说自家侄子被众人打得皮开肉绽,想让他们不报官,就得拿银子来补偿。

正巧于三回来,听说孟彪欺负翠儿的事,正要去找孟彪拼命,又被这夫妻俩一闹,火气蹭蹭直冒,双方登时扭打在一起,于三他爹平时虽老实,但事关儿子和儿媳,他就算豁出老命也得护住他们周全,于是也加入了战斗。

耿大富两口子平日里在村里作威作福,大伙儿早就看不过眼,现在见于三父子起了头,纷纷在旁边指责咒骂那不良夫妻,有人还断断续续讲起了被这恶霸夫妻欺负之事。

耿大富见于家父子发起狠来就跟那发了疯的老虎似的,心里早就怯了几分,况且于家有兄弟三个,虽然于大和于二不在家,但若他们回来,知道这事儿闹起来,耿大富两口子还真难招架,两人对视了一眼,只得悻悻住手,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自那以后,耿于两家的梁子算是结下了,而孟彪则依然厚着脸皮,整日在附近游荡。

现在见小喜追着孟彪咬着不放,路上的人全都站着看笑话,谁也不上前帮忙,孟彪狼狈不堪,恨恨地瞪了翠儿一眼,撒腿跑了。

第二天,于三和他爹又抽空去河边的芦苇荡仔细排查了一遍,在一棵背风的老桑树下,发现了一堆新鲜的灰烬,地上四处散落着骨头,离此不远的河岸边还飘散着鸭毛。

回去后,父子俩认真分析了一番,这偷鸭子和欲对翠儿行不轨之事的应该是同一人,再加上昨天小喜和大喜见到孟彪的反应,父子俩立马得出了结论,一定是孟彪那个王八蛋干的缺德事,往常他小偷小摸也就罢了,如今竟将魔爪伸向了翠儿,这是于家人所不能容忍的。

几天之后,一个人影趁着夜色,偷摸爬上了翠儿家的围墙。这几天,翠儿将鸭子关在院中,不再去河边,孟彪空守了几天,急得心火旺盛、百爪挠心,翠儿就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朵,挠得他心痒难耐。

事到如今,他什么都顾不得了,就在今晚,他誓必要将翠儿弄到手。

此时,除了远处偶尔几声狗吠,整个村子都沉浸在宁静的黑暗之中。借着微弱的月光,孟彪摸摸索索就到了翠儿的卧房里。

被窝之中,翠儿均匀的呼吸以及那曼妙的身影刺激得孟彪血气上涌,他就跟饿狗扑食似地扑过去搂着翠儿,一张臭嘴便啃了过去。

床上那人一下子被闹醒了,竟也不害怕,反而热情地搂住了孟彪的腰,孟彪内心欣喜,啃得越发起劲,却逐渐感到头昏脑涨,透不过气来。

这“翠儿”的手臂竟像是铁箍一样,箍得他难以动弹,脸上的感觉也不对劲,对面这人皮糙肉厚,胡碴子刺得他脸疼,身上一股子阳刚气息,哪有那天他在河边偷袭时闻到的少女清香?

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儿,孟彪吓得死命挣扎,猛地推开那人便跑了出去,黑灯瞎火的,那人并未下床追赶,任由孟彪跑了出去。

孟彪慌不择路,又来不及爬墙,直接冲到院门前想要拉开门逃出去,只听见“啪嗒”一声,紧接着一声惨叫,孟彪一个趔趄便栽倒在地,抱着右脚哀嚎个不停。

此时,左邻右舍也被惊醒,纷纷奔了过来,这四面八方的脚步声惊得孟彪灵魂出窍,他顾不得脚上的捕兽夹,一瘸一拐便往村外逃去。

乡亲们知道那是孟彪,也不好太赶尽杀绝,只是举着火把在后面敲锣打鼓,虚张声势,实际并未追赶。可这孟彪做贼心虚,一头便扑进了芦苇丛中,消失了踪影。

大伙儿都聚集在翠儿家门口,围住从翠儿家出来的于三,人群后,翠儿和于三的爹娘也挤了进来,翠儿拉着于三的手关切地问东问西。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自河边那事发生以后,于家人便不放心翠儿一人在家,晚上的时候,便让翠儿偷偷来到于家与于母作伴,而于三则住到翠儿家里,如果孟彪胆敢上门做出禽兽不如之事,便伺机教训教训他。

直到鸡鸣时分,众人才纷纷散去,而耿大富两口子已猜到那人可能会是自家侄子,躲在人群之中观望了一番,见侄子已经逃掉,也就放了心,早已溜回去睡大觉了。

三天后,下工途中,一队捕快将于三押进了县衙,原来是耿大富夫妇带着已经发臭的孟彪的尸体,状告于家父子活生生将自家侄子打死,再将尸体丢弃到了河里,毁尸灭迹,要不是宋老爹今天去河湾下游收网,孟彪的尸体都快被鱼吃光了。

耿大富夫妇声泪俱下,可在公堂外围观的乡亲都纷纷嗤之以鼻,有人甚至还拍手欢庆,嚷嚷道:这个祸害终于死了。

旁边,仵作也已经完成了对尸体的检验。孟彪除了脚上的一点伤,身上还有一条条纠缠的破渔网,他的真正死因应该是溺水而亡,死亡时间正是三天前的深夜。

听闻此言,耿大富夫妻俩眼珠一转,又指控于家父子将侄儿用渔网绑上,扔到河湾里给活活淹死了。

这时,一直插不上话的于家父子连声喊冤,那晚,他们只是想教训一下孟彪,放在外面的铁夹子都是捕小兽的小铁夹,如果他们真要孟彪的命,早就放上捕野猪的夹子将孟彪的腿夹断了,况且,孟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逃走的,随后,于家父子与众人一直待到天亮时分,又怎会分身去绑了孟彪,还将他扔进河里?

门外的村民们也纷纷表示可以为于家父子作证,耿大富两口子见没人向着自己,恼羞成怒,回头便口出恶言,与众人对骂了起来。

刘正不动声色,将众人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心里有了个大概,此刻,见耿大富夫妻俩咆哮公堂,遂将惊堂木一拍,两旁衙役的杀威棒响起,这才让那两口子噤若寒蝉,不敢再发生半点声响。

为慎重起见,刘正并没有急着审判,而是带着一干人等去了案发地点,对现场和村民进行了仔细的勘察和走访,将于家父子和耿大富一家的情况都摸透了,这才打道回府。

审判结果:孟彪对翠儿图谋不轨在先,被村民们追赶中慌不择路,落入宋老爹的渔网中难以挣脱,最终溺水而亡,实乃罪有应得,与他人无关,遂将于家父子和宋老爹当庭释放。

围观的百姓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纷纷夸赞刘正是心系百姓,为民解忧的再世青天。

沸腾的人群让耿大富夫妇俩心惊肉跳,两人愤愤地想要离开,却被刘县令叫住,命令他俩将孟彪的尸体带回家去,好生安葬。

耿大富夫妇俩本想将于家父子告了,顺便再讹诈一笔钱,岂料偷鸡不成蚀把米,钱没捞到不说,还得赔上一笔丧葬费。

回去的路上,二人不住口地痛骂,随意找了个土坑便将孟彪那发臭的尸体给草草掩埋了。

美丽的山村又恢复了宁静,鸭子们也可以重新到河边尽情玩耍,不用再担心有谁背后偷袭。一年后,翠儿与于三举行了婚礼,过上了平静而又幸福的日子。

清心故事集:讲古今中外,看人世百态。荡涤心底尘埃,才能清心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