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中共中央评选出了100位为新中国成立做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名单。名单中有一个看似平凡的女性,但这位女性,却有着如同花木兰一般不平凡的故事。她叫郭俊卿,曾女扮男装从军,在战场上九死一生,住院后才被医生发现是女儿身。她是我军历史上唯一获得"特等战斗英雄"称号的女性,并被评为"100 位为新中国做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被中央军委授予“现代花木兰”的荣誉称号。
征兵处来了个“小个子”
1945年8月,刚刚取得抗日战争胜利的八路军,来到内蒙古巴林左旗征兵。许多当地的青年奔走相告,纷纷踊跃报名。
这天上午,征兵处来了个姑娘,要求报名参军。可是当时部队不收女兵,姑娘软磨硬泡了一上午,也没有如愿,只好悻悻地回家了。
第二天,征兵报名处又来了一个脸色黝黑、剃着光头的小个子,要求报名参军。八路军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自己叫“郭富”,今年十八岁了,很想参加八路军。征兵的同志根本不信,因为这个“郭富”个子很是瘦小,而且眼神里全是稚气,哪里像是一个18岁的男子汉?于是征兵的同志让这个“郭富”回家,等大两岁,身体长好了再来参军。
可是这个“郭富”却磨磨蹭蹭地赖在征兵处,说什么也不走。征兵的同志只好不管他。之后的几天,“郭富”每天都赖在征兵处不远的地方,眼巴巴地瞅着一个又一个新战士从八路军的手里接过钢枪,眼神里写满了羡慕。但是当时,谁也没在意他在想什么。
几天后,征兵结束了。八路军带着几十名新入伍的战士要回部队了。可这个“郭富”就不远不近地跟着队伍后面走,说什么也不回家。连长被他弄得没办法,只好收下了他。
这位“郭富”,真名叫郭俊卿,就是头天上午来报名参军的那位女子。她见八路军不要女兵,于是就回家给自己剃了个光头,换上男孩的衣服,还往脸上抹了一把锅灰,终于在她的“死缠烂打”之下,女扮男装的郭俊卿成了一名八路军战士。
怪怪的“郭富”
郭俊卿1931年出生于辽宁省凌源县一个贫苦农民家庭。7岁那年,一家人逃荒到了内蒙后,父亲饿死,母亲带着她和弟弟流浪乞讨到了一个名叫草帽山的小村子,村落下脚,仍以放牛、乞讨为生,一家人艰难度日。为了能使多病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弟有口饭吃,小时候的郭俊卿不得不剪掉辫子,扮成男娃给地主干短工,日子过得非常清贫,常常衣不蔽体。
郭俊卿常听人讲,草原上有一支专门打鬼子的军队,名叫八路军,对穷人很好,是穷人自己的队伍。所以当八路军来征兵时,年仅15岁的郭俊卿报名因为是女孩被拒后,第二天便剃光了头,冒充男孩并用了个假名字"郭富",到招兵站报名。最终,八路军接收了她,将她安排骑兵通讯班当了一名通讯员,开始了新的人生。
骑兵通讯员首先要会骑马,还要掌握一定的射击和刺杀技能。郭俊卿身材比较矮小,要拿着部队分给自己的、比自己还高的三八大盖枪练劈刺;还要跨上高大的战马练骑术,困难的确不少。刚开始学骑马时,她多次从马背上摔下来,摔得头破血流,可她又马上从地上爬起来,翻身上马继续练习。因为她明白,只有练好本领,才能当一名合格的通讯员。经过几个月的刻苦训练,她终于成长为一名出色的通讯员。
郭俊卿曾多次独身一人骑马穿过敌人封锁网,传送紧急公文。她时常要求自己∶万—中弹负伤,就把公文吞入腹中,决不能落入敌人之手。1946 年冬天的—个夜晚,郭俊卿接到任务:用最快的速度,将一份紧急公文送到 30 公里外的部队。那天晚上下着鹅毛大雪,室外滴水成冰,且道路艰险漫长,但郭俊卿毫不犹疑地接过公文,向领导表示万一自己被敌人发现,就把公文吞入腹中,决不能会让公文落入敌人之手。她飞身上马,仅用三个小时便将公文送到了前方部队的手中。回来的路上,战马被累死,郭俊卿只得徒步涉过一条冰冷的齐腰深的河流,从此落下了严重妇科病。
在部队,战友们都很喜欢这个小个子的通讯员。可是大家发现,这个"郭富"有时怪怪的,他睡觉从来不脱衣服,总喜欢睡在通铺的最边上,把刺刀枕在头下,步枪则横在与他最近的战友边上,划出一条界限;他从不和战友们一起上厕所,就算是三伏天,也穿得严严实实的,从不和战友们一块下河洗澡。就算每次部队有任务要出发,她也总要找个机会“溜”一圈再赶上战友们。排长为这个事批评过他几次,可他仍然改不了这个毛病。
但是在其他方面,这个"郭富"却表现得十分优秀。她喜欢关心战友,会照顾人,战友有时生病了,他会去抓来小鱼给战友熬汤增加营养。战友们的衣服破了,他会用针线帮忙缝好。所以虽然他有点“怪癖”,但仍然不影响战友们喜欢他。
打起仗来不要命
1947年6月,郭俊卿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这时,她已是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兵了,所以不久后,部队提拔她当了班长。
入了党,又当上了班长,郭俊卿表现得更加积极了。在平泉战斗中,郭俊卿扛着红旗,第一个冲上了敌人的阵地,并率领全班战士坚守阵地,接连打退了敌人的几次反扑,为战斗的胜利立了大功。战斗结束后,团里给她所在的班颁发了“战斗模范班”的锦旗。
1948年初,在二道沟战斗中,正在师部参加学习的郭俊卿带领一个排抢占了一处山头,架上重机枪,压制了对面的敌人,掩护部队渡过山脚下小河,完成了包抄任务,从而消灭了大量敌人。战后,郭俊卿被提升为机枪连副指导员。
几年的战火熏陶,让郭俊卿这位女性成为了一名钢铁战士。这年5月,她所在的十一纵,在司令员贺晋年的指挥下攻打热河重镇隆化。郭俊卿的任务是带领突击队,承担平泉县城左边的山梁,配合纵队主力向隆化守敌发起总攻。
战前,郭俊卿得了感冒,身体正在发烧。但她毫不犹豫地接过了突击队长一职,战斗打响后,她扛着红旗冲在最前面,带领突击队奋力往山上冲锋。在敌人的炮火中,她将突击队的手榴弹集中在一起,朝着敌人投掷,一颗颗手榴弹在敌人中间爆炸,炸得敌人鬼哭狼嚎。敌人用机枪组成火力网想阻止突击队,几名突击队员不幸牺牲。郭俊卿在查看地形后,带着几名战士从旁边绕上去,然后一声大喊,带头向敌人冲了上去。
看到郭俊卿冲在最前面,战士们一个个都奋勇当先,一边呐喊一边朝敌人冲去,手榴弹一颗颗地在敌群中开花。敌人见招架不住,便狼狈而逃,郭俊卿和战友们占领了阵地,胜利地完成了任务。
在女扮男装的几年里,郭俊卿先后荣获特等功 1 次、大功 3 次、小功 4 次。在和男同志并肩作战的日子里,郭俊卿平时和男同志一样参加训练,皮肤晒得坳黑。她会骑马,会骑自行车,还学会了抽烟袋,完完全全是个“假小子”,站在人面前,几乎没有人能认出来她是位姑娘。
战斗英雄居然是个女人
但是,刚入伍那年的那次送文件途中,她雪夜渡河,落下了严重的妇科病根。终于在1950 年 5 月,随48军打到韶关时,郭俊卿病倒了。
被送进医院后,军医发现这个叫“郭富”的战斗英雄,居然是个女人!医院连忙把这个情况向上做了汇报,部队派了一位首长来看望郭俊卿,并找她了解情况,郭俊卿知道再也瞒不住了,这才哭着承认自己女扮男装,参军杀敌的经过。
郭俊卿以为自己欺骗了组织,肯定会被严肃处理。没想到,她的事迹在48军引起了轰动。军长贺晋年得知这一消息后,伸出大拇指说:“郭俊卿是巾帼英雄,是"当代花木兰"!是我们四十八军的骄傲!一定要大力宣传她!”贺军长还亲自赋诗一首,送给郭俊卿:“父仇誓报扮男装,杀敌英姿骋沙场。涉水扶伤病染体,木兰原本是姑娘。”
几天后,48军召开了战斗英雄模范表彰大会,贺军长在会上宣布了这一爆炸性新闻。与会的同志们将坐在台下的郭俊卿推上了主席台,给了她长达五分钟的掌声。郭俊卿也被推到了大会主席台上。政委陈仁麒笑着对台下的同志们说:大家静一静,我提议,让郭俊卿同志换上女装给大伙看看,同志们说好不好?台下顿时爆发了一片叫好声。郭俊卿只得红着脸,下台去换上一身女战士的戎装,还原了女儿身份。
会后,48军的宣传干事李振军怀着激动的心情,连夜发表了《人民世纪花木兰》一文,郭俊卿这个“现代花木兰”一下子成了解放军的传奇人物。
1950年9月,郭俊卿作为第四野战军的英雄代表,出席了全国战斗英雄代表会议和全国工农兵劳动模范代表会议。作为唯一的一名特等女战斗英雄,她被推选为这次大会的主席团成员,被中央军委授予"全国战斗英雄"光荣称号。
9月25日下午,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等中央领导,在北京饭店接见了参加大会的战斗英雄们。郭俊卿被推选为向毛主席敬献花环的代表,将一束鲜花献给了毛泽东。毛泽东亲切地与她握手,称她是“当代花木兰”,并热情地请她登上天安门,参加国庆观礼活动。
这次全国战斗英雄代表会议后,郭俊卿作为唯一的女战斗英雄,和张明、赵兴元等著名战斗英雄一道,作为中国青年代表,访问了苏联。回国后,郭俊卿经组织安排,进入人民大学学习,并在顺利毕业后,转业到地方工作。
英雄也有感情
在访问苏联期间,郭俊卿结识了同行的战斗英雄赵兴元。
赵兴元比郭俊卿大 5 岁,在访苏期间,一直对郭俊卿与非常关心,知道郭俊卿文化不高,于是主动指导她写访问心得,并多次向她表达了敬佩之情。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郭俊卿发现自己悄悄地爱上了赵兴元。
郭俊卿是个“假小子”,她可不会像一般的姑娘那样扭扭捏捏。一天晚上,郭俊卿直接找到赵兴元,向他发出了试探:“你听到没有,有人说咱们俩要结婚呢!”
可是赵兴元却有着自己的想法。当时朝鲜战争已经爆发,赵兴元已多次向组织上写下决心书,表示要赴朝鲜参战。有战争就会有牺牲,他怕自己一去不回,连累了郭俊卿,于是找了个借口加以回绝:"咱们两人太突出了,不合适。"
事实,有很多人都认为赵兴元是嫌弃郭俊卿长得不好看,没有女人味,其实这是冤枉了两位英雄。在当时那个年代,找爱人并不十分看重外貌,何况郭俊卿虽然谈不上是美女,但也绝不丑。赵兴元拒绝她,是站在郭俊卿的角度考虑,因为自己马上要上战场,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个问题,所以怕连累郭俊卿。
被赵兴元拒绝后,郭俊卿哭着走了。
郭俊卿不知道,还有一个人一直深爱着她。这个人是郭俊卿的战友,后来曾当面向郭俊卿表白过。只是郭俊卿的心里一直忘记不了赵兴元。加上后来医生诊断出她的妇科病很严重,可能一辈子无法生育,她怕这位同志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所以拒绝了这位战友的爱情。
此后,郭俊卿一生未婚,不过后来她领养了两个女儿,也算是建立了自己的家庭。
1956 年,郭俊卿转业到山东省,担任过县工业局副局长、民政局副局长等职。为了不引人注目,她将自己的名字正式改成了“郭富”,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开始了新的生活。
英雄过起普通人的生活
郭俊卿从没有利用自己的战斗英雄身份,向组织上伸过手。她领养的女儿 17 岁那年,有一个招工机会,女儿也想去,可她却说自己有 90 多元工资,够两人花的。还有很多人比自己家更困难,这个名额应该先让给别人。就这样,一个大好机会从她的手上溜走了。
郭俊卿是不爱自己的女儿吗?根本不是。有一次,她和女儿同时因病住院,她住在二楼心内科,女儿住在五楼。从住院的那天起,她不顾自己的身体,每天都要多次从二楼爬到五楼,为女儿买吃的,给女儿讲故事。女儿手术那天,她一直焦急地守候在手术室的门口,一直没有吃饭,为女儿担心。女儿倒是很快出院了,她自己却因疲劳、紧张,病情反而加重了。
1959年,根据郭俊卿真实事迹改编的电影《战火中的青春》上映,郭俊卿看了一遍又一遍。1983年,郭俊卿在临终前,托人把自己的一张照片送给了电影中扮演自己的演员王苏娅手里,并在照片背面写下一行字:“敬爱的王苏娅,我生前未能见到你,只能留张照片做纪念。永存!郭俊卿。”
郭俊卿只活了53年。但在这53年里,她始终对党和人民保持忠诚。她去世后,所有的遗产只有一只旧皮箱、一床旧被、一条旧毛毯以及80元的存款。按说她的工资也不少,钱上哪去了?原来她每次领了工资后,都要寄些钱给家乡的那些穷孩子们,让他们专心上学读书。
郭俊卿去世后,骨灰被安葬在常州市烈士陵园。每年清明,两个养女都要来给妈妈扫墓。女儿说:最大的心愿是为妈妈立块碑,除此之外,不知道还能为妈妈做些什么。有人曾经问过她们,郭俊卿没有给她们留下一分钱的遗产,她们怪不怪妈妈?两人女儿都说:“如果人有轮回,我愿生生世世做她的女儿!”
2009年,中共中央将郭俊卿列入100位为新中国成立做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名单。如今在郭俊卿战斗过的老部队的荣誉室里,还保存着她当年的入党申请书,以及一份《给后代留下什么》的手稿。这份手稿被字数不多,上面写的是:“我们应该给后代留下什么?要留下正气。如果没有正气,就会把咱们打下的江山,创下的美好光景一脚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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