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们,加油呀!这回可不能再让美国佬跑了!"
这是1950年11 月 27 日,志愿军38军113师337团1连2排排长郭忠田,在朝鲜的三所里赶往龙源里的急行军中,向全排战士发出的动员。
郭忠田之所以喊出"可不能再让美国佬跑了"的口号,是因为在前几天,郭忠田所在的这个排,让美国大兵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掉了。虽然连长没有批评二排,但郭忠田想想都上火。这个窝囊气,实在不好受。
窝了一肚子火的38军
前几天,38军打响了志愿军出国后的第一仗。郭忠田所在的部队接到任务:向军隅里、新安 州猛插,切断熙川江南逃之敌的退路,配合39、40军歼灭敌人。可是38军却在熙川把敌人一个营误认为是一个美军主力团,结果花了一天时间去集结兵力,错过了战机,南韩的韩八师主力趁机跑光了。
为了这件事,彭德怀气得直拍桌子,命令38军军长梁兴初立刻回司令部报道。梁兴初刚赶到司令部,彭德怀便大骂起来:“梁兴初,这一仗你打得什么玩意!你自己说说是怎么回事?”
梁兴初低着头解释:“我以为前方是美军主力......”
梁兴初
彭德怀又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主力团?就算真的遇上美军主力团又怎么样?你梁大牙就不敢冲了?人家39军在云山遇上的是美军白人团,人家打了个大胜仗!”
在战场上很少挨过骂的梁兴初,这一次被彭德怀骂得满脸通红,最后还是邓华出面解了围。
听到军长被骂,包括郭忠田在内的38军全体将士都很不服。现在机会终于来了。38军全体官兵都憋着一口气,一定要争口气,别再被首长和兄弟部队看不起。
1950 年11月 25 日,第二次战役开始了。志愿军的部署是:以西线为主,集中 9 个军在东西两个战场发起进攻。三十八军和四十二军在歼灭德川和宁远的南朝鲜伪军后,向三所里猛插,切断美军的退路。
11 月 27 日,志愿军顺利拿下了德川、宁远,向安州、博川、价川方向实施突击。38军能不能火速插到三所里,关上"闸门",堵住全面溃退的美军和南朝鲜军,成为战役成败的关键。
然而直到11月28日凌晨,志愿军司令部一直联系不上负责切断价川与平壤美军联系的38军113师,谁也不知道113师到了哪个位置,这让坐镇司令部的彭德怀心急如焚。
志愿军司令部并不知道,此时113师的338团经过 14 个小时强行军,已经按时插到三所里,关住了三所里敌军逃跑的"闸门"。他们之所以没有与司令部联系,是因为此时正与逃跑的美军骑一师激战。
战斗进行得很激烈,师领导发现美军边打边往西撤,有往三所里以西逃窜的迹象。三所里以西那个叫龙源里的地方,很可能成为美军逃跑的一条通道。一旦敌人从这里溜了,将会前功尽弃,甚至影响到整个战役。
逃窜的美军
经过思考,113师师长江潮命令337团火速赶到龙源里,守住这个通道,不让美军从这里溜走。接到任务的337团以一营一连为前卫,向龙源里疾驰而去。
担任全团尖刀重任的,是一连二排。全排在排长郭忠田的带领下,经过12小时的急行军,终于在美军之前赶到了龙源里,关上了美军逃跑的大门。
“就是这了!”
二排赶到龙源里时,美军还没有露面。郭忠田观察地形后,选择了葛岘岭这个小山坡作为坚守的阵地。这个小山坡距公路不远,山坡上有数块巨石,而且正处在公路拐弯处,美军的汽车在这里必须减速,成为“活靶子”。郭忠田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地方:“就是这了!”
选择好主阵地后,郭忠田把排里唯一一挺重机枪安置在一块巨石后面,将两个班部署在巨石两侧,剩下的一个班作为机动。
敌人到达之前,二排的战士们不顾一天一夜没有休息,抓紧时间突击挖工事。有个别战士由于太累了,挖的战壕比较浅,郭忠田便语重心长地对战士们说:"毛主席说打仗要有矛有盾,咱们修工事就是造盾。咱们的盾造结实了,仗打起来,就能少流血、少死人!"战士们觉得他得在理,于是又挥锹猛干起来。
天亮了,工事也都挖好了。郭忠田来回巡视着,似乎总感觉少了点什么。突然,他眼睛一亮,对战士们说:"同志们,再加把劲,咱们到山头上再造些假工事,让美国佬分不出真假!"
一个小时后,伪装的工事也完工了,郭忠田这才满意地笑了。当时许多战士并不知道,这个伪装工事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起了多么大的作用,它相当于让郭忠田的兵力番了倍,为创造 215:0 的战争奇迹奠定了基础。
上午8 点,公路上出现了许多小黑点,渐渐地离葛岘岭越来越近。在三所里被我军打惨了的美军第二师,果然向龙源里方面逃窜。美军大兵们乘坐着小汽车、大卡车和吉普车,一个个横七竖八地瘫在车上休息,丝毫没有发现前面有志愿军的埋伏。
郭忠田把手上的望远镜递给了身边的六班长张祥忠:“老张给你一个任务!你看!"郭忠田用手指着朝阵地越来越近的美军,"你把最前面的那辆大卡车打停下,行不行?这是咱守卫龙源里 的第一枪,一定要打出彩,行不行?"
”放心吧,排长!"张祥忠放下望远镜,拍了拍手中的轻机枪。
美军越来越近了,最前面的卡车放慢了速度,准备拐弯。这时,张祥忠扣响了扳机。机枪子弹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全部打在了卡车的油箱上,卡车迅速爆炸,瘫在了路中间。紧接着,二排阵地上的重机枪、轻机枪、步枪一齐开火,子弹向下雨一样向美军洒去。
车上的美国兵正在睡大觉,被这突如其来的伏击给打蒙了。他们一个个赶忙跳下汽车,玩命地朝后面跑去。志愿军哪里肯让他们跑掉?一颗颗手榴弹在敌人中间爆炸,美军被炸得血肉横,尸体躺了一地,侥幸没死的敌人,连忙掉转车头,玩命地向后逃窜。
郭忠田抬头让战士们停止射击,命令一个班的战士冲下山,去敌人的车上抢点弹药回来。战士们不但弄来了不少弹药,有的战士还顺手牵羊,搬来了整箱的罐头。战士们刚好一天没吃饭了,连忙抓紧时间,饱餐了一顿。
"把坦克放过去,谁也不准开枪!"
还没等战士们吃完,前方传来"轰隆隆"的声音,敌人的坦克开过来了。坦克的声音震得山谷轰鸣,郭忠田大致数了一下,足足有50 多辆坦克!
坦克越来越近,战士们有点沉不住气了。"打吧,排长!"可郭忠田只是死死盯着坦克,却没有下达开火的命令。
战士们都急了:“排长,再不打,敌人就跑了!"
郭忠田终于开口了:"把坦克放过去,谁也不准开枪!"
战士们以为听错了:”"排长,咱们放走了敌人,怎么向连里交代?"
"服从命令!"郭忠田低喝道。眼看着美军坦克一辆接一辆地转过山坳,战士们的眼中仿佛冒出了火,但在战场上,没有人敢违抗命令。
看着美军的坦克一辆接一辆地过去,郭忠田的心都在颤抖。但他是指挥员,不能感情用事。二排没有火箭筒,没有炸药包,靠机枪和步枪、手榴弹对付美军几十辆坦克,纯属白白送死。他们如果牺牲了,又怎么完成上级交给的阻击任务?
美军坦克全部通过了葛岘岭下的弯道后,美军的运兵车、弹药车一辆接一辆地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郭忠田笑了,这些车辆不比坦克,是到手的“美味",绝对不可能放过的。
"给我狠狠打!"郭忠田率先开枪,将坐在三轮摩托走在最前面的一个美国军官一枪击毙。
战士们一齐开火,葛岘岭脚顿时硝烟滚滚,火光熊熊。美军被措不及防,齐刷刷地倒下一大片。侥幸没死的美军,一个个嚎叫着四处乱窜,车队瘫痪在公路上,又把后面美军的去路全部堵死了。
美军坦克听到了后面剧烈的枪炮声,一名美军中校从一辆坦克里钻了出来,他挥舞着旗子,指挥 3 辆坦克掉过头来,气势汹汹地想杀一个”回马枪“。
郭忠田一直在盯着前面的美军坦克群,发现美军三辆坦克掉头杀来,他举起了手中的枪,朝着那名中校开了一枪,这名中校应声倒地,手中的旗子也滚到了路边的臭水沟里。
美军不知道二排的底细,也不知道我军有多少人,慌乱中呼来了飞机支援。不一会,天空飞来了 30 余架飞机,轮番朝葛岘岭山顶扔炸弹,整个山头变成了一片火海。山下的美军远远望见后,一个个高兴得手舞足蹈,以为消灭了阻击他们的志愿军。他们哪里知道,飞机炸掉的是郭忠田带着战士们修的假工事,二排的战士们此刻正躲在工事里吃罐头呢!
美军飞机走后,步兵大摇大摆地朝葛岘岭冲了过来。他们相信,葛岘岭上根本不可能还有活着的志愿军了,所以一个个十分放松。
当敌人走到离阵地五十米时,郭忠田一声令下,成群的手榴弹像冰雹一下,向美军飞去,把美军七零八落,抱头鼠窜。紧接着,阵地上的轻重机枪、步枪同时开火,美军扔下80 多具尸体后,狼狈逃下了山坡。
美军指挥官研究了地形后,感觉占领葛岘岭对面的高山,在山顶用火力压制二排,便可以轻松地拿下葛岘岭阵地。于是敌人调来多辆坦克,用坦克上的炮向二排进行火力压制,其他的坦克则将瘫痪在公路上的汽车推进山沟,清通了堵塞的道路。
这时,美军的飞机也绕了回来,朝葛岘岭不断地投掷炸弹,整个葛岘岭笼罩在硝烟之中。美军欣喜若狂,潮水般涌向葛岘岭。
郭忠田率领全排,专门朝美军车辆的油箱打,一辆辆美军军车的油箱被打着了,在山沟里连续爆炸,冲锋的美军吓得又往又退了回去。
天上的敌机总以为葛岘岭山顶的假工事是我军的主要防御阵地,他们在天上飞来飞去,不间断地朝假工事进行轰炸,整个山头一次次成为火海。可是他们哪里知道,就在他们狂轰滥炸的时候,我们的战士们正好利用这个空隙,躲在山腰的真工事里休息,补充体力呢!
看到山顶再也没有什么值得轰炸的目标后,美军的飞机这才放心地飞走了。他们认为,葛岘岭即使还有志愿军,也被炸死了十之八九,拿下葛岘岭,不费吹灰之力了。
战争中的奇迹
下午两点左右,200 多名敌人集合起来,分三路嗷嗷叫着冲了过来。
郭忠田十分冷静,他传下命令:等敌人靠近再打。 100 米、80 米、60米…美军钢盔的军徽都看得清清楚楚了,郭忠田这才令下,阵地上战士们手中的钢枪,一个个吐出复仇的子弹,打得敌人丢盔弃甲,尸横遍地。二排战士阎镇章,用11 枪打死 了9 个敌人;战士朱高品用四颗手榴弹,也炸死了十多个美国兵。一顿操作下来,200 多名美军死伤过半,没死的也赶紧夹着尾巴逃到了山下。
下午 3 点多钟,美军调集了坦克炮、榴弹炮,对葛岘岭又进行了一次轰炸,地猛轰,二排早有防备,全部都钻进了战壕里….
傍晚,美军的车队始终没有跨过葛岘岭阵地。这时,我军的大部队赶到,完成了对美军的合围。随着三发白色信号弹的升空,郭忠田带领二排,跳出工事,朝山下冲去.….·
战斗结束了。郭忠田把全排集合起来数了数,一个也没少!而美军则在二排的阵地面前,丢下了215 具尸体。也就是说,郭忠田的二排,在十多个小时里,消灭 215 名美军,自己无一伤亡!这简直是战争中的奇迹!
但是郭忠田还不满意。他在向连长汇报时,脸上还带着一丝沮丧:”我们没有击毁敌人的坦克,也没有抓住一个俘虏,请连长批评!"连长笑了:“你们打的是防御战,没有俘虏有什么关系,你看你们打死了多少美国佬?还不知足啊?"
战后,志愿军总部授予二排"郭忠田英雄排"光荣称号,郭忠田也荣立了特等功,并被授予"一级战斗英雄"称号。
第二次战役中,38军共毙伤"联合国军"7485 人,彭德怀在给中央军委的电报中,称38军为"万岁军"。38军从上到下,彻底洗刷了第一次战役的"屈辱",郭忠田的二排,更是创造了一个战争奇迹。
葛岘岭奇迹是怎样产生的?
葛岘岭战斗中,为什么拥有飞机、大炮和坦克的美军机械化部队,未能突破装备落后的30多名志愿军步兵设置的阻击线,而且还让志愿军创造了零伤亡的奇迹呢?很多美军将领被这个问题困惑了一生。
答案其实很简单,我军的灵活指挥、巧妙利用地形和正确运用谋略成就了这个奇迹。
在葛岘岭阻击战中,郭忠田没有机械执行上级要求在葛岘岭顶峰阻击敌人的命令,而是将阻击主阵地设在葛岘岭北侧公路拐弯处的小山包,放过敌人的坦克,专打敌人的步兵和汽车。两个决定在当时是最正确的决定,作为下级指挥员的郭忠田,以自己的智慧和战斗经验,创造性地完成了上级赋予的任务。
葛岘岭主峰是附近的制高点,居高临下,看起来是个最理想的阻击点。但它的缺点也很多,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可供避护的地形,一旦遭到敌机轰炸,无处躲藏。而郭忠田选择的阵地在葛岘岭的一个小山包,距公路只有 50 米,且公路在此拐弯,美军车辆到此必须减速,便于步兵发挥火力。
我军阻击阵地所在的山坡有很多巨石,郭忠田将工事挖在巨石下面,利用巨石做出了数个天然掩体,成功地抑制了美军的空中火力优势,有效地保存了自己。
郭忠田没有上过军校,但他善于思考,在战斗中学习战争。面对美军机械化装甲部队,我军缺少有效的反坦克火器,所以郭忠田决定在主峰构筑假阵地迷惑敌人,果断放过敌坦克,阻击敌步兵,最终大量消灭敌人,成功地阻击了敌人。
无数的战争实践表明,在一定条件下,指挥员的智慧可以一定程度上弥补武器和的不足。在今天信息化战场上,谋略的较量仍然可以决定战争的胜败,现代战争中,谋略的作用和价值通过先进技术手段,能够更加充分发挥。
1951年10月,郭忠田作为中国人民志愿军代表,参加了新中国成立二周年的国庆观礼,亲自向毛泽东汇报了葛岘岭阻击战的具体战况。
抗美援朝战争结束后,郭忠田随部队调防到华北,后来成长为我军第一支机械化集团军的副师长。1993 年 2 月 8 日,郭忠田因病逝世,终年 67 岁。他创造的”葛岘岭阻击战“的奇迹,永远被人们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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