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猫不存在》,作者:未来事物管理局,经湖南文艺出版社授权在网易新闻平台连载发布 ,有删减,欢迎关注,禁止随意转载;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图片源自网络】

当艾米问出那个改变一切的问题时,我跟她约会才不过几周,我们就在距校园几个街区的咖啡馆里,她刚上完艺术史课,坐在那儿等着,双手拢着加了发泡奶油的特大杯双份摩卡咖啡取暖。而我正好读完了《英国文学》杂志里一篇小说的最后几段。

我合上书的那一刻她冷不丁来了句:“那么,史蒂文,你喜欢猫吗?”她就是这样,没有铺陈,单刀直入。与我通常约会的女孩类型完全不一样。

我们是在校园医务中心见的面。在一场本该是触摸式橄榄球的比赛中,我跳起落地后狠狠地撞了脑袋,朋友们把我带了过来。她正巧在那儿开处方药。当我第一眼见到她时,她似乎被光芒包围着。好吧,部分原因可能是我脑袋被撞了,但当时我只是愣愣地盯着她,就像看到了一个天使。她转过身,目光迎上了我的眼睛,接下来我意识到,我正在向她做自我介绍并约她出去。

现在两周过去了,她正在问我有关猫的问题。

“什么?好吧,我猜是吧。我的意思是,当然,我喜欢猫。我没有不喜欢猫,不过我从来没养过猫。我长大后家里总是养狗,而我的妹妹养过一只兔子。”

“你说的是宠物,”她说,“而我说的是猫。”

“是吗?”她仍然有那种光芒。我虽然再也看不到了,可仍能感觉到。

“猫不是宠物。它们是有时候选择与你分享生活的自主生物。”

“猫不是宠物吗?”我喝了一口咖啡,不是拿铁咖啡或浓缩咖啡,只是普通的那种,对应着我属于哪种人。

“好吧,没错,有些猫是宠物。但就像有些人是蠢,你懂吗?就好比有些人像工蜂一样走完一生,没有想象力,没有创造力,没有志向。所以是的,有些猫就是那样,像工猫,那种属于宠物。但真正的猫,它们很特别,它们很聪明,它们绝对不是宠物。”

“你有一只猫?”我问。我从未去过艾米的住所,但我知道她在校外有一套公寓。就像我说的那样,我们只约会了两周,而约会结束的地方总是在我的宿舍。

“我没有,但三天前有一只猫开始和我住在一起。”

我笑了笑。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对我来说听起来很可爱。艾米的很多事情都让我感到可爱。“她叫什么名字?”

“我无法发音。那是猫语。”

猫语?”

“猫的语言。不是宠物那套,是真正的猫语。还有,它是公的不是母的。”

“好吧,如果你不能发它名字的音,你怎么叫它?”

“我称他为纽纽先生。但据它说,它的名字在猫语中更接近‘跋涉在可能命运的阴影中的旅人’。”

她说的时候脸上一本正经,我不得不假装打喷嚏来掩饰大笑。当我缓过来后,我问道:“为什么猫语里它是那个名字?”

“因为,”艾米说,“纽纽先生可以预言未来。”

“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要误会,我对艾米是有真感情的,可这样子就会从傻乎乎变成诡异,你只要交往过一个非常诡异的女孩,就会对此望而却步。

“它知道某些事情,”她说,“将要发生的事情。”

“好吧,”我说,“它给你说了这些事情?”

“史蒂文,别傻了。猫不能说话。”

“那它怎么——”

“它使用冰箱上的文字,那些文字磁贴之类的东西。就是当你把牛奶放进冰箱里时,顺手用来排列成俳句或十四行诗的单词磁贴。”

“哪只猫能这么做?用不同的方式将这些词组合排列,为你预言未来?”

“是的。它过去几天才这样做过。我没有告诉别人,你是第一个。”

“为什么是我?”我问道,不确定自己想表达的是反问还是疑问。

然后她微微一笑,我再次感受到那种光芒。是的,我被迷住了。

“因为纽纽先生叫我这么做。它想要你去见他,说有些未来的事情需要你知道。”她看了看表,“你现在有时间吗?今天的课我上完了。”

喝完咖啡,我跟着艾米去找她的车,一路上我的靴子踩在雪地上嘎吱作响。我们驱车前往老城区,离大学远得不得了。那里有几栋公寓大楼,刚建的那会儿应该就挺破的,而我父母还兜尿布的时候它们就已经不算新了。雪积得很厚,闪闪发光,让许多建筑看起来更漂亮,但没有为这里增添半分光彩。艾米把车开进停车场,停进一个有编号的车位里。我们下了车,我跟着她穿过一扇生锈的铁门,爬了两层楼梯。她的房门上了三把锁。

这间公寓非常小,是个一居室,一张折叠床折起来靠在墙上。艾米有一张书桌和一个书架,除此没有别的家具。角落里不是常见的厨房,而是放了台小冰箱,上面叠放着微波炉。大门正对的墙上有扇玻璃移动门通向一个小阳台,阳台上有一对绿色塑料躺椅、一个垃圾箱和一篮子猫玩具。这间公寓比狗窝大不了多少,但即便如此,面积仍是我宿舍的两倍,而且有自己的卫生间。这地方看起来像毛坯房一样,但艾米让房间蓬荜生辉,她就像童话里的公主一样,哪怕被送到茅草屋里,与邪恶的农夫养父母一起生活,也一样是公主。

“那么猫在哪里?”我问。

“纽纽先生喜欢在阳台上晒太阳。我去找它。”

当艾米去抱猫的时候,我在公寓里慢慢转了一圈,然后又转了一圈。真是个非常小的公寓。她回来时,怀里抱着一只巨大的橘色虎斑猫。她挠着它的下巴,向它轻言细语地说着无意义的音节。

“来,你抱着,”她说,“我去准备它的单词片。”

我摸索着接过了那只猫。“我记得你说它用冰箱磁贴之类的东西。”

“是的,但它不会在冰箱上排列。我把它们放在书架上的纸盒里。来,接着。”她在地板上放了一个浅盒子,那种三姑六婆用来送你圣诞毛衣的盒子。里面有成百上千片白色塑料小块,上面印有文字。

“怎么弄呢?”

“你在盒子的一端清理出一个空间。然后纽纽先生用它的左前爪来挑选它想要的单词并将它们按顺序排列。”

“为什么是左前爪?”

“那是预言之爪。”艾米边说边盯着我的眼睛,突然露出庄严肃穆的表情。

“预言之爪?”

“四肢者才有此天赋。”

我摇了摇头:“我想我大概错过了什么。”

她停顿了一下,说话的声音小得近乎低语:“未来不会被说出或写就,只能被预言[2]。”她停顿了一下,就像她刚刚透露了一些神圣的真理,然后她的嘴唇开始颤抖,憋不住地大笑了起来。“啊哈!被唬住了吧。什么都不是,纽纽先生只是一个左撇子。”她又咯咯地笑了起来,“一只南爪子。”

我夸张地翻了个白眼,这让她笑得更开心了。我还能说什么?我的女朋友喜欢糟糕的双关语。然而,尽管她一直在拿纽纽先生使用左前爪的事开玩笑,她仍然把猫的能力很当回事。

“好了,现在我去地下室洗衣服,让你们独处一会儿。”

“我应该和纽纽先生做什么?”我说。

“它会告诉你你的未来。不过他很挑剔,这样做的时候并不想我在场。但不要问它太多问题,我只会离开五到十分钟。”

她走出门,朝我递了一个飞吻,然后把门带上。我把猫放在地板上,它立刻趴在纸盒子上,开始用左前爪移动单词片。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看着我,满脸期待,或者至少是我认为的期待眼神。

“当然,纽纽先生,我会玩的。”我把碎片堆在盒子四周,中间清理出一块小空间。当我整理的时候,猫缩回了它的爪子,但我刚一清理完,它就把爪子伸了进来,东一下西一下地快速挪动单词碎片。然后同样快地停下来,从盒子里缩回爪子,蹲坐回去,盯着我看。我看着盒子,开阔空间里排列了六块单词片:

我会告诉你三事

这话我看了有整整一分钟,然后看着那只猫。它的尾巴左右轻甩,它站起身来,迈步走回盒子。它再次用左前爪移动文字。当它完成后,再次缩回爪子。我看着盒子里的单词片:

两年内你会娶这女孩

“哦,真的吗?得了吧,我们只约会了几次。她很特别,我很喜欢她,但这样太疯狂了。哦,天哪,我正和一只猫讨论。也许我真疯了。”纽纽先生昂起头,发出了一声非常清晰的“喵啊呜”。然后它回到盒子边,又来了一遍。这次它结束时,从盒子里缩回爪子,但没有退后。它歪着头看着我,仿佛想看我敢不敢看它的三个声明中的第二个。

女孩很危险除非你救她

“危险?什么样的危险?你吓坏我了,猫。”我从之前半跪在盒子旁的地方站起身来。我走向移动门,走到门外阳台上,我需要呼吸点新鲜空气。这太过分了,我喜欢艾米,我非常喜欢她。当然,或许我迟早会意识到我爱她,真的爱她,而不仅仅是我现在对她的迷恋。但有些地方很不对劲。她的猫预言了未来?之后究竟会怎样?

过了一会儿,纽纽先生跟着我走到阳台上,开始做普通猫咪会干的事,来来回回蹭你的腿。当它再次得到我的全部关注时,它转身进屋,回到盒子旁。它没有把爪子放进去,只是坐在盒子边上,抬头看着我。

我进屋后再次半跪在盒子旁。猫已经列出了第三条信息。我把它读了出来,只是呆呆盯了一会儿,试着猜透它的全部含义。

他们给错她药

我站起来走进卫生间。这是一间很小的卫生间,和很小的公寓相配套,里面有一个标准的镜面药柜在洗脸盆上方。我打开柜门,找到了要找的东西,一个来自医务中心药房的琥珀色塑料小药瓶。我拿出手机,拨打了药瓶上的电话号码。

第三次振铃时接通了:“校园药房。”

“你好,我打电话是想问艾米·桑德斯的药……”我检查了标签,“处方号3821964。”

“对不起,先生,未经本人许可,我不能讨论另一个人的药物。”

“是的,好吧,但我只是想确保她拿到的是正确的药片。你可以在电脑上查到药方,对吧?这些药片应该是蓝色的吗?”

“蓝色?”

“是的,浅蓝色,中间有一条槽,可以用来掰成两半。”

“不,先生,那不对。”声音停顿了一下。我想象着电话另一端的药剂师咬着嘴唇。“药片上有任何标记吗?”

我用接下来的几分钟详细描述了这些药片,从药瓶的标签上读出完整内容,然后保证立即将艾米送到医务中心。

就在我关上手机的时候,她带着一篮子叠好的衣服回来了。她仍然散发着同样的光芒,就和我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

“我回来了,纽纽先生告诉你什么?”

“我会在车里告诉你所有的事,”我说,虽然我知道我接下来一句都不会提到。之后也不会,也许永远不会。

“我们去哪儿?”

“我们要去医务中心,而且你得让我开车。过去两周你一直服用错误的药片。你可能会妄想,或者更糟,也可能会癫痫发作。”

“你在说什么?开玩笑吗?是不是纽纽先生让你这么做?”

我从她手上接过洗衣篮,放在一边,把她抱在怀里。“会没事的。再服用一周就可能会有很严重很糟糕的后果。但药剂师说你没有服用太长时间,不会造成任何长期伤害。走吧,我来开车。”

这就是我所做的。当我们到达医务中心时,他们把艾米带到了检查室,证实了纽纽先生之前告诉我的内容。他们说需要让她在那里待几天,直到药物排出她的身体。她会没事的,除了会有少量记忆遗失。

我答应艾米会照顾那只猫,直到它出院为止。她脸上的感激之情让我对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感到很高兴。但当我回到公寓时,我哪儿都找不到它。它不见了。

装单词片的盒子还留在之前我放那儿的地板上,里面附带了一句临别赠言:

扔掉我的东西我不待了

纽纽先生,又名“跋涉在可能命运的阴影中的旅人”,去了另一个地方。

我仍然不想去相信一只猫可以用单词片对我下命令,但过去的事就过去吧。所以我收集了它的食盆、猫厕所、猫玩具,以及猫在公寓里留下的其他任何物证。当我将所有东西都带到楼下的垃圾箱旁时,我试图理解这一切。为什么纽纽先生要告诉我艾米有危险,而不是几天前自己告诉她?难道这会让她陷入更深的危险中吗?我仍然无法明白。

几天后,当艾米回到家时,她只字未提猫的预言。她不记得曾经有过一只猫,当我问她时,她笑着叫我别取笑他,因为她一直想要养只猫,但她的公寓楼不允许养宠物。

我将它归因于记忆丧失,随即便释然了。我无法解释发生了什么,或是怎么发生的,但这无关紧要。艾米仍然带着她的光芒,我仍然对她痴迷。我们一直在约会,我对她的感情只会越来越深。

几个月后我才终于意识到了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纽纽先生进入艾米的生活,不是为了使她免于药物中毒,它是来做月下老人的。我仍然没有得到解释,仍然不明白它是如何发生的,但是当我看着艾米时,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我的未来,不再需要由一只猫为我拼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