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致命女人》，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日落时分，凉意渐渐漫了上来。一个满脸雀斑，门牙外突，身材高大臃肿的女人穿着一套不太合身的正装孤零零地坐在公路边的长椅上，风把她本就凌乱的头发吹得更加毛躁。她抬头看向天边，太阳已经落了大半，街道上本就零星的路灯还坏了几个，周围的一切都暗沉了下去。
接连几天没有好好吃饭，女人有些饿了，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荷包，沉默地低下头。连日来没有收入的她如今身无分文，难道今天她又要两手空空的回家吗？不，在家中等待自己的那个人一定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女人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眼中还有一丝怒气未消。这几天她一直都在努力找工作，可依旧一无所获，她已记不清这是自己被拒绝的第几次了。而更让她生气的是，今天的面试官不仅没有给她一份工作，甚至还当众羞辱了她一番，只因她曾是一个妓女！她气不过，便同那人打了一架，现在她的手还一直隐隐作痛。
「这个世界上的人总是看不起妓女，他们从不给你任何机会，他们只想要选择最容易的路，没有人想过我们需要什么，但我相信自己，我能训练自己做任何事，我有我的信念。」
这时，一声鸣笛响起，从远处驶来了一辆汽车，女人盯着那刺眼的车灯，眼中的怒意越发浓烈。她伸手摸了摸包中那把 22 口径的左轮手枪，猛地起身，拦下了这个不知去往何处的车辆。
接下来，一场凶残的公路猎杀行动就此拉开序幕，不久后，她的名字将被人们狠狠地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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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女魔头》剧照
1、杀人狂魔
1990 年 6 月 1 日，美国佛罗里达州警局接到了一起报案，人们在佛罗里达柑橘县的 19 号公路边发现了一个全身赤裸的男性尸体，经过证实，被害人名叫大卫·安德鲁·斯皮尔斯（David Andrew Spears），47 岁，是一名冬季花园的建筑工人。他身中六枪，周围没有遗留任何东西，现场除了车辙印和一些凌乱不堪无法辨认的脚印以外，再无其他线索。
紧接着，五天后，也就是 6 月 6 日，警局又接到了一起报案，人们在帕斯科县发现一具被电热毯包裹着的男尸，男人浑身赤裸，身中八枪，已经严重腐烂。经证实，死者名叫查尔斯·埃德蒙·卡什卡登（Charles Edmund Carskaddon），40 岁，是一名兼职牛仔竞技的表演演员。同之前的死者一样，在尸体周围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突如其来的两起命案让警员们头疼起来，因两起案件的案发现场都十分偏僻，当时的路段并没有监控设备，现场也没有目击证人，被害人的车辆也一直未找到，所以给调查取证带来了巨大的难度。
警方排查了被害者的社交关系，并未发现他们与身边人有什么冲突，基本可以排除仇杀。可采用如此暴力的杀人手段，凶手的动机到底是什么呢？为财？为感情纠葛？还是情绪失控？无目的发泄？这两起案件的凶手又是否是同一人？这些悬而未解的谜题使这起案件的侦破工作一度陷入了僵局。
就在警员们一筹莫展之际，又一起报案电话打了进来，可这一次，却是一起失踪案。据报案者称，彼得·亚伯拉罕·西姆斯（Peter Abraham Siems）是一名退休的商船船员，65 岁，今年 6 月初独自从佛罗里达州驱车前往阿肯色州，可半个多月过去了，一直杳无音信，家人朋友都无法联系上他。
警局接到这个消息后，便派出了一批警员寻找西姆斯的下落，还在报纸和电视上公开了失踪者的信息以及车辆照片。可几周过去了，人却迟迟没有找到。
就在警员们快要看不到希望时，转机突然出现了。
7 月 4 日这天，警员们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有人称佛罗里达州橙泉市发生了一起车祸，其中的肇事车辆和失踪者西姆斯的车辆极其相似。警员们立刻赶往现场，经过调查，他们确定，这辆车就是西姆斯的车！
事情总算有了些眉目。据目击证人的证词，车祸发生时，有两名女子从这辆车上下来，弃车而逃，他还提供了两个女人的外貌特征。此外，警员还在车内的门把手上发现了一些指纹信息，他们将指纹带回去进行调查后，得到了一个重大发现——
该指纹的主人名叫艾琳·乌尔诺斯（Aileen Wuormos），她曾在在佛罗里达有过犯罪记录，所以她的指纹也在档案中。她的照片与目击者所描述的外貌特征极为相似，基本可以确定，从西姆斯车上下来的女人之一就是艾琳。于是，警员们又仔细翻看了她的档案资料，看到了这么几条记录。
1981 年 5 月 20 日，艾琳因武装抢劫一家便利店被捕，当时她偷走了 35 美元和两包香烟。
1982 年 5 月 4 日，艾琳因妨碍治安罪被判入狱，1983 年 6 月 30 日获释。
1984 年 5 月 1 日，艾琳因试图在银行里使用假钞被捕。
1985 年 11 月 30 日，艾琳被列为盗窃左轮手枪和弹药的嫌疑犯。
1986 年 1 月 4 日，艾琳因盗车、拒捕和妨碍司法公正罪被捕，警方在她偷来的车上发现了一把 38 口径的左轮手枪和一箱子弹。
1986 年 6 月 2 日，艾琳被指控车内抢劫，并发现她携带了一支 22 口径的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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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琳·沃尔诺斯
艾琳的犯罪信息让人不得不对她产生怀疑，于是，警员们开始四处寻找艾琳，希望可以通过找到她来获得失踪者西姆斯的消息，可这却如同大海捞针。更要命的是，艾琳还未找到，接二连三的凶杀案又接踵而至。
7 月 31 日，50 岁的香肠销售员——特洛伊·尤金·布里斯（Troy Eugene Burress）被报告失踪，8 月 4 日，他的尸体在马里恩县 19 号州道附近的一片树林中被发现，死亡时他身中两枪，全身赤裸。
9 月 12 日，56 岁的美国退休空军少校，前国家儿童虐待调查员，前警察局长——查尔斯·理查德·汉弗莱斯（Charles Richard Dick Humphreys）的尸体也在马里恩县被发现，他穿着衣服，头部和躯干中了六枪。
11 月 19 日，62 岁的保安——沃尔特·杰诺·安东尼奥（Walter Jeno Antonio），的尸体在迪克西县一条偏僻的伐木路上被找到，警员发现他身中四枪，全身赤裸。
事情发展到这里，警方也开始慌了神，很明显，这绝不是简单的随机枪杀事件。佛罗里达州犯罪调查组的斯蒂文·别里奇上校注意到，这几起案件里都有着相似的地方：首先，受害人均为中年男人；其次，被害人被害时均开车路过佛罗里达州；再者，被害人都死于枪击，凶器均为 22 口径的手枪。
于是，斯蒂文和受害人所在县的侦查员们大胆地提出一个假设：这几起案件均出自一个经验丰富的连环杀人犯之手。而结合之前的失踪案，警员们把矛头对准了艾琳·乌尔诺斯。
经调查，34 岁的艾琳是一个妓女，平时以卖淫为生，还有持械打劫的犯罪史。据与她相识的人表示，她的生活十分拮据，一旦赚了钱就四处挥霍，经常是有了上顿没下顿。斯蒂文推测，若是艾琳见财起意，对被害人痛下杀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若她是求财，被害者身上的现金只是小数目，她一定还会变卖他们其他的东西来获取钱财。于是，警员们按照这个方向进行调查，案情很快就有了眉目。
通过调查各地区的当铺，警方发现有人在当地当掉了被害人麦劳利的一架照相机和一台雷达探测器，并在收据上留下了指纹；在奥玛尔，有人当掉了与受害人戴维德·斯皮尔斯卡车上非常相似的工具，并也发现了一些残留的指纹……
这些证据接二连三地被发现，警员们一旦获取了指纹信息，就立即送往国家犯罪中心处理，从密歇根、科罗拉多和佛罗里达各地汇集的信息表明，这些指纹都属于同一个人，那就是艾琳·乌尔诺斯。
在调查中警员们还注意到，早在 1989 年 12 月 13 日，还有一个同类型的杀人案件未被侦破。死者名叫理查德·查尔斯·马洛里（Richard Charles Mallory），51 岁，是克利尔沃特（Clearwater）一家电子产品商店的老板，他的尸体在沃卢西亚几英里外的一个树林里被发现，身中七枪。同时，他也是一名曾被定过罪的强奸犯。
将已搜集到的种种证据串联起来分析，于是警员们大胆推测，马洛里是艾琳杀的第一个人，接下来的一年里，她又用同样的手法残杀了另外六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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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害者的事发地及照片
掌握了这些证据，在经过重重摸排后，警员们终于在 1991 年 1 月 9 日，于沃卢西亚县的一家摩托车酒吧里逮捕了艾琳。
2、拒绝认罪
艾琳被捕后，一直拒绝认罪，警方并没有掌握她杀人的直接证据，所以，他们决定另辟蹊径。
据警方了解，艾琳是个同性恋，她有一个女朋友叫做泰利亚·摩尔（Tyria Moore），比她小六岁，两个人关系十分密切，之前目击证人所看到的那两个女子就是艾琳和摩尔。
或许，摩尔就是本案的突破口。
于是，警方在宾夕法尼亚州的斯克兰顿找到了摩尔，深夜敲开了她的门。胆小的摩尔有些害怕，她看着一行穿着制服的警员坐在自己面前，将他们调查到的证据一件一件摆在桌子上时，她确实慌了。警员们看出了她的坐立不安，于是对她进行近一步诱导。
「如果你可以说服艾琳认罪，出庭指证她，那么我们将不会对你进行起诉，并且会让你顺利回家，保证你的安全，不会有后顾之忧；可你若是不配合，我们警方迟早会找到证据，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到时候，你也会被当作包庇罪和从犯处理，你的画像会刊登在各大报纸上，人人都会知道你曾是一个谋杀犯的女友，那时候你的生活可就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了。到底要如何抉择，就看你自己。」
摩尔辗转难眠，在恐惧和纠结中度过了一夜。第二天，她便同意了警方的提议。摩尔和警察一起回到佛罗里达，住进了一家汽车旅馆，并在警方的指导下，接通了艾琳给她打的电话。
「摩尔，你现在在哪里？我很想你。」
「我在一家汽车旅馆。」
「要是我能和你在一起该有多好，放心，我们都会没事的。」
「可是他们去找了我的父母，问了他们很多问题……」
「等一下摩尔，我们最好不要在电话里谈论这些事，我担心会有人听到我们的谈话，他们现在还没有什么实质性证据，别担心。」
「不！艾琳，我的照片现在还登在报纸上，就在我们那一次出车祸的地方！」
「摩尔，你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个？」
「因为我吓坏了，那些警察认识我，他们会来抓我的！」
「不会的，我不会让这些事发生的，冷静下来。」
「我为什么要过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明明是你做的那些事害了我！」
「不……」谈话到这里，艾琳已经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摩尔，你现在是一个人吗？」
可那边摩尔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她没有直接回答艾琳的问题，只是祈求着说道：「艾琳，我想要离开这里，我想要过普通的生活，我真的很害怕，我现在一点都不快乐，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求求你了艾琳，我想回家……」
狱中的艾琳端着电话，在心痛的同时又多了一丝疑惑，她不明白摩尔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于是她再次试探摩尔：
「摩尔，我给你的那些钱呢？」
「什么钱？你说什么呢，我不知道。」
话已至此，艾琳全都懂了。
在艾琳杀害了那个前警察局长后，就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并且随即而来的搜查越来越多。于是她将变卖赃物获得的钱全都交给了摩尔，让她先离开，去避避风头。可如今，摩尔在电话里否定了这件事，这就足以证明，这通电话被警方监听了，摩尔一边和她撇清关系，一边诱导她认罪。
艾琳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逮捕，但从未想过摩尔会出卖她。可现在的自己要怎么做呢？拒不认罪，让摩尔继续被警方骚扰？还是拉摩尔一起下水，让她和自己一起来蹲监狱？又或者，还她一个正常的生活？
长久的沉默令电话那头的摩尔紧张起来，可她也只能耐心等待。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电话那头再次传来艾琳有些低沉的声音。
「没什么，只是一些零花钱而已……」
摩尔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她只听得艾琳继续说道：「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爱你，我不想失去你，我不想让你跟着我过苦日子，就只是这样而已。这些事是我干的，只有我，我会跟他们这么说的。」
于是，几天后，也就是 1991 年 1 月 16 日，艾琳亲口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是她，亲手杀死了那七名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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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女魔头》剧照
事到如今，真相已经渐渐浮出水面，可艾琳为什么要杀那些人？她又为何选择成全摩尔，独自一人扛下所有的罪责？这一切，都要从 1956 年说起。
3、童年噩梦
艾琳·沃尔诺斯，原名艾琳·卡罗尔·皮特曼，1956 年 2 月 29 日出生于美国密歇根州罗彻斯特市。她的父亲里奥·戴尔·皮特曼（Leo Dale Pittman）是个猥亵儿童的精神分裂症患者，他因强奸一个 8 岁的男孩而被捕。艾琳甚至从未见过她的父亲，他就在狱中上吊自杀了。
在那之后不久，年仅 16 岁的黛安·沃尔诺斯（Diane Wuornos）独自生下艾琳，但就在艾琳快 4 岁的时候，母亲黛安却突然离家出走，将她和比她大一岁的亲哥哥基思留在了外祖父母劳里和布里塔沃诺斯（原名莫伊兰宁）的家里，自此杳无音讯。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艾琳那个酗酒的祖父就会时不时性侵她，可每当这个时候，她的祖父总会告诉她，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所以在这样的教育下，年幼的艾琳竟不知道性行为是一件很隐私的事情，她甚至从 9 岁起就开始公然提供性服务，为了换取香烟而给邻居的男孩口交。
久而久之，艾琳所在的社区里，几乎每个人都和她发生过关系，以至于当其他的孩子见到她时，都会大骂她荡妇，甚至向她投掷石块。慢慢地，艾琳才明白，她祖父口中的「正常行为」其实就是在强奸自己，一个女孩若是与那么多人发生性关系其实就是不自爱。
可当她懂得时，已经太晚了，她已经被周遭所有人贴上了妓女的标签，没有人愿意和她做朋友，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嘲讽和白眼。
比在外受人排挤更糟糕的是，在祖父的暴力管教和恶劣的环境之下，年幼的艾琳患上了边缘性人格障碍（BPD）。每当她生气时，她都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只能任凭自己用暴力和嘶吼来发泄，发泄后的结果就是——恶性循环——更没有人愿意接近她了。
但艾琳悲惨的童年生活里，还有两个人是爱着她的，一个是她的哥哥基思，另一个就是他们的祖母。艾琳每一次被殴打后，祖母虽然不敢多说什么，但她都会给艾琳一个安慰的拥抱，而这一个拥抱，却是少年时艾琳惟一的温暖。
可就在艾琳 14 岁那年 ，她的祖母去世了，死于肝功能衰竭，之后祖父把她赶出了家门。于是，艾琳被迫住在密歇根州罗彻斯特小社区的森林里，从此以后，她就辍学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妓女。
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一晃就是好几年，虽然居无定所，但好在还有哥哥可以在艾琳饿肚子的时候暂时救济一下她。然而，好景不长，在她 20 岁那年，与她相依为命的哥哥患上了喉癌，给她留下了 1 万美元的保险金就撒手人寰，这无疑给了艾琳的生活一记异常沉重的打击。
哥哥的离世让艾琳对她出生的地方失去了最后一点留恋，在这里，从来没有善待过她，就连她为数不多的亲人都相继背叛或者离她而去。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信任任何人的能力，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只有她孤身一人。
艾琳曾说：「我小时候也有梦想，我总是幻想着有一天能够成为天皇巨星，或者就像电视里的女人那样，又漂亮又有钱，但所有人都说我是白日做梦，我不可能有那一天。我听说玛丽莲·梦露是在一家汽水店被发现的，我说不定也会是这样，因此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出去混，我总是偷偷的观察，想看看会有谁来在意我，可是没有，一直都没有。」
自此，艾琳彻底陷入颓废，她在两个月内把哥哥留下的一万美金挥霍一空，然后决定离开故土，前往佛罗里达州。然而，动身后的艾琳身无分文，于是她想到了一个办法——她可以一边搭车一边卖淫——这样不仅能够离开这里，还能为自己挣点钱，填饱肚子。于是，1976 年起，艾琳就开始了她在公路上打着搭车的名义卖淫的生活。
4、爱情降临
可即使艾琳换了一个新环境，她的边缘性人格障碍仍然让她难以维持人际关系，她渴望得到关注却总是被忽视，她变得越来越易怒，易冲动，甚至频繁与人发生冲突。并且随着年龄增长，艾琳的行情也越来越差，为了维持基本生计，她开始试着偷窃、抢劫，久而久之，她成了监狱里的常客。
就这样，10 年过去了，已经 30 岁的艾琳早已厌倦了这种无休无止的漂泊生活，厌倦了每天都要在男人胯下被他们摆弄，厌倦了出卖身体来换取金钱，她找不到自己的活着的动力了，她曾经渴望的爱从未得到过。所以在一个雨夜，她掏出那把左轮手枪，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就在她掏出手枪的同时，一张五美元的钞票也顺势掉了出来，这是她浑身上下唯一的钱了。艾琳开枪的手犹豫了，她思考了一会决定，把这五美元花掉再死。于是她找到了一家离自己最近的酒吧，代托纳海滩的一个女同性恋酒吧走了进去。可艾琳万万没有想到，她这一脚迈进去，却改变了自己的人生。
那是 1986 年，30 岁的艾琳在酒吧里遇到了 24 岁的泰利亚·摩尔（Tyria Moore）。
摩尔是个女同性恋，父母都是虔诚的教徒，因为不能接受她的性取向，所以把她赶出了家门。如今，她只得借住在老姨妈家里，并找了一个酒店女服务员的工作。而摩尔见到艾琳的第一眼，就被她身上那股子不羁的性格吸引住了，对她一见钟情。
「嗨，我能请你喝杯酒吗？」
「混远点，我可不是同性恋，别用你的手碰我！我是不会和你上床的！」
「我不是想和你上床，我只想和你聊天而已，我以为我请你喝杯酒，也许你就可以陪我聊聊天了……我只是想在回到我那个令人窒息的家之前，能和人说说话。」
艾琳听完这话竟然有了一丝感动，竟然有人愿意和自己聊天，竟然有人需要自己，而不仅仅是生理上的需求。于是她向摩尔道了歉，两人就这样坐在吧台前喝着酒，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起来。
艾琳很久没有和人这样敞开心扉的谈话了，她和摩尔都很尽兴。从酒吧出来后，摩尔听说艾琳无处可去，便邀请艾琳一同去家里过夜，并保证绝对不会发生别的事情，艾琳想了想，答应了，反正晚一天去死也没什么。
夜里，两人又聊了许久，艾琳也向摩尔坦白了自己的妓女身份，没有想到，摩尔不仅没有表示出丝毫对她的鄙视，反而还一脸关切的问她当妓女的原因，于是，艾琳把压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
「我小的时候，以为与人做爱就像同人握手一样普通；可后来，我只是想在其中寻求一份肯定，我在与那些男人做爱时，只要他们相信我，认可我，夸我漂亮，这就够了。当时我幻想着或许有一天，我能碰到一个愿意带我走、带我进入新的生活的人，可惜没有人会这样做，当他们提上裤子，整个人就变了一个样子！直到现在，我干这个的唯一原因就是为了那几美元的票子，然后买个三明治吃，买瓶酒喝，就这样。」
「人们愿意花钱与你在一起，好疯狂啊，你这么有魅力，男人们一定会排一长排吧。」
「哦，那当然。」
摩尔对艾琳职业的包容，对艾琳本人的肯定，以及她青春有活力的生活态度，让艾琳感受到了一丝温暖，让她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好人存在的，于是她决定，暂时先不死了，她还想多体会一下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艾琳与摩尔经常见面，一来二去的相处中两人十分开心，摩尔更是让艾琳又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热情。虽然艾琳并不确定自己是个同性恋，但她能肯定的是，她恨男人！所以她愿意尝试与摩尔在一起，只要对方能给自己带来爱与温暖，让自己找到生活的乐趣，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呢。
慢慢地，两人顺理成章成了一对恋人。艾琳让摩尔辞去了旅馆侍女的工作，带着她搬了出去。艾琳则一边旅行一边卖淫，用自己做妓女的钱来养活摩尔。
可事情却在 1989 年 11 月 30 号这天发生了变化。这一天，艾琳像往常一样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准备回家找摩尔，可就在这时候，又有一辆车停在了她的面前。车窗摇下来，一个带着棒球帽，穿着工装服，满面笑容的男子隔着副驾驶热情地问艾琳需不需要搭车，艾琳看了看时间，觉得自己应该还能再做一单，于是打开门上了车。
「太谢谢你了，多亏你载上我，你知道的，这里本来就不好搭车，再加上现在天黑了，就更不容易了。」
「是的，你要去哪儿？」
「随便吧，我的车坏了，等我下车以后找个地方打个电话。」
「好，很乐意效劳。」
接着，艾琳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两个可爱的孩子，她继续说道：「你看，这是我的孩子。」
「哦，他们真可爱！」
「是的，她们现在在迈阿密，我要去找她们，不过我最近有些缺钱，所以想要赚点钱。」
「也许我能帮忙。」说完，男人笑了笑，「十块钱一次怎么样？」
「不行，至少二十。」
谈好了价格，男子就开车驶向了一片密林中。此时，周围的树影不断倒退，被车胎碾过的树枝咔嚓作响，就如同一头头一边奔跑一边嘶吼的野兽一般，扰的艾琳心里乱乱的。虽然不是第一次在晚上接客，但她没来由地生出一种恐惧。
艾琳再次看了看表，离她与摩尔约定的时间很近了，因而她有些着急。
「我们还是不要走太远吧，快点结束。」
「我只是想要隐蔽一点，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我可不想被人打扰。」
艾琳点点头，没有想太多，在她遇到的客人里，有奇怪癖好的人很多，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等车停稳，艾琳就立马脱衣服准备工作。可就在这个时候，毫无防备的艾琳突然被男人用拳头重击头部，她当即晕了过去。等艾琳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绑在了副驾驶的门上，俯卧势趴在椅子上，满脸是血。
那男子见艾琳醒了，一边咒骂她的肮脏，一边对她进行了惨无人道的虐待。顷刻间，艾琳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她被那男子折磨到痛不欲生，却又无力反抗。
趁那名男子脱裤子的间隙，艾琳终于看到了一点希望。她疯狂摇动手臂和身子，挣脱了束缚她的绳子，然后立马从包中摸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左轮手枪，一转身，没有丝毫犹豫，怒吼着冲那名男子扣动了扳机。
枪声响起，男子应声倒地，当场毙命。
艾琳惊魂未定地坐了起来，看着自己脚边那面目狰狞的男子尸体，想起刚刚自己的遭遇，又忍不住站起来叫嚷着补枪。她虽然是个妓女，但并不意味着她就活该被虐待被强奸！
艾琳发疯似的叫喊，直到手枪里再也打不出子弹，她的怒气才慢慢平息下去。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人，艾琳觉察到了什么——她颤颤巍巍地伸手探了探他的鼻子，才发觉已经没有了呼吸。艾琳心中一惊，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她，杀人了。
她用颤抖的手不断撕扯自己的头发，她不知所措，她从未想过杀人，可事到如今，她只能不停嘟囔着地告诉自己，自己没有做错，是这个人该死，是他活该！
过了很久，艾琳终于冷静了下来，她起身将尸体藏在树林中，又清理好自己身上的血迹，处理好案发现场。然后她拿走了男子身上所有的钱财和衣物，开着车离开了案发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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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员手持艾琳·乌尔诺斯以及她的第一位受害者理查德·马洛里的面部照片
这是艾琳杀的第一个人。直到两周后的 12 月 13 日，报纸上才刊登了死者信息，但看起来警方并没有取得任何进展，一直提心吊胆的艾琳这才放下心来。
尽管杀人的罪名没有找上门来，可艾琳的日子却并不好过。本来艾琳想要养活自己就不是件轻松的事，现在还要加上摩尔，这使得她们的生活常常捉襟见肘。而经过此事的艾琳下体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已经不适合再卖淫赚钱了，再加上她被那男子如此粗暴的对待，让她对男人的恨又深了几分。
所以，身心俱疲的艾琳决定，她不再做妓女了，她要找一份堂堂正正的工作，为了自己，也为了摩尔。
可当艾琳鼓起勇气，穿上极不合身的正装去应聘时，她无一例外地被赶了出来。不论是从学历、经验、形象，还是性格、态度、言行举止上来说，艾琳所向往的那些职业都不适合她。没有人愿意给她哪怕一点点建议，她是个妓女，所有人早已给她贴上了肮脏的标签。
接连几日没有分毫收入的艾琳陷入了焦虑，她无法融入这个世界，她无法通过正经工作带来收益，可她的伤势又让她无法再靠卖淫换取金钱。她的钱马上就要花光了，她该怎么办？
艾琳对金钱的渴望从未如此强烈过，只是因为，她害怕失去摩尔。艾琳知道，摩尔一直挥金如土、喜欢金钱享受、喜欢奢侈品，若是一直这样穷困下去，摩尔就要跟着自己过苦日子了。如果有一天她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是不是也会抛弃自己，离自己而去呢？
艾琳不敢想，她只暗暗发誓，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不堪的童年经历带给了她无尽的耻辱和黑暗，她如蝼蚁一般毫无存在感地活在世界的最边缘，男人不把她当人看，只把她当泄欲的工具，她也就这样自甘堕落地活着。直到她遇到摩尔，才体会到了爱情的温暖，摩尔成了她活着的唯一希望，她不能失去摩尔，绝对不能！
于是，为了获得钱，为了让摩尔过上更好的生活，艾琳燃起了再次杀人的冲动，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快的赚钱方法了。
摩尔知道了此事后，虽然有些害怕，但也默认了艾琳的行为。自此，她彻底走上了这条连环杀手的不归路。
艾琳以搭车为借口登上被害人的车辆，暗示男人们她可以提供性服务，然后等男人们自愿把车子开到偏僻地带，脱了衣服准备享受时，再开枪结束他们的生命。之后，艾琳再取走他们的钱财，开走他们的车，变卖换钱。
由于这一切都是男人们自愿的，所以现场少有打斗痕迹，也很少留下艾琳的线索，这也是警方迟迟没有找到关键性证据的原因。
其实，若是艾琳一直不认罪，可能警方一时半会也没有办法，但他们却抓住了艾琳的软肋。艾琳太依赖摩尔了，她不愿意让摩尔受一点点委屈，她宁愿进监狱，也不希望摩尔掉眼泪，不希望她不开心。这个在她心里唯一的「好人」，这个唯一给过她阳光的人，她不忍心让她受到折磨。
所以，艾琳认罪了。
5、六个死刑
随着艾琳·乌尔诺斯的认罪，她的身世也很快被媒体公之于众，人们憎恨她心狠手辣的同时，又无比同情她的悲惨遭遇。在媒体的大肆渲染下，舆论一度对艾琳很有利，受审期间，甚至还有一对善良的夫妇通过合法手续，收她为养女。
一年后，也就是 1992 年 1 月 14 日，艾琳因谋杀强奸犯马洛里而受审，1992 年 1 月 27 日，在摩尔证词的协助下，艾琳被判死刑。
在审判期间，诊疗艾琳的精神病专家证实她的精神状态不稳定，为边缘型人格障碍和反社会人格障碍。另一边，艾琳的律师也想要努力证明马洛里的确意图强奸艾琳，杀人只是她的正当防卫。律师还提供了马洛里从 1958 年至 1962 年曾因蓄意强奸而受到刑事指控，并被送去接受了八年的治疗和观察，有着很强的反社会倾向的证据。可法官拒绝在法庭上承认这一证据，也因此拒绝了艾琳重审的请求。
1992 年 3 月 31 日，艾琳对汉弗莱斯、布里斯和斯皮尔斯被杀一案不作申辩，她在法庭的陈述中说道：「只有理查德·马洛里强暴了我，但其他人没有，他们只是刚刚想要开始，就被我杀死了。」因此，在 1992 年 5 月 15 日，艾琳又被判处了 3 个死刑。
1992 年 6 月，艾琳承认谋杀了卡斯卡登，同年 11 月，她被判处第五次死刑。
1993 年 2 月，艾琳承认谋杀安东尼奥，她再次被判死刑。
艾琳一共杀害了 7 个人，但因为其中一人的尸体一直没有被找到，所以她总共被判了 6 次死刑，也因此被公认为是美国历史上最骇人的女性连环杀手，成为美国自 1977 年恢复极刑以来处死的第 10 名女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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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琳·沃尔诺斯
被判刑后，艾琳向法院提出了速死请求，但来自佛州外围律师机构的律师和专门处理死刑犯上诉的机构却要求法院驳回艾琳的速死请求。就这样，艾琳在死刑牢房中被囚长达十年之久。
直到 2001 年，艾琳得知摩尔病逝的消息后，再次向州最高法院寄出一封要求受死的信件，还请求他们解雇自己所有的法律顾问，终止所有上诉，并且向所有人说了这样一段话：
「是我杀了那些人，是我将他们洗劫一空，我是真的想杀死他们，并不是出于自卫。我讨厌他们在我身体里动来动去，我讨厌他们用肮脏的手触碰我，但我喜欢听到他们大喊『她疯了』，喜欢看到他们卑微懦弱的样子。还有，我已经被评估过很多次了，我没有病，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现在，我只想说实话，我是一个非常讨厌人类生活的人，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这样做，我还是会杀人。」
接下来，从 2002 年起，艾琳开始出现被迫害妄想症，且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她开始指控狱警用泥土、唾液和尿液污染她的食物，她说她无意中听到监狱工作人员之间的对话，「我希望在行刑前强奸艾琳」。她还抱怨了脱衣搜身、紧手铐、踢门、频繁检查窗户、水压低、床垫发霉等等情况。显然，在死囚区生活的压力已经把她的大脑变成了偏执型精神分裂症，就像那个她从未谋面的父亲一样。
艾琳的一生都是这样屈辱度过的，就连死前也没有感受到这个世界对她的丝毫尊重。她的律师表示，艾琳只是想得到适当的治疗，人道的治疗，直到她被处决的那一天。
陀思妥耶夫斯基说过，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可以通过进入它的监狱来判断，而美国要成为一个文明社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2002 年 10 月 9 日，艾琳的「心愿」终于实现了，她拒绝了最后一顿饭，而选择了一杯咖啡，并留下了她最后的遗言：
「Yes, I would just like to say I'm sailing with the rock, and I'll be back, like Independence Day, with Jesus. June 6, like the movie. Big mother ship and all, I'll be back, I'll be back.」
说完，注射死刑就开始了。整个行刑过程包括数次注射，第一针让她陷入昏迷，接着麻痹她的肌肉，最后让她的心脏停止跳动。最终，艾琳于上午 9 点 47 分去世。
艾琳死后，她的遗体被火化，骨灰被撒在了她家乡密歇根的一棵大树下。
6、尾声
犯罪心理学家米基·皮斯托留斯（Micki Pistorius）这样认为：「虽然表面看起来，是金钱所带来的极大满足感致使女性变身连环杀手，但比金钱更深层次的，是为了满足她们最基本的安全需要。」
敛财只是一种表面手段，她们的终极目的只是为了获得安全感和认同感，甚至在掠夺钱财的过程中，通过一些行为来获取关注与关心。只不过，手段过于残忍，结局太过血腥。
艾琳的故事多次成为电视节目，电影，音乐创作的素材。著名电视节目「杀人魔女——艾琳的故事」就是以她为原型，早先在洛杉矶上演的一部话剧也重现了她在 1992 年的法庭遭遇，另外女影星查理兹·塞隆也凭借扮演根据此事件改编的电影《女魔头》中的艾琳·沃尔诺斯而获得奥斯卡小金人。
这不得不让人想起在艾琳行刑前几周接受布罗姆菲尔德的一系列采访时说的话：「你毁了我的好事！社会，警察，还有体制！一个被强奸的女人即将被处决了，却还要被用来写书，拍电影！」
是的，她的人生被毁掉了，但她也毁掉了别人的人生啊。
艾琳最后冲着镜头说的一句话是：「非常感谢，社会，谢谢你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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