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堡镇的牛群

文/林东祥

可怜的兄弟姐妹,我们一行长长的队伍正在徐徐穿行在狭长且阳光毒辣的堡镇中。

可恨的牛岗客,他们为何要驱赶着我们丢人现眼地穿行在堡镇呢?

一踏进堡镇的地界,我们就感觉到周身的不自在,堡镇是个闽西南的大市镇,从北到南不少于四公里,街道上不是水泥路就是石砌路,那只是适合人走的道路(其实也不一定,只是方便汽车行驶,以及所谓干净和整齐划一的需要,但并不以舒适随意为原则的),我们走在街上,蹄子踏着生痛,走的周身都很不舒服,牛蹄虽是角质的,牛群最喜欢走的是泥路,不管是坚硬的泥路还是柔软的烂泥路,在乡村,即使有些石板路,大多距离不长,而且石板中也是有些泥土间隙的。千秋百世,我们跟人类形影不离,休戚与共。我们风里来,雨里去,泥水中出力,毒日中前行。但这几十年来,乡村道路中大多数土路也用水泥硬化了,叫我们这些牛爷牛娘牛子牛孙走着心痛,走着腿软。我们没有父辈祖辈幸福,它们是不用走在这坚硬的不合牛蹄的道路的。

可怜的牛群,我们是不合时宜的过客,虽然我们终究要走出堡镇人的视野,但从堡镇人的眼神中我们就可以看出来,他们对我们满身污垢和泥巴的身躯看着非常不自在,生怕我们身上的沾污弄脏他们的地盘。我们走在街道上,不时从身上掉下一些土块,他们就大惊小怪的,瞪大眼睛,一惊一乍的,甚至有些小孩儿扔着泥团石块要来砸我们。啊,这么漫长的路无可奈何地走着,心发虚,腿生痛。这可不是我们要的世界啊,堡镇上艳阳高照,各种气息五味杂陈,那只是他们的热土和乐园,这样的话更是增加了我们的尴尬,在光鲜亮丽喧闹拥挤的堡镇中,我们傻笨黑丑是那样的格格不入,况且我们一向不想成为人们的焦点,街道上没有一把土,没有一汪水,也没有一丛草,只是叫我们可怜巴巴地在堡镇人怜悯的目光下游街示众,我们心情沮丧,就像要走进屠宰场一样。

在这个集镇无所不在的审视中,我们自惭形秽,无地自容,不仅如此,我们和我们的主人,携带者过于明显,于周围格格不入的强烈的膻腥气和山野气,这气味在牧场和田野山林中并不明显似不存在,但是一到这里,立即膨胀,令集镇人面露厌恶,掩鼻而过。

我们的主人叫牛岗客,这些原先穿草鞋,现在穿着解放鞋或运动鞋或者皮鞋的人手执细长的竹鞭驱赶着我们。他们是乡村中最有经商头脑和最聪明的一群人,他们也有着壮实的脚板,大多数时候,一步步丈量着乡村山野或高或低或平坦或崎岖的大路小径上,有时为了赶时间进行墟市交易,往往要不分昼夜地跨州过县。他们大多数时候是沉默的夜行客,也是最早迎接黎明的生意人,经常可以看到,集(牛)市之日,晨曦初露,草丛中树叶上的露珠晶莹剔透。乡野村庄的空气中氤氲着清新芬芳的气息,牛岗客们已从四邻八乡各个道路赶来了,虽然经过长时间的夜行,他们双腿疲乏,睡眠不足,但精气神仍然十足。看着精心挑选调养伺候的我们皮肉充实,步履稳健,呼吸均匀,轮廓圆润。我们的主人心中期许着能卖上一个好价钱,他们脸上不由绽放出会心的笑意。

“上观一张皮,下观四肢蹄,前观胸膛宽,后观屁股齐。”这是我们主人通用的相牛术,当然这中间学问大着啦。

可怜的我们。

哎,世道变得太快了。俺牛爷牛娘的地位一落千丈呢。

且说在古时候,我们的地位很高,在立春前一日,府太爷县太爷率领百姓,把我们的祖爷爷祖奶奶披锦戴红,备丰厚祭品,祖爷爷祖奶奶用他们厚实的肩膀犁下春天的第一把土,迎春于东郊,是为春牛。这样满怀希望的春天就开始了,俺们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和国泰民安之祥瑞的象征。

就是在不久的人民公社时期,我们也很受尊敬和厚待,生产队的重活累活需要我们出力,但我们的伙食标准很高,也为生产队的耕作出大力流大汗,这个时期可以说是我们最“高光”的时期,就是侍候我们的生产队的饲养员记得工分也最高。我们的饮食起居照料得很体贴周全。我们走在村道上中气十足,昂首阔步,人们像对待公社干部大队干部一样对我们礼敬有加。

我们是力量、勤劳、刚强、勇敢等诸多正能量的象征,我们有高贵的血统,响亮的名声,人类的文明少不了我们的贡献,特别是在农耕时代功不可没。

世道很快改变啊,刚刚分田到户的时候我们多吃香啊,那时的农民大多还缺少拖拉机等耕作机械,在平原、在梯田、在山地,都有我们的兄弟姐妹辛勤劳动的身影,但是,这好日子只持续了十来年的光景,现在农村空了,小伙姑娘都跑去大城市打工赚钱了,田地撂荒了,我们也差不多下岗了,现在不多的田地农民也用小农机耕作,那样,我们只能沦为与猪羊鸡鸭为伍,只剩下作为人们腹内美食的功能了,这真是大材小用,牛刀宰鸡呀。我们是有高贵的血统,有世袭的功名,有思想有能力有技术肯吃苦的族群,是镇得住场子的畜中将帅,我们有好多个自信呢,但现在这个局面,我们怎样才能在重重困境中突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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