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那些寂寥的、狭窄的,甚至破烂的乡、村道来说,标准化的安全的国、省道让人感觉枯燥无味。它们缺少故事。在105国道上默默骑行时,身后的女儿说:爸爸,我们来讲故事吧!跟大多数小朋友喜欢听故事不同,女儿喜欢和我一起来讲故事。她的“故事会”常常是你仅仅开了头,她便抢过话头,用她急促却含糊不清的发音将故事编织下去。如果你听不懂想截回话头,她就会向你挥以老拳。她是俗话中的“段”手,打人很痛,她是个蛮子。

女儿在她妈妈肚子里时,其实是个很安静的小孩,极少胎动。可能她对当时压抑的家庭氛围有所觉察吧。出生后就不得了了,她象从太上老君的丹炉中蹦出来的一样,我总说她是孙悟空转世:走路爱在马路牙子上走;两岁不到就自己一个人走出去两里路,让全家到处找;带她去婺源玩,三天就跑丢了两次,报了两次警……这全是她成绩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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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别的小女孩一样,她也爱美的,总说自己是公主,是《喜羊羊》中的“美羊羊”,她没有意识到她滚圆搭壮的形象与她的理想的差别有多么大。并且她还不象小公主那样爱干净,爬树、跳坑无所不能,腿上老是摔的青一块紫一块的跑回家来。

应她的要求,我给她编了个“小老鼠去远方”的故事。故事很长,小老鼠一直没到达心爱的远方,这使得第二天我们在西海的游船上时,她还在问小老鼠的远方是什么?我说小老鼠的远方就是大海,我们现在就在大海上。孩子的问题总是那么多,一会儿问为什么月亮、星星为什么会跟着我们走,一会儿问白鹭为什么站在水里。有时我也会指着远处的山水、村落、稻田问她:“小乖,那里美不美!”感觉那个时候的自己很有男人、父亲的味道。我无意于留给她多好的物质条件,想传递给她的是心,一颗对美好永远保持敏感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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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行也让我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那时我的父亲正年轻,他和我母亲分居两地。他买了辆二八自行车,在周末时会带上我和妹妹,骑很远的路去看在外地上班的母亲。有一次是夏天,八、九点的太阳就已经很猛烈了,马路上的柏油几近融化,松软、压抑又蠢蠢欲动……可能是因为累吧,我记得我跳下了车,穿的塑料凉鞋立刻就黏在了柏油路上。

那会儿父亲还爱骑着自行车带我们去看电影,《少林寺》、《五郎八卦棍》之类的,还看过一部3D电影,没什么情节,就靠扑面而来的惊恐来逗开心。那时的3D也是要戴特殊眼镜的,不然就只能看鬼画符般的画面,可进影院时我没领眼镜,所以我父亲把他的眼镜给了我,自己则呆挺着看完了电影。最好笑的是出影院时,因为没有眼镜可以交还,所以我们被扣了下来,芝麻大点的事却搞的象我们抢了金库一样。我的天性是比较灰暗的,有时回忆童年、少年时期,满脑子是挨父亲打、与人交往时的受挫。当想起父亲骑车带我去干嘛的情节时,虽远不能说支撑起了整个生命,但增加些亮色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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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的父亲已然苍老了,脾气很大,看电视时会不自觉的张着嘴,脸上露出简单的表情。一辈又一辈,我们都在努力的生活。其实也活不出什么名堂来,回忆中尽是些无足轻重的片断。母亲过世后,太悲情的不敢回忆、蛮乐呵的不忍回忆,于是总想起有一次我把她从老家逼回来……她瘦瘦的走进我的店,在门边的凳子上坐下,扭头默默地看向门外……

关于回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当这些记忆碎片消失时,这些人将了无痕迹。每当我想到这就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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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路上女儿不乐意了,她絮絮叨叨地说,我们还没到远方呀!……爸爸,这里很美,我们就在这搭一个家吧,用木棍搭。她是个蛮子,从小我就感觉她属于很远的地方。对她最大的祝愿是萨松的那句诗“心如猛虎,细嗅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