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夜话民间异闻》,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男澡堂的池子里,漂上来一具女尸。

这事儿发生在我家隔壁的洗浴中心,比之更邪乎的是头一天晚上,大概两点来钟,有人鬼哭狼嚎着唱戏,听那断断续续的戏文,竟然还是我熟悉的《长生殿》,那嗓子唱得要多哀怨有多哀怨,如泣如诉,直接让我从床上坐起来,半晌都没缓过劲儿。

我仔细回忆,大概也就能想起一小段儿:

「七月七夕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谁知道比翼分飞连理死,绵绵恨,无尽止。」

谁知这夜一过去,第二天晌午整个菜市街都炸了,说洗浴中心死了个人,还是个女的,更可怕的是在男澡堂的池子里仰面漂着,浑身上下一丝不挂,眼珠子瞪得溜圆,像是见了阎王爷活生生给吓死的。

身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我当然是不信这些鬼怪邪说的,但还是免不了俗地去凑热闹,挤开扎堆围观的人群,正巧看见几名警察叔叔在维持秩序,咱秉着不添乱的原则,自觉后退两步,却不小心撞着了人,那人哎呦一声,我又赶紧下意识地抬脚,刚想回脸道歉,却惊讶地喊:「猛子?!你咋也来了?」

身高将近一米九,壮得像牛犊子一样的蒋猛脸色很难看,估摸着就我穿的那厚底皮鞋,踩他这一下确实不轻,孟子咧咧嘴说:「别提了,我这刚健完身回来,看人都往这儿扎堆,也想来凑热闹,刚才也不知哪个缺心眼的踩我一脚,可特么疼死我了。」

我装腔咳嗽两声,把脸撇向一边,眼见貌似是法医的戴口罩大叔们抬着担架走出来,人群中立马一阵闹哄,我把头仰得老高,想看清那白布下盖着的人究竟长什么样,可没等我看清楚,人就被迅速抬上车给拉走了。

人一走,围观的也就散了。

猛子揽住我的肩膀,好奇地问我:「给说说,这咋回事儿啊?」

我挠挠头皮,欠身避开迎面而来的推车大娘:「听街坊们说,今天早上搓背的师傅一上班儿,就看见有个女的泡在男澡堂的池子里,那模样老惨了。」

前脚话还没说完,那搓背师傅后脚就从澡堂里出来了,整张脸阴沉沉的,像是触了天大的晦气,肩上扛着编织袋,看样是要打铺盖走人。

围观的一看他出来了,就立马又围了上去,喋喋不休地展开追问。

「老李,说说具体咋回事儿啊?」

「就是啊,你在这澡堂子干了十来年,也不能说走就走啊。」

「李师傅,上回我刚冲完了卡,还有五十来块搓澡钱没用了呢,你可真不能走哇!」

一时间七嘴八舌,热火朝天,那老李显然是个急性子,一边瞪着眼推搡人群,一边往人群外边挤。

我看着这副市井中有了新闻后的常态,自觉无趣,便带着猛子往家走。

本来也不是什么新奇事儿,这年头,有被狗从楼顶跳下来给砸死的,也有喝多了不走人行道硬是横穿马路被车给怼死的,我这一介吃饱喝足啥都不想的孤家寡人,自然不会多寻思这种新鲜事儿,顶多三天热度,过不了多久,菜市街立马还是老样子,吆五喝六的全是菜贩子跟顾客们斗智斗勇。

可那女尸被发现的第一天夜里,我又遇见了更邪乎的事儿。

这回依然是半夜两点,令我浑身鸡皮疙瘩暴起,头皮发麻的那段戏文,再一次唱响了。

而且比之昨天的更加哀怨,简直像是古代某个姑娘刚成婚,男的却被征兵离家,自己成了寡妇又赶巧怀上孩子,好不容易生下来以后,男的却又战死了一样哀怨。

我实在理解不了这是有多大仇,非得半夜三更的唱戏,因为早先我奶奶有个收音机,她老人家每天最喜欢的,就是打开戏剧频道听戏,一首《老来难》,一首《长生殿》,翻来覆去地听,而我从小跟着她长大,所以才对这戏文无比熟悉。

小时候听还真听不出什么,不过是一群人咿咿呀呀个没完没了,但此刻一听,却没来由地让我感到毛骨悚然,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里也愈发不踏实,等好不容易戏文完了,一看手机竟然快三点半了。

真特么好唱功啊!竟然能坚持唱上将近俩小时不断声,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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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掀被子,我索性去客厅喝水,然而,就在我水杯子还没放下的时候,家门突然被敲响。

「咚!咚!咚!」

我当场就绷不住了,膝盖一软,差点儿就要跪在地上。

这大半夜的,成心吓唬我是吧?前脚有人唱戏,后脚就来敲门,这要不邪乎,我还能上哪儿说理去?

如此想着,我也只好佯装胆儿大地问了一句:「谁,谁啊?」

吓得我话都说不利索了,那人不回应,依然自顾自地敲。

「咚!咚!咚!」

我这回是再也受不了了,缓过来劲儿立马跑到客厅的角落,摸出我当年为模仿李小龙买的双节棍,虽然锈迹斑斑,可这时候有家伙在手,心里就不怵。

于是我一步变两步,握着双节棍,快步跑到门边,倚着门板再问:「谁啊?说话!」

「我……」

诶?这声音贼特么熟悉!不是蒋猛,还能是谁?!

我哗啦一声把门拉开,果然,正是那傻大个蒋猛,我深呼一口气,拽着防盗门问他:「这大半夜的,你装鬼啊?!问你也不吱声。」

我只顾给他开门了,也没注意蒋猛的反应,可我一边开,一边觉得不对劲,他好像只说了一声「我」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动作。

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仔细瞧他,只见魁梧雄壮的蒋猛,像傻了一样,也只是瞪大了俩眼盯着我看,我俩就跟二愣子一样,隔着一扇防盗门对视,动也不动。

「咕咚。」

蒋猛貌似吞咽了一口口水,我正疑惑着,他突然用眼神示意我往他身后看,我稍稍错开他的视线,偏头往他身后瞧去。

清冷的月光透过楼道内的天窗洒下来,像是披上一层雾蒙蒙的清辉,借着一丝光亮,我算是瞧到了他身后究竟有什么。

一瞬间,我只觉得浑身都不听使唤,俩腿肚子软成棉花一样,可又无意识地支撑着我站立,我的鸡皮疙瘩已经麻木,脊背发凉到极致,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吹得我浑身打哆嗦。

因为在蒋猛身后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一个女人。

一个,身子隐于夜色中,只能看到面部,两眼空洞无珠,嘴唇发白,面色青紫的女人。

我的大脑刹那死机,思维意识几近凝固,却在这混沌中,瞬间联想到男澡堂子里漂着一具赤裸的女尸。

极度的惊吓之余,我僵立在原地,甚至忘了大声呼喊,只能直愣愣地看着她。

然后,然后,然后。

她竟然勾起了嘴角,诡异地朝我笑了。

「咯咯……」

那声音像是拿着大理石在青石板上划拉一样,尖锐刺耳,直抵心间。

紧接着,她又张开嘴,貌似要唱歌儿,只听,从她发白的嘴唇中,断断续续地飘出一段曲儿:

「七月七夕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谁知道比翼分飞连理死,绵绵恨,无尽止。」

伴随这无比熟悉又无比惊悚的嗓音,我好像被某种力量裹挟着,轻轻打开了防盗门,此刻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魁梧的蒋猛像傻了一样,动也不动。

原来是被这女的给施了邪术,而我自然也是着了她的道。

紧跟着,我不由自主地关上了防盗门,和蒋猛一前一后,从那鬼气森森的女人身旁擦肩而过,一步一步地走向楼下。

不知走了多久,我脑海里,只有那段哀怨异常的戏曲,等我和蒋猛如行尸走肉般,走在空无一人的菜市街上,昏黄的路灯映亮了前方的招牌:

「洗浴中心。」

那门恍若没关,蒋猛在前,轻轻一推便走了进去,我紧跟着踏入,戏声依旧在身后回响。

我很诧异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人受控,怎么其他人都没反应?这么大这么惊恐的声音,不是应该很多人都能听到吗?

可面前空荡荡的一楼柜台,再一次告诉我,此刻的我和蒋猛,非常特殊,好似陷入了某种不同寻常的境遇,或者说遇到了难以言明的蹊跷古怪。

等我们穿堂入室,走过休息大厅之后,我终于知道目的地是哪儿了。

男浴室。

「那个池子!」我心里猛地一惊,想回头却无力回头,想拔腿就跑却不听使唤。

果然!不出一分钟后,我就和蒋猛站到了池子边上,然后被控制着,做出了跳水的动作。

等等!

这他妈不对啊!我还没活够呢!你这女鬼要找人陪葬,得找害死你的人啊!你找我这非亲非故的小年轻干吗啊!

我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一万头草泥马在狂奔,却依然无计可施。

最终,我和蒋猛挥臂,前仰,伴随着扑通两声,我俩一起跳入了浑浊的池水之中。

入水的同时,我就被呛了一大口水,本能地想闭眼,却发现根本闭不上,紧接着,我和蒋猛向下沉去,显然是马上就活不成了!

然而在这生死攸关之际,我突然看到池底有一团影影绰绰的亮光,两道漆黑的影子,像是雕塑一样贴在池底的石砖上,不出三秒,我和蒋猛已经非常接近,这时候我集中全部的注意力,定睛再看,当场没把我给惊死!

那赫然是两条石鱼衔尾环首,不知被谁刻在水底,看其花纹竟栩栩如生,而两条鱼之间的空隙,赫然形成了一个深邃的洞口,水流向里流入,也时而向外翻出,似有两股力道在互相拉扯,不等我惊讶,身体已经被无形的力道硬生生扯进洞口。

或许因为溺水缺氧的缘故,我的大脑此刻无比浑噩,便在这种浑噩中,人事不省。

当我再次睁开眼,来不及庆幸自己竟然还活着,眼前看到的场景,令我永生难忘。

在描述我亲眼所见的场景之前,我想先啰嗦两句人性之恶,从小到大我都生活在顺遂的环境中,那些出现在新闻里的打打杀杀、车祸疾病,甚至各种血腥的场面,通常只能凭借几个字眼联想一二,我们看到的听到的几乎都是冰冷的数据,是站在上帝视角冷眼旁观别人的苦难,可不管怎么说,这些消极的一面,在现实里始终和我相距甚远。

但此刻,我的面前却奔涌着一条澎湃的「脑潮」。

无数的人脑汹涌其中,像是翻滚在一口无边无际的大锅里,这些大脑的沟回褶皱,不停碰撞拼叠在一起,神似古代宫殿中的祥云壁画,漫天都被映照成灰色,我的耳边持续传来,在那「脑潮」中因为柔软的大脑碰撞,而发出的软糯声响,就好像家里蒸馒头前在大锅里和面的声音。

这种夸张到极致的波澜壮阔,与诡异万分的动乱互相交织,让我分不清究竟身处梦幻还是现实。

我怔怔地注视这一切,早已忘了害怕,内心深处只有无法言传的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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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猛子醒了,他连打几个喷嚏才缓过来,和我一样,身上全湿,用沾满水的手不停擦去眼前的朦胧,不出所料,当他也看到面前的场景后,直接愣在当场,整个人目瞪口呆像傻了一样。

「钱……钱哥,这……」

他吞吞吐吐半天,却只从嘴里蹦出来零星几个字。

我更无法解释,只好竭尽所能地回忆,算是昨天凌晨,我第一次听到了那首戏曲,然后第二天就发生了男澡堂溺亡事件,等到了晚上,我们俩却被不知是人是鬼的女人控制,失魂落魄地跳进水池,接着就来到了此刻的「脑潮」之前。

这其中好像有着某种联系,不过我很清楚一点,我和猛子绝对不是自愿来到这鬼地方,而是被那女鬼胁迫,或者说是绑架更为准确。

一般这种情况,不外乎两点,要么就是有怨气撒不出,想找我俩帮忙了却心愿,要么就是怨鬼化身,想从凡人身上找痛快。

另外我敢肯定的是,这条「脑潮」绝对不是人力所为,现代科技能够造出原子弹,造出跨海大桥,能上天揽月,但绝对造不出如此无法形容的人脑海洋。

我和猛子沉浸在汹涌的「脑潮」景象中,竟不知该何去何从,把我们放到这里的原因是什么,我不得而知,如果侥幸从这里离开,我们又要去哪儿?我更是想象不到。

下一刻,整条「脑潮」突然毫无征兆地起了变化,只见它好像现实中的大海一样,随着中心处未知的力量推动,如潮水般上涨,不多时已经有一线「脑潮」接近我和猛子,我赶忙望向身后,发现只有大约两米的退让空间,赫然有一堵斑驳的石壁将我们堵在这里,我和猛子立马慌了,纵然猛子一米九的大个,但在不可抗力面前,依然惊慌得像个孩子。

「钱哥,咱……咱咋办啊?」他哆嗦着在原地跺脚,不停抓挠上身,好像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我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我他妈当然不愿意被那堆人脑包围,只是看着它们奔涌过来,就足够我胆寒的了,更别提要被无数颗「大脑」淹没,我实在无法想象那种感觉。

于是我朝猛子发泄似的大喊:「别问我!我他妈也不知道,自求多福吧猛子,等咱哥俩儿升了天,就去找那女人算账,这无冤无仇的,她竟然把咱往死路上逼,作孽啊!!」

猛子听了我这话,破口大骂了几句,随即竟然哇哇哭了起来,他开始语无伦次,面朝那片汪洋脑海,又跪又拜,将自己能想到的神明几乎请了一遍,顺带还把三年前偷偷截胡我暗恋女生那事儿给吐了出来。

妈卖批,我暗骂一声,怪不得那妹纸跟我聊了两天就突然不搭理我了,我还以为她说我是个好人,只是因为我俩确实性格不好,原来是被这小子给截胡了!

不容我多想,脑潮已经近在咫尺,我鼓起全身的勇气,紧咬牙关,准备接受命运的来临,我这样想着,心里愈发愤怒,发狠似的打算一会儿被淹之后,就学着游泳的动作在这一堆堆大脑里划水,既然没法逃出去,那就干脆拼死一搏!

可是当腥味十足的脑潮触碰到我身躯的一瞬间,我发现自己错了,简直是大错特错,我根本无从挣脱,更无从伸手,这奔涌的脑海看似有空间,实则毫无缝隙,我四肢被缚,几乎动弹不得,听着猛子一边大叫「我还不想死啊!」一边被灰色的脑海所吞没。

我感受到身体四面八方的压力越来越大,终于在最后一根紧绷的神经松弛过后,我再次陷入了昏厥。

这一次,我不知是否还能醒来,刹那间,我想笑,笑这一切的荒诞,昨天我还好好地活在这世上,今天却经历了恐怕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溺死在一堆大脑里的奇遇,但愿有后人能在千百年后发现我的遗骸吧,然后被写进教科书,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那样,永垂不朽。

我胡思乱想着,就此慢慢闭上了双眼。

混沌中,我听见熟悉的水花,心里暗自惊喜,难道我没死?

然后又听见了嘈杂的呼喊声,仿佛有很多人聚集在我身边,他们大叫着:「快来人,又发现俩淹死的!」紧接着有人抬起我的身体,我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被高举到半空,还听到有人惊讶称奇:「乖乖,昨天一个女的淹死在男澡堂,今天俩小年轻淹死在女澡堂,真是天大的幺蛾子!」

我好似意识清醒,但就是无法睁开眼睛去查看四周,我的身体依然能够感知,可就是无法动弹,等我被架上一张床以后,我这才清醒地意识到,我和猛子,或许正在经历和那个女人一样的遭遇,当刺耳的警笛被拉响,我的猜测终于被验证。

我和猛子被放在担架上,而担架被拉上了救护车,载着我和猛子向医院飞驰,如果我俩当真「死」了,起码在外人眼里看来是如此,那么等待我们的,无外乎一种情况:

尸检。

与此同时,我也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在某种意义上,我想我大概是死了,但在另一个陌生的角度,我依然活着。

猛子不出意外,应该也是这样,只是他无法说话,就不能和我沟通。

这般想着,救护车很快停了下来,然而我却听到一群人在低声耳语,他们虽然刻意压低了嗓音,但对话内容依旧清晰传出,我听到之后,不知是心里还是脑海里产生了应该是震惊的情绪。

因为他们好像并不是医院太平间的工作人员,也不是法医,而是两个生意人。

「这俩也是淹死的?」

「嗯,今早刚发现的,你们手脚麻利点儿吧,老挝那边的客人快不行了,看看还有没有能用的器官,就给你们两个小时,拿出来以后立马转运,飞机我给你们安排好了,接头人的电话也给你们发过去了,这次是个大买卖,绝对要确保万无一失,如果出现纰漏……」

另一人嘿嘿一笑:「我懂,您放心吧,咱做这买卖也不是头一回了,哪次没让客户满意?」

「行,那麻溜地干吧。」

我被从担架移到了一张冰凉的床上,其间我想了很多,想起和初恋在稻田地里羞羞的初吻,想起小学同学失脚踢爆别人蛋蛋的残酷,我庆幸肉体消亡之后,意识还能以这种独特的方式存在。

而后不知为什么,四周变得无比寂静,我感受不到丝毫的空气流动,貌似身处于冰冷的柜体中,但身体的感知并未恢复,使我无法确认究竟是何场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或者是一年,之前对话的两个人的声音再也没有出现,我只听到零星有人在交流,好像这一趟买卖中间出了岔子,我和猛子被迫要提前送到别处。

而我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颠簸,反反复复的颠簸,就好像一会儿我在车上,一会儿又在船上,马达轰鸣,电机转动,持续的嗡嗡声响一刻未停,我便在这种嘈杂的氛围中,沉沉昏睡过去。

当我第三次从昏迷中醒来,脸上的白布已经被掀开,昏暗的房间内只有各种仪器在响,还有三三两两的白大褂围绕身前,严格来算他们也不是白大褂,因为那一身象征天使的大褂,竟然沾染上很多血污,在这卫生条件几乎为零的朦胧密室内,我好像成了试验品,躺在冰冷的床板上一动不动,任人宰割。

如果猛子和我一样还活着,那么他肯定非常愤怒,一米九的大高个子,从小到大遇到事儿几乎没吃过亏,这下被人当成牲畜一样对待,他心里肯定早已怒不可遏。

我现在的脑子里很乱,非常乱,普通人遇到我这种事情,估计会方寸大乱,就算处于「死了却还活着」的状态,也不会正常思考了,相反随着我的想法逐渐深入,我突然惊奇地发现从后脑勺开始变得很热,我不清楚原因,但身体的感知也在随着房间的温度而逐渐恢复。

这里很冷,像是冰窖,估计是为了保鲜吧,我听之前那人窃窃私语的时候,不就提到过「器官」吗?但我非常纳闷,就我俩在水里泡了不知多久,死了不知多久的身体,器官还能保持鲜活吗?

带着种种疑问,我的求生欲越来越强烈,从未像此时渴望外界的天空。

很快,有两个力气强壮的男人围在我身边,其中一人谨慎地问:「还要把绳子解开吗?」

估计是在说束缚住我手腕的绳索,如果他们要挪动我的身体,会不太方便,另一个人显然想到这一点,捏了捏我的脸无所谓地回答:「解开吧,这俩人都死这么久了,应该不会有事。」

听到这句话,我心里猛地一松,当然我也不确定那是不是心脏,因为身体表面的感知在恢复,但我依旧感受不到心跳,可毕竟这是个好兆头,当我的绳子被解开,我并没有动作,而是静静地等待着,既然解开了我的,就必然会解开猛子的,毕竟他那么大体格,起码要比我重几十斤,被绳子绑着总归是不太方便。

我在心里默数着,听到稀稀索索的声响,对方已经在帮猛子解套绳,是死是活就在这一刻了,假若猛子还活着,并且和我一样正在恢复四肢的力量,那么他隐忍多时的小宇宙一定会爆发,普通人面对有着多年健身习惯的猛子,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遗憾的是当解绳的声音沉寂下去,猛子依然没有任何动作,我所等待的最后一线生机也破灭了。

我在心里慢慢叹口气,还是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遭这罪,虽然我这人平常爱凑热闹,但当时围观的人群没有一百,也有九十,怎么不把那些人都找来,非得找我和猛子?

等等,我突然想到一个关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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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是猛子来找的我,我才被那女鬼施了法,可如果换位思考,为什么那女鬼不先来找我呢?

我想到这一点,意识深处猛然一震,看来猛子很有问题,他那天晚上绝对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才被那女鬼缠上的,不然全地球那么多人,凭啥就非得和我扯上关系?

可就在我思维逐渐清晰的时候,我突然听到震耳欲聋的一声咆哮,那声音像是被囚禁在牢笼里的野兽,终于冲破枷锁获得新生!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随即传来噼里啪啦的杂乱声响,白大褂们啊啊惊叫着,跺在地上的脚步也异常凌乱,我还听到有人在哭,有人在叫:「诈尸了!诈尸了!」

不出两分钟,四周乱作一团,电子设备被人重重地砸在地上,我甚至联想到猛子赤膊裸体,满身的肌肉张狂,高举电子仪器如同绿巨人在世般无比愤怒。

果然,当惊叫的声音渐远,喘着重气的猛子把我从床上重重拉起,他的脸上沾染着血沫,双肩颤抖不止,应该是身体机能刚刚恢复,紧接着又用力过度导致,我仔细审视着周围的环境,简直一片狼藉。

在极度愤怒的强大爆发力下,猛子几乎砸烂了目力所及的一切,就连他刚才躺着的那张床,中间也凹陷下去一个大坑。

这恐怖的力道,乖乖。

我咽了口唾沫,发现喉结竟然能动了,猛子冲我点了点头,我当下会意,他是在问我能不能走,我强撑起虚弱的身体,捂着沉痛的胸口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向有光亮的地方,猛子从地上拿起两根床的铁架子,一手持一把,赫然如同古时威猛的将士,护卫在我身前向外逃离。

一路上猛子怒红了眼,他大声喝骂着,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我一步未停紧紧跟在他的身后,终于看到一扇大铁门,猛子抬起脚,用力一踢,那铁门应声而开。

刺眼的阳光突然射入我的瞳孔,让我觉得无比夺目,我大口喘息着新鲜空气,身后的人群在惨叫哀嚎,大多是被猛子一棍下去直接给砸伤,猛子虽然暴怒,但依然留有几分清醒,他并没有下死手,基本都避开了那些白大褂还有几名西装保镖的头部,专挑上半身下手。

可以说从头到尾,我都几乎没遇到什么阻碍,更无暇惊叹猛子的战斗力如此强悍,很快我们就逃出了面前的一座院子,看样是一座废弃的仓库,门口有保卫室,听见动静后从里面跑出五个男人,手里握着桌椅板凳还有电棍等家伙事儿,肯定是不想让我们安然无恙地出去。

虽然他们看我和猛子的眼神都带有一丝胆怯,或许是因为起先我们已经被确定死亡,而现在竟然站在他们面前,让很多人误以为是诈尸。

更令我疑惑的是,一开始交谈的那两个人并不在这里,我没有听到熟悉的嗓音,就在我瞎琢磨的当口,传达室的那几个人冲上来了,猛子当仁不让,他一个顶仨,怒吼着和他们缠斗在一起,我避无可避,跟余下的两个人对抗,分分钟头上就被砸了一闷棍,但奇特的是我并没有因此倒下,相反一直在恢复的体力,让我有了一些还手的力气,我也不管许多了,身边有什么都操起来,对着面前的人影疯狂抡动,我咬着牙,整个人陷入了癫狂的状态。

直到我腰酸背痛,眼睛被鲜血染红的时候,我才回过神来,而猛子比我挂彩更多,但还能支撑着站立,我们俩一起站在大门口颤抖着,起伏不断的肺部传来强烈的灼烧感,让我产生了胸腔即将炸裂的错觉,但面前东倒西歪的几个人,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们瘫软在地上,几乎全都挂了彩。

我和猛子不敢耽搁,向他递了个眼神后,便抢先一步使出全身力气推开身后的大铁门。

随着吱呀一声闷叫,沉重的铁门缓缓打开,清新的山风瞬间涌入我的鼻腔,我定睛细看,原来自己竟然是在山顶,我说这半天怎么看不到周围有什么建筑,原来这仓库建在最高处,四周全是围墙。

此刻没了遮挡物,景色尽收眼底,我愣了一愣,感觉如临张家界,却又觉得这地方是桂林山水,总之风景秀丽得简直不像话。

猛子看我发愣,重重一拍我的肩膀,冲我大吼:「钱哥,别傻愣着了,走啊!」

得,这时候四肢发达的猛子竟然比我要敏锐,我没说话,提起所剩不多的体力,拔起腿就朝着前方的道路跑去。

很快,一阵密林阻挡住我们的去路,显然是我俩不认识这山路,走错了道,可既然已经逃了出来,就不由得我们耽误时间。我义无反顾地前进,光着身子在茂盛的密林间踩踏,脚底板时而刺痛,看样子生长在地上的植物对我并不友好,猛子的脸上也青一阵白一阵,显然和我受到了相同的痛苦。当我们终于无比艰难地穿越了密林,一阵刺鼻的臭味又飘了过来,愈发接近,恶心得我连连干呕,随着地上的植被渐渐变少,我发现周围的环境也产生了变化,很多红褐色的小屋耸立在前方,但在这些小屋和我们之间,还有一条像是小河却又毫不流动的褐色液体,这条「河」看起来很长,而我们一时间也找不到别的路,只能由此穿过。

出于从小在乡里长大的缘故,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些是什么!

「猛子!」我大叫一声,「今天的事儿,跟谁也别说!」

猛子微微错愕,刚想问原因,但迫在眉睫的难关已经不容许他张口,我先抬起脚,重重踩进那条「河」里。

妈卖批!我在心里咬牙怒骂,这他妈哪是河啊!

这完全就是牛粪,一大滩牛粪,就是乡里人堆积在一起,准备储蓄的鲜牛粪!

而且据我双脚传来的温热来判断,这些及膝的牛粪肯定是今早倾倒在此处的,目的是为了等待晒干,之后就会捏成一块块或者是像前方褐色小房子一样的形状。

想到这儿,我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这种小房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可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但没办法,此刻我和猛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蹚着牛粪,虽然只过去了大概不到半分钟,可我却感觉像一千年那么长,等我和猛子终于从臭气熏天的牛粪中脱身,我们俩仍旧屏住呼吸往前跑,最终跌坐在距离牛粪百米开外的地方,瘫倒在地上大口呼吸。

头顶上的阳光影影绰绰,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射下来,不多会儿,我听见有羊在叫,而且越来越近,再过片刻,一张胡须茂密的黢黑脸庞,突然出现在我头顶上,我仰躺在地上,瞪大双眼跟他对视。

看那与众不同的相貌,看着那独具民族标志性的八字胡,我嗓音沙哑着脱口惊呼:

「阿,阿三?!」

印度友人张大懵懂的双眼,一脸费解地看着我。

我吞咽了一口唾沫,赤身裸体的猛子也很疑惑,他不敢乱动,似乎在等我的回应。

然后我面前的阿三突然叽哩哇啦说了一大通,接着牵起身后的小羊,逃也似的跑了。

正当我和猛子回过神来要庆幸的时候,身边的树林又一阵乱晃,貌似有很多人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嘈杂的叽里呱啦,我们俩的身前突然冒出了二三十名印度人,他们手里握着农具,警惕十足地看着我们,这当口,猛子完全懵逼了,我震惊地看着所有人,全然搞不懂眼下的状况。

紧接着,他们围了上来,站在我和猛子的中间,虽然我和猛子的小腿上沾满臭不可闻的牛粪,但他们并无任何嫌弃,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

下一刻,一群人哄叫着伸出双手,把我俩高高举过头顶,向着他们来时的路返回。

还有人唱起了歌儿,有人拍着手,一片庆祝节日的热闹氛围。

我和猛子就这样不明所以地向前移动,俩大老爷们儿光着身子,甩着大鸟,暴露在耀眼的阳光下,最终被抬进了一座仿佛世外桃源般的村落。

我环视四周,这里竟然连电线杆都没有,沿途除了人和田地以外,只有牛和羊,一些在地里忙活的妇女也抬起头,用满是惊疑的双眼打量我们。

我和猛子被扔进村子的水池里,所有人都围着我们洒水,他们用盆舀起水,往我们身上泼,欢呼雀跃着,引起一阵又一阵的哄笑。

猛子一咬牙,眼神决绝,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冲身子再说,我看着他既然如此放飞自我,干脆也不管不顾了,等洗干净身上的血污和牛粪以后,村里的印度人立马拿来衣物给我们换上。

从头到尾,我们俩始终是坦诚相见,这里的人把我们身体的上上下下都看了个遍。

当然我和猛子至今依然闹不懂是什么情况,直觉告诉我们,这些人绝非坏茬,起码他们表现得热情而友好。

直到他们把我们领进一间和其他房屋截然不同的小屋,我才发现迎接我们的,竟然是和电影里装扮相差无几的老僧,他眉心点了一颗朱砂,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总之显得很高深莫测的样子,看着我们时脸上笑眯眯,仿佛早已参透了天机,知道我们早晚会出现。

他冲聚集在屋外的人群摆摆手,那些人纷纷恭敬地告退,眨眼间小屋里就剩下我和猛子还有高僧,我们三个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有先开口。

猛子那四肢发达的货,不知哪根筋搭错,上来就双手合十,装模作样地说:「萨瓦迪卡。」

我萨瓦迪卡你大爷啊!

我在心里疯狂吐槽,这他妈是印度人你看不出来啊?!

接着猛子又来了一句日语:「求都嘛得!」

似乎觉得不对劲,又整出来一句韩语:「阿尼哈赛哟!」

「韩国的大米比中国的大米大,上海的西瓜比杭州的西瓜大哟!」

麻蛋!全他妈乱套了!

我无比汗颜地低下头,用余光扫过老者的脸庞,他依旧保持着微笑,和颜悦色地看着猛子犯傻。

「你起开,还是让我来吧。」

我叹口气,嫌弃地推了猛子一把,他清清嗓子,自觉也有些尴尬,正襟危坐后便不再出声,与此同时屋外有人送来了食物,就一个盘,上面没筷子,里面是类似大米的谷物,还有一些蔬菜和肉。

猛子和我早就饿得五迷三道,一看见吃的就跟饿狼看见羊,狼吞虎咽,饥不择食。

风卷残云一通后,肚里五脏庙香火鼎盛,我和猛子不约而同地揉着肚子喘气,太舒服了这一顿吃的,好久没这么痛快了,我不禁打了个饱嗝,猛子眨眨眼,刚想说话,那老者从身后摸索两下,找出个手机递给我。

我接过来一看,顿时傻眼。

只见手机页面赫然是一个用来翻译的 App,天知道在这么个看起来与世隔绝的地方,竟然还有人用智能机,而且还知道能够用翻译软件!

我愣住了,但随即反应过来,从软件上摸索两下就明白用法,然后斟字酌句地打下一行字:

「您好,请问这是哪里?」

我实在太想搞清楚此刻身处何方了,然后尽可能地联系到外界,逃离生天。

老僧接回手机,看清楚我打的字后,微微一笑,接下来他输入的回答,却让我和猛子面面相觑,大惊失色。

我拿着手机,久久无法镇定。

「钱先生,蒋先生,欢迎。」

就这八个字,让我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坦诚地说,最近这几天是我有生以来,鸡皮疙瘩起得最频繁的一段时间。

老僧淡定的神色,外加朴实至极的笑容,如果放在国内,就是那种不容你拒绝好意的老实人。

我在这笑容里竟然沦陷了,鬼使神差地点点头,然后把手机交还老僧,问他怎么认识我们的?

他又输入了一句话,简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你们的身上,有脉轮。」

脉轮?

这啥玩意儿?我把手机递给蒋猛,他也一脸懵逼。

老僧笑而不语,静静望着我俩的反应,见我们始终不说话,他拿回手机,这次输入的字数明显变多,很快,把一大段翻译完的话交给我们:

「你们死了,又活,还会再死,再活,如此反复下去,只因你们的体内,有脉轮。」

我看这抑扬顿挫的口气,除了感叹翻译软件的强大,更深深沉浸在老僧的未卜先知中。

他与我们素未谋面,却一语道破发生在我们身上最大的奇遇,是的,客观来看,我跟蒋猛的确已经「死」过一回,但很快又活了。

可「活」得并不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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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诡异的男澡堂,更加诡异莫测的池底坑洞,死于溺亡的恐怖女鬼,一曲哀怨的《长生殿》。

我不清楚这四者之间具体有何联系,但我无比清楚一点,这绝对和我们刚刚逃出生天的组织有关。

依照初步的线索来看,我们不出意外,肯定是要被人解剖,然后拿出内脏,明码标价地卖给所需要的人,这是一桩买卖,是一条完整的利益链。

货源在国内,「经销商」也在国内,而买主很可能遍布全世界,就如我所听到的「老挝的客人」一样。

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其实那个惨无人道的非法组织,并不是摘取人体的器官,从头到尾,他们都清楚我们身上有脉轮,所以打算将这种特殊的东西,移植到对此有需求的人身上?

我把疑惑说了,老僧看着手机,默不作声。

良久,他起身告辞,临走前打开了手机的相册,递给了我。

我看着老僧沉重的背影,暗想自己的假设果然没错,山顶的那座仓库,应该就是一座秘密解剖室,显然老僧知晓其中的秘密,并且跟整个村子的命运息息相关。

我拿起老僧的手机,惊讶发现相册里竟然全是笔记截图,另有一些研究手稿,我一一点开,仔细阅读,笔记的主人姓陈,但没有全名,通过阅读他的笔记,我大致清楚了一些来龙去脉,还有关于「脉轮学说」的部分研究。

我们所处的村庄,坐落于印度北部,在旁遮普语中,叫作:ਲੰਬੀ,意为长寿。

村里的人大多可以活到百岁高龄,甚至有人能够活到 120 岁,再加上此处独有的自然环境,形成一道天然屏障,所以始终没有外人侵扰,自成一处世外桃源。

然而在 1983 年,印度举兵侵犯中国边境,引起两国军事对峙,战火一触即发,在如此紧张的氛围下,印度当局调遣兵力时,偶然发现了坐落于群山环绕之中的小村落,揭开了长寿村的神秘面纱。

此后到了 1987 年,国内研究古代神秘学的学者陈先生,通过翻读古籍,发现了长寿村的只言片语,他决心要一探究竟,只身来到印度北部的旁遮普省,历经千辛万苦后,终于寻到了长寿村。

通过长期相处,友好谦卑的陈先生获得了村民的一致信任,并且针对村民们的长寿现象,做出了大量研究成果,后来陈先生顺利回国,撰写了一部相关书籍,将长寿村和「脉轮」的关联公之于众。

长寿村从此进入了一段相当长的繁荣时期,外地人甚至外国人纷纷涌入,除了为当地的旅游业带来极大增长外,同时也留下了祸患,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越来越多的医药研究公司试图从长寿村内获取「脉轮」的秘密,从而开发成延缓人类衰老的药剂,以此谋取暴利。

但村里威望甚高的老僧,担忧此举恐怕会为村子带来灾难,于是举村搬迁,离开了世代居住的旁遮普省北部山区,另辟家园。

可等到好不容易安居之后,灾难却接踵而来,国内的非法组织跟踪长寿村来到此处,伴随着村民们接二连三的离奇失踪,他们在附近的山顶上兴建起了秘密设施,通过隐秘手段摘取活人的器官,受害者不仅有印度当地的村民,甚至还有国内的民众。

大部分的内容到此便戛然而止,但余下的一部分内容,却都是出自另一个人的笔迹,看上去比较年轻,因为陈先生的年代,还是写连笔字和繁体字的时期,而后者很明显采用的是简体字。

内容大致如下:

整件事,都被前后观察「长寿村」长达三十年的陈教授记录下来,他通过多年的调查取证,已经掌握了大量证据,可就在他准备回国,要揭发非法组织谋财害命行径的时候,意外却突然发生了。

陈先生与其夫人双双遇害,前者在抵达机场前被带走,此后音讯全无,后者侥幸回国,但也很快离奇消失。

所有的截图到此翻阅完毕,我拿着手机,陷入了沉思。

可以肯定的一点是,陈先生在长达三十年的岁月里,已经通过老僧的指点,参透了脉轮的运行方法,这脉轮说来玄妙,不过是通过修养身心的方式,让自己的意志力能够与自然产生超然联系,从而参与到万物运行的法则之中,精神力量强大者,甚至能够改变事物运转的规律,并最终影响到现实世界。

我仔细阅读完全部文章,整个过程堪称惊心动魄,起码很明确的一点是,陈先生的夫人生前与其十分恩爱,两个人从学生时期便是伴侣,而后因为一首《长生殿》结缘,又因为共同的专业和爱好,携手跨入了婚姻殿堂。

如此看来,那天晚上控制我和猛子的「女鬼」,难道是陈先生的夫人?

她受到非法组织的残害,死后怨气未消,但因为生前修行脉轮,致使精神力量强大,所以才能出现和我们一样的「死了又活」的状态,并用强大的精神力量操控我和猛子,再次经历她所经历的一切,试图让我们能够把真相昭告天下。

我重重叹口气,放下手机后沉思良久,然后把一切捋顺之后,毫无保留地告诉了猛子,猛子这人虽然粗,但也算是性情中人,他听完后也颇有几分惆怅,不免有些戚戚然。

沉默的空当,我又在想那天见到的「脑潮」是什么?还有脑潮的中心,回忆起来似乎有朦胧的黑影,更深的疑问,则是我实在想不通,我和猛子身上的脉轮,究竟是如何滋生的?

按照陈先生的理论,脉轮有两种,一种是先天性,这种异常强大,一种是后天性,是受人点拨或者自行修炼,藏传佛教里修行的脉轮,也同属第二种,受人点拨后,会在常人的体内留下脉轮的种子,从而改变其内脏的运行,慢慢滋生出脉轮,而精神力量强大者,就能通过对方的脉轮体质,实现操控其行为意志的目的。

总的来说,这类似于同性相吸,异性相斥,脉轮强大者,能够操控脉轮弱小者,而比强大者更强大的人,甚至可以主导事物的运行。

可我左思右想,都不记得我们何时遇到过藏传佛教的僧人,更别提有谁曾点拨过我们了,在出事之前,我所接触到的人,也只有猛子一个,那天我们在一起围观女人溺亡的事件,然后我们就回……

等等!

我的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那天,除了猛子以外,我好像记得还和一个人产生过交际。

与此同时,那张年轻女鬼的脸庞在我脑中萦绕不觉,我将二者联系在一起,突然问向猛子:

「你说这个陈先生,如果活着的话,现在得是多大岁数?」

猛子不明所以,想了想回答说:「差不多得有五十来岁吧,你想啊,他二十多岁的时候开始研究这件事,80 年代距离现在都三十多年了,所以他怎么也得快六十岁了。」

「那以他这个年纪,有个二十多岁的子女,」我咽了口唾沫,感觉真相越来越接近,「不算难事吧?」

猛子还是不明白我想说什么,却点头表示赞同:「那还用说,肯定有子女啊。」

「所以,你还记得咱们围观溺亡事件的那天,我们等人群散了,即将要走的时候,迎面过来一个老太太吗?」

「好像有些印象,不过你到底要说啥啊?」猛子挠着头皮,显得非常急切。

我尽量平复下心情,说出一个我自己都不愿意相信的观点:「我怀疑,咱们可能推测错了,被非法器官贩卖组织残害的,并不是陈夫人,而很可能是她和陈先生的女儿,因为那个女鬼,非常年轻。」

说到这儿,我顿了顿:

「另外,那天咱们俩一起碰到的推车老太太,不出意外应该就是陈夫人,是她在我们身上留下了脉轮的种子,所以她的女儿,才能在那种形态下操控我们的意志,并且主导我们的行动。」

猛子恍然大悟地一拍额头,接着问:「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老太太为什么要做这些?」

「因为我们年轻。」我看向窗外的天空,舒缓着内心的悸动,「而且她应该是想让我们去经历她们曾经历的一切,然后帮助她们把真相昭告天下,揭发非法组织残害良民的犯罪事实。」

「可是,」猛子低下头,沮丧地说:「咱们现在都身不由己了,回到国内谈何容易啊?那笔记上不是也说了,在那座山头上就有非法组织的解刨室,咱们刚才打砸一通,他们肯定会叫增援来抓咱们的。」

我点点头,他们当然会这么做,但如果他们敢明着到村里来抢人,首先村民就不愿意,因为他们选择相信陈先生,自己家人的离奇失踪,是和山顶上的废弃仓库有关,如果在村里强行掳人,恐怕会引起村民们的抵抗。

我能确信这一点,正是因为老僧肯把笔记给我们看,如果他不相信陈先生,也不相信我和猛子,是绝对不会让我们知道这么多真相的。

既然如此,我和猛子只能选择一条路:白天走。

一旦到了晚上,鬼才知道会不会在夜幕的掩护下,那些人会偷溜进村抓走我们。

还有一点,假设足够幸运地回到国内,我们首要的目的是找到陈夫人,向她求证事情的真相,如果我们刚才的所有推测都属实的话,我们就务必要解决那座「池子」的问题。

一种强烈的好奇心,还有劫后余生的求生欲驱使着我,让我愈发想要搞清楚整件事的真相,就算不是为了陈先生一家,只为我和猛子,也得摆脱那些坏人的追捕,因为我的直觉告诉我,从山顶的废弃仓库逃跑后,他们绝对不会轻易地放过我们,首要目的就是要把我们抓回去,否则我们肯定会曝光他们的犯罪行为。

到时候,可就不只是断他们财路这么简单了,还会威胁到他们的自由和生命。

想到这儿,我顿觉事不宜迟,于是喊上猛子,去找老僧告别,我敲了两下房门,竟无人回应,我又重重敲了两下,依旧寂静无声。

我顾不得许多,只好推开门探头望去,只见老僧盘腿坐在床上,双眼紧闭,十指并拢相扣,无声无息。

我心里当下一沉,该不会是……

卧槽,不会这么巧吧?

我小心翼翼得上前两步,将手指缓缓伸到他的鼻前。

而后,我的心脏狂跳,整个人呆若木鸡。

老僧,竟,竟然就此圆寂了?!

完了,这下全完了!!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与此同时,门外突然有人发出恭敬的问询声,随着门板被推开,我听见三三两两的脚步声,隔着里屋的门缝往外看,只见有几个村民捧着衣物和一些器具,跪在大师刚才坐着的蒲团前,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

很快他们意识到了眼前的不寻常,其中一人神情疑惑地起身,慢步朝我们所在的里屋走近,我的心紧跟着提到嗓子眼儿,脑海中飞驰过无数个念头,却全然想不到该如何解释!

就在那人即将推门而入的刹那间,随着「嘭」的一声巨响,树林中爆发出鸟儿的惊恐啼鸣,随之越来越多的枪声充斥耳畔,我向窗外望去,看到了令我万分震惊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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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克。

数十辆坦克碾压着灌木丛,由南向北徐徐前进,他们不断向天空中放炮,还有荷枪实弹的印度士兵在旁边成队奔袭,俨然一副战争前的紧张状态。

我和猛子对望一眼,正巧看到了窗户并未有锁,而村里霎时间也响起了人群的叫喊,老僧居所内的数人一起向屋外跑去,人群乱作一团,看样是要避难。

猛子双手抱头,一米九的大个子缩在墙角,嘴里不停地碎碎念:「打仗了,打仗了,打仗了……」

我仔细回忆最近看到的新闻,没有任何关于边境起冲突的报道啊?

那印度为何在此时集结如此强大的重火力,在这荒凉无人的深山老林中肆意开炮呢?

莫非是刚刚又发生了冲突?可这也太巧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可又隐隐觉得,这或许是我和猛子唯一能够逃脱的机会,趁火打劫和趁乱脱逃一样,都是富贵险中求,既然留在这儿会被人抓回去,那还不如闯一波,说不定还能奇迹般地生还。

想到这儿,我鼓起全部勇气,重重拍了一下猛子的肩膀,沉声说:「猛子,走,别愣着了,咱们回家!」

「回你姥姥!」猛子竟带着哭腔,「你看不见那是坦克吗?卧槽,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坦克啊大哥,咱们这一出去,绝对会被他们误当成特务,分分钟就轰成渣啊!我可不想英年早逝,还死得这么不明不白的!」

我气急败坏,一把抓起他的手腕:「可要是咱们碰到自己国家的部队了呢?那不就得救了?!」

猛子听了这话,立马转过头,瞪大双眼看着我:「你好像说得很有道理啊。那好吧钱哥,你说吧,我全听你的,咱们该怎么办?」

我瞅准窗外的一条山野小路,又看向旁边的茂密森林,咬紧牙关,沉声低吼:

「跑!」

当我和猛子跑出村庄,顺着密林小道狂奔,耳旁的坦克轰鸣声就没消停过。

我们俩一直闷头跑,什么也不管,像无头苍蝇,但又刻意远离炮火,我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印度集结这么大规模部队想干什么,可这时候容不得我多想,当炮弹距离我们炸开的地方越来越近,我真实感受到现代战争的恐怖。

可既然选择了逃跑,就不能再回头,越来越密集的枪林弹雨在我们身旁不足一百米处倾泻,我和猛子跑得满头大汗,双脚抽疼无比,精神极度紧绷,可当我不小心被灌木扳倒,最不愿遇到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伴随着尖锐的破空之声,只见一枚肉眼可见的出膛炮弹,从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朝我和猛子急速下坠,我发出全身的力气大吼一声,心中的惊惧愈发强烈,绝望的念头萦绕在我的四面八方,猛子还想弯腰伸手拉我。

「轰!」的一声巨响,我重重闭上双眼,人事不知。

当我和猛子醒了过来,发觉身上很湿,似曾相识的水汽弥漫在眼前,好像我们两个人再次回到了熟悉的地方,我竭力睁开眼,发觉自己再一次躺在了水池之中。

我惊呆了,貌似在被炮弹击中的瞬间,我和猛子穿越千里,再次出现在家门口的男澡堂里。

这次没有喧哗鼎沸的人群,只有陷入死寂一般的宁静。

我尝试动了一下手脚,浮力当即消失,伴随着一股失控的感觉,身躯向下坠去。

我心里无比清楚,如果任由下坠,等待着我们的将会是什么,猛子也不例外,他和我拼尽全力划动四肢,向着水池的边缘游动。

等我们精疲力尽,终于触摸到水池的边缘,两个人几乎都不剩力气了,死死抱着水池的瓷砖大口喘气。

猛子擦去脑门儿上的汗水,呼哧呼哧地说:「妈的真邪乎,怎么又回来了?我还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

我也搞不清楚原因,看了下四周,不敢耽搁,连忙从池子里爬了出来,那池底的深坑留给我们的印象太不妙,还有那诡异万分的脑潮,都像恐怖的噩梦一样,让我从心底产生深深的抗拒。

然后我和猛子互相搀扶着,晃晃悠悠地走出了澡堂,令我们没有想到,外面竟然是黑夜,昏黄的路灯连成一排,像是给我和猛子指明回家的方向。

当我和猛子虚弱无力地回到家中,等候我们的,却是那个纠缠不放的女鬼。

她就飘忽在客厅的正中央,我和猛子开门之后,站在鞋柜旁僵直了身子,脊背在瞬间发凉。

女鬼缓缓飘到我们面前,她不容我们反抗,再次唱起了那首《长生殿》,歌声依旧如泣如诉,唱得我头皮发麻。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惊吼,猛子双手抱头,蹲在墙角,嚎啕大哭,这首戏曲仿佛有莫大的精神感染力,从心底让人产生无所抗拒的悲恸。

不过出乎意料,女鬼很快从房中消失,只留下惶恐到极点的我和猛子,我还好,毕竟听了很多次,反应还算镇定,但猛子就受苦了,他缩在墙角,不停地用下巴触碰自己的膝盖,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小腿,眼泪从眼眶中不停地流出,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失魂落魄到极点。

那夜,我实在太累了,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当我迎着晨曦从困顿中苏醒,猛子依旧瞪大了双眼发呆,我看着他呆滞的神情,很难体会这一夜他是如何熬过来的。

我试图揉揉身上发酸的地方,又从地上爬起来,支撑着虚弱的身体去洗漱,肚中随之难忍饥饿,驱使着我下楼去买饭。

等我来到院子中,已经有了晨练的老者,街上也多了早起的行人,慢慢喧哗起来。

我只顾往记忆里的早点摊位走,却忽略了四周的境况。

我越往前走,越是发觉到路两旁的行人渐渐安静,他们好像突然间沉默了。

我疑惑地转头,瞬间明白了原因。

只见所有的行人,看我的眼神就像看鬼,老少妇孺的目光全部聚集在我的身上,我突然意识到,前两天自己刚刚被抬上担架,拉上救护车,此刻却跟没事儿人一样行走在光天化日的大街上。

谁要不惊恐,那纯粹是有病。

所以行人们看着我,就好像在看会走路的僵尸一样,眼下我走也不是,停也不是,就卡在路中间,身前身后数米范围内,无人敢接近。

不知是谁先开口大喊了一声,随之而来的是成片的惊叫,伴随着恐慌的情绪,人群蜂拥逃跑,还有白领踏着高跟鞋摔倒在地,我想上前去扶,结果刚跟她对上脸,就把她吓得直接昏了过去。

很快,警笛大作,不知是谁报了警,救护车和警车迅速赶到现场,将我重重包围了起来,我回头朝着家的方向张望,结果看到了已经有白大褂将楼中的猛子抬了出来,不由分说地送上了救护车。

而我面临的,则是手持电棍和抓捕器的警察,他们显然心有顾虑,试探着不敢靠近,另一边有人朝我喊话,试图想让我束手就擒。

我不敢在暴力机关的面前乱动作,干脆慢慢跪在地上,双手抱头,一时间很多人上来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死死按在地上。

就这样,我被捕了。

再次被押上了救护车,紧接着我被打了一针镇定剂,我亲眼看着自己从一个个陌生的地方被转移,最终来到了一处戒备森严的实验室。

猛子和我一起,被捆上了一张床,显然比那些非法组织更加严密的工作人员,将我们团团包围,在我身上做各种实验,我甚至能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震惊,还有拿着我的档案,翻看一遍后啧啧称奇的军官。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终于脱离了实验室之后,我被送入了一家医院,在那里,我见到了一个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人。

陈夫人。

她依旧推着车,笑眯眯地朝我走来,当她经过我耳边时,冲我小声低语:「老陈呐老陈,老陈呐老陈……」

她的反应,和我印象中的疯子没有任何区别,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没有张牙舞爪,大吼大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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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用多久,我就搞清楚了自己的处境,此刻的我,竟然身处一座戒备程度极高的精神病院中,而我身旁的人,大部分都是在某个领域发疯的精神病,他们发病之前或是天才,或是大资本家,或是明星艺人,总之地位身家都比普通人要高。

猛子已经完全沦为了一个废人,我是指在进行实验之后,他每天必做的,也是唯一会做的事情,就是缩在墙角,一遍遍地拿头砸墙,虽然力道很轻,但他口中还不断神神叨叨地重复着无人听懂的只言片语,整个人失魂落魄到极点,说是废人也不为过。

而我,则被严密看管了起来。

很快有人来约见我,他是个中年男子,看到被戴上手铐的我,笑而不语。

然后他拿出一份资料,扔到我的面前,到此,我才明白过来,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我就是那个笔记中的陈先生,而之前经历的种种奇遇,不过是我臆想出来的,在此之前,我因为研究神秘学说走火入魔,早在 90 年代晚期便被诊断出臆想症,而这间医院,我也已经待了很多年,猛子并不是我的发小,反而只是我的病友。

上个星期,趁清明节部分精神病院员工放假的空当,我带着猛子跑了出去,慌不择路下,我们俩一起跑进了一间洗浴中心,在那的池子里,我们泡了好几天。

每天我都幻想池子底下有一座巨大的空间,每次我都想拉着猛子去池底一探究竟,而我所待过的所谓的「家」,不过就是洗浴中心的休息室。

得知真相的我,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我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当中年人掏出手机,递给我一段有声的视频后,我呆坐在了椅子上。

视频画面中,是两名身穿白大褂的人,他们站在一名躺在床上的病人身边谈话:

「你们手脚麻利点儿吧,老挝那边的客人快不行了,看看还有没有能用的器官,就给你们两个小时,拿出来以后立马转运,飞机我给你们安排好了,接头人的电话也给你们发过去了,这次是个大买卖,绝对要确保万无一失,如果出现纰漏……」

另一个人嘿嘿一笑:「我懂,您放心吧,咱做这买卖也不是头一回了,哪次没让客户满意?」

「行,那麻溜地干吧。」

话音刚落,我便疯狂地挣扎起来,随即挣脱掉捆扎并不严实的皮带,撞开两名白大褂,扶着墙壁跑出了病室。

看到这儿,中年人问我:「明白了吗?陈先生。您其实一直都在咱们医院里转悠,直到您跑到了大街上,我们紧急向全市通告,有两名重度精神病人出逃,这才把您和病人蒋猛带了回来,不然呐,得出大乱子。」

末了,他又补上一句:「其实视频里的这俩人,也是太平间的临时工,你那天出逃之前,在水里泡久了,被医院确认死亡,他俩一直倒卖院里的人体器官,这事儿还多亏了您,我们才能及时发现,现在他俩已经被立案调查了,您这也算功德一件啊。」

我看着面前的一切,兀自咽了口唾沫。

良久,中年人起身,扔给我一盘磁带,然后转身边往外走,边说:

「给您换一盘吧,您那《长生殿》在这病房里听了十几年都不厌,医护人员早就烦了,换首新的,往后积极配合治疗吧。」

我呆呆注视着那盒磁带,慢慢趴在桌上,医护人员即刻送进来一个放录机,把磁带插好,灯光调暖。

伴随着曲调哀怨的戏曲声,我的意识逐渐模糊。

此刻的我,已经分不清具体是在现实中,还是沉迷于梦幻。

只听到有个女人,好像在我耳边如泣如诉:

霓裳天上声,墙外行人听。

音节明,宫商正,风内高低应。

偷从笛里,写出无馀剩。

人散曲终红楼静,半墙残月摇花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