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夏天,天气异常的热。但那天发生的事情,让我永生难忘。我正在校园里人行道上漫无目的地闲逛着。有人骑车从我身边哗一下经过,骑车的速度超级快,我还来不及躲避,就被带倒了。我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以后,我就看到了杨磊。满脸通红,一脸歉意,长相单薄,眼神清澈却不流俗的男孩儿杨磊,他的电动车还倒在地上,车筐里的书和杂物撒了一地,我看到了有一本卡尔维诺的文集,还有一本叫《月亮与六便士》的小说。这本书我刚刚读过。抬眼望去,杨磊正歉意地正看我,但是不同的是,他没有道歉,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我,我的脸立刻就红了。
我穿的长裙裙摆被剐破了,他不好意思地说,要不着这样,明天的这个时间你还来这里,我赔你一条裙子。
我有些不知所措,好像是我做错了事情一样。结结巴巴地说,没事没事,不用了不用了,你也不是故意的,要不,借我本书看吧?
在 许多人看来这就是恋情的开始,而我们恰恰不是。
在我们这所艺术学院里,谈恋爱,搞对象,拍拖,如洪水来临,一浪高过一浪。并不新鲜。那时候,他的爱情正如火如荼,他和一个舞蹈系的女孩子正在热恋之中。哪个女孩子身材高挑,皮肤白净,跳舞的时候长裙来回荡着,高挑艳丽,还是舞蹈系的领舞。和她比起来,我这个学编剧的女生是多么寡味,多么普通,就如路边的青草与娇艳欲滴的玫瑰相比。尽管我喜欢读卡尔维诺,而她感兴趣的是雅诗兰黛。
真的,没有人懂我那段时间的想法,包括我自己。我的心仿佛一刹那发酵了一样,一个普通的小种子在那个夏天的黄昏就要开始发芽了。回到寝室后,我竟然一夜未眠。思绪万千,满脑子漫山玫瑰。一夜之间,桃花开罢梨花开。我竟然喜欢上了那个撞倒我的男子,他站在夏天的黄昏里,英姿飒爽,后来我在电视上看到金城武,才终于晓得,我为什么如此喜欢杨磊,因为他和他一样都有这样清凉而迷离的眼神。
但是我找杨磊的唯一理由就是借书还书,我那时只读了加缪,可为了接近他,我要读卡尔维诺,我知道他喜欢卡尔维诺,是他的超级粉丝,当他想找人交流时,他总是给我发短信,来楼顶吧,我们到楼顶上一起说说卡尔维诺吧。
我永远不能忘记那片晾满衣服的楼顶,还有那个穿着牛仔裤白T恤的杨磊。除了聊卡尔维诺之外,他和我说10句话,必定有8句是说舞蹈系李小月的。
我并不在意,因为我还来不及在意。还没有在意这些的资格。直到有一天,杨磊托我去做一件事情:李小月的生日快到了,他说,我想送她一件礼物。你是女生帮忙出出主意,送什么比较好。
我出了主意,香水,口红,包包,丝袜,大多数女生喜欢这些东西,尽管我不喜欢。可他没有采纳我的建议,而是说,我想买份特别的礼物给她。我说什么特别的礼物,她说内衣,,到内衣两个字时,我的脸突然红透了。我想问,内衣有什么特别的,但是我说不出口,我意识到人与人的差别,可能李小月拥有的花前月下,万人钟情,抒发天性这些压根儿与我无关。“我是不方便去买的,我给你钱,你去买。黑色的,蕾丝的,好吗?”
他不放心地叮嘱着我。仿佛我是一堆空气。他的一个男同学,他的一个哥们,或者是他的下属。我说,好的,我一定会认真去选择的。他转身走的刹那,我的眼泪唰唰就掉了下来。 为什么,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多么喜欢你,而做这样的事情,于我而言,已经是天大的委屈。 这对我来说是多么不公平。
没有多久,李小月和一个法国男子拍拖了。杨磊去和那个男子理论,两人动了手,结果,杨磊鼻梁被打断,我去医院看他时,他委屈地抱住我,然后,哭了。他问我,为什么,她要这样对待我?
在杨磊失恋的那些天,我们一起经常去后海玩,有时我也陪他喝酒。
他失恋后一直特别能喝酒,一喝就醉,醉了就拉着我跑向长安街,我们从王府井一直步行到复兴门,然后再大半夜走回学校。好多次,当我扭头看到毛主席那张像时,我自己在心里对杨磊说:杨磊,我向毛主席保证我爱你。
是的,我爱他。 可是他呢,他肯定知道。
即使他不爱我,即使他心心念念的人只有李小月。
在一个冬天的晚上,在后海酒吧,他又喝醉了。这一天恰好是我的生日。
从酒吧出来后,杨磊说,我送你一件生日礼物。 原来他是记得的。我的眼泪。猝不及防。 他让我闭上眼 闭上眼,他说。 张开你的双臂,他说。
我闭上眼睛,我张开了双臂。 我的 手,被他轻轻地握住,眼睛,被一张热热的唇吻住,我正慌张,只觉得自己被搂得很紧,再然后,是我冰凉的嘴被轻轻地一碰。 他说,你伸着手干嘛,抱紧我,我冷。
眼泪混了眼泪,在这新年的钟声里,我收到了这永生难以忘记的礼物。
她说,今天我们不回宿舍了,去酒店住。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已经被他拉进出租车,他很娴熟地开好房间,迫不及待地拉着我走向床边,我只记得他满身酒气,好像还喊着李小月的名字………
李小月回来了,她被法国男子抛弃,自始至终就是跟人家去塞班度了一个假,然后失落地回来了。
后来的日子里,我又看到牛郎织女出现在校园里,她尖叫着,坐在杨磊的单车前,穿过四月那些杨花,我一个人躲在那些晒满了白被子的楼顶上,看着卡尔维诺。
此时,我们离毕业还有3个月,杨磊已经不再给我发短信了,这个时候李小月正在办理去美国,我也打算去英国。 而他将要走向社会,去人才市场找工作了。
李小月去了美国后,他问我你什么时候走,我说下个星期三。那一个星期,我在期待着他能来找我,或者发信息给我,抑或在某个地方偶然碰到,他能对我说,能为我留下来这样的话。
在登机口,她说你一个人到外面要珍重,你回来时,咱们还去喝酒。 我知道在他心里我只是个酒友,或者是书友。
在候机楼,我问了他一句话:杨磊,你有没有,有没有一丝喜欢我?是一秒,还是10秒,我们静静相对,他笑笑,没有答复我,我转了身,眼泪就下来了。
2020年我在英国我读完书,又在英国一个公司里做到高层,之后,回国被任中国市场总监。
回国后,我驻北京,每天和形形色色的企业老总打交道。谈代理,谈合作。有一天,我与一个温州老板谈合作时候,他身边的女人正好是李小月。
李小月还是照样的轻浮艳丽,一身名牌,高挑白皙。她给了我杨磊的手机号。她对我说,他跟我常常提起你,你们是知音吧,一起读过什么卡尔维诺。
电话接通后,是我,我说。 你是?他已经听不出我的声音了
见面,是在北京的通州的大运河森林公园,他说,这是北京最大的公园,有大运河的文化底蕴,你适合这里的气质,我希望可以穿过灯红酒绿看到你。
我以为我会很激动,或者掉眼泪,但都没有,有的只是心酸,他胖了,有小富即安的动人颜色。夜深了,我们开车,行进在长安街上,路边的高楼鳞次栉比,一株株银杏树如一对对恋人杨张牙舞爪。
他接了电话,说,好,我一会儿就回去,你们先睡。他回过头说,是我太太,杭州人,娇小玲珑,没有我,睡不着的。
我轻笑,然后让他早点儿回去。他决定明天早晨请我吃早茶,可我甚至没有等到明天,而是买了当夜的飞往上海的机票。
有一种东西真是可怕。
你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我说的是光阴。
我知道一切已经过去,我们都已经不在年轻了,那些我和杨磊的时光,从开始到结束,已经定格在岁月的长河中了。它们化成了岁月里的一些尘烟,不知不觉就飘走了,每次当我我以为抓住了,打开一看两手空空。
到了北京机场后我发现我根本还没有吃东西,去了空港那里的上岛咖啡厅,要了一杯咖啡,再要了两个巨大的三明治面包,我恶狠狠地吃起来,我知道,这些过往时光,和自己内心深处的多年堆积的情感已经被我恶狠狠地,吃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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