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的农历春节新历时间是1994年2月10日,明明元旦之后都还有一月有余的时间,可庄新民就已经在计划何时动身去山东,去时要带些什么东西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的是,就在准备出发时,他的脚底一滑狠狠地摔了一跤。这时的他已经71岁,万万是经不起这么一摔的,痛得他愣是无法自己起身。送到医院后经过诊断,被告知造成了第二腰椎粉碎性骨折。
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别说是去山东了,就是在医院都得住上好长一段时间。于是庄新民将儿子庄健叫到了身边,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
“孩子,你去,你去山东,到那里代我和你奶奶过团圆年,否则爸爸都过不好这个春节!”
其实庄健当时已经是海军少校,平日里并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但他深知奶奶于父亲而言有多重要,所以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父亲。在得到了上级的许可后,他于1月26日终于去到了从父亲口中听过无数的马牧池乡,找到了这时候奶奶的家。
走进家门,去到了奶奶的床前,庄健轻声呼唤道“奶奶,我来看您了!”然后给奶奶穿好了衣服,扶着她坐到椅子上。“奶奶,我爸摔伤了不能来,我代爸爸来陪您过年”,看了孙女的翻译比划后,老太太一下子明白过来眼前这人是谁,瞬间喜笑颜开,抬起手向家里的孙女比划,示意让她杀鸡待客。
老人叫明德英,因小时候一场大病无药可治成了聋哑人,她一辈子没出过山东,就连“儿子”庄新民工作的地方上海也不曾去过。但这不代表着庄新民不孝,今日孙子才第一次来看奶奶,也不代表着庄新民没有教导好儿子,因为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之所以能有联系得从1941年冬,日本鬼子对山东抗日根据地进行大“扫荡”说起。
1941年,沂南县来了很多八路军,之后还成立了山东纵队司令部,驻地就在她家所在的马牧池乡。看着平日里不仅不会麻烦百姓们,还总是帮着挑水砍柴、耕地浇园的军队,明德英虽然嘴里无法言说,可她心里很明白,这些人是好人。
可是再好的人,只要是日寇作对的人,那就是日寇要除之而后快的人。
冬季的一天,鬼子的队伍悄无声息地进了沂南县,又在一天夜里摸进了马牧池乡,包围了山东纵队司令部。强行突围战异常惨烈,虽然最终成功突围,但在敌众我寡情况下,我方军民伤亡很大。
翌日下午,明德英正坐在自家家门口的石碾上给孩子喂奶,突然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八路军小战士着急忙慌地从门前跑过。本来她想着将小战士拉进屋给他包扎伤口,却又发现远方还有着几个鬼子在追赶。
于是她放下自己的孩子,一把拉着小战士就屋后的坟地跑去,将其藏进了一个空坟坑里后,拆开了一捆柴盖在上面,自己便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家中。
很快鬼子就来到明德英的家门前,往屋里看了看后又边说边比划,想问有没有看到八路过去。明德英假装听了好久才表示明白,然后不露痕迹地抬起手指向了西边。鬼子竟然也没有任何怀疑,立马就朝着西边小山的方向追去。
见鬼子走远,明德英叫上了丈夫李开田去把小战士背回了家中。由于伤势过重,小战士已经在空坟坑中昏死过去。看着失血过多,嘴角干裂的小战士,夫妻俩想给喂点水,可这时候出去又怕被鬼子发现。
怎么办?救人要紧!明德英毫不犹豫地解开了衣服,将原本自己孩子都不够吃的乳汁喂给了小战士喝。可是由于伤势太重,小战士直到天黑也没有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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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可能救不活了!”李开田看着这时已经被换下了被血染透的军服,身上血渍也被擦干净的小战士,很无奈地说了这么一句。明德英一听愣了愣,向丈夫比划表明自己还想试试,就是死马当活马医也要试试。
于是她拿出了缝补用的针,用火烤了烤后扎进了小战士的人中穴。令夫妻俩吃惊的是,就是这么一扎,小战士突然动了动。觉得有了希望之后,明德英又马上给他喂了些奶水喝。之后为了给他补充更多营养,可以好得快点儿,明德英还让李开田杀了鸡炖汤喂给小战士喝。
就是这样的悉心照顾下,小战士的身体逐渐有了好转,从鬼门关捡了条命回来。没错,这小战士就是庄新民。
他在突围战那天,掩护大队突围后被鬼子发现,就在慌乱中跑到了一个小山上,途中右臂和右肩各中一弹。由于找不到战友,他就又从另个一方方向下了山,就有了明德英发现他的那一幕。
庄新民清楚地记得,明德英家中就只有一床被子,从庄新民去了他们家这被子就一直盖在他身上,然后他们一家人就在土炕上挤着睡。北方的冬季本就冷到不行,晚上一刮风更是把家中几个弟弟妹妹冻得一直哭叫……
庄新民很想把被子给弟弟妹妹,却被明德英和李开田拦住了,说他是病人不能着凉,否则就更好不了了。无奈之下,庄新民便想着离开,不愿再麻烦他们,却还是被拦了下来。明德英见他要走着急得各种比划,庄新民看不懂就只能等晚上李开田回来。
“她是说你的伤还没好,她不允许你”经李开田解释,又在他的劝说下,庄新民只好留下。眼见又是快一个月过去了,庄新民偶然间发现因为自己在,不仅让他们一家人受了冻还挨了饿。那些每天给他送到房间吃的山芋、高粱米是他们家仅有的过冬粮食……
这下庄新民再也无法留下了,扑通一声跪在了明德英的面前,“您不放我走,我就不起来!”
见庄新民如此坚持,明德英只好同意了,但还是把家中最后一只母鸡给杀了熬了汤,让他喝了才能走。那碗汤,庄新民是边哭边喝下去的,也在心里想着他如果能活到战争结束,一定要来还这份大于天的恩情。
分别时,明德英和李开田也舍不得庄新民,硬是把他送过了一个山包。庄新民后来也是一步一回头,因为他要记住二老的脸,那样才好回来找……
庄新民很快找到了部队,积极投身到抗日斗争中。终于赶走了日本鬼子,庄新民又投入到了解放战争中,立下了赫赫战功。而在庄新民为了解放出生入死时,明德英和李开田也在为后方为革命事业助力。明德英要照顾孩子无法长时间不在家,她就在家里做了一双又一双的军鞋。而李开田便经常冒着生命危险,帮着后勤部队送军粮去前线。
1949年5月,庄新民随陈毅率领的部队挥师上海,取得了上海战役的胜利,成功解放后便一直留在了上海军政部门工作。随着解放号角在全国各地相继吹响,新中国也顺利成立,一切都越来越好之后,庄新民便开始寻找“再生父母”的消息。
他先后多次写信至山东沂蒙地区的相关单位,希望帮忙找找明德英和李开天夫妇。所谓念念不忘终有回响,1955年春节过后庄新民终于收到了署名为明德英的回信。只是由于建国伊始,手中的工作太多了,他实在是抽不开身,就没有马上前去看望恩人。
于是庄新民就想把二老接到上海来住住,可是他们一直不肯来。直到一段时间后,组织审干时需要人证明庄新民脱离部队的两个月时间里去了哪时,从来都没离开过山东的李开天才马不停蹄地赶到了上海。其实于庄新民而言,趁此机会接而来来上海才是主要目的,但哪知最后明德英还是没有来。
在庄新民家中居住时,庄新民就直接从称呼李开田为爹了,还提议把娘和几个弟弟妹妹都接过来。不过全都被李开田拒绝了,说他有这份心就够了!于是没几天他就启程回了山东。
庄新民说不动,就只好每月寄钱、写信回去。街坊邻居们都说,这个厅局级“儿子”真是孝顺呢!原本庄新民想着等手里工作不太忙时,就亲自去临沂看看家人们,可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因为那段特殊时期,山东之行他愣是拖到了1985年离休之后。
终于可以去到那个让他获得第二次生命的地方,庄新民一路上都在感叹,不停地给妻子讲过去的故事。
“娘,救命的娘,您的儿子回来了!”一见到明德英,庄新民就忍不住哭了起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明德英听不见,好了好久才认出这就是她44年前救下的八路军小战士,眼眶立马也湿润了起来。
再次回到文章开头,庄健因为有公务在身,在明奶奶家没待几天就得走。临别前,他让奶奶好好保重,说等爸爸伤好了一家人就会一起来看她。明德英虽然不能说话,可她还是懂了,笑着摸了摸庄健的头,比划着说让他好好工作。
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个期盼呀,可是还没等到“一家人”大团圆,明德英老人就无疾而终了,时年84岁。
得知噩耗,庄新民悲痛欲绝,就在屋里朝着明妈妈所在的方向跪了好久好久……
由于庄新民的身体也不好,他无法赶去送明妈妈最后一程,他就在家中也为母亲设了灵堂,带着一家祖孙三代磕头送她最后一程。
其实在抗战时期,沂蒙山有很多像明德英这样无私奉献的人,她们被统称为“沂蒙红嫂”,她们每一位是无比的伟大,只是我们无法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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