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惑,释义:1、遇事能明辨不疑。2、作40岁的代称。

眼看奔四了,我依然迷惑:为什么勤奋刷牙、不咋吃甜食的我还有蛀牙?为什么?

当我仰头45°望向过于耀眼的天空,脑海深处的记忆冷冷提醒着我:“你有几年没去牙科检查了?怀孕、生娃、疫情三连~去年疫情期间,你窝在家里疯狂烤蛋糕、做慕斯,用掉几斤糖和几百个鸡蛋,还记得吗?今年春节前后,先是吃了四五袋椰子糖,后是吃了四五罐扁桃仁牛轧糖,还记得吗?”

大约还是医生的话更加冷酷,也更加直戳我的心窝子:“你以前是不是拔过智齿?这颗牙后面被智齿顶了个洞,然后蛀了,黏膜长上去了……”

右上7的蛀牙

蛀牙,始于小学

我并不是第一次蛀牙。第一次蛀牙要回溯到上世纪九十年代。那会儿,我是爱吃糖、不爱刷牙的娇娇女,也没有睡前刷牙的概念。每次看到毛扎扎的硬毛牙刷和粗糙刺嘴的双面针牙膏,我都本能地想缩短刷牙时间。

于是,一天夜里,我突然牙疼得睡不着觉。人生第一次体会到“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的真谛。当晚,我被妈妈带去医院,牙科没开门,只好捱到第二天再去。女医生虽然有技术,无奈当年十八线小县城的补牙材料太差,没能补出个完整光洁的牙冠。修补的那处牙,就像个窝,我有事没事就舔一舔……材料没了,牙又蛀了……又去医院。

记得每次补牙都要消毒啥的,窝里塞了怪味棉球,过几天就要去牙科。这跟上课有冲突,所以我“聪明”地选择在体育课请假。本来就没啥运动细胞,不上体育课也没啥吧……搞得体育老师一见我扭头就走——他是彻底不想搭理我这个“请假大王”了。

现在回想起来,以前真没有人关心口腔健康。父母忙着上班,没有告诉我要少吃糖,每天早晚要认真刷牙。奶奶装了一口假牙,也没有告诉我要爱护牙齿,定期看牙科。

于是,我迷迷糊糊带着一颗没补完全的蛀牙上了医学院,学校隔壁就是附属三甲医院,看病很方便。

这段时间,我的三颗智齿时不时发炎。我一狠心,统统拔掉,以为再无后顾之忧。谁知,蛀牙也撑不住了。它就像《西游记》里的无底洞,乌漆麻黑,藏着一个名叫“疼痛”的老鼠精,频频出来捣乱。

我决心解决这个心腹大患,就找了医生看看。在专家云集、设备先进的口腔科,我第一次发现补牙真的好贵好贵……居然要五百块!当时我一个月的生活费也就两三百块,一年学费也就三四千块。妈耶~这一下子要血亏了!

我那时还不知道补牙还可以更贵。其实,医生也是看我是个兜里没钱的学生,就做了一个较为便宜的嵌体。

直到现在我还深深记得,第一次找医生问了价格,第二次再去口腔科见医生。我站在诊室门口,试探着望向那医生。他先是疑惑地打量了一下我,大约以为我会说“家里困难”、“没钱”、“便宜点”之类的话,但是我已经找了家里支援,就说:“家里修炉子耽误了一下,我带了钱。”医生的表情也明显放松了,立刻招呼我躺上牙椅,认真高效地一次搞定蛀牙,一点也不痛,牙冠也很可爱,关键是当天我就能去食堂打饭。

我满意地评价,医生真好,这真是一次轻松愉快的补牙体验。

糟了,牙齿掉了

牙齿很耐用,大概用了七八年,直到我工作后的某一天……也许前几天就在摇摇欲坠。那段时间,我强烈怀念小时候吃的槟椥糖,看到附近小店有卖,就连着买了几次,吃了好些天,就是儿时的味道啊!颗颗香浓,甜而不腻,就是比较粘牙。

粘来粘去,牙齿松动了……突然掉了!我心里咯噔一下,500块没了!我拿着牙齿仔细瞧了瞧,下端还都锈了,看来松动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可怎么办?我只好再去口腔科,另一个医生很爽快地给我拔牙,说过段时间种牙。

种牙费用吓了我一跳,牙齿都是进口的,美国的9000块,法国的7000块,韩国的5000块。妈耶~我的心在滴血,可如果不种牙,旁边的牙齿就会东倒西歪。本来我的牙齿还是比较整齐的。我把费用跟男友说了。他没有一丝含糊,斩钉截铁地表示:种!

男友从来在大事上不含糊,包括后来我爸爸住院做手术,他也是出钱出力,当年春晚也是在病房看的。

言归正传,男友的积极支持给了我勇气。不就是种牙么,又不是开刀,有什么好怕的!我转头就预约了手术,选了个中等价位。

多亏当时互联网不够发达,我也不了解种牙的适应症、副作用,只满怀一腔勇气直奔小手术间。在几个医生的注视下,我故作镇定地往牙椅上一躺,立马闭上眼任“种”。

在一片黑暗中,我的嘴巴被打了麻醉,然后明显感觉到一个嗡嗡响的电钻钻进了骨头……虽然时隔多年,我依然记得心里的恐惧。我竭力把嘴巴张到最大,舌头偏向一边,假装自己是尊雕像,可是嘴巴越来越酸痛,脸也被扯得十分难受。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忍不住动了动发僵的舌头,立刻就遭遇某个飞速旋转的东西。我赶紧缩回舌头,动也不敢动了。

又好像过了很久,我终于被叫了起来。去缴费的男友也回来了,他有点惊讶地告诉我:“手术做得好快。我刚下楼交了费回来,手术就做完了,一刻钟都没到。你前面有个女的约了手术没来,你是第一个呢!”

人家肯定是被种牙吓跑了,换了我早知道会这样……还是会来的……哎哟,好痛。我小心摸了摸有些肿胀的腮帮子,不敢回想手术过程,只想赶紧回家,以后好好呵护自己一口白牙。

伤心,又蛀牙了

从此,我比以前更细心地刷牙,可还不到一年,复诊期间又出现了牙疼。一查,发现左上最后一颗大牙蛀了。黑黑的,好像滴了一滴墨。因为蛀牙面向脸颊,所以很难被发现。这下子,又要补牙了。

接诊医生检查了一下蛀牙情况,跟我说如果蛀牙深到牙髓,就需要做根管治疗。我并没有意识到那意味着什么,心想根管就根管呗,只要能搞定蛀牙就行,我需要关心的只有当下——医生正在磨牙呢。

也许是蛀牙部分有点大,医生附身细心地磨着,中途几次问我疼不疼。我说:“还行,不怎么疼……你的胸牌贴到我的脸了。”那张胸牌比较凉。医生每附身一次,它就凉一下我的脸。医生立刻就取下了胸牌。

幸运的是,蛀牙位置比较浅,我逃脱了根管治疗。最后问到治疗费用的时候,医生比较委婉地说:“有点贵,一千多。”

“嗯嗯,我带了钱。”那一刻,我感觉自己仿佛是个土豪。

可是,多年后的这一次,我的运气用完了。

也许与吃甜食有关,也许与蛀牙位置太隐蔽有关,也许与这几年没有检查、也没有洗牙有关。虽然我平时刷牙很用心,几乎角角落落都清洁到了……但终归漏下了死角。

我脑子里乱糟糟地想这颗隐藏已久的蛀牙,有些木然地回答医生问我痛不痛的问题:“从来没有痛过。”然后听她一遍遍跟我重复:“如果磨的时候出血了,就要做根管治疗。你只有下次预约了,我们下个月的班还没排出来呢。”

医生一边跟我说话一边告诉刚从牙椅上起身的病人:“这次费用大概2000到3000。”病人目光坚定,面露微笑:“我相信你,医生。”

唉,又要大出血了……我暗暗祈祷,这次蛀牙不会很深吧,毕竟它从来没有痛过。预约的那一天我被仔细检查了牙齿状况,又发现有两颗牙因为“刷得太狠”出现了部分缺损,补牙费用大概每颗三四百块,补牙之前还得做核酸检查。

预约时间是十多天之后,我只需要安静等待日子,按时到达即可。然而,仿佛命中注定一般,在距预约时间还有一周的那天,牙痛发作……就好像牙齿里硬生生地塞了个榴莲,胀痛得随时要炸我一脸。不仅饭吃不下,话也说不清楚了。忍了一天,我差点就要直奔口腔科,后来还是不想给医生添麻烦,吃了一粒布洛芬,症状稍稍缓解。从第二天开始,胀痛转为隐痛,一咬东西就痛。于是,我用左半边牙吃饭咽菜,右边暂时闲置,同时倒数日子。

虽然我不停地鼓励自己,但在补牙的前一天,我还是失眠了。脑海突然涌入大量乱七八糟的东西,稀里糊涂地过去,形势严峻的当下,不可预知的未来,可能存在的剧痛,必然存在的嗡嗡嗡……我看到了凌晨两点的城市,附近在建的高楼依然亮着大灯……除了安慰自己,确定下个月能还清花呗,我什么都做不了。

坚强,补牙了

到日子了,我怀着视死如归的心情见了医生。医生姓孙,我上次加了她的微信号。她看过我的牙片,也说了蛀的部位太靠近牙龈了,到时候牙齿一旦磨出血就要做根管治疗。好吧,我只能乖乖地躺上牙椅,闭眼,医生叫别动就别动,叫漱口就漱口,如果疼痛就举手。后来的事实证明,举手其实也没啥用,我有时把拳头都捏上了。有用的是,不要一疼就哼哼,医生会受影响。

孙医生动作麻利,一阵嗡嗡嗡之后就磨去了蛀牙部分,没有我预想中的需要切掉黏膜之类的操作,也没怎么疼,我稍稍放心了些,甚至在听到医生说“你不疼的话,我就不打麻醉了,能省一百多块钱呢”之后还有点开心。

可没过一会儿,她就接连几个“出血了”、“血怎么止不住”、“要用激光止血”令我暗叫情况不妙,眼角余光暼见一名蓝衣医生过来准备,随后给我打了麻醉——麻醉没有以往那么痛,甚至比不上被缝衣针扎了一下。痛的是后续的激光止血,我闻到了肉烧焦的气味。这种气味在手术室里是家常便饭,可那种常常来自黄色脂肪层,现在这种近在咫尺~牙肉烧焦,嘴巴冒烟的状况太让人焦虑了好吗?我默默感受着有点尖锐的烧灼感,希望激光能尽快止血。

医生烧了半天,一会儿说:“抽油烟机不给力呀!”,一会儿说:“大约6毫米……怎么半天还是软的,我找不到边……”一会儿则是轻轻哼歌,弄得我的心情跟过山车似的,时而感觉激光没完没了地烧灼可怜的牙肉,时而感觉激光即将圆满完成任务,时而偷偷撩起眼皮去瞧从嘴里冒出的青烟。

终于……结束了!我放松下来,感觉那个医生的手有点毛糙,麻醉针把我的嘴唇戳了一下。其实,我知道并没有结束,我还要来口腔科好几趟。唉,谁叫孙医生说:“你的牙已经失去活力了。回去不能咬硬的,像虾钳、蚕豆之类的,不然牙齿劈了,只能拔了。”

这并不是最令我伤心的,毕竟我都有种植牙了,根管只能算小case。当晚,随着麻醉效果退去,我的嘴疼得厉害,似乎半边脸都贴着烧红的烙铁。我几乎说不了话,可孩子非要拉着我一起出去玩……“哎,别乱跑!”、“往这边走!”、“不要碰店里的水果!”我勉强用舌头发声,心想这娃子什么时候才会回家。有个奶奶问我今天是哪一天,我伸出四根手指——嘴巴太痛了,我该早点吃一粒布洛芬。临睡前,我如愿吞了粒布洛芬,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次去,似乎是要细细打磨残存的牙洞,那个疼痛感就别提了。虽然疼得说不了话,但我还是听到孙医生跟我说:“右上7是最难补的一颗牙。”她也跟同事说:“最近做了好多右上7……当了几年牙医,颈椎也不行了。昨天下午那个把我给补伤了,我回去吃了两片止痛药。”

很多人都说:“金牙科银眼科”,我偶尔也想过读口腔专业挺不错,现在看来牙医整天对着许多口牙低头干活,太折磨颈椎了,牙医走起路来都有点发僵。

第三次去,继续疼痛。有其他医生瞄过我的牙洞说:“情况还好,可以做个高嵌。”孙医生说:“我还是想补一补。”在着手给我补另一颗残缺的牙时,她再次烦恼:“怎么老是出血?你的牙龈炎很严重,发展下去就是牙周炎。你去洁牙吧!”

洁牙比想象中的疼得多,就像小刀一下下扎在牙龈上,尖锐得令我全身紧绷,根本做不到医生要求的“放松”。随着小电钻嗡嗡嗡地磨去了细小的牙石,我也一次次吐出带血的漱口水。

实话实说,漱口是我在补牙间隙里难得的放松时刻。起身吐出口里带血的混合液,再用纯净水漱个口,不但好像释放了疼痛与压力,而且表明补牙进程又向前推进了一点点,这就足以安慰我受伤的身心。

本以为第三次是最后一次,因为这一次填充了牙洞,也拍了牙片。可由于得安装牙冠,因此还要去第四次。

第四次就有点科技感了。另一位医生拿着一支“笔”在我嘴里四处“探索”,还跟我说:“忍耐一下。”其实我还好,除了嘴巴张得老大,有点酸之外,没什么感觉。不过,因为不是嗡嗡嗡,所以我也能稍微侧过头暼一眼旁边电脑屏幕上的图案——似乎是牙齿三维成像。那颗待补的牙跟周围的牙一起在屏幕上转动,医生熟练地点击下方若干小图……我刚开始没明白咋回事,傻傻地问医生:“是要做研究吗?”

医生没理我,我就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人家明明是要搜集牙齿数据,以便做个尺寸合适的牙冠。

躺了许久,孙医生都不知接待过几个病人了,她在百忙之中先跟我说充3000,然后给我的牙齿收尾,安装了一个白白胖胖的牙冠,齐活了。

“我的牙能用多久?”我问最初给我预约的医生。在这场漫长的补牙之旅中,我前前后后接触了五位医生。她愣了愣,说:“一年之内,牙冠出了问题免费换。如果原来的牙齿劈了,就要花钱了。”“那这牙齿能用多久?”其实,我只想知道这颗补过的牙能用多久而已。她总算明白了,笑着告诉我:“好好用的话,能一直用。”

噢,那我希望能用一辈子!我谢过了她,又跟忙碌中的孙医生说“再见”……终于,结束了……我走出门诊大楼,疾步走向回家的公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