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有个官僚,叫陈宝月。

这陈宝月是福建人,生来就非常喜欢读书作画,非常有闲情逸致,他娶了一门妻子,叫做陈氏,家中并未纳妾,陈氏是从小就定下的娃娃亲,性格十分的大家闺秀一丝不苟,但也正因为如此,所以陈氏也少了许多意思,比较一板一眼平平凡凡。

某天陈宝月正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独自赏着月看着书的时候,就在这月夜,一件诡异的事忽然发生了。

陈宝月忽然发现,一个神秘女子忽然就掀开了他的帘子,直直的穿进了他安静的书房。

陈宝月抬头一看,有些惊讶,只见眼前的女子,艳丽绝世,确实一副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面孔。

更神奇的是,眼前这女子,似乎穿着前朝古老而繁杂的宫装,模样十分别致。

陈宝月十分惊奇,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莫名其妙闯到了我的书房里?”

眼前这女子却只是笑着对陈宝月说:“这夜晚是如此的冷冷清清,郎君一个人独自的坐着,月也是孤独的,你不觉得寂寞吗?”

陈宝月不说话了,继续观察着眼前的宫装女子,只觉得她似乎不是普通人。

这眼前女子依然笑着说:“妾身家住的并不远,其实就在郎君的隔壁,很近很近,郎君就能到妾身家里了。”

陈宝月此刻已经观察了眼前女子一段时间,他心想,这女子应该是个鬼,但虽然是个鬼,自己却有些喜欢她,也并不觉得他凶恶,所以平白无故生出了几分朦胧的好感。

想着,陈宝月忍不住走过去,挽着女子的手,邀请她和他一起坐下,一起对酒当歌,赏月写诗。

女子听了,马上同意了,开始和陈宝月对答如流起来。

两人对答了一会后,陈宝月心中更加赏识——因为他发现眼前的女子啊,腹有诗书气自华,说话言词间非常的风雅,让人很有好感,聊着聊着,越聊越开心,陈宝月忍不住低头亲吻眼前的女子,这女子倒也不拒绝,笑了笑,就和他亲吻了。

就这样,陈宝月和女子一来二去就彻底看对眼了,两人顺顺利利的谈起了恋爱,从此经常在夜晚私下无人的时候,悄悄相会,吟诗作对,对酒当歌,赏月唱歌,过的好不快乐,宛如人间的牛郎织女一般。

而一到了白天的时候呢,在早上公鸡叫前,女子又会一个人悄然离去,起身离开,不留下任何痕迹,也不给陈宝月任何的烦恼。

日子久了,女子终于愿意告诉陈宝月自己的名讳。

女子说,自己其实叫林四娘,也可以叫自己林女

陈宝月听了,顿时马上就觉得这名字起得非常的清秀雅致,非常好听。
林四娘夜夜都来,每次都相谈甚欢,有一次聊着聊着,月明星稀,陈宝月忽然好奇,忍不住询问:“四娘,你是否会唱曲子呢?你是否了解音律呢?”

林四娘想了想后,说:“小的时候,我学过一些。现在,已经不太记得了。”

陈宝月执意请求她唱一曲听听,林四娘一开始推诿,还有些不好意思,但被祈求了半天,林四娘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于是就唱了。

林四娘低下头,敲打着节奏,唱着柔柔的曲子,轻声和陈宝月解释:“妾身小的时候曾经学过曲子,如今确实已经很久不唱了,许多节奏或许都忘记了,或许唱的不好听,只怕叫内行人笑话,但是郎君既然想听,我就为你唱一唱吧。”

说完,林四娘唱起了伊凉之曲,声调哀怨婉转,如泣如诉。

唱完后,林四娘顿时悲从心来,忍不住哭了起来。

陈宝月一开始只是随便听听,但是听完也忍不住被林四娘打动,心里也难免有些心酸悲伤,忍不住搂过悲伤的林四娘,安慰说:“你别再唱这种前朝亡国的曲调了,真是好让人抑郁,好悲伤啊,现在日子不是挺好的吗?”

林四娘听了,却只是一个劲的叹息,摇头道:“音乐是表达人情感的,内心悲伤的人你无法让他真正唱出欢乐的曲子,就如同欢乐的人,你也很难叫他唱出发自内心悲伤的曲子罢了。”

陈宝月听了,也是叹息一声,心中对林四娘更加的同情,也越发温柔了,心中已经暗暗将林四娘当做了自己的妾室,鬼妾,心中非常怜惜。

陈宝月和林四娘天天待在一起对酒当歌,日子久了,家里人果然都知道了,众人都知道到了深夜,就有绝世女子在陈宝月书房里唱着前朝的歌,那歌声十分凄厉,却又无比曼妙悦耳,颇有风味,许多下人都忍不住偷偷听林四娘唱歌,只觉得那歌声宛如天籁一般,让人实在难忘,比京城唱的最好的歌姬还唱的好了不少。

说来也是神奇,所有听过林四娘唱歌的人,没有人不泪如雨下流泪的,或许这就是歌唱的太好,太打动人,太让人共鸣了吧?

后来又过了段时间,连陈宝月的正室夫人陈氏也知道了林四娘的事,陈氏十分不安,就在夜晚偷偷一个人,提着裙摆,透过书房看丈夫和林月娘相处。

陈氏第一次见到林月娘,就十分不安,陈氏只觉得这人世间那里会有这般妖丽多才多艺的女子啊,实在是太特别太不寻常了,于是陈夫人忍不住私下劝说陈宝月,劝他和这女子赶快断了关系,这女子只怕不是鬼,就是狐,和这样的妖怪待久了,陈宝月一定会妖邪缠身的,到时候只怕是活下来都难了。

但是无论陈夫人如何劝说,陈宝月都没有听进去,也并不和林四娘撇清关系,但是陈宝月后来也留了个心眼,忍不住一次次的询问林四娘家世,询问的多了,林四娘也有些不开心了,看出陈宝月在怀疑了。

终于有一天,林四娘忍不住全部说了出来,心情不愉快的告诉陈宝月:“你啊,天天问问问,企我如今就告诉你吧,你也省的烦我了。我呢,曾经不过是前朝王府的一名宫女,遭遇变故改朝换代后,这才遭难而死,如今仔细的回想,竟已有十七年了。我就是因为你高雅喜欢诗词歌赋,这才与你相好,实在不敢害你。倘若你怀疑我,那咱们从此分手。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再也不相识不相见就是了。”

陈宝月这才恍然大悟,松了口气,连忙安抚了几句,但又多留了个心思,继续听林四娘说过去的事,陈宝月只听见林四娘说起往事,一一道来,十分动人,条理清晰,说到王府衰落,主人身死时,林月娘哽咽哭泣,泪水如断了线一样的落下来,陈宝月这才彻底相信了,知道眼前的林四娘也是个苦命人啊,从此再也不敢怀疑。

陈宝月就和林四娘继续这样相处着,陈宝月还发现林四娘其实夜晚并不睡觉,反而是经常在自己睡后,一个人默默的每夜诵念金刚经等佛经。

陈宝月看林四娘一个鬼女,居然如此的喜欢佛经,当下就大吃一惊,忍不住询问:“你人在九泉之下,还能自己超度吗?你还能念佛经?不会触怒佛祖吗?”

林四娘点头说:“能,妾身前世不幸,所以总是一次次的为自己念佛经,一次次的超度,希望自己来生能好好为人。佛祖慈悲无量,自然不会介意。”

陈宝月听了,非常惊奇,只觉得自己家中的鬼妾,真是非常特别啊。

后来又一次,陈宝月又问:“你会作诗吗?”

林四娘笑了,有些害羞:“会是会,但是我写的诗词曲调都不高,都是小女子的情态,怎么好意思和你献丑呢?郎君就不要取笑了。”

又过了三年,一天夜里,本来非常寻常,却没想到林四娘忽然找到了陈宝月,前来和他告别,陈宝月大吃一惊,又只觉得林四娘神色看起来面色凄惨,一副糟了大难的模样,连忙问:“怎么了?告别什么?你要走了?去哪里?”

林四娘叹息道:“最近我被阎王带走了,阎王说,因为我生前没有罪孽,死后又数十年的念经,如今叫我投胎转世,再世为人了。今天后我就要离别了,从此我们就永远不能再相见了。阎王让我下辈子投胎到王爷府中成为贵女,成为王爷的闺女掌上明珠,从此你我再相见怕是也不能了。”

听完,林四娘面容十分悲楚,陈宝月听了,也是忍不住掉了泪,想起这几年和鬼妾林四娘相处的美一天,也是悲从心来,只好马上摆出家中最好的水酒为林四娘送行。

林四娘一边大口大口的喝着酒,一边泪如雨下,一边轻轻最后唱了一首歌,唱到最后,歌词凄婉,百转千回,已是泣不成声。

唱完了歌,也喝完了酒,眼看着天也快凉了,从此两人就再也无法相见了,陈宝月十分悲伤,林四娘也是,就在天快亮前,林四娘一抹眼泪,忽然走到了书桌前,拿起了笔墨奋笔疾书,轻声道:“曾经我说我文笔很差,不好意思在你面前献丑,如今就要永别了,我应当写一首诗送给你,作临别纪念。祝你从此岁岁安好,即使你我生生不见。”

说着,林四娘一挥而就,几下就写好了,写好后,林四娘掩面流泪,轻声说了和陈宝月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对他的最后一次祝福:“我写好了,我心情不好,所以写的不怎么样,以后你不要随便拿给别人看,免得被人笑话,但这首诗确是我最后唯一能留给你的东西了。”

天色即将彻底明亮,林四娘最后回眸一笑,对陈宝月念了一首诗词:“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说完,天空明亮了起来,林四娘一转眼就彻底消失在了房间里,陈宝月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书房惆怅了许久,他回到书桌前,看林四娘最后给他留下的诗句,只见四娘的字体美丽如绢花,便十分珍贵的收藏了起来。

后来陈宝月经常一次次一个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重新看这首诗,因为看的多了,陈宝月甚至都能把这首诗倒背如流了。后来陈宝月也终生没有再纳妾,他经常回想起自己青年时期,遇到的那个鬼妾,那个林四娘,十分怅然,却终生未再见一面。

这首诗的内容是:“静锁深宫十七年,谁将故国问青天?闲看殿宇封乔木,泣望君王化杜鹃。海国波涛斜夕照,汉家箫鼓静烽烟。红颜力薄难为厉,惠质心悲只问禅。日诵善提千百句,闲看贝叶两三篇。高唱梨园歌代哭,请君独听亦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