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杀了这么多人,现在有什么想法。”公诉人问。“咳,没有什么想法。我觉得不公平,我就找一个平衡,现在平衡了。”杨瑞喜说。

“你对这几个人都恨吗?”“那是,恨之入骨。我都想杀……他们把我欺负的没有活路了,我要下地狱,就要拽一帮人一块儿下地狱杨瑞喜说。

死亡名单

死亡名单

2012年8月17日,平谷区。气象资料显示,当天气温接近30℃。

早上7时许,杨瑞喜戴着遮阳帽,骑着摩托车行驶在平谷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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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米六左右的个头,还驼着背的杨瑞喜摩托车后备箱里,装着三把尖刀。

他心中还揣着6个人的死亡黑名单:薛强、刘凯、张贵、杨某、魏某、李某。杨瑞喜要“报复”他们。

薛强家住平谷南独乐河镇北独乐河村,早上7时许,他和妻子出门上班,19岁的女儿小薛和同学刘敏在家睡懒觉。上大学一年级的小薛和刚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刘敏曾是高中同学,前晚两人玩得晚,刘敏没回家,留宿在薛家。

与此同时,20多公里外的大华山镇大峪子村,村西头的振兴超市早早开门。老板张贵凌晨就把蔬菜批发回来,妻子王某也做好豆腐,两口子等待顾客临门。

58岁的刘凯住得离振兴超市不远,曾当过村书记的他退休在家,清早起床帮老伴儿侍弄小孙子是他晚年的乐事。

没人知道,危险正向他们走来。

午9时许,杨瑞喜骑摩托车到达北独乐河村。他认识薛强家,杨瑞喜踩着院外的厕所,翻墙进入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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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薛和刘敏被惊醒,杨瑞喜说要找薛强,小薛称父亲不在家,并让他赶紧出去。杨瑞喜将报复对象转向小薛,持尖刀刺击小薛。此时,受惊的刘敏起身出门,杨瑞喜担心事情败露,拿出尖刀刺向刘敏。

中刀的刘敏跑出大门,大喊“快救我,杀人了”。刘敏从薛家跑出大约四五十米,手捂右胸鲜血不断涌出。一名村妇发现刘敏,试图为她堵住伤口,脸色惨白的刘敏不久就倒地。

村民们跑进薛家,小薛躺倒在堂屋门口,满身是血。此时,杨瑞喜已骑着摩托车离去。

当北独乐河的村民们手忙脚乱地报警、叫救护车时,杨瑞喜已赶往20多公里外大峪子村。

大峪子村是杨瑞喜的老家,从小在村里长大,结婚后生下两个孩子。1990年至2003年,杨瑞喜在村里经营食杂店。同村张贵也经营食杂店,两人还曾一起进货,关系还不错。

1991年春节,因杨瑞喜所借张贵几百元钱是否归还一事,两人产生争执。杨瑞喜被张振义打了一巴掌。

这个村里,杨瑞喜还恨刘凯和杨某。

2000年,杨瑞喜被刘凯妻子打了,就带了一把刀去找刘凯算账。因为刘凯那边人多,杨瑞喜认为又被欺负了。当时同村杨某去拉架,杨瑞喜认为姓杨的在拉偏架,对杨某怀恨在心。

杨瑞喜赶往大峪子村时,张贵夫妇在自己超市忙碌着,84岁的父亲也从家里赶来帮忙。

此时,刘凯打算到街上走走。村东一片树荫距离刘凯家不足百米,刘凯在人群里看打牌,一名戴遮阳帽的男子骑着摩托经过人群。此人正是杨瑞喜,他骑到刘凯家门口,下车向院里张望。

他看到院里有很多人在聊天,就没敢直接进院,而是在门口来回走动。杨瑞喜徘徊时,正碰上朝家走来的刘凯,杨瑞喜突然冲上来,手里的刀向刘凯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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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把刀被刘凯用手抓住,杨瑞喜又举起另一把尖刀,朝刘凯胸、背、四肢猛刺,致刘凯倒地身亡。

村民们无人能止住手持两把尖刀的杨瑞喜,他驾驶摩托车继续朝西驶去。向西正是张贵家超市的方向。

张贵的超市离刘凯家不足千米。刘凯被刺时,张贵正在超市接电话。大嫂在电话里问张贵,他们两口子和父亲是否回家吃饭,刚挂电话,灾难遍降临。

杨瑞喜冲入超市,看见张贵和老父亲在里屋,他掏出刀扎刺张贵,老父亲和张贵的妻子赶紧上前阻止,也被杨瑞喜猛扎。

前后不过10分钟。张家人赶来时看到,张贵和妻子浑身是血趴在地上,张贵妻子还说赶紧叫救护车救救我吧”。急救车赶到超市,救护人员未能挽救一家三口的生命。

2小时内,6人被杀,震惊整个平谷。警方部署警力在事发周边道路上堵截追查,目标锁定骑摩托逃离现场的杨瑞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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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时40分,平谷区昌金路峪口路口,杨瑞喜被警方当场控制。

扭曲心理

扭曲心理

杨瑞喜,男,1966年生,北京市平谷区大华山镇大峪子村人。杨瑞喜的家,在大峪子村的村东头,他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

在家人眼里,他性格内向;在前妻眼中,她吃了亏丈夫就得讨回来;在村民眼中,他老实能挣钱,甚至有点儿软弱;在同居女友口中,他是“爱打人骂人的疯子”。

30年前的一天,14岁的杨瑞喜被父亲绑起来,用棍子打。他没有反抗,眼睛直直地盯着父亲,一整天没说话。

20年前的一天,杨瑞喜跑回家,“脸上有个大手印子。”他拿起东西乱砸,瞪着眼生气不说一句话。

被打后不说话,这样的场景不止一次出现在杨瑞喜的人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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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耻辱,我不说,记在心里就行。”看守所里,杨瑞喜瞪着眼睛,对提讯的检察官大声说。

1966年,杨瑞喜出生在平谷区大峪子村,家里5个孩子,他最小。

杨瑞喜的姐姐用“内向”评价他,“从小他就不爱和我们说话。”

小学时,杨瑞喜总是一个人上学下学,同学们在操场上踢球,他站在边上看。由于个子小,杨瑞喜总受人欺负打骂,弱小的他不敢还嘴,更不敢还手。

在家里,当老师的父亲奉行“棍棒教育”,孩子们每每淘气,免不了一顿打。

14岁那年,杨瑞喜又闯了祸。气急了的父亲将他绑起来,用棍子打。他无力反抗,直直地看着父亲,眼神冰冷,“我爸对我很严厉,打击性的教育。”杨瑞喜为此感到恐惧,捆绑被打后,他一整天没说话,此后离家出走成为他反抗的方式。

有一次,学校给杨家打电话,说杨瑞喜没去上学,家人四处寻找。正欲报警时,杨瑞喜却回到家。家人询问,他只说在山洞里住了两天,再没多说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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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爸妈对我不好,所以我和父母比较疏远。”杨瑞喜对家人始终充满敌意,即便父亲病重住院,去世前,他只前往看过一眼。

杨瑞喜曾把个人幸福寄托在爱情上,但并未一帆风顺。

中学时,他喜欢班上一个女孩,曾试图向人家表白,却被女方家人打了一顿。家人记得,回家后,他一言不发,只是乱砸东西。

20岁那年,家人发现杨瑞喜眼睛总盯着一个地方,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啥,“老是莫名其妙地发脾气。”

1988年,外村女孩杨美玲走进杨瑞喜的生活,她改变了杨瑞喜家庭的冷漠。22岁那年,杨瑞喜说他“找到了家人”。

两人经人介绍认识不久,就决定结婚。嫁给杨瑞喜,杨美玲冲着他的一句话,“咱们白手起家从头过,将来也能住上四合院。”

婚后四个月,杨瑞喜毅然和父亲分了家,搬出来单过。

起初,两人靠一辆四轮车,给工地拉砖石和沙土,“天不亮我俩就走了。”工地上的活,杨瑞喜不让妻子沾手,搬砖、铲沙子全是他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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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小两口赚了钱,拿出万八千块钱,在村东头开起副食店,和早些年开在村西头张贵家的小卖店遥相对望,两家店生意各自红火。

邻居赵顺住在杨家对面,农闲时,他常和村里人在外面打牌、聊天,“小青(杨瑞喜小名)不爱参与,就是开个四轮进货、搬货,忙他的买卖。”

外人看着少言寡语的杨瑞喜,在妻子眼中却是个热心肠。邻居老人家里困难,两个儿子蹲监狱,没钱盖房。老太太来杨家哭,杨瑞喜当即支应妻子,给老人拿了一万。

十多年的婚姻里,杨美玲认为丈夫除了“能干老实”,性格上没有任何异样。

直到1993年腊月,杨瑞喜从张贵家跑回来,“脸上有个大手印子。”

杨瑞喜冲妻子吼着,他让张贵打了。杨美玲不断地劝,但他满脸通红,拿起东西乱砸,瞪着眼生气不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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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杨美玲才得知,事情缘于生意往来时200元的烟酒款,“张贵说杨瑞喜欠他钱没给。”“和陌生人打我不一样,都在村里混,让我多没面子。”杨瑞喜在法庭上说。

在杨美玲看来,杨瑞喜和她的好日子毁于一个人——大峪子村前任支书刘凯。

杨美玲回忆,2000年,杨瑞喜出门进货时,她一人在家打理生意,刘凯经常来光顾。

风言风语传进杨瑞喜的耳朵,他拿着刀去找刘凯评理,结果又被打了。

冲突过后,杨瑞喜满脸是血跑回家,他爬上自家屋顶,大骂哭喊。

打那以后,杨瑞喜的变化令杨美玲害怕,只要他在家,屋里的冰箱、洗衣机全摆在院里,几个油桶顶着门,家里的窗户被钉死,“我不能再让你和孩子受伤害。”

这次打架中,杨瑞喜用刀扎伤刘凯,被判10个月的徒刑。

红火的小卖店关了,妻子也向看守所服刑的杨瑞喜提出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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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瑞喜出狱后,卖了大峪子村的房和店,带着仇恨离开老家。

对于当年的判决,杨瑞喜至今不认可,“不认可我也不想上诉,心里记着这仇就得了。”

“20多年都没忘?”预审员话音刚落。“那我能忘?耻辱!”杨瑞喜头一扬,瞪着眼。

离开老家的杨瑞喜,靠运送饲料的“拉脚活”生活,还在平谷城区买了一套三居室。

2006年,杨瑞喜认识了平谷北独乐河村村民薛静。

现年48岁的薛静,比杨瑞喜大一岁,“当时就想赶紧找个依靠,能对我好就行。”

薛静坦言,第一次见面,她并没看上杨瑞喜,“他个不高,留个寸头,身上穿件旧夹克。”但由于与前夫离婚是因为对方搞外遇,薛静觉得,这个老实人可能不会负她。

2006年冬天,婚礼酒席办在了薛静弟弟薛强家里,但两人没领结婚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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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对他都挺好,我姐一家人来我家,一看姑爷来了,赶紧给包饺子。”薛强说,起初他觉得这个姐夫不错,有房还能干。

但不久后,薛静不断在电话里告诉薛强,杨瑞喜打她。

薛静告诉弟弟,杨瑞喜过日子不给她钱花,两人各过各的,买菜、买米必须记账,一一和他汇报,“一分钱对不上,就破口大骂,动手打人。”

忍无可忍的薛静,多次提出和杨瑞喜分手,但得到的是杨瑞喜龇着牙的恐吓, “你敢走,我就把你侄女宰了,把你弟拿炸药崩了。”

2009年,薛静趁杨瑞喜不在家,从家里搬出来。分手后,薛静在平谷的一个市场卖麻辣烫,杨瑞喜不断找麻烦,“在我的摊子上白吃白喝,大喊大骂,乱摔东西。”

市场的一名菜贩证实,薛静的男人老来找她,还向她打听薛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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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的一天,薛强接到姐姐电话,“你快来,杨瑞喜拿着刀宰我来了。”薛强匆匆赶到姐姐摊位上,警察已经在场,他没看见杨瑞喜带的刀,但他还是当面斥责杨瑞喜为啥分手了还来骚扰人,“我没打他,但推了他两把。”

“推了两把”,跟20年前张贵的“一巴掌”一样,都被杨瑞喜记在心里。

在拘留所里,杨瑞喜坐在椅子上,身体和脑袋不停摇晃,“老账新账全得捣鼓捣鼓,翻腾翻腾,我就小心眼儿了,还是他对不起我。”

死不悔改

死不悔改

2013年7月,杨瑞喜被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一审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赔偿6名被害人家属17万余元。

法庭上,杨瑞喜直视被害方,眼神中没有丝毫愧意。“杨瑞喜,你害了我的儿,你缺德呀你!”老太太站起身来,声嘶力竭喊道。法官厉声要求杨瑞喜直视审判席,两边法警拽着杨瑞喜的身子。可杨瑞喜还是梗着脖子,盯着原告席。瞬间,这挑衅般的眼神点燃了淤积已久的愤怒和悲痛。坐在后排的一名男家属也起身大骂,原告席上哭声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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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诉人宣读起诉书称,杨瑞喜故意非法剥夺他人生命,致6人死亡,“犯罪情节特别恶劣,后果特别严重,社会危害性极大”。

杨瑞喜承认全部指控,他说话声音洪亮,回答问题语速很快。

“你杀了这么多人,现在有什么想法。”公诉人问。“咳,没有什么想法。我觉得不公平,我就找一个平衡,现在平衡了。”杨瑞喜说,自己强烈的想法出现在杀人前半个月。

“你对这几个人都恨吗?”“那是,恨之入骨。我都想杀……他们把我欺负的没有活路了,我要下地狱,就要拽一帮人一块儿下地狱。

法庭上,辩护人问杨瑞喜的大哥是否有精神病史,杨瑞喜说有。“不过他也没杀人呐。”说完,杨瑞喜冷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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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2月3日,遵照最高人民法院院长签发的执行死刑命令,北京二中院将杨瑞喜验明正身后押赴刑场,执行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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