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4日,也就是圣诞节前一天,韩国政府宣布了一个特大消息:前总统朴槿惠将于本月31日获得特赦。

韩国官方的说法是,从人道主义出发,对“高龄者或患有重大疾病的服刑人员”实施赦免。

据称,已经69岁的朴槿惠目前的身体状况非常差。仅在今年,她就因为牙齿、肩膀、腰椎疾病等痼疾三次入院治疗。现在她已经不能咀嚼食物,生命堪忧。

从这个方面来看,韩国总统文在寅签署特赦令释放朴槿惠,确实彰显了其人道主义精神,也必然会赢得世人称赞。

但从政治层面来看,特赦朴槿惠就没有这么简单了。那么文在寅为何赶在自己卸任前特赦朴槿惠呢?这背后究竟有着怎样的考量?

朴槿惠的三次“大落”

朴槿惠是韩国前总统朴正熙的长女,出生于1952年,从韩国西江大学电子工程学系毕业后,曾短暂留学法国。

出生于“第一家庭”,原本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但在韩国,这却成了朴槿惠厄运的开始。

1974年,朴槿惠的母亲遇刺身亡,5年后父亲又遇刺身亡,至此,失去双亲的朴槿惠,遭遇了人生的第一次大落。随后,初入仕途的她,便和弟弟妹妹被迫离开了青瓦台。

要是一般的官宦子弟,遭遇如此家庭变故可能早就被压垮了。但朴槿惠没有。这个曾立志成为“韩国撒切尔夫人”的女子,对权力和政治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执着。

在蛰伏了近20年后,她复出了。1997年,趁着韩国发生外汇危机,她加入韩国大国家党。1998年当选国会议员,2000年当选大国家党副党代表。

2002年赴平壤访问并受到金正日接见......2004年成为大国家党最高委员。

但就在仕途一帆风顺的时候,命运再次给了她一次重击。

2006年,朴槿惠帮助一名大国家党候选人竞选首尔市长时,遭到了暴力袭击,右脸被割开一条11厘米的口子。当时医生还说,“再深一厘米就会危及生命”。

这次袭击事件是否是政治迫害,不得而知。不过当年,朴槿惠辞去了大国家党党首职务。也是从这时候开始,她已深刻认识到,仕途是一条最危险的路,稍有不慎,就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但朴槿惠没有退缩。次年,55岁的她正式宣布竞选韩国总统,最后以1.5%的微弱差距惜败李明博。这次虽败犹胜的竞选,也为她积攒了很高的政治声誉,为她进军青瓦台,铺平了道路。

果然,2012年她再次竞选总统,就以高票当选韩国第18届总统。她是韩国宪政史上首位女总统,也是至今为止唯一的一位女总统。

朴槿惠上台后展现了其惊人的政治能力。在处理朝韩关系、中韩关系,以及对待美国和日本都是游刃有余,不偏不倚。几年下来,这个被称为“汉语通”“中国迷”的总统,也赢得了中国人的好感。

但最终,她还是没能打破一直笼罩在青瓦台上的“总统魔咒”。众所周知,韩国总统是世界上最高危的职业之一。

自二战结束以来,总共产生了包括文在寅在内的12位总统,除了现在的文在寅任期未到,其余几乎无一人能够善终。

首任总统李承晚流亡海外,客死他乡,第二任尹普善被朴槿惠的父亲朴正熙发动的军事政变赶下了台,而朴正熙最后也落得了一个被亲信暗杀的下场。

再后来,崔圭夏被军事政变推翻,金斗焕、卢泰愚都曾被判刑入狱,金泳三被驱逐出境,卢武铉自杀身亡,李明博因涉嫌贪污受贿案被判入狱17年......

2016年12月,朴槿惠因亲信崔顺实干政被弹劾,她由此成了韩国历史上首位被弹劾下台的总统。

经过几年审判,今年年初韩国最高法院终审判处其22年有期徒刑。

朴槿惠共涉及三桩案件:亲信干政案与收受国家情报院贿赂案,二审获刑20年;2016年在国会选举中非法干预选情案,二审获刑2年。并被罚款和追缴了215亿韩元(约合1.2亿人民币)。

一夜之间,从总统沦为阶下囚,这是朴槿惠有生以来,遭遇的最大的一次打击。

文在寅勉为其难放人?

朴槿惠至今未婚,也无子女,她曾说过,“我没有父母,没有丈夫,没有子女,国家是我唯一希望服务的对象。”

当人们看到这句话,相信没有人不会不为之动容。更何况,她还是一个疾病缠身的狱中老人。

其实,早在2016年12月就有媒体报道了她的病情,说她得了肾上腺功能低下症,这被称为一种“难以治愈的不治之症”。但即使如此,从服刑至今,她也已经被关押了1700多天。

对于朴槿惠来说,权利、地位、财富,其实早已不重要了。她现在一定比任何人都想回归平静,做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安享晚年。

但如果没有这次特赦,恐怕她连这个愿望也不可能实现。按照刑期,朴槿惠可能要在监狱待到2039年。但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也很难撑到那一天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不是因为病情恶化,文在寅也可能不会特赦她。就在今年6月份,朴槿惠亲信干政案的主犯崔顺实,还曾写信给文在寅,请求赦免朴槿惠。

但文在寅明确拒绝了,还说赦免必须要达到两个条件:全民共识;有利于国民团结。

而实际上,文在寅执政后,已经搞了几次特赦,但前几次都没有朴槿惠的名字。11月22日,韩国政府在讨论特赦对象和规模的时候,朴槿惠也被排除在外。

因此,这次特赦包括朴槿惠、前国务总理韩明淑在内的3094人,的确很有些意外。这意味着,特赦朴槿惠,可能是文在寅的一个不太情愿的决定。

特赦朴槿惠背后的四大考虑

既然如此,文在寅为何又突然改口呢?其实除了朴槿惠的身体恶化原因之外,还有四大考虑。

第一,特赦前任总统是韩国的惯例,文在寅不想打破这种惯例。

梳理发现,韩国前几任被判刑入狱的总统,都曾得到过特赦的待遇。

韩国第5任总统全斗焕,曾于1996年因“内乱及叛乱首魁”和秘密资金等罪行而被判无期。但仅过了一年,他就被第7任总统金泳三特赦了。

同年被金泳三特赦的还有韩国第6任总统卢泰愚。而实际上,当时特赦他们时,金泳三已经即将卸任了,起主要作用的是候任总统金大中。

其实,这两人此前还曾受到过他们的迫害。1980年全斗焕发动军事政变上台后,金大中曾被逮捕入狱。也因为主张特赦政敌,金大中在韩国的政治声誉非常高。

金大中还被誉为“亚洲的曼德拉”,曾在2000年获得诺贝尔和平奖。

文在寅可能也想效仿金大中,特赦朴槿惠。毕竟这也是按“惯例”行事。即使文在寅不特赦,他的继任者也会特赦。而如果不特赦,反而会显得他不近人情。

有数据显示,韩国自金泳三政府以来,总共特赦过至少39次,金泳三时期9次,金大中时期8次,卢武铉时期8次,李明博时期7次,朴槿惠时期3次,而文在寅加上这次,大约是5次特赦。

第二,大选前释放和解信号,有利于韩国党派和国民的团结。

当年金泳三与金大中特赦全斗焕和卢泰愚的理由是:实现国民和解与团结。其实,这也可能是文在寅特赦朴槿惠的一个重要原因。

在最近的一次民意调查中,文在寅所在的共同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李在明和最大在野党国民力量党的总统候选人尹锡悦的支持率都比较高,两人最有希望当选下届总统。

与文在寅的意见一样,李在明也是反对特赦朴槿惠的。他曾说这些人“没有悔悟、没有反省、也没有向国民道歉”。

但目前选民更倾向于尹锡悦。因为尹锡悦是曾经调查朴槿惠案件的检察官,因为这一“经历”,他也招来了很多支持朴槿惠的选民的不满。所以,他很想通过特赦来为自己增加一些选票。

而在前不久的一次针对1000名韩国人的民调中,有48%的受访者反对赦免朴槿惠和李明博,有44%的人表示赞成。

赞成比例从年初的37%上升到了44%。这个数据表明,现在反对特赦必然会对自己的政党不利。而特赦朴槿惠,显然更有利于共同民主党吸引温和派选民。

另外,现在李在明已卷入一桩地产腐败案,他的儿子也被曝涉赌。而尹锡悦与该党党首也“闹翻”了,妻子还被曝涉嫌履历造假。

随着大选日期的临近,两位总统候选人互相攻讦,显然不是好事。如果继续下去,也不利于韩国的政治生态,明年能否实现和平交权,也是个未知数。

因此,文在寅也期望通过赦免政治人物,终结国内党派之间的相互仇视与敌意,促进政党和国民的团结。

第三,考虑到朴槿惠胞妹竞选总统,做个顺水人情。

就在宣布特赦朴槿惠前,现年67岁的朴槿姈已宣布,将代表新韩半岛党参加2022年的总统大选。朴槿姈的身份很特殊,她是朴槿惠的胞妹,前育英财团理事长。

朴槿姈严厉抨击了现在政界与总统候选人,称他们“不关心团结全民的治本之策”,而忙于“争权夺位”。

并建议废除韩国“一权独大”的总统制,改成双首长并立的“半总统制”。由此可见,朴槿姈或许是被推上台前的一枚棋子,背后可能还有财阀和反对派势力的支持。

虽然,朴槿姈胜选的可能性并不大,但文在寅也需要考虑到她背后的势力。毕竟文在寅的任期只有几个月了,将来自己的命运如何,都掌握在下任总统手里,包括一些大财阀。所以,做个顺水人情,也在情理之中。

第四,打击“财阀”失败,文在寅要为自己留后路?

今年8月,韩国政府对此前被逮捕的三星副会长李在镕实施了假释。一直声称要整治财阀,斩断官商勾结链条的文在寅,为何抓了李在镕之后又将他放了?

更何况,当年文在寅在调查朴槿惠案的同时,也调查了“三星皇太子”李在镕。他曾因向朴槿惠及其亲信崔顺实行贿被判了2年6个月,而且当庭被逮捕入狱。当时被控向总统行贿的还有韩国的乐天、SK等大财阀。

而如今文在寅却对李在镕高抬贵手,显然是妥协了。或者说,他也想借此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在韩国,政治基本都是由大财阀主导的。韩国前十家财阀的收入,占韩国GDP的一半以上。其中,三星集团作为韩国财阀之首,一年的收入约占韩国GDP的20%左右。因此三星老板还被称为韩国的“经济总统”。

不过,这些大财阀与美国的关系却比较密切。也是在今年,美国商会还罕见地出面游说韩国政府,威胁要韩国释放李在镕。

但韩国财阀也是分门派的,显然朴槿惠与三星等大财阀的关系及美国的关系更密切,所以这也可能是文在寅特赦她,而没有特赦前总统李明博的原因。

但不管文在寅如何妥协,随着任期的即将结束,他的处境也越来越危险。因为他在任上查办了多股政治势力,又加上得罪了财阀,所以下台后被“清算”的可能性,也越来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