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里亚克人是一支非常奇特的纯血统民族,在这里生活了1.5万年,直到两百多年前才被正式认可,为了保护自己的土地,他们拿起弓箭刺刀与入侵者作战,甚至为了保持族群的战斗力,要求少年与棕熊搏斗来证明成年与否”。

1697年,当沙皇彼得大帝的使者阿特拉索夫登陆勘察加半岛时,他还以为自己闯入了蒙古人的地盘:这些人的脸上、背上、手臂上都有各种纹身,身材矮小却十分精壮,黄皮肤、扁平脸,住帐篷、穿皮草,以驯鹿和捕鱼为生。但随着了解的深入,阿特拉索夫逐渐明白这是一支沙俄从未有过记载的新民族,因此将其命名为“Korak”,也就是楚科奇语“驯鹿者”的意思。

尽管俄罗斯对外声称“科里亚克人的来源未知”,但人类学家仍然给出“只有两个可能”的解释,其一是冰河时代(约1.2万年前)欧亚大陆和北美大陆由陆桥或冰面相连,科里亚克人的祖先印第安人跨海抵达勘察加半岛;另一个可能则是科里亚克人的祖先或许是亚洲北部游牧民族,他们追随驯鹿的迁徙路线来到勘察加半岛。

1934年出版的苏联民族志《亚北》和《苏北》还有过描述,科里亚克人以氏族为单位群居,少则二三十人,多则上百人,每年夏季聚集在海岸线跟沿途捕鱼的古中国(唐朝)渔民以物易物,用鹿肉和熊鹿皮换布匹盐油等等。

实际上,唐朝早就把勘察加半岛称为“流鬼国”,《唐书·东夷传》有载:“流鬼国”距长安一万五千里,三面阻海、单面通陆;《东北边防辑要》则更加详示:贞观十四年(公元640年),“流鬼国”遣使三次朝贡,授骑都尉;开元十四年(公元725年)设黑水都督府,遣内地长史辅佐治理“流鬼国”。

而根据《新唐书·靺鞨传》的记载,被派遣辅佐“流鬼国”的长史从伯力(黑瞎子岛附近)出发往北30天走到黑龙江的另一入海口,再经过15天横跨鄂霍茨克海才能登陆勘察加半岛。综上所述可得出结论,中国人早在1300年前就已经发现并使用海参崴、千岛群岛和堪察加半岛的大弧形航线,比俄罗斯人足足早了一千年。

由于“流鬼国”冰天雪地又火患连年(火山喷发),当地无农业和经贸条件,且清廷目光短浅直接闭关锁国,使得沙俄得以成功蚕食远东偌大土地,乃至当沙俄将“流鬼国”改为“勘察加省”时,日本幕府都看不过去出来指责“鸠占鹊巢”,而清廷却佯装不知沉默不语,导致在半岛居住万年的土著科里亚克人被沙俄远征军要么杀、要么奴,最后因为一场天花病毒消失九成人口。

至此,科里亚克人不得不臣服于沙俄统治,其中部分氏族被强迫与俄族移民通婚,诞生了新民族“伊泰尔门人”,仅存沿海部分氏族仍在抵触俄族,甚至为了保留血统纯正拒绝与外族联姻,如今与俄联邦谈判土地争议的就是这部分科里亚克人。

向导说:科里亚克人被俄联邦视为“不合群又好战的外邦民族”,因为他们不喜欢与其他民族接触,不愿学习俄语,也不允许俄联邦开发他们的土地,所以只能是“外邦人”,而不是“本国人”。

这个说法获得了向导介绍的科里亚克语言学家佐库娃的同意,作为并不多见的科里亚克族大学生,佐库娃选择了研究本族语言,靠着零星的史料和记载,她花了5年时间走访数千名土著,编汇出5个方言版本、共5000个单词的《科里亚克语词典》,与苏联时代编撰的《尼米兰-俄语词典》(科里亚克曾被改名为尼米兰)更贴近于史实,同时还出版了科里亚克语第一版《谜语、诗歌和节日》。

佐库娃告诉我,现存1.4万科里亚克人可分为两大类,居住在城镇里的大约8000人,他们虽然习惯与本族人通婚,但原有的萨满教信仰已更改为东正教,所学语言也基本都以俄语为主,只有部分老人仍在坚持使用科里亚克语。剩下的6000人分散在半岛上百个沿海与河湾处,他们不过外族节日,依然使用本族语言和习俗,为了让后辈保持战斗力,10-15岁少年必须学习捕鱼驯鹿,有些部落甚至要求少年从棕熊口中夺取鲑鱼,把带着棕熊牙印的鲑鱼带回部落才能被认可为“战士”。

长辈们在年节前后会训练少年如何与雄鹿搏斗,直至学会单手肢解驯鹿、扯断两指粗的鹿皮绳后才能进入实战环节,这也是科里亚克人被俄联邦描绘成“好战民族”的主要原因,当科里亚克人与俄罗斯其他民族发生矛盾和冲突时,这些少年爆发出来的力量往往决定了胜负。

那科里亚克人为什么这么好战呢?面对我的问题,佐库娃很凝重地回答:科里亚克人并不好战,他们只是在保护自己的土地和族人。

原来,勘察加半岛在20世纪之前一直被列为“苦寒之地”,无论是清廷还是沙皇都视其为“不宜久居”,而早就习惯半岛气候的科里亚克人却创造了另一种“活法”,他们夏季在平原草甸上驯鹿,等秋末冬初时再出海或沿河道捕鱼,降温后把驯鹿关进棚屋过冬,靠着渔获和鹿肉熬过冬季再出来活动,生活虽然艰苦,倒也无拘无束的繁衍至今。

直至沙俄带来楚科奇人、哥萨克人等远东异族,入侵者们不光抢夺牧草、河流与海岸,每年冬季还会潜入科里亚克人的村庄偷鹿,土著们一开始选择息事宁人,但没想到这些人越来越嚣张,甚至明目张胆的抢劫,忍无可忍才开始反抗。

然而时至今日,这些外族人在俄联邦的扶持下依然我行我素,他们霸占鲑鱼洄游的河段不让土著捕捞,美其名曰为了保护生态,自己却大肆非法捕捞鲑鱼获取价格高昂的鱼子酱。在鲑鱼季外,楚科奇人还会封堵各个村镇的交通路口收取“过路费”,而俄联邦更甚,只要勘测出石油和天然气的地方几乎都被强行开发,目前虽然没有公布具体储量,但依据铺设管道这个行为来看,储量应该很可观。

当俄联邦宣布勘察加半岛首府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的人均年收入大约在35-40万卢布时,生活在偏远地带的土著人均年收入却不足25万,相当于月薪2000元人民币,而勘察加半岛只能通过航空、海运与外界连接,当地物价自然不低,除了海鲜、果酱和肉制品外,大部分生活必需品的价格都堪比日本。

为了减少生活成本,科里亚克妇女偶尔也会接待游客,卖点鹿皮大衣鞋帽等等贴补生计,由于民族传说“木头生火能趋避不洁之物”,当地土著很少购买燃料,靠燃烧木材和干草来取暖和做饭,夏季穿特制的鱼皮薄衣,冬季则换上全套鹿皮或熊皮衣物,游牧驯鹿的科里亚克人仍以帐篷为主要居所,降温后才会返回到固定村镇过冬。

按照俄联邦的旅游数据显示,2018年大约有7万外国游客专程前往土著活动区旅行,科里亚克妇女们也逐渐开始了“留守”,她们专程在游客集中的地方售卖海鲜,其中又以各种鲑鱼为主,价格低到令人瞠目,旺季时每公斤仅售50卢布,约合人民币4元。

有趣的是,土著们会把鱼子酱细分售卖,分别是粉红、藏红、奇努克、银、红、橙六种鲑鱼的鱼籽,按照向导的说法简单形容:越小粒的鱼子酱越贵,越红的鱼子酱越苦。更令人惊讶的是,当地土著居然不喜欢吃鲑鱼,也很少吃鱼子酱,他们最爱的是鸡肉和蔬菜沙拉,如果你带着一碗鸡肉蔬菜沙拉,当地人会用一大盆鱼子酱跟你交换。

向导的弟弟就是专门收购土著鱼子酱的商人,以他的经验来看,当地土著对鲑鱼经济价值的认知远远不如外国人,当高档餐厅把吃鱼子酱视为贵宾象征时,土著们却视其如敝帚,10卢布就能在街头买一碗新鲜的鱼子酱,不用一粒粒的品味爆浆鲜美,大口大口吞咽、乃至抱着一整桶鱼子酱当饭吃都不心疼。

除了鱼子酱,科里亚克土著也不爱吃帝王蟹、北极蟹和勘察加螃蟹,除非游客点名想吃,否则当地人只会把烟熏鲑鱼、生鹿肉当成宴请贵宾的美食,必须注意的是,浑身尖刺的勘察加蟹吃起来有点“费嘴”,一定要用钳子破碎外壳再用剪刀取肉。

(下一篇以勘察加半岛的火山和主要景点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