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的冬天

凤翔的雪有大有小，大致分为三种：

首先是沫子雪。因为雪细如沫儿，所以，凤翔人叫沫子雪。沫子雪就像失去重量的白细沙，不太密实，风儿吹来，就像东湖的柳絮飞飘，似下非下，一副轻飘飘又懒洋洋的样子。也许打你晚上睡下就开始下，一直下了一夜；也许下了多半夜，第二天早上起来，看起来满地皆是雪。其实，地面只有薄薄的一层，就好像铺上了一层白霜，即便雪化了，也只能打湿地皮。这种雪乡下人不喜欢，因为雪量小，对地里的麦苗来说，着实不解馋。

其次就是糁子雪，就像乡下人磨的玉米糁子，落下的速度要比雪沫儿有力道，落在地面还会反弹，就像小时候吃的青盐。对，就像有人站在天上往下撒盐。糁子雪的雪量要比沫子雪大。

最后一种就是大雪花，也就是凤翔人说的大雪。全国各地的雪花都是一样的吧。凤翔的雪只有大片的雪花落下才最好看。大大的雪片儿密密匝匝，层层叠叠，越下越大，越下越密，就像一片片洁白美丽的丝帕在漫天飞舞，蝴蝶般占据比从窗子能看到的天空和室外空间。

傍晚的时候或早上天还未大亮的时候，如遇大雪，距离丈把远，就会什么都看不见，密密实实的雪花，就像连绵不断的帷幕，直往地上落。一根烟的功夫，雪片就会盖满屋顶，落在树上，落在麦草垛上，淹没了万物的体表。你会感到大诗人李白“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的诗句，就好像是专门给凤翔写的。但也有人把雪花比作鹅毛，这很有道理。比作鹅毛说明雪花大，比作鹅毛又说明雪花轻。

呼吸着清新的雪香味儿，欣赏着凤翔美妙的雪景，你的眼睛会为之一亮。凤翔的雪花飘逸妩媚，如骨感的小女人的柔情滋润，可以激发人的激情。当你激动地伸出双手，掬捧几片呈六边形晶莹剔透的雪花，细细欣赏，你会兴奋起来，所以说，凤翔的雪花不仅外观好看，更能激发人的力量。

因为有雪的冬天，凤翔就是洒脱的。无论沫子雪、糁子雪还是大雪花，凤翔的雪有自己的特色。当冰雪踏进凤翔的门槛，大美凤翔便被雪凝结。那漫天飞舞的雪，争先恐后，纷纷扬扬，大片雪花像蝴蝶一样翻飞；糁子雪像顽童一样翻着跟头，沫子雪跳跃着舞蹈。

无论是哪种雪，都如天女散花一般优雅、轻盈、安静地洒向县城的大街小巷和农村的广阔田野上。楼房上，单面淌水的厢房上、墙上都会穿上白色的铠甲。雪花落在汽车上，汽车就好像变成了奶油色，如刚刚出炉的新鲜奶油蛋糕；落在树上，树就好像穿上了银装；落在东湖，鸳鸯亭、喜雨亭、断桥、饮凤池，都会在雪中静默着；落在大地上，就好像给绿色的麦田盖上了一层厚实的被子，不张扬，不纠缠。塄坎、田畦、土堆，都在雪中陶醉。

抬眼向北看去，北山浑身雪白；向南看去，南山秦岭，高耸入云，山尖一片白，就像站在凤翔南面的头戴白帽的圣诞老人不慌不忙，巍然不动，享受着雪花带来的悠闲。被苍茫的白雪所覆盖的山峦静悄悄地耸立在凤翔的南北两面。连绵的山脉，沟沟壑壑，在雪的衬托下，明暗相交，线条更加分明，就好像圣诞老人的衣皱。雪来雪往皆为安，美不胜收。

这几年计划生育政策放宽了，孩子越来越多。不知为什么，老天爷好像又搞起了“计划生育”，雪一年比一年少，很有节制。看看春节时农家人贴在头门上的对联，就知道凤翔的雪多还是少“一冬无雪天藏玉，三春有雨地生金”。

没有雪的冬天，难免让人觉得遗憾，孩子们的乐子少了，大人们也会皱起眉头。毕竟，凤翔没有雪的冬天很少。雪少的冬天，快乐就少，节气就不和，去世的老人就要远比其他季节多。有雪的冬天，气候也就活泛，有利于人的身体。凤翔人认为，没有雪的冬天，算不上真正的冬天。这话有一定道理。说白了，圣洁的雪是冬天的象征。

白雪覆盖下的凤翔的冬天，一切都显得简约而直白，澄净、坦然、深邃，就像饱读诗书的中年美妇，不施粉黛而姿韵宛然，余味无穷！——塄坎上的芦苇白了，蒿草干枯了，那些野菊花、地骨皮等，不见了踪影。经过冬天西北风的拷问，道路两旁的树木没有了叶子。到了乡下，因为没有了树叶和草木的遮拦，满目看到的都是青青的麦苗。

凤翔人常说：下雪不冷消雪冷。消雪的天气不光比平时冷，还有些讨厌，甚至有些厌恶。不管是县城，还是乡下，整个世界都变得湿漉漉的。

乡下阳面瓦上的雪，化得早一些，阴面瓦上的雪化得迟一些。屋檐第一页瓦上，一般都吊着冰凌。有时候瓦上的雪化了，会连同吊在瓦上的冰凌一起落下，如果不小心，砸在头上，会打破头的。冬天伤口愈合慢，所以，消雪的日子，走在屋檐下要格外小心。现在，随着生活质量的提高，传统的单面淌水的厢房越老越少，但冰凌吊子还是有的。

如果说岁月是一首诗，那么，冬天就是凤翔一年最为完美的落笔。不用去其它地方，去东湖和饮凤苑看看就会明白。饮凤池、九曲桥、南湖，都被时光覆上了一股苍凉的味道，寂静、清冷。疏疏朗朗的线条，虽然略显单一，却注重露白，诠释着凤翔无言的大美。

当你离开东湖西门，向陨石走去，就会看到黄色的腊梅在风中傲然站立，让人敬畏。你看那东湖一树一树的腊梅花，即便是在最冷的腊月里，依然都挺拔威武着，让人享受梅雪相映的惊艳，享受冰花润莹温情。

同时，不禁让人感叹，生命若生长在坚强里，寒凉又算得了什么！当你穿过断桥，来到左公柳树下，抬头看去，左公柳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干，显得骨感、苍老。笑迎冬天，笑对沧桑，也是一种美丽！其实，这才是以左公柳为代表的东湖柳的本来面目。

假如你是个摄影爱好者，这个时候去东湖，站在沧浪桥北面，给沧浪桥拍照，镜头里面不要出现任何亭子，只拍饮凤池的水和沧浪桥，不管你的单反相机多高级，你拍出来的照片，绝对是黑白的。虽然现在的相机都是彩色的。没有树叶的柳树和湖水的衬托，拍出的沧浪桥黑白画面美极了，就像一幅水墨画！

凤翔的冬天可以让心放逐，可以让万物安然。所以，凤翔的冬天是鸟的天堂。在乡下村庄，或在饮凤苑，或在东湖，或在灵山大佛脚下的槐树林，偶尔或有鸟儿从光秃的树枝上飞过，打破了宁静，但瞬间又会恢复。

冬天的麻雀在树枝或小竹林里举办音乐会，冷风就好像在为麻雀伴奏。大雁会铺天盖地集结在南岭（渭河和雍城河的分界线，位于凤翔的最南面），页渠和槐原一带麦田地里最多。假如你是个摄影爱好者，冬天去页渠和槐原守候拍照，一定会拍到满意的大雁照片。

凤翔冬日的风，干，枯，冷。数九寒天，风雪料峭。大清早起来，猛一开门，迎面扑来的一阵微弱的风，也会让人周身一颤。假如你在户外撒尿，绝对会打尿颤。在寒冬里，风来，树枝摇曳，发出阵阵低吟。风在雪面上旋转，仿佛一道道流光闪烁，流溢，唯美…。

凤翔的西北风还是有些刺骨的，下雪的时候遇到西北风打在脸上，就会有麻木的感觉。冬天的风，就像个爱吹口哨的小男孩，还有些淘气。你走到西，它会撵到西；你走到东，它会撵到东。当你在田野上行走，风，也会在田野上行走。风的行脚，变成了枯草的瑟抖和麦苗尖尖的黄以及树枝的抽干。怕冷的人或穿得单薄的人，就会感到冷风和你形影不离。别理它，该干啥继续干啥，它反而会安静，甚至不存在。

冬日，凤翔的树木各有各的风采。公路两旁的垂柳，虽然没有了树叶，但柔软的柳条绵绵地在空中荡漾。无雪的时候，东湖的垂柳仍然与众不同，细细的枝条很完美，没有枯萎的形态，只是很多人从它们身边走过，很少注意过。它细长的枝条，在冬日的暖阳下，呈现出淡黄色，远远望去，如同被染过的美女秀发。这种颜色能带给人温暖的感觉，能吸引冬景爱好者或摄影爱好者走到它的跟前，伸手触摸一下，欣赏它，阅读它，为它拍照。

整个冬天，它们只是短暂的休整，待到来年春天，会重新焕发出生机，带动整个东湖美极了，整个雍城也会为之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