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3月,家住广东省汕头市陆丰市的唐氏综合征患者林少仁,在一次外出后突然失踪。

在此后的两年时间里,无论其家人和警方如何寻找,林少仁都仿佛人间蒸发一般,了无踪迹。

直到两年后的2019年,林少仁的母亲接到了广东警方的电话:“阿婆,你的儿子已经找到了,不过......”

令谁都料想不到的是,失踪两年之久的林少仁,早已化成了一捧骨灰,并且被供奉在当地一位富商的家中。

富商的遗愿

2017年,年近五旬的陆丰市富商黄培坚确诊肺癌,他自知时日无多,弥留之际,他对弟弟黄培青说:“我死后,不要把我送去火葬场烧掉,我想完整地入土为安。”

此前,黄培青在生意上受到过哥哥黄培坚的多番照拂,对其常怀感恩之心,自然对黄培坚有求必应。

黄培青在病榻前紧紧握着哥哥的手,不住地点头。然而黄培青嘴上应允着,心底下却犯了难,因为哥哥这个遗愿,实现起来着实有些难度。

1988年,广东省大力推行城乡殡葬改革制度,发展到2012年,陆丰市开始执行严格的火葬制度,凡是辖区内的居民,在死后都必须送至火葬场进行火化处理。

然而,受到传统民俗文化的影响,当地人向来追求入土为安、落叶归根,故而对此项规定极为不满。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在这样的极端情况下,当地催生出一个新的黑色产业链——尸体交易。

尸体交易,即对尸体进行买卖和流通。在当地,有一个特殊的群体,被称为“寻尸人”,他们负责尸源的寻找以及充当买家和卖家的“中间人”,为其牵线搭桥。

为了确保尸体的简便获得,尸体的来源大多数为贫苦人家。在这其中,残疾人、五保户更是寻尸人的重点剥削对象。

而这些可怜的尸体除了被用于“配阴婚”之外,还可以用于偷梁换柱,代替火葬。

虽然我国法律明令禁止尸体交易,寻尸人的种种行为也涉及盗窃罪、尸体侮辱罪等,但这些罪名的惩罚力度并不太大,加之其中利润巨大,如此高回报低风险的勾当还是有不少人愿意铤而走险,险中求富。

作为广东当地赫赫有名的富商,黄培青此前对这些隐秘之事自然有所耳闻。在获悉哥哥的遗愿后,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这个法子。

最终,对哥哥黄培坚的手足之情战胜了对生命的敬畏之心,他决定依靠此法来完成黄培坚对他最后的嘱托。

不过,他那时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念之差,让他为死杀生,最终戕害了一个无辜之人的性命。

转包的罪恶

在寻尸替葬的念头坚定以后,黄培青很快开始了行动。不过他此前对这个灰色产业只是听说过,并不了解其中门道。正当无从下手时,黄培青想起了自己的朋友,钱俊。

钱俊算是个“道上混的”,和社会上三教九流的人都打过交道,社会关系网庞大复杂。黄培青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想寻求钱俊的帮助。

随后,黄培青联系了钱俊,把事情原委告知钱俊,并向钱俊开出了一笔巨额报酬。

面对巨款,钱俊想也不想便满口答应下来:“没问题,这事交给我,我肯定能找人给你办成。”

钱俊果真没有食言,不出几天,钱俊就找到了一个极富经验的老手——刘长贵。

刘长贵在殡仪馆工作多年,专门从事殡葬生意。然而为人所不知的是,在尸体移花接木的技术上,他也是个极熟练的老手。

钱俊为了寻求刘长贵的帮助,专程携礼登门拜访。随后,钱俊与刘长贵进行了详谈,向其转述了黄培青的全部诉求。思考片刻后,刘长贵接下了这个任务,并向钱俊开价十万七千元。

在这个价格征得黄培青的同意后,钱俊与刘长贵谈好了全部事项。最后,刘长贵向钱俊承诺,在限定时间内,一定为他找到合适的尸源。

送走钱俊以后,刘长贵却犯了难。

虽然很想独吞这十万余元赏金,然而刘长贵深知寻找尸源并非简单之事,自己如今所处职位难以接触到供尸者,要想把这事办妥当还是离不开他人的帮助。于是,他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下属,黄松斌。

黄松斌和刘长贵属于雇佣关系。刘长贵在殡仪馆工作,黄松斌则是为刘长贵做殡仪馆的长期外包活计,工作内容主要包括拉尸体去殡仪馆火化或是拉家属去殡仪馆吊唁。

每跑一单,黄松斌大概能够得到两三百的收入。这样看来,专门跑运输的黄松斌确实要比刘长贵更为容易接触尸体寻找尸源。

在刘长贵找到黄松斌后,黄松斌并未立刻答应,他内心仍在犹豫不决。在他看来,这事风险太大,也太缺德,酬劳却并不算多。他不忿地想:活都是他自己做,凭什么刘长贵能分那么多钱?

苦无门路的刘长贵终是不舍得快到嘴的鸭子,最终忍痛向黄松斌开出九万元的高价。在九万元的酬劳前,黄松斌终于松了口,他抛却道德人伦,痛快地答应了刘长贵的请求。

在接下里的日子里,黄松斌开着面包车在陆丰市内到处晃荡,寻找尸源。

然而这次任务时间紧迫,最近也凑巧没有愿意供尸的卖家,黄松斌越找越急,却始终一无所获。

眼看规定期限即将用尽,九万元巨款即将化为泡影,黄松斌的道德底线一降再降,最终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2017年2月,驾车在路上漫无目的游荡的黄松斌,发现了外出捡破烂的智力障碍男子,林少仁。这时,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在他的心中渐渐成型。

林少仁,广东省陆丰市金厢镇蕉园村人。在村中,他算得上是人尽皆知,原因无他,因罹患先天性唐氏综合征,林少仁身高不足1.5米,在智力上存在缺陷,年近四旬仍未婚娶,是村中名副其实的“异类”。不过,虽然林少仁饱受病痛折磨,但好在父母健在,兄弟姐妹众多,他一直在家人的包容和疼爱中生活,前半生过得还算顺遂。

因疾病原因,林少仁并没有固定职业,也没有什么朋友,他唯一的爱好,就是饭后在村中散步和捡破烂。

对此种行为,林少仁的家人最初也有过反对,担心他出门走丢或是遇到危险。

直至后来林少仁对路况逐渐熟稔,兼之其捡的废品可以补贴家用,林少仁的家人也就不再阻拦,随他去了。然而,后来发生的一件惨案,却让他们对此事追悔莫及,抱憾终生。

荒谬的惨案

自那日看到独自外出的唐氏患者林少仁后,一个荒谬而罪恶的念头就开始在黄松斌的脑海中不断酝酿。

在接下来的几天中,黄松斌每天都会在同一时间驱车至金厢镇的垃圾堆旁,在面包车内偷偷观察前来捡垃圾的林少仁。

有时,他甚至会下车走到林少仁身边,同他攀谈几句,以此来试探他的智力情况。

这些天来,他一边观察着林少仁,一边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在道德的天平上,九万元的重量远远超过了黄松斌灵魂的重量。

最终,黄松斌决定杀死这个可怜人以获取尸体代替雇主进行火化,来换取九万元的高额报酬。

2017年3月1日下午,林少仁吃过晚饭,照例来到金厢镇的垃圾堆旁,准备开始翻捡。

这时,他看到路边停着一辆眼熟的白色面包车。很快,从白色面包车中下来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一脸亲切地看着他说:“兄弟,我这里有好多酒,一个人喝酒没意思,要不要上来陪我一起喝?”

林少仁记得这个男人,他曾在自己捡垃圾时过来搭过话,便理所当然地把他当作自己认识的人。

他智力不佳,对人本就不设防,又加之这个男人热情地请他喝酒,他喜不自胜,乐呵呵地上了男人的车。

这个男人自然就是黄松斌,他这次来,就是为了彻底地执行他的计划。

上车以后,黄松斌一边话家常,一边哄林少仁喝酒。

林少仁上了套,越喝神智越不清醒,到后来半推半就,竟被黄松斌灌下去六瓶米酒。慢慢地,林少仁就没了声响,软软地歪倒在副驾驶座位上,似乎已经醉死过去。

见此,黄松斌止住灌酒的动作,直直地盯着林少仁观察了半响,在确定他暂时不会醒来以后,黄松斌给自己开了瓶酒,起壮胆之用。

酒水下肚之后,黄松斌驾车开往霞博山,在山脚下找到了自己事先藏好的棺木。

停好车后,黄松斌从车中拖出烂醉如泥的林少仁,将其装入棺木之中,随后将棺盖狠狠钉死。也许是酒壮人胆,在进行这一系列残忍的举动时,黄松斌没有丝毫迟疑。

计划完成以后,黄松斌给刘长贵打去了电话:“我刚找到一具刚死没多久的尸体,接下了要怎么做?”

听到消息的刘长贵在电话那头大喜,似是兴奋自己的一万七千元即将到手,他没有多问,只是吩咐黄松斌将尸体带到约定好的地点。

2017年3月3日,是广东富商黄培坚出殡的日子。

送殡的队伍抬着黄培坚的灵柩,一路吹吹打打,向殡仪馆行进。

然而,除去黄培青以外的黄家人并不知道,在方才经过的一个三岔路口处,黄培坚的棺木已经和林少仁的棺木完成了交接。

也正是在这天,黄培青当场付给刘长贵此前许诺的十万七千元全款。

一条命,十万元,一切在这天都完成了交接。

这天,无辜的林少仁代替富商被送进焚化炉,化为一抔青灰;而富商黄培坚则被秘密送回家乡,落叶归根。

惨痛的真相

时间转回两天前。2017年3月1日深夜,一伙人风风火火地闯进陆丰市金厢镇派出所,嚷嚷着要报案。

他们是林少仁的家人,自下午外出后,林少仁至今未归。一家人对此心急如焚,夜间寻遍整个镇子,都未能找到林少仁的踪迹。

“我哥哥他下午吃完饭出去散步,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为首的中年妇女面露焦色、泣不成声,“我们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还是没找到。您说说,他能去哪了啊?”

警方妥善接待了如无头苍蝇一般乱转的林少仁一家,为其做了笔录立了案。随后,警方调取了林少仁失踪之时的监控。

监控画面显示,林少仁跟随一名男子上了一辆白色面包车,随后,该面包车缓缓驶出监控范围,就此失去联系。

警方本以为有了监控可以迅速锁定林少仁的位置,却在调查车牌时发现面包车车牌为假,这一线索再次断掉。

警方无奈,只得让林少仁的家人们先回家等待消息。

这一等,就是两年。

在这两年里,黄松斌拿到了此前刘长贵许诺给他的九万元钱,过得风生水起。同样在这两年里,警方从未放弃过对林少仁失踪一案的调查。好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2019年10月,警方的调查获得重大突破,林少仁失踪一案终于水落石出。

随后,办案人员拨通了林少仁家人的电话,向其家人告知了林少仁遇害的真相。

2019年10月10日,黄松斌因故意杀人被刑事拘留,37天后,黄松斌被警方正式逮捕。

在随后的警方审讯中,黄松斌将自己的作案动机、作案过程全盘托出。其细节之残忍令人不忍卒闻。

令人出离愤怒的是,到了如此境地,为给自己开脱洗罪,黄松斌仍是信口雌黄,颠倒黑白。

为了逃避死刑,在庭审过程中,他多次向警方强调,自己并非此案主犯,他是受刘长贵指使,而刘长贵则是受黄培青指使。

事件的源头不在于他,而在于黄培青。此外,他还表示,他并没有参与杀害林少仁,他只是邀请林少仁上了自己的面包车,还好心邀请林少仁一起喝酒,林少仁的死亡是因为他自己喝酒不加节制。

黄松斌认为自己只是在林少仁死亡以后利用了他的尸体,而林少仁的死亡和自己并没有任何关系。

这话说得何其无耻。他口口声声要求社会给予他关注支持,要求国家给他悔改自新的机会,我们却无法在他的证词里看到他对生命的敬畏之心,对往事的悔改之意。我们所能看到的,只有通篇的颠倒黑白、混淆是非之辞。

2020年9月8日,广东省汕尾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判处人黄松斌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另外违法所获得的9万元上缴国库。

一审宣判后,黄松斌当庭对判决结果表示不服,提出上诉。

2021年1月5日,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驳回了黄松斌的上诉,维持原判。

黄松斌恶有恶报,固然值得我们拍手称快。但这起惨案的背后更令人悚然。

从黄培青到钱俊,再从刘长贵到黄松斌,在这一整个环节中,我们感受不到对生命的敬畏,只看到了特权的傲慢和对弱者的漠视。

这份罪恶层层转包,以十几万、几万的价格不停地流通。每个环节、每个人都试图以这种方式择清自己,以证明自己手脚干净,却最终在产链的末端集聚起了最大的恶。

在这个罪恶的传递链中。法律放过了黄松斌以外的所有人,那么他们能够被自己的良心放过吗?

一开始想要入土为安的黄培坚,若是泉下有灵知道这件惨剧,他会得以安息吗?这些,恐怕我们都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