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毕业后,李欢跟了一个木工师傅学手艺,才学了一年多,师傅就扔下他出去打工了,他凭着半生不熟的手艺在本地混了几年,后来结婚生子,就不得不出门打工了。

他跟的这个装修队师傅不多,技术也多是像他这样的半瓶水,时代浮躁了,过去那些靠着三年拜师、两年效力苦熬出来的技术差不多都失传了。工头姓张,是一个根本没有技术、但人脉活络的人。这不,新年伊始,他就接了一个活儿,给一个新小区的一幢别墅做装修。张工头很看重这活儿,因为他觉得富人们也是有从众心理的,他这边一开工,那边肯定就会有其他业主来观看、询问,他一忽悠,再接几个活是没问题的。事实正是如此,装修队才开工一个月,又一口气接了三四个活,这样一来,人手就不够了,张工头不愿添人,要手下趁着小区现在还没什么人入住,日夜加班。

连着多天加班加点,每个人都十分疲倦。这天,困顿乏累的李欢在用气钉枪钉木板时,一不小心打在了左手背上,将整只手钉在了木板上。忍疼拔出手来,赶去医院一查,倒是没伤筋骨,但暂时肯定是不能干活了。按照队里的规则,他要退出,可他心里很清楚,退出的话最多只能领一点赔偿金,到时候伤好了,但位置被人顶了,这一年差不多就废了,而现在的这趟活至少可以做半年,这期间手肯定会好的,只要人还在队里,仍然可以上岗。

李欢苦苦哀求张工头把自己留下来,随便做点什么都可以,哪怕跟着打打杂。张工头一开始不愿意,有了解李欢的人就帮他说好话,他家在农村,父母都是农民,妻子身体不好,又带着两个孩子,一家老小全指着他活着。最后,张工头答应让他留下来打杂,但工钱减半,直到手恢复了再说。即便这样,李欢也已经是千恩万谢了。

李欢承包了队里所有的杂活。这天,他正骑着三轮车送材料到工地上,路上突然听到有人叫他,停车一看,从旁边一辆小车里走出来一个女人,她身材高挑,弧线优美,而且气质优雅。李欢非常确信自己在这个城市里没有认识的女人,况且还是这么有漂亮的,一时间茫然了。对方走到他身边,笑说:“老同学,你忘记我了,我是何雅呀。”

这一说,李欢突然就想起了读高中时,班上那个气质出尘的女孩,那时候的少男少女多已情窦初开,但没人敢跟何雅表白,因为在她面前,再顽劣的男生似乎都有些自惭形秽。况且,她还是老师的重点保护对象,所有的老师都认为,她是那一届最有希望上重本的学生。事实也正是如此,何雅果然上了重本,再后来,两人就相当于是两条平行线一般,再无交往了。

突然在异地他乡重逢,两人都有些意外,也很是兴奋。一问,原来何雅的一个朋友刚在这个小区里买了套新房,她是来参观的。而她也知道了他正在这里做装修。聊了些话后,加了微信就分开了。看着她的背影,李欢感慨不已,一个教室里坐了三年,如今的境遇天差地别,命运真是难以预料。

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李欢的手始终没好全,这其实可以理解,伤虽然不重,但平时打杂多少会借用伤手,所以才老是不好,但这让张工头和其他工人颇多怨言,少一个主力,多一个半废人,工程进度慢了很多。他也觉得很过意不去,只能在平时多出点力了。

小区里很多人家都在装修,惹来了不少偷机器和材料的小偷,李欢为了讨好张工头,主动提出睡在工地上值夜。这天夜里,他正躺着睡觉时,微信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一看,是何雅的。何雅说自己正在小区不远处的大排档上,想请他喝酒。李欢虽然觉得有些意外,但现在心里烦闷,去喝喝酒也好。

到了大排档,何雅早就在那里等着了。现在的何雅穿着一点也不雅,火红的低胸抹胸,眼影涂成了青色,还戴着青白色的假发,看起来就像一个正处于叛逆期的女孩一样。何雅看出了他的吃惊,微微一笑,给李欢倒了酒,用自己的酒杯跟他碰了一个,然后一饮而尽。

几杯酒下肚,李欢也放松了很多,随口问起她的近况。原本只是为了找个话题,哪知道一说起来,却是让他大吃一惊。何雅坦言,当年的自己是擦边进了那所大学,调剂的专业很生僻,毕业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找到工作,以至于完全失去了自信。后来无意中认识了一个人,他给她钱,给她需要的一切,当然,她也给了他需要的。这种关系一直维持到了现在,最近,那个男人检查身体,已经病入膏肓了,也就是说,她快要自由了。但想到这么多年的陪伴,哪怕不完全是感情的事,她还是有些难过,所以才会找李欢喝酒。

李欢再次惊讶了,要知道直到现在,何雅仍然是他们那个班、甚至是学校的骄傲呀,怎么会沦为别人的情人了?但随即一想,也就释然了,何雅再厉害,也是属于农村的底层人士,无根无底地在这个大城市活着,很容易就会失去自我。

何雅显然是将他当成了倾诉对象,几瓶啤酒下肚后,人也轻松了很多。两人一起往回去的路上走着,她可能是因为微醺之后走路不稳的原因,不时轻撞他的肩头,李欢担心她摔倒,下意识地扶住了她的肩头,结果,她索性贴在了他的胳膊下。他虽然结过婚,但离家已经三四个月,这期间从没碰过女人,胳膊下搂着一个温暖如玉的女人,况且,这个女人还曾是他心目中的女神,哪里还能控制得住,一时间血脉贲张,呼吸急促,借着酒劲,他的手开始胡乱动了起来,而她似乎并没有拒绝。

两人一路走着,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小区门口。因为李欢说了自己现在住在工地上,何雅执意要去看看他住的条件。手揽着她,进了未完工的别墅,何雅突然一个趔趄,向前栽去,他赶紧去扶,但扶不住,被她拽得身不由己地倒在了那用木板搭就的简陋的床上。这时候,他就什么也不去想了,一翻身,压了下去……

天亮后,委顿疲乏的他被工友们叫醒,一看,何雅已不在,回味很久,竟不知昨夜是真实的还是一场春梦。

试过了味道后,李欢有些沉迷于此了,虽然有些奇怪何雅为什么会委身于自己,但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没吃亏。他猜测包养何雅的那个男人可能年老体衰,使得她长久以来得不到满足,偶然中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了知根知底的自己,于是放纵尽兴。在工地上,那些工友闲着没事时,总是喜欢聊这类故事,比这更离谱、更夸张的都有。

为了测试自己的猜测,他试着在微信里再次相约,何雅没有拒绝。当夜,何雅应约而来,两个在那简陋的床上再次尽兴。

如此数次之后,再约,何雅却是再也不回复了。这种煎熬让他焦躁不堪,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好好的怎么不理他了?他想去找何雅当面询问,但这时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她住哪里,不止如此,他对她的一切似乎都不知道。

好在,到了下个月,何雅又意外地主动联系了他,她说自己去了那男人家,不方便联系他。其实无须解释,只要见到她,李欢就已经沦陷了。二人在那已经快要完工的豪华别墅里,轻车熟路,享受了久别胜新婚的激情。如此数天之后,何雅告诉他,自己又要去那男人家了,让他别找自己。李欢恋恋不舍,有心想让她别去,但知道自己没权利这么说,她有她的生活,而自己也有自己的家庭。

何雅再次一去无踪,李欢莫名地有种预感,自己可能再也不会再见到她了。事实也正是如此,何雅再没联系过他了,他在微信上找过她,但她没有任何回复。两人就好像是两条平行线,因为某种震波而触碰到一起,之后又重归平行。这一次,李欢没有上次那样浮躁焦虑,而是比较淡然,或许这样更好吧,再继续下去,他的家庭肯定会有动荡了。

这时候,他的手也好了,重新做回了木工师傅,工资也恢复了。工程进度正常,张工头和工友们都没了怨言。期间,队里又接了几个活,到年三十这天才回家,匆匆过了个春节后,又赶回来继续工作。

最开始装修的那栋别墅已经住人了,李欢路过此处时,心里总有些莫名的感觉,同时,还会想到何雅。这天,李欢翻看朋友圈的时候,发现从没发过朋友圈的何雅晒出来了一张抱着个婴孩的相片。上面的文字是:先生盼了很久的孩子,终于来了。

一开始李欢只是有些意外,几秒钟后突然感觉到一丝怪异,她说先生得了不治之症,怎么能生孩子?而且,从时间上算,这孩子应该是他们分手那个月怀上的。他越想越觉得不对,于是,试着在微信上问了一句:“这孩子……”但出乎意料的是,好像她就在等他的询问一样,立即就发了一张亲子鉴定书,上面证实这孩子正是那个男人的儿子。随后,她发出了三个字“对不起”,但很快又收回,跟着转了两万元,什么也没解释。李欢想了又想,终于把钱收了,也是什么也没说。过后,他再发信息,发现她已经不是好友了。

他突然想到了过去有个工友说的一个笑话,说有个有钱人因为纵欲过度,精子少,于是叫妻子去做试管婴儿,但过程太痛苦,而且试了几次又没成功,于是就让妻子找男人生孩子,妻子是个正经人,一开始不愿意,但在丈夫百般恳求之下,答应由自己去找。最后,她找了一个过去的老乡,终于怀上孩子了。为了避免可能的麻烦,夫妻伪造了亲子鉴定,之后又移居了国外。

李欢怀疑,自己的经历也如这个故事一般,但他也只能怀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