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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十一假期跟几个老同学喝酒,酒过三巡,大家起哄让我讲个离奇的案子。我随手点根烟,讲了一个发生在 2009 年的食人案。

「老余,你这是真实案例还是编的故事?」有人边说边准备拿起身边的手机百度。

我连忙按住他说:「当然是编的,真实的命案也不让随便传播啊。」

大家顿时释然,笑骂道:卧槽,还以为是真事,你小子真能编。

不管真事还是故事,听听就好。

01

2008 年 12 月 09 日,那天下了一场大雨导致山体滑坡,不少村民家的老坟也因此受到波及,番宇县茶华镇三乡村王小利在修葺坟墓时,挖出三节疑似儿童的骸骨随即报警。

当时在现场的村民很多,老坟地里挖出儿童骸骨的事情,迅速在当地贴吧上发酵起来,众说纷纭。

人天性偏向于弱者,相对于成年人,与孩童死亡相关的新闻更容易成为社会舆论的热点。

番宇县公安局也没想到,之前发生过那么多失踪案,凶杀案,老百姓的态度一直不温不火,这次仅仅挖出来几块疑似儿童的骸骨,像是点燃了炮仗的引线,炸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除了几根人骨,现场并没有取得其他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案件比较棘手,侦破难度大,县公安局副局长一天往市局跑三趟,希望上级能调来可以挑大梁的队伍。

当时市分局刑侦大队长正在外地出差。主抓刑侦的林副局长大笔一挥,由我这个副队长选调人手成立 129 专案组,立刻前去支援。

之前我看过县局送上来的材料,有效信息少的可怜。

等我带队到了现场才发现,情况比我想象得更加糟糕。

这是一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坡地,地势稍微平缓处,密密麻麻地挤满新老坟墓。由于前几天山体滑坡的缘故,不少墓地存在修缮的痕迹。也有一些年头比较久远的无主孤坟,淹没在乱石杂草中。

王小利家的祖坟建在山坡地靠上位置,原本发现骸骨的土坑也早被村民填平了。现场泥泞不堪,到处都是凌乱的脚印,再加上阴雨连绵,已经没有了继续查找采集线索的必要了。

「啧,现场咋个破坏成这样了,接警时,当地民警也没采集到有效的痕迹证据,现场也不知道保护一下。」江皓砸吧着嘴说,「余队,我咋觉得这比血尸满地的死亡现场还要棘手。」

「保护了也没用,就是有点线索也早被大雨和泥石流吞了」

警察就怕这种毫无线索的命案,想想就头大。

我回头问陪着我们一起来的当地民警小李:「当时只发现三块骸骨吗,其他部位有没有找到?」

小李略带尴尬地说:「这地方是三乡村的祖坟地,除了被无意挖出的骸骨,无凭无据的,其他坟墓也不太好动,毕竟这都是人家的祖坟。」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不过说来也奇怪,我鼻子算队里数一数二的灵敏,当时我也在场,一点腥臭味都没闻到,甚至泥土里都没有多少异味。」

我能理解他的意思,南方农村很迷信风水之说,如果大面积挖掘搜索,引起冲突的风险很大。对于他说的没有腥臭味我倒是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对他这一本事的疏忽在之后竟然酿成了大错。

依照常理推断,这片坟地距离最近的三乡村都有几里地,大老远的抛尸不会只丢两块骸骨。凶手应该吃准了这片山坡地偏僻荒凉,而且还是村民的禁忌之地,如果不是那场暴雨,也许这个秘密永远都不会被人发现。

「先回警队吧,希望老王那边能查出点东西。」

02

老王是市刑侦分局头号法医,资格老、脾气臭,技术十分精湛,参与协助侦破了不少难案、重案,堪称局里的镇局之宝。

回到县公安局法医办公室里,老王正在验尸台摆弄着那三块骨头。

「老王,咋样,有线索没?」

老王眉头紧锁,沉吟半刻说道:「这是人体左腿的股骨和两根属于小腿的胫骨、腓骨,拼接后证明属于同一个人。骨骺线未闭合,根据股骨长度,推测受害者身高在 105~112 之间,年龄大概五六岁。」

「性别、死亡时间这些能确定吗?」我着急问老王死者的性别和死亡时间,是想尽可能缩小搜索范围。如果这些都不能确定的话,下一步很难调查下去。

老王回答道:「我也很想知道,但骨骼的性别鉴定需要很严格的条件,有颅骨和盆骨的话,性别鉴定准确率还能达到个百分之八九十,仅靠着残存的腿骨而且还是未成年的骨骼,基本不可能完成性别鉴定。」

「死亡时间也确定不了吗?这个都定不了,我们怎么下手查?」江皓凑过来插嘴道。

老王没好气地白了江皓一眼:「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成不?当地雨水较多,土壤湿度比较大,从骨头脆化的状态上看,我只能凭经验估计死亡时间应该在在一个月以上。不过……」

老王让我们走近验尸台,指着胫骨一处说道,「你们看,这有骨折愈合的痕迹,从愈合度上看,当时骨折后并没有进行很好的接骨治疗。所以我推测可能是女孩。」

看着老王略有深意的眼神,我明白了,当地重男轻女的风俗十分严重,迎面骨断裂却没得到很好医治,有可能就是家长并没有把孩子放在重要的位置。至少从概率上讲,是女孩的可能性更大。

「还有,你们再凑近点看。」说着老王拿起手电筒照向其中一根骨头。

刚开始我还一脸懵,凑近仔细看后顿时感到一阵恶心。

密密麻麻的咬痕遍布骨骼,像是被体格缩小几倍的老鼠啃食过一样,看得我密集恐惧症都犯了,遍体生寒。

「这是什么鬼东西?」我揉着胳膊上支棱起来的汗毛和鸡皮疙瘩,询问老王。

「我也没见过,像是被无数啮齿动物啃食过一样。而且我检验过骨头上沾着的泥土,里面并没有检测出油脂之类的成分。换句话说,当凶手埋骨时,骨头已经被啃食得非常干净,一点皮肉组织都没有留下。」

「乖乖,难道是变态食人魔……」江皓说着不禁打了个哆嗦。

「别说人,老鼠都啃不出这么细小的牙痕。」老王的眉毛拧成了一个川字,眼睛微眯着。

虽然我也想不通这些痕迹怎么来的,但至少接下来怎么查还是有了点思路。

03

当年的 DAN 检测技术还不发达,天眼系统也是才刚刚开始,并没有覆盖到偏远的县镇。只能采用最原始的办法,辨认受害人形象特征和查找失踪人口记录。

我们到来之前,当地派出所的同事检查了近半年的失踪人口记录,并没有符合本案受害人身份特征的。

那就只剩下群众走访,重点摸排附近村镇,尤其是条件不太好的家庭。

受害人左腿曾骨折而且未得到有效治疗,走路会有跛脚的现象存在,年龄在 8 岁以下,失踪一个月以上。

凶手能选到如此偏僻的埋骨地,大概率是对当地地形十分熟悉,所以流窜作案的可能性不是很大。按照以往经验,此类碎尸抛尸案多数为熟人作案,只要确定了死者的身份,案子就算是破一小半了。鉴于死者的年龄,也不排除凶手是临时起意诱骗死者后再伺机杀害。

与此同时,我们让当地派出所和村里领导做工作,发动群众检查自家坟地,希望能发现更多线索。

大批警力撒下去,却如泥牛入海,之后几天一点消息都没有。林局也时不时打电话询问案情进展,嘱咐我们务必在舆情爆发前破案。

而在我快要坐不住的时候,意外接到了当时陪我们出现场的小李的电话。

他在电话里说查看以前的卷宗时发现一些信息,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正准备送过来。

「不用了,我现在过去。」我挂了电话,拍了一下正撅着屁股看历年失踪案卷宗的江皓。「小李好像查到点东西,咱们去一趟茶华镇派出所。」

见到我后,小李递给我一本薄薄的卷宗,趁我看的时候解释说:「我这几天也在查以往的案件,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应该对案件有所帮助。」

10 月 26 日晚上 6 点多,当时他和另一个片警正在值班,接到了小清河村和家暴有关的报警电话,他们赶过去时刚好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正在自家院子里打老婆。女人披头散发地蜷缩在地上,不停地尖叫哀嚎,院门口挤满了窃窃私语的村民。

女人看到穿着警服的人出现,突然像疯了一样挣脱中年男人的束缚,向小李他们扑过来。

「当时给我吓得够呛,那女人扑过来死死抱着我的腿,差点把我撂倒。」小李悻悻地笑了笑继续说,「刚开始我还以为她是被打怕了,示意那男人退后,本想着先安抚她冷静下来。但那女人完全不听我讲什么,反反复复就一句话「把虎虎还给我」。」

「什么虎虎,她这话啥意思?」江皓一头雾水。

「王虎虎,女,2003 年 8 月出生。」我指着卷宗里一张人口登记卡照片说道,「小李,虎虎应该是她女儿吧。」

「对,我也是看到这张户口照片才突然明白过来那女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小李摸出烟盒点上一根,开始跟我们讲述当时的情况。

旁边围观的村民告诉小李,挨打的女人是前些年王友德(中年男人)出去打工时带回来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地方的人,跟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个女娃娃,王友德说是他闺女,叫王虎虎。

女人精神有问题,经常挨打。王友德他娘脾气也坏,对她娘俩也是稍不顺心就非打即骂。刚开始,邻居们听到还会过来劝一劝,后来多了大家也就都习惯了。

直到前年女人给王友德生了个小子,日子才算好过了一点。这次不知道为啥打这么凶,有人怕出事才报了警。

小李尝试着跟女人沟通,但是女人总是显得惊慌和焦虑,嘴里不停地说着「把虎虎还给我」,双方存在着严重的沟通障碍。王友德还黑着脸不说话,他娘在旁边一直骂那女人是疯婆娘、扫把星、赔钱货,死了才好。

因为没办法交流,最后小李也只能按照程序流程,查证拍照,最后警告王友德后收队回派出所。

「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有关家暴的报警,我们除了调解一下也没其他好的办法。」小李苦笑一声,「万一,遇害的是王虎虎,我……」

我拍了拍小李的肩膀,安慰道:「现在并不能确定受害者身份,而且你按流程出警办事,谁也不会怪你。」

我不知道简单几句话能不能让他卸下心理包袱,我知道他是担心可能会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错过了寻找王虎虎的最佳时机。

如果死者是王虎虎,当时他们能够及时寻找的话,说不定能避免这场悲剧的发生,可惜现实就是现实,哪里来的如果。即使王虎虎不是死者,恐怕也凶多吉少。

现在最重要的是调查清楚,受害者到底是不是王虎虎。

04

江皓开车,我们三人直奔小清河村。

到王友德家时,家里只有一个老妇人满脸戒备地盯着我们,身后还跟着一个约莫两岁左右的小男孩。

我说明来意后,老妇人不停地抱怨她儿子苦,要不是为了传宗接代怎么会娶这么个扫把星进门。

江皓受不了她絮絮叨叨,直接打断老妇人的话说:「王虎虎是你孙女吧,她现在人在哪?」

「死了。」老妇人听到王虎虎的名字,立马拉下脸说道,「那赔钱货也不知道是谁的种,我只有个乖孙子,没有孙女。」

小李脸色一变,语气也带上了情绪:「你确定她死了?怎么死的?你说话要负责任的。」

我拍了拍小李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您还是将王友德叫回来吧,有些事情需要他配合调查。」

小李小声嘀咕了一句:「这种人就不能给她好脸子看。」

没料到老妇人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大哭,一边喊官家人欺负她一个老太婆,一边骂儿媳妇是个灾星,跑了还给家里惹祸。

这时候就有看热闹的村民告诉我们,王友德正在附近的建筑工地打工,然后一溜烟跑去叫人。

老妇人看到儿子回来后,哭喊声又低了一大截,好在王友德知道自己母亲的脾气,反而很配合的讲出 10 月 26 号发生的事情。

那天下午他老婆跟虎虎出门买东西,过了大概一个小时。他老婆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回家,衣服上全是泥渍,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有划伤的痕迹。

王友德看到自己女人这个德行,刚想上前询问,谁料老婆疯病犯了,跑到房间里砸东西。床上的衣服被褥扔了一地,嘴里一直念叨着把虎虎还给我。

王友德本来脾气就暴躁,再加上做了一天工又累又饿,看到老婆发疯二话不说动手就打。惨叫声惊动了邻居,后来不知道谁报了警才发生了后面的事情。

江皓问道:「当时你没发现王虎虎没有回来吗?」

王友德满不在意地回答道:「小孩子在外边玩,哪个管得了,饿了自然就知道回家喽。」

小李急切地问:「王虎虎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现在在哪?」

「没回来,可能跟她娘一起跑了,你们走后疯婆子就跑了,俺娘做好饭没见她俩回来。」

「人失踪了你不去找?」小李的声音开始发颤,他可能预感自己的担心要成真了。

「找了啊,不信可以去村里打听打听我是不是找了,找不到有啥子办法啊,还害我两天没上工。」王友德的语气就好像自己养的鸡丢了两个,找不到就算了。

江皓说:「找不到人,为什么不报警?」

「我没钱,听说报警找人要花钱,我又没那闲钱……」

闺女失踪了都不在意,是因为对于王友德而言,生女娃本来就是赔钱货,更何况她还不是自己的种。白养了这些年早就仁至义尽,与其浪费自家粮食倒不如丢了。

至于自己的老婆已经给他生了个儿子,可以延续自家香火,疯女人也因此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我问王友德虎虎是不是左腿小腿骨折过,王友德点点头。说是有次他打老婆,虎虎突然跑过去挡在她妈面前,结果被王友德一棍子打在左腿迎面骨上,骨折后并没有送往医院而是找了村里的兽医给接了骨,之后就落下了跛脚的残疾。

我和江皓对视了一眼,看来,受害者就是这个可怜的小女孩,王友德有很大的作案嫌疑。

王友德社会关系很简单,除了在附近的工地打零工,就是去小河捕鱼卖点钱,近两年都没有出过远门。通过村民间走访,26 号那天下午曾有人看到王友德老婆带着虎虎向村头走去,而那个时间段王友德在家,没有作案时间。

而且小清河村和发现骸骨的村子分别在镇中心两侧,这不符合碎尸案件中远抛近埋的特征。王友德家中也没有搜查到任何可能的作案场所或工具。

我在排除王友德嫌疑后,只给了他一个案件尚未完结不能离开县城,随时可能接到传唤的口头通知。

129 碎尸案还没破,现在又增加了一个毫无线索的妇女失踪案。

05

回到派出所,我让小李把茶华镇的地图找出来,小清河村和三乡村分别处于镇中心的东西两侧。

小李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对这两个村子都比较熟悉。

「小清河村地处偏远,村民以种稻捕鱼为主,农闲时会在附近打零工。三乡村离镇子很近,背靠三乡山,山穷地贫,村民基本都是外出打工做生意。这两个村子毫无相似之处。」

「为什么小清河村的王虎虎被害后,会被埋在三乡村的坟地?我有个猜测。」江皓接着说,「有没有可能是三乡村的人去小清河办事,比如买鱼,偶遇到她俩,临时起意绑架了王虎虎。争执一番后,王友德老婆逃跑了。凶手怕事情败露杀了小女孩。」

「江哥说的有道理,虽然镇上有鱼店,不过直接去小清河买,便宜也新鲜,我有时候也会去。」小李很以为然地点头赞同。

此时,我手机响了,老王打来电话说,三乡村村民被动员起来后陆续发现更多的骸骨,除了小孩的骨头之外,还有明显属于大人的脊椎骨和盆骨。

「我这也有个消息还没告诉你,先前的受害者身份确认了,是女孩,叫王虎虎,2003 年生人,10 月 26 号失踪。当天失踪的还有她妈妈,新发现的骨骸是不是女性的。」

「不是女性,应该属于一名年轻男子,死亡时间也对不上,至少有八个月以上。」

老王的话让我顿感头皮发麻,越查案情越复杂。

原以为只是一个简单的杀人抛尸案,现在越来越趋向于连环杀人案了,而且还是线索全无的连环案。

「不过,余队这次还是有点收获的。」老王似乎从电话那头看到我挠头的样子,笑着说道,「我在骨盆关节缝隙中发现一些和当地土壤不一样的成分,像藻泥水草之类的东西。今晚我回市局找人做进一步的化验。」

老王的话让我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

在等化验结果出来时,镇派出所遇到一次奇葩的盗窃案。

茶华镇雅叶小区王女士发现自己的内衣内裤莫名其妙丢过几次,为了寻找真凶她偷偷在阳台安装了一个摄像头。

之后果不其然拍到了盗窃者,视频中一个短发的中年人走到内衣前,很自然地扯下了王女士的内衣,团成团塞进口袋后淡定地走开,好像是在取自己的衣物。

王女士当即认出来视频里的人,这个人叫阿合,是一家鱼店的老板。

06

阿合在镇子上开了一家鱼店。有次她去买鱼,阿合色眯眯地盯着自己胸部看,把她吓得鱼都没敢买直接回家了,所以对他印象特别深。

陪着王女士一起来报警的另一个人说:「阿合这人有点心理变态。他会莫名其妙地站在你身后一声不吭,或者死盯着你看。有一晚我在烧烤摊看电视,播到死人画面时我无意间看到他在吞口水,就像看到美食一样,恶心死了。」

那人说以前经常去他家买海鲜,那时候是阿合的父亲管店,直到前几年去世了才把店留给儿子经营。鱼店生意本来就不是很好,再加上阿合奇葩的性格,更没有什么本地人去他家买鱼,连干了好些年的店员也在一年前辞职走了。

派出所民警去鱼店里搜查时,我和江皓也跟着去了。

店面很大,前面是几排传统水族箱,但大部分都是空荡荡,少数水箱里还留着黑鱼、鲈鱼、河蟹等水产。

水族箱后面,是一个长架子,架子一头晒着鱼干、鱿鱼丝、虾米之类的干货,另一头铺着厚厚的碎冰,上面杂乱摆放着为数不多的鱼头和冰虾。

店里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巨大的南美缸,目测长度有 100 公分,缸底铺着大块的火山岩和茂密的水草,一个造型怪异的大树根伸出缸外。南美缸两边各有一个体积小点的鱼缸,再往外是两个长势喜人的盆栽。

我不懂观赏鱼和盆栽艺术,单从视觉上讲,盆栽修剪得很差,没看出来造型优美。鱼缸上面只有一盏很昏黄的小灯,再加上缸体本身就是深色,完全看不出来哪里有观赏的价值。

民警在阿合店里搜出来了各式各样的女士衣服,但基本都是阿合买的新衣服,只有两件内衣是从王女士那偷的。

阿合退赔被害人相关损失并交了罚金,取得被害人的谅解后也就免除了行政处罚。

询问结束时我问阿合,鱼缸这么大养的什么鱼。

本来表情木讷的阿合提起鱼像换了一个人,精神好了很多,眼睛里也有了光彩。他说小缸里养的是马克土司也叫皇冠双印,各鳍都带着一抹红色,十分漂亮,有很强的观赏性。南美缸里养的是红腮钻石水虎鱼,产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

我和江皓从没养过宠物鱼,对他说的一知半解。江皓单纯是好奇鱼缸还可以这么大,摸到鱼缸壁时发现上面有血迹残留,凑到鼻子前还闻到一股淡淡的腥臭味,立刻警惕地问道:「鱼缸上的血迹从哪来的?」

「可能是喂食时不小心滴上的,马克和水虎是肉食性鱼种。」阿合淡定地指着角落一大盆动物内脏说,「我平时会喂它们一些新鲜的猪内脏,它们嘴刁,不新鲜的不肯吃。」

一盆血淋淋的动物内脏半埋在碎冰中,味道不算难闻,盆里还插着一把剔骨刀。

出了门,江皓回头看一眼,吐口气说:「这店谁会来啊,待一会我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以前还行,他爹死了以后才被他整成这个鬼样子,我现在都去小清河村找老王头买鱼」小李掏出烟递给江皓一根,接着说道,「老王头打了一辈子鱼,人也实在。」

我们三个在店门口抽着烟,小李抽抽鼻子说,怎么有股臭味?然后开始四下寻找,我也仔细闻了闻,除了店里飘出来一些极淡的鱼腥味之外并没有闻到其他异味。

12 月天气微凉,大街上人烟稀少,除了旁边停着的一辆旧面包车外什么都没有。

「那有啥臭味?」江皓也抽动着鼻子说,「大冷的天,店里鱼腥味都很淡……」

「不对,是从面包车那边传过来的。」小李语气坚定地说,显然对自己鼻子充满自信。

面包车外窗玻璃上刷满白漆,上面写着合记鱼行的标记。前窗玻璃镀着深色的膜,从外往里看,乌漆嘛黑的什么都看不到。

正当我也要凑过去仔细看时,小李从车屁股后面绕回来后不好意思地说:「车尾处是个垃圾堆,可能是我闻错了。」

「仔细点没错,我觉得这车……」还没等我说完,手机响了,我们分局大队长打来的电话。

「峰哥,你不是在出差吗,那边案子办的咋样了?」

大队长叹口气说:「别提了,刚回来搬救兵,就被林局带来番宇县城。说正事,现在不忙的话赶紧回来,林局长还在县公安局等你汇报案件侦破进度呢。」

我一边示意江皓去开车,一边不解的问:「林局怎么突然来了?」

「还不是你们那案子有可能是连环杀人案,上面很关注,要求从快从速,不要引起社会舆论」

挂断电话,我们三人直接开车回县公安局向领导汇报案情,并一再表决心,尽快将凶手缉拿归案。

没想到对面包车调查的这一耽误,让原本触手可及的真相又离我们远去了。

07

接下来几天对王虎虎妈妈下落的调查近乎处于停滞状态,一个有精神疾病的农村妇女,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她没有能力自己一个人躲开所有村民的视线,去外地,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不慎落水身亡。这个季节,村旁的河正处于枯水期,河浅水缓,河底水草枯萎,溺死后会在 3-7 天内浮出水面,但经常打渔的村民中并未有人发现尸体。

二是可能有人协助逃跑,这个人也很有可能就是杀害虎虎的凶手。

由于没有目击证人,时间过去那么久,可能遗留的痕迹也早被雨水冲刷干净,案件再次进入了僵局,直到老王从省城发来消息。

市局理化检验所出具的分析报告显示,从盆骨狭缝中提取的检材中检测到了硅藻(褐藻)和蓝绿藻成分,此类海藻多出现在水产养殖水质中,有些河流中也可能会存在。

为什么受害人骨骼中会有海藻呢?近几年小清河村也没有年轻男性失踪的案件,死者又会是谁?

我们决定重返小河村。碰巧在河边遇到了正在收网的老王头,小李跟他很熟,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我们的来意。听我问起褐藻和蓝绿藻时,大爷一脸懵逼。

当我拿出在网上搜索到的图片时,大爷才恍然大悟道:「这不就是绿苔子嘛,你看我这船梆粘着的都是,难缠的很。俺孙子的小鱼缸三天不清理就会整一层这玩意。」

大爷告诉我们以前镇里有个鱼店常来找他买鱼,能挣到钱,他清理船梆也勤快。后来听说老板死了,老板儿子是个棒槌,开着他爹的面包车来,居然不买鱼打几桶河水就走,没得钱整,他也就懒得清理了。

我问他打河水干嘛用,大爷笑着说那棒槌脑子傻掉了,说是养鱼用。以前跟他爹来买鱼时就见过他,傻里傻气的。

「您说的鱼店是不是叫合记鱼店?」

「啊对对,不过以前不叫这名,他爹死了以后才改的,要不是车玻璃上写着字,俺也不知道现在叫这名了」

「他经常来打水吗?」

「差不多一星期来一次吧,不买俺的鱼,俺也懒得搭理那哈皮」老王头对阿合怨念很深,「不过最近一个月都没见过他了」

「会不会是他来时刚好你不在?」我给老王头点上一根烟,继续问。

「那个哈皮每次都是下午来打水,我天天吃过午饭就在这,不可能看不到。」老王头斩钉截铁地说:「你看,上下游十几里就这块河滩平缓,其他地方不是乱草堆就是陡坡。他要打水只能来这里,我不可能看不到。」

回镇子路上,江皓说我们要不要去调查一下阿合。

「怎么说?」

「老王头说阿合近一个月没来,这个时间段跟王虎虎母女失踪时间吻合,不管是巧合还是其他原因,我觉得都应该再去查一下。」

小李说:「江哥说的有道理,但是我觉得阿合应该做不了这种事,他虽然有点瓜头瓜脑的,人胆子很小,经常被欺负。」

「先去鱼店吧,采取些鱼缸里的水样和藻类样本回去化验。」我看了眼小李说,「有时候人会隐藏真实的自己,咱们做警察的,要做的就是不漏过任何可能的线索。」

重返阿合鱼店时已经到了下午,店门口依旧冷冷清清,和上次不同的是,那辆面包车不见了。

阿合还是往常那样,坐在店里看着鱼缸发呆,鱼缸壁上的血迹和旁边的大盆全不见了,屋内清扫了一遍干净了许多。

我询问之前的面包车怎么不见了?阿合愣了一下,半晌才慢吞吞地说他是不打算再卖海鲜了,要转行做宠物鱼的生意,那辆车被人买走了。

江皓问道:「卖给谁了?」

阿合转头看向江皓说:「是一个外乡人买的。」说完还递给江皓一张收据。上面用钢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今收到冯大庆购车款人民币伍仟元整,用于购买车牌号为***的面包车一辆。时间是上次离开的第二天。

这么巧,连小李都开始狐疑地看着阿合。

「10 月 26 号下午你在哪里?」

「店里。」

「谁能证明?」

「我店里生意不好,下午没人来买东西,只有它们可以证明。」阿合指着鱼缸说。

看再也问不出什么,我在店里四处仔细查找过,也没发现有异常的地方,只能取一些水样回去做化验。

水质化验结果还没出来,镇派出所又接到一起报案,家住在镇子上的四岁女童李小冉失踪了。

08

李小冉父母都在外打工,只有爷爷奶奶在家照顾孙女。

2009 年 1 月 3 日早上,李小冉爷爷有事让她在门口玩,不要乱跑。不到半个小时时间,人就不见了,整个胡同空荡荡的。爷爷赶紧喊奶奶一起挨家挨店地找,一直到中午十二点也没有消息,这才想起来报警。

接到报警后,我和江皓跟着一起出警,意外发现阿合的店距离失踪女孩家不远,大家都出来帮忙时,他依旧待在自己店里。

这让我对他更加怀疑。最近发生的所有事都跟这个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次是巧合,如果次次都巧合的话,那就不再是巧合了。

但是对阿合的房子搜了遍,床底都掀开了也没有发现女孩的身影。

我又重新扫视了一眼,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

对,冰箱!店里没有冰箱!这么小的镇子应该没有专门卖冰的生意,没有冰箱,鱼店用的碎冰是从哪来的?我习惯在大城市生活,居然忽略了这么明显的问题。

「你店里的碎冰是从哪来的?」

阿合身子震了一下,低下头不说话。无论我再问什么,他就像根死木头一样不吭不响。

「我知道,我见过他用车拉冰块,从他家拉过来的。」一个附近的居民站出来说。

「他不是住在这里吗?」我指着店里面一间卧室装扮的房间说。

「他在镇子边有个院子,不过平时不住在那。」

听到这我脑子嗡的一下炸了,不祥的预感如潮水一样袭来。这次忽略的东西太多了,如果李小冉真因为阿合出了事,我难辞其咎。

「快去他的院子!」这句话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下午 4 时,小冉的爷爷奶奶带着我们来到阿合郊区的院子,铁门虚掩,院子里杂草丛生,不像是经常住人的地方。

一辆旧面包车停在院子一角,就是之前看到的那辆,看来阿合那张卖车收据是伪造的。

小李再次靠近面包车时,脸上的表情阴沉的像要滴出水一样,用手中的警棍狠狠砸向车窗玻璃。

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一股血腥气飘散出来,车子后排座上出现了大片喷射状血迹。

血液早已干涸变黑,当初小李闻到的没错,只能怪我们太疏忽了。

厨房的门上了锁,砸开锁进了屋子,我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厨房里很邋遢,锅碗瓢盆杂乱无章地堆放在一起,屋子正中放着一个冰柜,隔着玻璃能看到的是分割成数块的尸体,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一个贴着鱼食标签的格子里。

内脏被丢弃在冰柜旁边的大盆中,里面还插着一把剔骨刀

案板上满是血污,地面上凝结着无法挥发的油脂,不堪入目、恶臭难闻。

案板下面还放着几个花盆,其中一个里面倒放着一颗头颅,脖颈处的鲜血还没有完全凝固。

这种样式的花盆我在阿合店里见过,上面生长的植物枝繁叶茂。这颗头颅我也见过,正是失踪不足一天的李小冉,两颗小眼睛到死都没有闭上。

我完全不能理解,在警方怀疑的关头,他居然敢顶风作案,就在我们眼皮底下残忍地肢解了一个刚刚四岁的孩子,那一刻的懊悔感瞬间压得我呼吸不畅。

从警这么久,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如此的无能和愚蠢,让一场本可避免的凶杀案鲜血淋淋地摆在我的面前。

鱼时,那个疯子竟然把自己的同类当成喂鱼的饲饵,我想起他曾经说的那句话:「它们嘴刁,不新鲜的不肯吃。」

马克土司,鲤目科鹿齿鱼属的一种。红腮钻石水虎鱼又名食人鲳。但它们有个共同的名字叫食人鱼。我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骨骼上密密麻麻的咬痕居然是被鱼缸里的鱼群啃食出来的。

店里所有盆栽都被打破,三颗腐烂不堪的人头滚落出来,鱼缸的水草中也发现了属于人类的头发和指甲。

很多街坊邻居都难以置信,有些在阿合家买过鱼的人,甚至忍不住开始干呕起来。

阿合被捕时表现得十分镇定,表情冷漠,没显露任何恐慌,更没有激动情绪反应,就那样一直冷眼看着周围人对他的诅咒、谩骂。

也许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人类,在他眼中,他养的那些啃食人肉长大的鱼才是他的同类吧。

09

就像云南晋宁县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张永明,对于此类变态杀人犯,我们无法正常分析他们的作案动机,或者说正常人无法理解他们的作案动机。

通过连番审讯,反复核查细节,最终在阿合的供述下查明了几位受害者的身份信息。

三乡村发现的属于一名年轻男子的骸骨,据阿合交代,那是他家的店员。有次清洗鱼缸时,店员被水虎鱼咬伤了手指。

之后,该店员就被骗到老院里,阿合用剔骨刀捅死了他。原因居然是阿合觉得那些鱼喜欢吃他的肉,所以就动了杀心。

王虎虎和妈妈出村时遇到阿合,之前阿合常来小清河村,认识虎虎她们,将小女孩和她妈妈诱骗到面包车旁时将其劫持到车内。虎虎妈妈挣扎后侥幸逃回村中。

阿合关上车门后在后座刺死王虎虎,然后就那样抱着女孩的尸体等着。

警方问他为什么不逃走,阿合说:小时候我妈妈告诉我,如果走丢了就待在那别动,妈妈肯定会回来找你的。

可惜,王虎虎妈妈虽然神志不清,但近乎本能的母爱催动着她再次一个人回去找女儿,最终也惨死在了阿合的剔骨刀下。

我们从阿合堂屋角落里的一个麻袋里搜到了受害者的衣物,衣服上的伤口位置和面包车上喷溅状血迹也证明了他话的真实性。

李小冉是自己玩耍时,误入鱼店,阿合将其掐晕后,放入进货用的塑料箱内,再悄悄骑电动车带回老院肢解。

四条鲜活的人命就这样没了,其中两个甚至还是才四五岁的孩子,参加审讯的刑警牙都咬出血来才勉强控制住了情绪。

对于阿合是否患有精神病的问题,相关专家给予了否定的答案,称阿合「思维清晰,认知能力正常」。但从他的行为推测,阿合极有可能是反社会人格障碍。

我没有心情去关心他的成长历程,无论他的童年黑暗还是光明,只要做了黑暗的事情,我就要把他抓出来,接受应有的惩罚。

将一切证据材料移交法院后,没过多久,丽川市中院就判处了阿合死刑,立即执行。

2009 年 5 月 11 日上午,一声清脆的枪声结束了阿合罪恶肮脏的一生,惨死在他剔骨刀下的四道冤魂也终于能够得到一丝慰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