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裤裆巷”是一处凶宅,远近十几里的人都知道,偏偏有人不信邪。一周前,我们接到报案,有个老汉挖树坑时挖到了一截人腿,这截腿的主人正是“裤裆巷”的租户韩晓夏,而她的死因令人咋舌。其实,这个世界上本没有凶宅,真是的凶宅是人心。
我们当地有一栋有名的「凶宅」,6 年里接连死了 5 个人。第一个租客住进去不到半年就被人从地里挖了出来。
后来一个女人把凶宅买了下来,牵着 50 条狗镇邪,也只比上个租客多活了 4 年。
最后,有一对小情侣不信邪偏要住进去,邻居们怎么都劝不住,果然,没过多久命案就再一次发生了。
1
2005 年,我刚刚参加工作,就接到了第一起凶宅案。后来的六年间,这栋房子又发生了三起命案。法医都是我。
那个冬天的下午,我提着勘查箱第一次来到了「凶宅」的所在地——裤裆巷,这条巷子中间分叉,一条斜着往北,一条斜着向南,像裤子的两条腿。
我要去的那栋宅子恰好位于「裤裆」交汇处。
一周前,我们接到了报案,有个老汉在本地的仙福山挖树坑时挖出了「怪东西」。
一开始以为是死狗死猫,可越端详越不对劲:那「东西」光溜溜没有毛,惨白惨白的,很瘆人。
老汉挖到的是一截人腿。
2
人腿的一端露出股骨头,另一端是膝盖,股骨头和膝盖的断端都很整齐,不是完全从关节位置离断,断面有条纹。
这腿是被人锯开的。
我们在山上找到了尸体剩余的部分,躯干被包裹在一个绿色蛇皮编织袋里,其他肢体分别用黑或红塑料袋包裹,但没有找到头和四肢。
这是我工作以来遇到的第一起碎尸案。
以前遇到的尸体甭管腐败多严重,至少还有「人」形。
这次却都是零散的「部件」,虽然我分辨得出具体部位,但感觉很别扭,拼凑尸块时激动和寒冷让我忍不住发抖。
3
那天,我跟着师傅余法医在解剖室中还原了死者的大致特征:女性,27 岁左右,身高约 158 公分,体态中等,未生育。
这些特征和隔壁县公安局转过来的一则失踪人员信息惊人地吻合。
那对来报失踪的老夫妻都是农民打扮,男人用布满老茧的手递来一张照片——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漂亮女孩,圆润的脸上有一双水灵的大眼睛。
女孩叫韩晓夏,27 岁,身高 158cm。
因为没有找到头,我没有见过解剖台上那具女尸的样貌。
我给老两口采了血后,心情复杂地拿到了 DNA 结果:无头女尸就是韩晓夏。
女孩生前就租住在位于裤裆巷交汇点上的这间屋子里。
我需要确认这里是不是第一案发现场,然后顺着线索,找到那个将女孩残忍分尸的杀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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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对凶宅进行了初步勘查,奇怪的是,没发现什么异常。
屋子里目之所及意外的整洁,地面一尘不染,只有一些简单家具。不算大的房子显得格外宽敞,说句话竟有回音。
小客厅里有一张褪色的木茶几和一个小布艺沙发,卫生间十分窄小,一个人进去,另一个人就进不去了。
寒冷的冬天,在室外分尸基本不可能,还容易被发现,凶手需要一个相对保暖安静的环境。
我们仅有的线索都指向这所房子。
「在家中碎尸并清理现场一定需要大量水,可以去查查水表。」余法医突然对我说。
当晚,我们拿到了水表数。
韩晓夏上个月用了 2 吨水,可这个月却用了 7 吨水,这绝对不正常。
5
第二天一早,我和几名技术员一起,又用一整天的功夫对房子进行了地毯式勘查,恨不能把每一块地砖都撬起来瞅瞅。
在院里搭的小棚子边上,我注意到,有一米见方的区域地砖不平,缝隙里土的颜色也有些深。
我掀开地砖,底下的土意外地很松软。
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拿起铁锹。
有时做法医真是矛盾,我一边祈祷千万别再挖出些什么,一边又忍不住希望能挖到些什么。
坑挖到半米多深后,我感觉铁锹好像是杵到了什么东西,弯腰看清后,我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只死猫紧闭着双眼。
死亡时间不好推断,但不用解剖也能确认死因——它的头碎了,血肉模糊。
看到它碎裂变形的头时,我一瞬竟有些担心韩晓夏的头。
6
又往下挖了一会儿,但再没有新发现,我们只能转战室内。
我用力掀开床板竖到墙边,借助勘查灯的强光在床底向上看,在床板背面探寻,发现了两处发红的疑似血痕。
颜色很浅,范围很小,单从血痕看,出血量不大,而且床底与地面都很干净。
那这两处血痕是哪来的呢?
就这时候,痕检技术员有了令人兴奋的发现——厨房窗框上有半枚血指纹!
血指纹往往具有特殊意义,它是犯罪分子在现场活动的直接证据,能通过它直接锁定嫌疑人。
参加工作后不久余法医就告诉我,发现物证比检验物证更重要,「发现不了,一切都白瞎」。
7
在凶宅床底找到的血痕和窗框上采集的血指纹都做出了死者韩晓夏的 DNA。
可以确定,韩晓夏的住处就是案发现场。
一个女孩在自己家中被残忍地杀害并分尸——裤裆巷这处一楼带院的房子从这一刻起,彻底成了众人眼中的「凶宅」。
我一直想床底的血痕是怎么形成的。
余法医笑着说,很简单,血滴到地上又溅起到床底板上,嫌疑人清理了地面,但床底板上的血被遗漏了。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做坏事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8
走访开始,据凶宅的邻居们说,韩晓夏的房子来来回回进出过很多人,男人居多。
「韩晓夏经常从不同的小轿车上下来,有不同的男人送她回家。」屋里半夜经常传出动静,床咯吱咯吱响,还有些「哼哼啊啊」的声音,东邻赵大妈听了就难受,「人老了,睡觉格外灵静,一有动静就醒。」
最近一阵子赵大妈睡得特别好,「隔壁那妮子不闹腾了,一点动静也木嘞,连猫也不叫了,忒好了。」几名技术员面面相觑。
赵大妈反映,这女租客平时根本见不着人,每天昼伏夜出,有时候晚上 8 点多才往外走,「穿得和花儿似的,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家里还经常传出猫叫声。」
前段时间,赵大妈还看到一个面生的男人常在晓夏住处附近的巷子转悠,「留个光头,一看就不像好人。」
好几位邻居都看到过这个光头男人,身高一米七多,满脸横肉,浑身酒气,嘴里骂骂咧咧的。
还有人看见韩晓夏和一个「帅小伙」关系密切,两人经常手拉着手从外面回来。
「小伙子比较瘦,戴着眼镜。」
三周前,还有人曾在深夜听到楼下凶宅里发生争吵,有男人声音也有女人声音。「吆吆喝喝的,声音很大。」
9
勘查当中,我们还意外遭遇了两位「凶宅」的访客。
两个 10 岁出头的男孩突然翻墙进了韩晓夏的院子,轻手轻脚,动作娴熟。脚一沾地,就和一院子警察打了照面,俩小孩竟然不怕,还振振有词,「俺就是进来耍耍。」
同事把俩熊孩子带去刑警队问了一下午,发现俩孩子翻墙进院不是一次两次了。
据两个小孩说,「那女人」一般凌晨回家睡觉,临近中午起床,吃过午饭后会在卧室打开电暖气,然后在澡盆里泡澡。这个规律被俩男孩摸得门清。
俩男孩最近一次来是在一周前,他俩趴着窗沿想偷看女人洗澡,不过啥也没看到,就离开了。同事把他俩教育一番,通知家长领回了家。
那么多男人在这里出现过,连小孩都把目光聚焦过来,就算她死了,依然惦记着。
凶手极有可能就隐匿在这些人之中。
10
本以为调查这样一个社会关系复杂的人会十分困难,结果令我们没想到的是,能收集到的信息竟然少得可怜。
因为工作性质,韩晓夏的身边有很多人围绕,但真正了解她生活状况的人却不多。
我让韩家父母尽量提供更多自家女儿的情况,出乎意料,父母说得很含糊,他们甚至并不知道女儿具体从事什么工作,只知道她在市区上班。
韩父带着浓浓的山区口音,嗓音沙哑,「有次听她回家说,好像在建设路附近上班,她工作很忙,有时还上夜班。」
韩晓夏平时和家里联系不多,但挣的钱基本上都给了家里,村里风传她傍了大款,也有人说她当了「小姐」。但当时的韩晓夏其实是在一家洗浴中心做正规工作。
她也是在那遇到了第一个走进她生命的男人,前夫丁得盛。
韩父非常怀疑丁得盛,因为韩晓夏离开县城到市区打工,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躲开丁得盛的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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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得盛这人以前就是个混子,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也没啥正经职业,韩父反对女儿和他交往。韩晓夏则罕见地反驳父亲,「只要以后他对我好就中。」
结婚后,丁得盛的确改了许多毛病,却日益痴迷赌博,还振振有词说是为了多弄点钱以后养孩子。
丁得盛仅用了半年时间就把家产败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会不会是嗜赌成性的前夫为了钱杀害了韩晓夏?
我立刻汇报了这个线索,副大队长亲自带人去查韩晓夏的银行流水。一查,果然有问题——韩晓夏银行卡里的一万多存款两周前被全部取走了。
视频监控里,取钱的人棒球帽、墨镜、口罩、风衣加身,穿成这样取钱目的非常明显。「棒球帽」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肯定不是韩晓夏本人。
我们在城区一家汽修厂找到了韩晓夏的前夫丁得盛,他正是邻居们口中的「光头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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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得盛长得很排场,方面大耳,膀阔腰圆,瞪着一双大眼,蓝色工装上沾满了油污。看身高,和视频监控里的男人极为相像。
丁得盛承认自己去裤裆巷找过韩晓夏几次,一开始韩晓夏还搭话,后来干脆躲着他,「一点情分也不讲。」但俩人其实半年前就离婚了。
韩父说,结婚半年,女儿一直没怀孕,丁得盛不淡定了,他觉得一定是韩晓夏的原因,她在那种「不干净」的地方工作,把身子弄坏了,经常对韩晓夏冷嘲热讽。
韩晓夏一开始选择忍,可丁得盛得寸进尺,有次喝了酒就动手打韩晓夏,还用烟头烫她大腿根。
两人离了婚,为彻底摆脱丁得盛,韩晓夏来了市区。
可前夫丁得盛打听到韩晓夏家翻盖了房子,还在县城买了套新房,琢磨着韩晓夏这是挣了大钱,放出话来:甭管韩晓夏去了哪,都要收拾她!
丁得盛有作案动机,也具备作案时间,但他一面对我们就瞪大眼睛诉苦。
「这家伙演技不错。」
侦查的同事觉得丁得盛肯定有问题。
13
韩晓夏出事前在市区一家 KTV 上班,KTV 经理孟岭珂和她关系不错,常常下了夜班送韩晓夏回家。周围很多人都看在眼里。
孟岭珂三十来岁,身材挺拔,一身西装,利落的短发。
「她挺可怜的,离了婚,家里还有个弟弟。」
孟岭珂十分了解并同情韩晓夏的遭遇,说自己就像哥哥一样照顾晓夏,有时候下了班会请韩晓夏吃宵夜,然后再送韩晓夏回住处。
有几次顾客喝醉了酒欺负韩晓夏,也是他出面摆平的。因为有自己在,韩晓夏工作得还算舒心。
孟岭珂回忆自己最后一次见到韩晓夏是在 21 天前,那天韩晓夏下班比较晚,但没让他送。
第二天中午他就收到了韩晓夏发给他的短信,说老家有急事需要赶回去。从那以后,韩晓夏就再没去 KTV 上班,手机也联系不上。
我们查过韩晓夏的手机,她消失前最后联系的人正是孟岭珂,然后手机就关了机,关机地点就在裤裆巷。
而我们在孟岭珂充满「自我表演」意味的叙述里也捕捉到了那个最关键的信息:他去过韩晓夏在裤裆巷的住处。
被害人最后一个联系人是他,最后的关机地点就是案发现场,这很难不让人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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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岭珂表现得很关心韩晓夏,一个劲儿向我们打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还积极为我们提供线索。
他提到了另一个和韩晓夏关系密切的人,同在 KTV 上班,韩晓夏的闺蜜张娅凝。
张娅凝和韩晓夏是初中同学,俩人在 KTV 总是出双入对,「好得就像一个人似的。」
张娅凝身材娇小,五官精致,皮肤白皙,接受讯问时穿着一件浅褐色呢绒短裙,看上去美丽「冻人」。
「得有近一个月没见着她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张娅凝抿着嘴,说曾给韩晓夏打电话没打通,心里很着急。
好得像一个人似的闺蜜失踪多日,却只嘴上说着急,没见有什么行动。
可张娅凝给出了她的理由,「韩晓夏和一位姓齐的老板关系不错」。
她以为闺蜜韩晓夏这些日子是跟齐老板在一起,所以「不方便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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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立马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齐老板展开了调查。
齐老板是 KTV 的常客,人长得粗茬,但出手阔绰,隔三岔五就给韩晓夏送礼物。去年韩晓夏生日那天,齐老板带了一个生日蛋糕和一大捧鲜花来 KTV,姐妹们无比羡慕。
韩晓夏曾私下和张娅凝说齐老板想包养她,被她拒绝了。
她不想收齐老板那么多礼物,可又不敢拂了他的面子。因为有小道消息说齐老板是混黑道的,手里有好几条人命。
「黑老大」这条线索如同一枚重磅炸弹,立刻传遍了整个专案组。
而我们掌握的一条线索进一步加深了这位「黑老大」的嫌疑:齐老板也去过韩晓夏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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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询问室见到了大名鼎鼎的「齐老板」。
他个子很高,黝黑的脸上坑坑洼洼的,一张嘴露出满口大黄牙,果然长得很粗茬。但衣着考究,戴着一块金表,像极了某位香港演员。
齐老板其实不姓齐,这是在外面玩的时候别人对他的称呼。他在本地经营一家企业,生意不错,有老婆有娃。
齐老板一上来并不配合,嚷嚷着要回家给孩子过生日。
大韩把脸一沉,「要不我给你老婆打个电话?」
齐老板老实了,他承认自己喜欢韩晓夏,「她漂亮温柔还知书达理,比俺老婆强太多。」
但韩晓夏一直对他不太热情,齐老板心里门清,「俺长得不帅,就用钱使劲砸呗。」
就在十多天前他还找过韩晓夏,当时因为打不通电话心里着急,直接跑去了韩晓夏在裤裆巷的住处,但敲了好久的门,没人应。
齐老板愁眉苦脸,反复向我们求情,「这事千万别和俺老婆说,我就是玩玩,也不会真和她咋样。」
我们调查了,所谓的「齐老板」,他没有案底,也算不上黑道人物,只是说话很冲喜欢吹牛,样貌也能唬人。近几年混得风生水起,再加上名声在外,所以没人敢招惹。
嫌疑人的线索一下子涌来:前夫丁得盛、KTV 主管孟岭珂、假黑老大齐老板,这几个男人都在韩晓夏遇害时间段到过「凶宅」,嫌疑重大。
更诡异的是,这些男人似乎都发现韩晓夏不见了,却谁都没有报警。
他们是出于什么动机?又在隐瞒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传来——「凶宅」窗台上的血指纹比对出来了!
可这个人却让我们谁都没有想到。
血指纹的比中的人叫刘兵,前科人员,是个惯偷,年前才从监狱里放出来。
他的手上沾过韩晓夏的血,案发那晚他一定进过「凶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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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 10 点多,我们一行人赶到了郊区一处平房门前。门反锁着,屋里黑着灯。大韩后撤几步,一个箭步上了墙,咕咚一声跳进院子里。
床上一个人被摁住了,光着膀子,瘦骨嶙峋——
「刘兵?」
「咋,恁干什么?」
刘兵没有反抗乖乖被带走,我和痕检技术员喜哥搜查了刘兵的住处。
堂屋一侧的杂物间里堆着许多「战利品」,款式颜色各异的背包、钱包、银行卡、身份证……看来出狱后刘兵一直没闲着。
角落里的衣服堆成了小山,隐隐散发出腥臭味。
我对特殊气味很敏感,而这堆衣服散发出的「味道」,让我想到了血。
我把衣服逐一摊开,找到了味道最大的那条裤子——一条脏兮兮的青灰色长裤,屁股部位颜色很深,裤脚上有许多污渍。
我们连夜对刘兵进行讯问,整晚都是这个「老油条」的表演:刘兵一直不承认去过裤裆巷的「凶宅」,无关的事却说个没完。
采血时他一点也不慌,但越是这样,我们越坚信他有问题。
直到我在那条有「血味」的裤子上做出了韩晓夏的 DNA,刘兵才泄了气,但他翻来覆去只说一句话——
「太窝囊了,啥也没搞着,还吓个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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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兵说那天夜里他本来没打算「干活」的。
路过裤裆巷时,他看到一楼带小院那户居然没安防盗窗。
「简直就是对我的蔑视,他妈的瞧不起谁啊,非偷他家不行!」
刘兵悄悄开窗进了屋,屋里很暗,他先去了厨房里摸索着找菜刀,避免被主人拿刀伤了他。
可当晚,他在厨房里找了好一阵没找到,只好硬着头皮进了客厅。
刚进客厅刘兵就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地上太滑了,像是刚拖了地。」
刘兵说地上滑腻腻的,还闻到了浓浓的铁锈味,心里有些害怕,也没了行窃的心思,就迅速沿原路溜了出去。
临走时还听到屋里传出一声猫叫,他头都没敢回。
「俺只想去偷东西,真打起来俺也不办事啊。」
刘兵坚称自己没和屋里的人起冲突,摔了个屁墩就狼狈地逃跑了。回到住处,他懒得洗裤子,就随手扔在角落里回屋睡觉了。
这是刘兵的一面之词,他是警局的常客,具备相当的反侦查和反审讯能力,不容小觑。而且证物证明刘兵绝对到过现场,是目前嫌疑最大的人。
在取走韩晓夏钱的监控录像里,虽然看不清取钱的「棒球帽」的容貌,但刘兵的身形完全符合,都是瘦弱干练。
我甚至能据此推断出刘兵完整的作案过程:深夜进韩晓夏家盗窃,与韩晓夏狭路相逢,经过一番搏斗制服了韩晓夏,逼问出银行卡密码后杀人灭口,然后去银行取了钱,再回到现场毁尸灭迹,甚至连那只冲他叫了一嗓子的猫也没放过。
可无论怎么审,刘兵就是不承认杀了人。
19
嫌疑人众多,我们的证据链又不够完整,案件一时陷入了僵局。
这时,韩晓夏的弟弟忽然来公安局询问案子的进展,话里话外只关心姐姐为啥还不打钱,至于姐姐去了哪好像并不在意。
但他的出现提供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新情况:韩晓夏有一个正在交往的男朋友,姐姐出事后就一直没露面,连句安慰的话也没说。
他这次来就是想通过警方联系上姐姐的男友,问问看对方有没有姐姐的物品,比如银行卡之类的。
大家更迷糊了,这个男友是从哪儿蹦出来的?
他是死者的重要关系人,却全程在我们的调查中「隐身」?
要不是急着要钱的弟弟来找,竟然差一点就漏过去了!
按照韩晓夏弟弟的说法,两个多月前他来市区玩,姐姐带着男友一起请他吃了顿饭,饭后还带自己去动物园逛了逛。当时同行的还有韩晓夏的闺蜜张娅凝。
奇怪的是,张娅凝对此事却完全没有提及。
我们很快找到了韩晓夏这个「隐身男友」。
此人叫宋雨钢,长得挺帅气,是一家工厂的业务员,经常在外地跑业务。
我们打印了宋雨钢和其余几个嫌疑人的照片,一起拿去给凶宅二楼的邻居老李头辨认。老李头很快就认出了宋雨钢,「就是这个小伙子,精瘦精瘦的。」
他是老李头三周前听到的在凶宅里跟韩晓夏吵架的男人。
KTV 的孟经理也认出了照片中的宋雨钢,「这个人和张娅凝也很熟,他们三个经常在一起玩。」
孟经理还回忆起一件事,一个月前,他曾在 KTV 门口目睹韩晓夏当着这男人的面打了张娅凝一巴掌。
看来,闺蜜之间的关系并不像旁人说的那么好。
凌晨 3 点,在城区一处出租屋内,侦查员大韩一把摁住了睡觉的宋雨钢,他的被窝里还蜷缩着一个女人。
一冒头,居然是韩晓夏的闺蜜张娅凝。
20
女朋友韩晓夏失踪后,宋雨钢既没寻找,也没报案,反而和女友的闺蜜混到了一起?
怪不得张娅凝此前接受讯问时没有提到宋雨钢,原来俩人早有猫腻。
我仔细端详着宋雨钢的脸:双眼皮,高鼻梁,脸型消瘦,留着时髦的发型,戴一副金边眼镜,文质彬彬,一个瘦弱小帅哥的模样,面色平静。
采血时,他的手湿凉湿凉的。
我发现他左前臂有一道陈旧伤痕,抬头瞟了他一眼,他的脸有些苍白。
谈到三人的关系时,宋雨钢低下了头。
他说一个多月前,自己和韩晓夏闹了点不愉快,正赶上公司派他去外地出差,两周前才回来。回来了他也不敢去找韩晓夏,因为自己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宋雨钢几乎是同时认识的韩晓夏和张娅凝,她俩是好姐妹,所以和韩晓夏在一起之后三人经常一起吃饭逛街。借着韩晓夏这层关系,宋雨钢和张娅凝也成了好朋友。
韩晓夏前段时间回了趟老家,那期间有一天张娅凝心情不好,就叫宋雨钢陪她喝酒。俩人在烧烤摊喝了 10 瓶啤酒,张娅凝又哭又闹,宋雨钢送她回去却被张娅凝拦腰抱住。两具火热的身体贴在了一起。
韩晓夏回来后知道了此事,和闺蜜张娅凝撕破了脸,让宋雨钢做决断。宋雨钢却左右为难了起来。韩晓夏让他滚蛋,他就离开了。
讲这段的时候,宋雨钢一直低着头,说自己对不起韩晓夏,他很担心韩晓夏,希望她好好的。
另一个房间里,张娅凝也说自己对不起韩晓夏,出了这样的事没脸见她,所以这段时间一直没去上班。后来听别人说韩晓夏也没上班,才得知好姐妹失踪的消息。
两个人因为愧对韩晓夏躲了起来,这事似乎也说得过去。
我们在宋雨钢住处的抽屉里找到了两张火车票,是去外省的往返票。
去的时间是一个月前,回来的时间是两周前,和宋雨钢说的相符。宋雨钢单位的同事也证实,那段时间他确实被派到外地出差。
而一个月前,韩晓夏还在正常上班。
专案组甚至专程去宋雨钢出差的地方进行了调查:证实宋雨钢一个月前入住宾馆,直到两周前才退房。
而就在 16 天前,宋雨钢还在出差地因为琐事和别人吵架,双方都动了手,当地派出所留了案底。
这下更扎实了,宋雨钢根本不具备作案时间。
21
在宋雨钢的出租屋附近,我们找到了他的吉普车。
那是一辆刚买不久的二手吉普车,价值 5000 元,发票还在。从时间上推断,吉普车应该不是抛尸工具。
我们在车上找到的一串钥匙,却意外地让宋雨钢表现的有些不对劲了。
他先是说钥匙本来就在车里,可能是上个车主的,然后又说自己记错了,那串钥匙是他在路边捡的。
既然宋雨钢当时在外地与本案没啥关系,为何在钥匙这件事上犯迷糊呢?
痕检技术员喜哥根据钥匙形状判断,应该是用来开挂锁的,周围小区很多厦子(储物间)都用挂锁。
莫非是某间厦子里锁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我们拿着那串钥匙,把裤裆巷和宋雨钢租住的小区都试了个遍。两天下来,一把锁没打开,倒是吸引了很多群众围观对我们指指点点。
大韩提出,既然钥匙是在吉普车上找到的,不妨看看宋雨钢的吉普车去过哪里。
我们在监控里看着吉普车拐进了一个小区。那是某厂的职工宿舍。这次我们运气不错,试到第 27 户时,「咔哒」一声,挂锁开了——
一股汽油味扑面而来。
厦子里有两个大桶,角落堆着一把手持钢锯、一把菜刀、一把斧头,货架上堆着些货物,还有许多童装,这些物件组合起来的画面竟有点诡异。
我一眼看到了货架顶上放着的一顶棒球帽——和监控里取走韩晓夏卡里钱的人是同款。
厦子的主人叫周大川,和宋雨钢是同事,俩人平时关系不错。他说宋雨钢嫌单位挣钱少,自己私下鼓捣了些小买卖,半年前提出想租他的厦子用来存放货物,周大川就租给了宋雨钢,具体存放什么,他也没过问。
我们在厦子里存放的菜刀柄缝隙里做出了韩晓夏的 DNA——这个结果让我们很激动,但同时也非常疑惑:证据显示宋雨钢有重大嫌疑,但同时他又有不在场证据。
这人还会分身术了不成?
专案组凑到一起,想到了问题所在:宋雨钢的车票没有问题,他确实一个月前去过外地,而且两周前从外地返回,但这并不能证明他在此期间一直待在外地。
2004 年,火车票还没有实行实名制,我们无法通过其他途径获取宋雨钢的行程。
有人提出,没准打架也是宋雨钢一手策划的,目的就是为了制造更扎实的不在场证据。
此人可能比我们想象得更狡猾。
第二天清晨,大韩黑着眼圈去了宋雨钢隔壁的审讯室,一屁股坐在张娅凝面前,提高嗓门喊了句,「你和宋雨钢干的好事!」张娅凝明显一愣,没吱声。
「都啥时候了你还护着他,人家把事都推你身上了,你这回完了!」大韩叹了口气,起身就往外走。
张娅凝忽然说:「我饿了。」吃完泡面就呜呜大哭起来——
「我对不起晓夏姐,宋雨钢他不是人!」
22
张娅凝对宋雨钢的第一印象非常好:帅气、聪明、体贴,她羡慕好姐妹韩晓夏有个这么完美的男朋友。
张娅凝从小就有点嫉妒韩晓夏,她自认各方面条件都不比韩晓夏差,却不如韩晓夏招男人喜欢,「上学那会是,现在又多了宋雨钢、孟经理和齐老板。」
渐渐的,张娅凝心理不平衡了,宋雨钢却正好时不时向自己表达关心,当韩晓夏回老家,两人借着酒劲拥在了一起。
那时的张娅凝根本没想到,她已经掉入了宋雨钢精心设计的「骗局」。
宋雨钢有一个「计划」,一旦被卷入,可能这辈子都翻不了身,计划当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就是「女人」。
一年前夏天的傍晚,宋雨钢路过巷子里的洗头房时,往里面瞅了一眼——
屋里有两个女人,一个年纪大些但颜值高身材好;另一个矮胖些但年轻肤白。
宋雨钢感觉自己的脚不受控制,进了洗头房。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宋雨钢交了 50 块钱,跟着那名矮胖的女人走出洗头房,沿着漆黑的小巷七拐八拐进了一栋居民楼。
一进门,女人就把房门反锁了,宋雨钢几分钟就结束了战斗,刚要提裤子走人,女人一把拉住他要跟他聊会儿天。
女人告诉宋雨钢,她男朋友也长得很帅,为了养活男朋友她就出来做小姐了。女人还饶有兴致地调侃宋雨钢,「你长得这么帅,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吧。」
宋雨钢没吱声,女人又提议,「帅哥,咱一起噶伙着下楼吧。」
等两人一起从楼道里出来,四五个人围了过来。宋雨钢扭头就跑,但没几步就被摁住送进了派出所。
还是周大川替他交了 5000 块罚款把他捞出来的。再次路过洗头房时,宋雨钢发现,刚才那个矮胖女人早就回店里继续守株待兔了。
当晚,宋雨钢睡不着了,他觉得自己终于「开窍」了。
是矮胖女人给他上了一课:想赚钱就不能要脸。
他也想开一家店,招几个「不要脸」的女店员,挣快钱。
宋雨钢还想出了「升级版」,像洗头房那样守株待兔不是长久之计,得主动出击,「送货上门」,把服务搞好——这想法让他很兴奋,这可能比他以往试过的每个法子都要来钱更快。
开店的念头在宋雨钢脑子里扎下了根,他需要启动资金,需要一辆车「送货」。当然,最重要的是,需要一个帮他「干活」的女人。
在 KTV 遇上韩晓夏的时候,宋雨钢觉得自己找到合适的人了。
韩晓夏气质文雅、嗓音优美,让宋雨钢眼前一亮,他卖力唱了两首歌,两人顺理成章互留了电话。
几天后,他约韩晓夏吃了顿晚饭,说起童年往事,两个「苦命人」竟生出同病相怜的感觉。饭后压了大半夜马路,两位异乡人在繁华街头牵了手。
宋雨钢完全符合韩晓夏的择偶标准:不抽烟,不酗酒,还长得帅。最关键的是,他上过大学,比自己有文化有见识。
韩晓夏收入比宋雨钢高很多,两人一起吃饭逛街都是韩晓夏花钱,还要时不时接济一下宋雨钢。
每次给宋雨钢钱,韩晓夏都说那是「借给他的」,以后得还——这本是句玩笑话,可宋雨钢觉着不舒服。
宋雨钢财迷,大男子主义还很严重,平时花韩晓夏的钱他有点抬不起头来,再加上韩晓夏职业不好听,他从没让韩晓夏在自己亲戚朋友面前露过面,也从没想过要和韩晓夏结婚。
他觉得自己算是个「有身份」的人,而韩晓夏「很低贱」。
但宋雨钢没像韩晓夏憧憬的那样把这些见识用对地方,相反,他见得越多心理越不平衡,满脑子琢磨的都是怎么挣钱,还得是「快钱」。
宋雨钢多次和韩晓夏商量「开店」的事,可韩晓夏一直不太上心。宋雨钢快到忍耐的极限了。
就在那段时间,他和张娅凝的关系迈出了实质性的一步,他觉得自己的「发财大计」可以稍稍调整一下——张娅凝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和张娅凝的关系被撞破没几天,一天晚上,宋雨钢突然来了张娅凝的住处,宋雨钢的脸平时就比较白,那天更是白得吓人。
张娅凝发现宋雨钢有点不对劲,问他怎么了,宋雨钢也不说话。屋里安静得可怕,张娅凝开始胡思乱想,莫非他要和我分手?
宋雨钢喝完一杯热水,又盯着张娅凝看了一会儿,平静地说:「晓夏死了。」
张娅凝后退两步,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宋雨钢却没给她喘息的机会,上前一步说:「为了和你在一起,我把晓夏弄死了。你可以去报警抓我。」
那一刻,张娅凝真的害怕了,她知道有些事情宋雨钢完全做的出来,因为好姐妹韩晓夏早就提醒过她,小心宋雨钢。
出差途中,宋雨钢跑回来找韩晓夏,想最后商量一次,却在韩晓夏屋里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是 KTV 经理孟岭珂。
那天他正好送韩晓夏回家,韩晓夏邀他进屋坐了一会儿。
目送孟岭珂走远后,宋雨钢从角落里出来,又提起开店的事。韩晓夏没给宋雨钢好脸色看,反问宋雨钢和张娅凝断了没。
「刚才的男人是谁?既然你喜欢别的男人,去找他们啊。」韩晓夏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宋雨钢骂,「你个白眼狼,老娘辛辛苦苦挣的钱都给谁花了?」
「你挣那么多钱图啥,一点也不为咱俩的事考虑,都填还你家了。」宋雨钢对韩晓夏自己没钱买房还给弟弟买房的事很有意见。他能看出来韩晓夏家里对这个女儿不怎么好,甚至有些漠不关心。
「温文尔雅」的宋雨钢彻底爆发,一耳光把韩晓夏打懵了。韩晓夏转身往外走,嚷嚷着要去宋雨钢单位闹,「让大家都知道你是个什么人!」
小时候被拎上讲台的羞耻一下涌上心头。
宋雨钢一把拽住韩晓夏,拖着她进了卧室,「你他妈以为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韩晓夏伸手搲宋雨钢的胳膊,宋雨钢紧紧掐住韩晓夏的脖子,韩晓夏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宋雨钢害怕惊动邻居,撕开胶带一圈一圈缠在韩晓夏的口鼻上。
几分钟后,宋雨钢喘着粗气松开了手。韩晓夏的头无力地歪向一边,眼角渗出晶莹的泪滴。曾经心爱的男人亲手要了她的命。
23
从韩晓夏死亡的那一刻起,裤裆巷里多了一处「凶宅」。
宋雨钢坐在床上就那么看着韩晓夏,渐渐地,他冷静下来。
宋雨钢想在院子里挖个坑把韩晓夏埋掉,可挖到一半忽然觉得这样很冒险,一是可能被楼上的住户看到,二是警察一定会来搜查。必须尽快把尸体运走。
整具尸体目标太大,宋雨钢想到了分尸。他把韩晓夏的尸体放到地上,先用菜刀砍了几下,发现「不大办事」,在凶宅里熬到天亮,宋雨钢出门买了钢锯、斧头和编织袋。
宋雨钢一开始想把韩晓夏的尸体拖到卫生间,无奈卫生间太小,不好操作,干脆就在卧室里「开工」了。
韩晓夏的血落到地上又溅到床板底部,为我们破案留下了一把钥匙。
宋雨钢不敢弄出太大动静,干得很慢,也很细致。他花了一整天时间才弄完。
分尸的时候,韩晓夏的猫蹿进屋里一直围着韩晓夏叫,叫得宋雨钢心里发毛。他抡起斧头砍猫,猫却总是机灵地躲开。
中午,宋雨钢出去吃了碗拉面,用韩晓夏的手机给「孟哥」孟岭珂发出了那条请假的短信,然后关机,取出 SIM 卡,随手扔在了裤裆巷里。
傍晚时分,宋雨钢把尸块分别装好,提着其中一个尸袋出了门。
就在宋雨钢外出寻找抛尸地点的时候,小偷刘兵从窗户钻了进去。刘兵在湿滑的分尸现场摔了一跤,恰好没和宋雨钢遭遇。
北方小城到了夜里连个出租车都不好打,宋雨钢自己又没有车,大晚上根本走不远。溜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地方,他又提着尸袋回了「凶宅」。
第二天宋雨钢一大早就出了门,他明目张胆地拎着装尸块的编织袋,上了一辆驶向郊区的公交车,一直坐到终点站。
他在山上挖坑、埋尸,荒郊野岭只有他一个人。他说自己有些害怕,但不是怕「孤魂野鬼」,而是怕人。
宋雨钢一连坐了好几个来回的公交车抛尸,忙到傍晚,只剩下韩晓夏的头和手脚还没处理,可公交车已经停运。他筋疲力尽,走走歇歇好几次才打上车。
「当时要是有辆车就好了!」宋雨钢一直想弄辆车「送货上门」挣大钱,那一刻脑子里更是只剩这一个念头。
宋雨钢知道韩晓夏的银行卡密码,乔装打扮一番后去取了钱,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又返回了出差的地方,直到两周前回到本地。一回来就花 5000 块买了自己最想买的东西:一辆二手吉普车。
宋雨钢最后回到凶宅清理现场时,发现韩晓夏的猫正蜷在墙角打瞌睡,他抡起斧头就朝那只猫打去——伴随着猫的惨叫和头骨碎裂的声音,「凶宅」里除了宋雨钢再没有其他活物了。
24
我们技术科全体出动,紧跟押解宋雨钢的车上了仙福山。
宋雨钢埋手的地点很「大胆」,就在公路旁边的杨树下。最后,宋雨钢领着我们来到一座垃圾小山,上面已经覆盖了厚厚一层煤渣土,踩在上面脚会往下陷——韩晓夏的头就埋在那里面。
宋雨钢的胶带缠得很紧,我一圈一圈打开,整整 17 圈,韩晓夏终于露出了面容,鼻子和嘴唇已经被挤得变了形。
我取出此前的尸块,把所有部分拼接起来,终于,一具完整的女尸呈现在我的面前。尽管有些尸块已经腐败肿胀,依然能看出韩晓夏生前是个漂亮的女孩。
我在韩晓夏右手指甲里检出了宋雨钢的 DNA,这和宋雨钢左前臂的伤痕对应,落实了证据链的最后一环。
忙到深夜,本已疲惫不堪的我那天居然失眠了,我经办的第一起碎尸案将要告破,心里却五味杂陈。
张娅凝说,干她们这行就是吃青春饭,动啥也不能动感情,否则就会遍体鳞伤,可韩晓夏至死也没明白这个道理。我觉得韩晓夏不是不懂,可能是想赌一把吧。
她回老家时还告诉父母自己谈了个对象,人挺好,以后她要多攒些钱,争取在城里买套房。但这个情况不知为何被韩父韩母忽略了,延误了侦破的时机。
或许只要韩晓夏每个月按时把钱打到弟弟的账户上,其他的事情家里人都不是很关心,可能想关心也使不上劲吧。
案子查到这里,我突然明白了为何自己当初进入这座「凶宅」时只觉得阴冷压抑——因为硕大一栋房子里,韩晓夏只有自己。
那些进出过凶宅的人,甚至靠这个女人供养生活的人,每一个,都和她的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直接或间接目睹了韩晓夏一步步走向死亡的过程,可是无人关心,也没人在意。
从前夫到上司,从闺蜜到大老板,从家人到男友,他们带着各种各样的目的进入韩晓夏的生活,却在她出事之后皆以「旁观者」自居。从未有人真正在乎过这个女人的命。
身边所有人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韩晓夏,任由她挣扎、跌落,跌进深渊,直至腐烂成泥。
宋雨钢终究没能变成有钱人。大韩最后一次提审完宋雨钢,起身要走,宋雨钢忽然对他说:「你知道咸鱼翻身有多难吗?」
大韩一愣,回过头看他,他嘴角一撇,「算了,说了你也不懂。」说这话的人有一张稚嫩帅气的脸,可给人的感觉总是很老气。
钱这东西,可能真的会先从内里杀掉一个人。
案件告破,大家过了个安宁祥和的春节,裤裆巷里关于「凶宅」的怪谈却越来越多——
有人说是院子里的无花果树的问题,有人说是屋子正冲着电线杆和路口,还有人说是房屋结构不行。
凶宅周围的邻居都采取了措施,有人弄了泰山石摆在屋里,有人弄了八卦镜挂在门口,还有一户干脆在院子里垒了堵山墙。更有甚者直接搬走了。
「我心脏不好,只要一听到她家有动静就受不了。」凶案给邻居赵大妈造成了心理创伤,后来几波来租房的都被赵大妈砸了炮。
其实大家心里也清楚,这事跟房子没啥关系,是住在里面的人作怪。
但「凶宅」还是闲置了起来,院里长满了草,无花果树枝繁叶茂,结了不少果子,时常有淘气的男孩翻墙入院去摘果子吃。
两年后,有个小孩跳墙时扭了脚,家长把房主告了,房主干脆把房子卖了,「凶宅」迎来了它的第二位主人。
初来时,新的女主人牵着两条凶悍的大狗,气势很盛,几年住下来都相安无事。
人们都在议论,那位牵着两条大狗的新住客,能否镇住这座凶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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