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有些东西在心里啃噬你，一些你看不见的微弱火焰，但它却会在你的夜里点燃大火。 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高中毕业后各自去了不同的城市上大学。今年夏天，学校放假时，两个人相约回到了一起长大的小城……两个人的感情依旧没变，依旧很亲密，曾经彼此熟悉的生活又回来了。当她们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相安无事地继续下去时，那些被她们自以为已经忘记的痛苦往事，再一次席卷而来，撞破了她们所有的美好幻想……
1
她轻声念道，声音有些嘶哑，却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魅力：
山中的时光静寂缓慢，
我们坐在桥畔，在泉水边散步，
追寻野生的鱼群，在溪水上漂浮，
当你置身尘外，时光寂静流逝。
我曾有个心上人，她娇小、美丽，
我们坐在她家的厨房里，她妈妈做着糕点，
窗外的星辰闪烁高悬，
时光寂静流逝，当你找到你的心爱。
不是没有理由搭一辆货车去小镇，
不是没有理由再去那集市。
也不是没有理由再来来回回，
不是没有理由去每个地方。
白日的时光静寂缓慢，
我们注视着前方，努力不使之偏向，
就像夏日的红玫瑰逐日盛开，
时光静寂流逝，永不复返。
“砰砰砰——”
里面完全没有动静。“砰砰砰——”
谷谷拉上被子盖住自己的头。上面的人一点动静也没有。
“砰砰砰——”
她打开门，外面的阳光晃得她的眼睛睁不开来。“阿姨。”她努力地扯了扯嘴角，相信她现在的笑容一定很苍白。
“谷谷，刚睡醒吧，米米呢？”夏妈妈站在门外笑吟吟地望着她。
“她还在里面睡觉，要不阿姨你进去叫她吧。”夏妈妈进去了。
十分钟后。
“妈，你轻点，你那么久没见我，一见面就虐我。”终于肯起来了。
“谷谷，待会过阿姨那里吃早饭，我煎了饺子。”
“真的吗？谢谢阿姨。我洗漱完马上过去。”谷谷听到有饺子吃，笑得很开心。“喂，嘴巴都咧到耳朵那里去了。”一旁的夏米揉着自己微微发肿的右脸颊，满脸鄙夷。
“你在磨蹭什么，还不给我快点回去。”夏妈妈伸手又想拍过去，夏米赶紧跑到前面。“你这丫头真的是没良心，那么久没回来也不惦记家里，也不惦记你亲妈……”
谷谷看到两个人一路上打打闹闹的，她笑了，嘴角两个浅浅的小梨涡。完全就不像母女嘛。她用杯子在水龙头下接了水漱了漱口，挤了一点牙膏出来。
住在隔壁的李奶奶散步回来，手里提着一袋子菜经过时，看到谷谷在阳台上刷牙，又惊讶又开心，“谷谷，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昨天晚上回来的。”每次看到李奶奶，谷谷都会想起老家的奶奶，心里会很温暖。
“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到米米和她妈了。”
“嗯，米米也是昨天回来的，在我这里住了一个晚上。”
“是吗？两个人感情可真好，回来就住在一起。”李奶奶打开袋子，在里面翻来翻去。
“奶奶，你说笑了。”她倒希望夏米不要每次一回来就往她这里跑，不然夏妈妈得多难过呀。
“孩子，拿着，刚买的还热呢。”李奶奶从袋子里拿出用纸裹着的热腾腾的油条。
“哦，谢谢奶奶。”谷谷手忙脚乱地擦掉沾在嘴角的白色牙膏泡沫，然后伸手接过来。
“回来就好，奶奶一直都很想你和米米。”李奶奶脸上满是慈祥的笑容。
“奶奶，我也很想你。”
早上8：30。
谷谷换好衣服从更衣室出来，站在镜子前重新扎好刚才弄乱的头发。大学的每年寒暑假，谷谷都会在这家咖啡厅打工，赚一些生活费。
“早上好，谷谷。”安德森在吧台一边擦拭着杯子，一边微笑地望着她。
“早上好，森王子 。”谷谷调皮地冲他笑笑。安德森是他们咖啡厅老板的侄子，去年从瑞典留学回来，然后接管了他叔叔的咖啡厅，自己变成了老板。虽然森王子看起来很年轻，好像也就比谷谷大几岁，但听店里的员工们说他在瑞典留学的时候就自己开了咖啡厅，而且第一个月的营业额就在他们当地那一块咖啡厅排名第二。
这已经很不错了，想想那时候的自己……谷谷突然想到现在的自己好像也没有多大的成就，她愈发忧伤了。
“一大早就摆着一张苦瓜脸，你知不知道这很容易影响别人的心情？”李柚熹也从更衣室出来，看到谷谷，脸上马上一副受不了的样子。谷谷注意到她化了妆，眼线勾人，红唇明媚。
谷谷看着她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婀娜多姿地向安德森走过去。谷谷无奈地摇摇头，好吧，我就是一只卑贱的丑小鸭。谷谷原以为和她上同一所大学已经是她人生中很大的不幸，没想到在这里也能撞上她，看来世界真的很小。
“妈，我走了。”夏米抓起包，再看看镜子里的自己。OK，她感到心满意足。
“饭带了吗？”夏妈妈在厨房里喊道。
“带了。”
“过马路时小心点。”
“知道了。”
夏米在过第一个路口时，红灯亮了，她赶紧刹车，双手扶住自行车车把，一只脚支撑在地上。……5,4,3,2,1，绿灯亮了，夏米第一个冲到前面。
在经过Ciel Skye时，她放慢了车速。透过咖啡厅的落地窗，她看到谷谷在里面很认真地擦着桌子。夏米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变得很迷人，她加快速度，穿过路边的人群，一排排店铺，阳光在她身上不停地跳跃。
下午四点多，外面的阳光很好，透过玻璃窗能看到树木的叶子在风里摇曳。谷谷趴在桌子上无聊地玩着手机，李柚熹和安德森在聊天。这个点并没有什么客人来，过了6点以后人才会渐渐多起来。
“哦。”有一条短信发过来，是夏米。谷谷点开一看：谷谷，今天晚上8点，记得过来哦。谷谷这才想起那个约定，她眼神变得幽幽起来。事可真多。
前段时间学校还没放假时，夏米就一直在联系她，试图说服她和自己一起加入什么读书交流俱乐部。谷谷一听到这个就马上摇头了。她不明白的是夏米一个理科生，又是学金融专业的，哪来那么多的文艺情怀？
“我一直都是一个文艺小青年，只是你一直没有看穿而已。”又开始，胡说八道了。“谷谷，你不要一直像地上的小鸡一样，永远只是在地上啄米。我爸都说了，一个人的精神世界若没有了依靠，精神也会很脆弱。”
“谷谷，我们应该站在精神巨人的肩膀上，这样才能超越他。谷谷，你要相信，人生不只有远方和诗，我们还可以读书，我们能做的有很多……”
不管夏米如何软磨硬泡，谷谷就是不动摇。她实在是没什么兴趣，而且这个暑假还要去打工。
“谷谷，我知道你不会答应，所以我已经提前帮你报名了。”夏米在那边特别心虚地说。“而且活动的举办点也在我们小区那附近。”
“……”此刻，谷谷盯着她的头像，恨不得把里面的小人儿活活打死。她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夏米这点：凡事都喜欢先斩后奏。
谷谷站在这幢只有三层楼的房子的大门前，看着上面几个熠熠发光的大字：我们是辛普森一家。看来是一家教育机构。谷谷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地方了，她掏出手机再次确认位置，是这里没错。不管了先进去再说。
不过，为什么是辛普森？谷谷有些困惑，她还是更喜欢海绵宝宝多一点。
谷谷来到二楼，走廊聚集了很多人，他们不停地来回走动，看样子像是在装修。谷谷被挡在外面，进不去。“那个，大叔能不能让一下，我要进那里面。”她拍了拍挡在她面前的“人墙”。“人墙”转过身，谷谷突然懵了一下：这哪是大叔，分明就是一张小鲜肉的脸。“不好意思，同学能不能让一下。”谷谷用手指指了指前面。
“哦。”男生赶紧撤到旁边，让出一条路来。
“谢谢。”谷谷侧着身进去。
“不好意思，小伙子，耽搁了你那么多时间。你赶紧进去吧。”一位大叔站在伸缩梯上，神情有些抱歉地看着男生。
“没事，我不着急。”他双手仍然扶着梯子。
谷谷站在门口，目光四处寻找她熟悉的身影。
“谷谷，这里。”坐在后面的夏米看到谷谷进来，马上举起手向她示意。谷谷看见她，便朝她那边走去。
夏米赶紧把椅子拉出来，然后抬起头使劲地冲着她笑：“辛苦了。”那笑容看着就欠打。
谷谷把包放进抽屉里，坐了下来。“还没开始吗？我以为我已经迟到了。”
夏米刚想说什么，前面的大门就被推开了。“不好意思，我迟到了。”下面的人开始骚动起来。
谷谷抬起头，看见站在讲台上的男生就是她刚才在走廊里碰见的那个人。现在仔细地打量起上面的那个人，谷谷发现他其实长得挺高的，应该有一米八几那样，身体看起来很结实，皮肤是那种很健康的肤色。谷谷注意到他是单眼皮。像她那样单眼皮还长得好看的人真的不多，谷谷若有所思。
他目光扫视了一下四周，开口说道，声音沉稳略带磁性。
“没想到我们这次活动那么受欢迎，真的是出乎我意料，在这里我要感谢大家对这次活动的喜爱与支持。我们这次举办的读书交流会的主要内容，就是把你们自己曾经读过的或者想要读的书， 一些自己喜欢的或是者是你自己创作的诗，当然你觉得不错的电影也可以推荐给大家。不管是什么，只要你觉得有趣、好玩的，我们都可以一起分享。我希望大家能在这次活动中感受到更多不一样的东西，这也是我创建这个交流会的目的，对生活充满热情、激情，热爱生活赋予给你的一切。”
下面响起热烈的掌声。
“谷谷，是不是觉得很棒？”夏米一边鼓掌，一边兴奋地说道。
“嗯，挺好的一个想法。”不过，他讲起话来有种播音腔，学过播音主持？
“有没有觉得他的声音特别好听？”米米一副沉醉在其中的样子。
谷谷眼睛向上，翻了个白眼。她也终于明白夏米的目的，一直劝说她加入这个活动的目的。
坐在下面的一群女生又骚动起来，一直提醒上面的男生进行自我介绍。
“啊，对不起，我太激动了，都忘了自我介绍了。”他不好意思地笑道，露出了两边的虎牙。“我叫林鲸，9月份就大四了，然后我是这次读书交流会的主要负责人，很高兴认识大家。”
热烈的掌声再次响起。
“我看坐在后面一排的同学似乎有话要说，要不我们就请这位同学自我介绍一下。”大家的目光一下子汇集到后面两位正在互相私语的夏同学和谷同学。
夏米用胳膊碰了碰谷谷的手肘子，一脸坏笑，“叫你呢。”
谷谷不情愿地站了起来，她想了一会，开口说道，“大家好，我是谷语，今年读大二，然后希望接下来的时间里能和大家一起制造一些美好的回忆。谢谢大家。”谷语刚想坐下来，男生继续说道。
“谷语，很特别的名字。原本，往事就是有节气的，燕草方生，秦桑低绿，怀之谷语，念时已白露。”
“没想到你的名字还有这么一层意义啊。”夏米在下面低声说道。
“那这位同学是谷语时节生的？”他微笑地看着她。
“不是，我10月生的。”
“那是……”
“天秤座。”谷谷看了一眼她的同桌，夏米一直低着头。谷谷猜想她已经快憋不住了。
在夏夜星空下，两个人肩并肩走回去，晚风迎面吹来，让人感到无比的惬意。
谷谷从大门进去时，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小区楼下门口经过。她上前，一把拽过那个人的书包。
“姐姐你那么粗暴会找不到男朋友的。”小艾不满地说道。
“这么晚才回来，去哪了？”
“姐，你能不能别像我妈一样，老喜欢管着我。”
“去哪了？”
“刚和同学看电影回来。”
“男的还是女的？”
“谷谷！”
“叫姐。”
“女的。”小艾没好气地说道。
“行了，进去吧，下次别那么晚回来。”谷谷终于松开了手。
“晚安。”小艾嘟囔了一句。走到楼梯口，她又转过身来，满脸笑容，“谷谷，我们搬来了一位新邻居哦，就住在你隔壁，是一位很漂亮的姐姐哦。”
“好可惜，我还以为是长得很帅的邻家花美男。”谷谷一脸失望的样子。
“今天下午她搬过来的时候，我见到她了，她还和我打招呼了，看起来是那种超级温柔的女生。”
“是吗？关我什么事。”谷谷似乎没什么兴趣。
“切。”小艾哼了一句，转身跑上楼。
谷谷回到自己的住所，她掏出钥匙，房门刚打开，“皮卡丘”就一路小跑过来。谷谷蹲下身，把它抱在怀里，开始逗它，“今天在家里都玩了什么？有没有乖乖吃饭？”“皮卡丘”像小孩子一样温顺地依偎在谷谷怀里，不停地用鼻子蹭她的身体。“皮卡丘”是一只长得特别漂亮的金毛犬，因为叫起来声音特别像神奇宝贝里的皮卡丘，加上它的毛发又是金黄色的，谷谷就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皮卡丘”。
谷谷爸妈回老家的那段时间，一直是夏米的妈妈在照顾它，今天早上才送回来的。谷谷把它放到地上，“饿了吧？我给你冲一些奶粉吧。”谷谷起身朝厨房走去，“皮卡丘”乖乖地跟随在她身后。
“皮卡丘”是去年才到他们家的，是爸爸工作单位的一位同事送给他的。因为爸爸的那位同事下个月打算辞掉现在的工作，出国深造。他听说谷谷爸爸家里的两个小孩都特别喜欢狗狗，就把小狗送给了他。谷谷妈妈一开始并不同意让它住进家里，怕它弄得家里到处是狗毛或是随处大小便。谷谷央求了很久并做了一些保证，妈妈最后才答应。
半夜，谷谷从睡梦中被惊醒过来，汗水湿透了她的上衣。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一片潮湿，像是汗水和泪水的混合物。她起身下床，轻轻地绕过正在熟睡中的“皮卡丘”。
谷谷打开水龙头，清洗了一下自己的脸，然后倒了一杯水，来到客厅。她吃了两粒药片，把水杯放在小圆桌上，蜷缩在沙发上，微闭双眼。
夏夜的晚风从外面吹动白色半透明的纱帘，能看到外面皎洁的月光。
2
清晨，谷谷在一片光亮中，睡眼迷糊地看见她的“皮卡丘”正憨态可掬地望着她。她立刻把它揽入怀里，语气带着宠溺，“你怎么起得比我还早，是不是饿了？”“皮卡丘”用舌头舔了舔她的脸。
谷谷从外面的门把上取下系在上面的一个袋子，打开一看，是她喜欢吃的饺子。“小家伙，我们有口福了。”她闻了闻，是猪肉白菜馅。
“是不是很好吃？夏妈妈是不是对我们特别好？小家伙，记得‘饺子’之恩，当真心相报。夏米就不用了。” 谷谷蹲在门口，一边吃一边喂“皮卡丘”。
“嗨。”
“嗯？”谷谷转过身，看到一个女孩站在那里，正冲着她笑。
“我是棉，昨天搬来的。”她站在清晨的阳光下，双腿纤细修长，玫瑰花一般的肤色在阳光下，柔和，美好。
“好漂亮的小狗，是金毛犬吧？”她蹲下身，抚摸着“皮卡丘”后背上的毛发。谷谷看到她手指甲上涂着好几种紫色的指甲油。
“嗯，它叫‘皮卡丘’。”
“你好，‘皮卡丘’，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棉俯下身去握它的前爪，额头前的几缕头发随意地飘散着。
夏米连连打了几个哈欠，她身体半倚在收银台旁，一副睡不醒的样子。Chloe从旁边经过拍了拍她撅起的屁股，“注意形象。”
夏米立马把腰挺得直直的，回过头看着Chloe,半哀求半撒娇道， “wuli主管大人，下次能不能把我上班的时间再调后一点点，宝宝现在好困。”
“行了，别贫了。顾客来了，快打起你的十二分精神来。”Chloe直接无视她的要求。
“好的。”夏米撇撇嘴，把商品拿起来开始扫描。“你好，一共65.7，需要袋子吗？”对方摇了摇头，拿出一个很旧的环保袋，打开，把东西一件一件往里面装。夏米手疾眼快地扯过袋子，把剩下的装进袋子里。对方愣了一下，手才慢慢移开。
夏米注意到他手臂上有好几条褐色的疤痕，纵横交错，看起来有些可怕。
黄昏。
金色，橙色，橙黄色的云碎成一丝一丝，铺陈了整个天空。夕阳的余晖照在这个载满几代人回忆，有一定年代感的小区。
谷谷把“皮卡丘”抱在怀里逗它玩，用鼻尖碰着它小巧的鼻子，温柔地像满天绚丽的云彩。
“咔嚓”一声，棉拍下了这一幕。
谷谷抱着“皮卡丘”朝这边走来。“这么说，你是摄影师咯？”谷谷问道。
“嗯，怎么说呢，算是吧好像又不算，我看起来更像业余。”棉摆动着她的相机。
谷谷凑过来看。“拍得很不错，像是你的风格。”
“我的风格？我也不知道我的风格是什么。”她把紫色的头发全部捋在后面，用橡皮筋绑成一个马尾。
“我以前也有过当摄影师的梦，我指的是，在梦里。”谷谷回忆起那个梦。
“那你一定是一个很优秀的摄影师。”棉看着面前的这个人，一脸认真，不禁莞尔。
“那你呢？当摄影师是你的梦想吗？”
“梦想这个词太美好了。我只是偶然在一个不算太出名的摄影师的摄影展上，看了他的一些作品，然后心里的某个部位就这样被触动了。”棉笑了，像是想起什么开心的事。“我一直都不太喜欢规规矩矩地拍一些照片，我只喜欢按照我的意愿来拍一些，我喜欢的东西。所以我拍出来的作品，大概只有我自己能理解吧。”
“马克?夏尔曾说，我只喜欢我感兴趣的，只会去接触那些被爱萦绕的事物。”谷谷说道。“像是这样？”
两个人相视而笑。
夏米从学校放假回来,就没有再去晨跑。多年坚持下来的习惯像是中途就宣布放弃了。
夏爸爸担心自己的女儿在暑假结束之后长一身膘，他就每天早上叫醒夏米，和他一起晨跑。
夏米为此痛苦不堪。“爸，我有运动，天天都运动，我每天都骑自行车上班呢。”
“从家里到你上班的地方也就4公里。”夏爸爸看着报纸，眼皮也没抬一下。
“我这也是运动啊，而且专家都说了多骑自行车，不仅可以锻炼腿部肌肉，增加肺活量，而且还能延年益寿。”
“专家还说跑步可以治疗抑郁。”夏爸爸慢悠悠地说道。“就这样决定吧，以后我们每天早上起来去晨跑。”
夏米哑口无言。她太清楚自己父亲的脾性了。从小到大，每次夏爸爸要求夏米做她不喜欢做的事情时，夏米都会想尽办法摆脱掉，可有其父必有其女，夏爸爸也必定会有自己的一套手段，让夏米乖乖地按照他的要求去做。虽然当时看似没有什么用，但日后回馈自己的不仅是身体上，还有精神上的受益。
大概是太久没跑步了，一圈下来，夏米就双腿发软，喘不上气来。她坐在公园里的石凳上休息，不想再跑了。夏勉看到自己的女儿小脸发白，他没说什么，默默地坐了下来。
父女俩坐在树下，一开始两个人都没说话。这个季节，昼长夜短，天亮的总是很快，公园里已经聚集了一群早起出来锻炼身体的人。夏米望着身后这株苍翠挺拔的大榕树，它巨大的树冠像是一个天然的大帐篷，遮住盛夏的阳光，为每个来这里的人带去一片凉意。
“岁月可真不饶人啊。”夏勉突然感慨道，“树一天一天老去，人也一天一天变老。”夏米皱了一下眉头，她不习惯夏勉这种说话的语气。他以前并不会这样。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位饱经风霜，继而对人生有了完全颠覆性看法的老人。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我们经常到这里来跑步，你那时候总能一口气跑好几圈，我每次都只能追在你后面跑，你那时候才6岁，每天看着你，看着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长大了。”夏米有些动容。夏勉继续说道，“每次跑完步你第一个去的地方，永远是姚阿婆那里，每次一定要买她的油条。有一次，阿婆回老家了，那天没吃到油条的你，伤心地大哭大闹，还趴在地上不肯起来。”
夏米“扑哧”一声笑了，脑海里的记忆被唤醒。后来，夏米有一段时间突然变得很胖，夏米妈妈就怪夏米爸爸太惯着夏米，不应该她吃那么多油炸淀粉类的食品。不过，姚阿婆的油条是她吃过最好吃的油条，只不过后来那里拆迁，姚阿婆就没在那里买了。夏米那时候一直觉得很遗憾。
“米米，学校放假的时候，就多回来看看，你妈一直都挂念着你。”
“爸。”夏米鼻子有些发酸。
“好了，我们回去吧。”
回去的时候，夏妈妈也刚好买菜回来。“夏米，去谷谷那里，叫她一起过来吃早餐。”
“妈，我是你亲生的吗？”夏米过来挽着夏妈妈的胳膊，一脸撒娇地说道。
“不知道。”夏妈妈推开她的胳膊，语气突然变得很沉重，“夏米，我和你爸确实一直为这件事很苦恼了很久，一直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什么？”
“关于你不是我们亲生女儿的这件事。”
“妈，你电视剧看太多了吧。”夏米哑然失笑。唉，夏米摇摇头，看来他们这一家子都不是正常人。
“谷谷，我妈叫你过去吃早饭。”夏米站在门外喊道。里面没有动静，她又喊了一遍。这时，她听到了“皮卡丘”为响应她显得有些敷衍的叫声，看来是听到了。夏米准备离开，隔壁房间的门打开了。棉从里面出来，她伸了一下懒腰,“早。”她打了个招呼。
“哦，你就是那个新搬来的邻居？”长得挺漂亮的，夏米盯着她光滑的小脸蛋，心里有些失衡。
她点了点头，秀眸惺忪，“叫我棉就可以了。”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长得很像韩剧里的一个女明星。”
“是吗，我不怎么看韩剧。”她声音听起来温软动人，“他们说我像Julie Delpy.”
夏米微微眯起双眼，看来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谷谷和往常一样，进来就坐到后面的位置。虽然她对朗诵文学作品或诗歌没有什么特别浓厚的兴趣，但因为活动本身没有什么特定的时间限制，只要你有空余的时间想过来随时都可以来，这样的安排大家都觉得很满意，毕竟大家都有自己的专职工作，不可能每天都来这里。
“晚上好，大家今天都过得怎样？”。林鲸进来，脸上带着明朗的笑容。
听夏米说，他每天都会过来，只要手头的活干完一定会到这里来。谷谷想，这也没什么，毕竟他是活动的主要负责人嘛。
夏米也来了。她从前门进来时，笑容可掬地和上面的那个人打了个招呼。
“今天过来的挺早的呀。”夏米在旁边坐下。
“是呀，今天下班有点早了，没什么地方想去，也不想那么早回去，就来这里了。”谷谷玩着书包上的一个挂饰，是派大星。它看起来已经有些旧了，那是高中时候买的。夏米也有一个，不过她的是海绵宝宝。
“‘皮皮’呢？”夏米总是把谷谷的狗狗叫做“皮皮”，她说这样叫起来比较顺口。
“棉在照顾它。”
“就是你那个新搬来的邻居？”
谷谷点点头。
夏米一脸不可置信。“你们才认识多久啊？你就愿意把‘皮皮’交给她照顾？”
“就只是照顾一天而已，她看起来也像是一个喜欢小动物的人。”谷谷并没有想那么多，棉给她的感觉就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说不定人家有我们不知道黑暗的一面，比如她其实是一个有虐待小动物的变态癖好的人？”夏米语气夸张地说道。
谷谷笑笑，觉得她的想法有些荒诞。“你这是有被害妄想症。”
“好，今天我们谁第一个来分享？”林鲸站在上面，望着大家。
这时，坐在第一排的一个女生举手了。
“世界上只有两件东西使我们的生活值得苟且，这就是爱情和艺术。我无法想象你竟能龟缩在办公室里，埋头伏案于账册之中。你是不是还头戴礼帽，手拿雨伞和小黑包？我总觉得你我应当把生命视作一场冒险，应当让宝石的火焰在胸中熊熊燃烧。做人就应该冒风险，应该冒风险，应该赴汤蹈火，履险如夷……”
是毛姆的，人生的加锁。
夏米读了她最近在读的一本书，赫拉巴尔的《过于喧嚣的孤独》。
“仁慈的大自然创造了一种恐怖，在这种恐怖中一切安全感都已毁灭，它比痛苦更为强烈，在真理出现的时候笼罩着你。对此我曾感到大惑不解，直到有一天我忽然心头一亮，觉得自己在变得美好起来，因为在经历了这所有一切——在过于喧嚣的孤独中看到的一切，身体和灵魂所感受到的一切——之后，我还有足够的勇气使自己没有疯狂，我逐渐惊异地意识到我的工作把我抛进了一个广大无垠、威力无边的邻域。”
轮到谷谷，她只是说，“我最近看了几部电影，然后我发现它们之间有一些共同点，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内心无疑是欣喜的。我很早之前就看了由理查德?斯图尔特?林克莱特指导的《爱在》三部曲。后来看了红白蓝和Boyhood,发现红白蓝之白里的女主角是朱莉?佩尔，Boyhood里的那个小男孩的父亲Ethan Hawke,也是Dead Poets Society里Todd Anderson的扮演者，然后两个人恰好是爱在里的男女主人公。我觉得这个很奇妙，在你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它们竟巧妙地相遇了，这对我来说像是化学反应一样美妙的体验。”
夏米笑笑，一脸了然。谷谷喜欢在任何两件事上找到共鸣点，这是她的习惯。
谷谷从棉的手里接过“皮卡丘”。
“今天辛苦你了。”谷谷感激地说道。
棉摸摸“皮卡丘”的头。“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今天我们的摄影小组突然决定到附近的山林里进行拍摄，我就只好把小家伙交给我的一个朋友照看，她自己也在这里市区开了一间宠物店。”
“哦？”谷谷好奇地问道，“到山林里去拍摄？”她从来没去过这附近的山林。
“是呀。我们没有固定的拍摄地点，主题也是多变的。”她打开她手里的袋子，“我带回来了一些烤肉和鸡翅，刚才又把它加热了，我给‘皮卡丘’喂了一块，烤的还挺好的，你也尝一块吧。”
谷谷拿了一块鸡翅，外表看起来有些焦，还有一股烟熏味。她咬了一口，外焦里嫩。
“今天都拍了些什么？”
“中午的时候下了一场小雨，山路变得滑溜溜的，我们也没继续往前走，就在附近拍了一些照片，然后就提前回去了。”棉说。
“每天这样跑，去不同的地方看不同的风景，人生也会变得有趣很多吧。”
“嗯，大概是这样吧。至少，人的视野会变得开阔，想法也不会局限一隅。”她转而看着“皮卡丘”。“每天把它关在屋里，不会觉得有些残忍吗？”
“皮卡丘”用黑溜溜的眼睛望着它的主人。“我也有想过这个问题。可是一想到每次回到家，就不能看见它，心里就会变得很失落。”
“所以一个人的话，就会觉得很孤独？”棉看着她。
“偶尔会有这种感觉，但都还好。我本身的性格就比较安静，平时也并不会太闹腾。”相比夏米从小就活泼开朗的性格，谷谷就显得内敛多了。
那一夜，谷谷又梦见了那个奇怪的梦。在梦里，她茫然地，孤身一人走在那条昏暗的小巷里，四周一片寂静，空无一物。她一直走，一直往前走，像是不知道尽头在哪里。在消失的巷子尽头，突然跳出来一个身影，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扑向了她。
她被扑倒在地上，喉咙被紧紧地钳住，呼吸变得很困难。她拼命地挣扎，想要摆脱这一切。可对方的力气大得可怕，谷谷完全没有力量战胜他。在那逼真的犹如现实般的梦境里，她身临其境，就像面前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无底洞，她只有等待着被吞噬……
谷谷浑身剧烈颤抖着醒来。她躺在床上，大汗淋漓，她想要扭动脖子，却发现整个身子都动弹不得。
3
周末。早晨。
谷谷望着眼前气派的公寓，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
上周，他们被告知他们的读书交流会又增加了一个主题活动，叫一日Happy善，每周进行一次。其实，就是类似于义工。每个人分配到的任务都是不一样的，比较常见的就是到敬老院慰问老人，给他们表演节目，陪他们聊天，或者是到一些孤儿院陪那些孩子们，和他们一起做游戏，教孩子们唱歌，跳舞。但也有不少市民在他们的网站请求帮助，需要帮助的事项也是五花八门的，比如上门修马桶，换灯泡，接小孩，带狗狗出去散步……
谷谷站在门外，犹豫了很久，要不要进去。哎，她也是完全可以拒绝这次的主题活动。
可最终，善良的天性让她无法拒绝这样的要求。
谷谷最终鼓足勇气敲响了公寓的门（因为是高级公寓的缘故，大门设置的都是密码锁）。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极其年轻的男人，大概二十八九岁那样。谷谷看到他西装革履，全身上下收拾得一丝不苟。谷谷猜想，他应该是某个公司里的重要领导人物，年纪轻轻就获得令人瞩目的成功，这样的人也是大有所在。
谷谷向他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他打量了她好一会，最终点了点头，领她进去。里面特别宽敞，家具以及一些摆设看起来高档，奢华。
她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照看两个小孩子。孩子的妈妈因为娘家那边出了一点事，今天一大早就赶回去了，孩子的父亲因为要上班没办法照顾他们，之前也没有请过保姆的经验，不得已之下，他们才决定向一日Happy善寻求帮助。
他简单地向她交代了一下她今天要做的事情，以及照看过程中的一些注意事项。临走之前，他还让谷谷记下他的手机号码，一旦发生什么事情就打电话给他。不知道是否男人本身的性格就是那种不轻易相信别人，还是她看起来不像是能胜任这份工作的人，谷谷发现他看向她的眼神总是带着一丝怀疑。
确实，在照看孩子方面，谷谷一点经验没有。这完全是她第一次。
谷谷掀下贴在冰箱门上的便利贴，上面写着宝贝们一天的作息时间安排，什么时候给他们冲奶粉，一天喂几次（因为两个孩子的年龄不一样，最小的才2岁）午睡之前要讲故事，午睡时间大概几个小时，下午吃点心的时间……还附带一张今天早午餐的食谱。
谷谷认真地记着。这时候，房间里传来了孩子的哭闹声。谷谷赶紧跑到房间里，抱起刚睡醒的宝贝。“是不是饿了？姐姐等会给你冲奶粉。”谷谷边说边轻抚他的后背。好不容易安抚了小宝贝。房间里的另一个也醒了，看到房间里站着一个自己不认识的陌生人，也哭了起来。
“你怎么哭了？”谷谷上前安慰道。
早餐，谷谷热了牛奶，煎了鸡蛋和火腿，还有烤面包。
“好吃吗？”谷谷望着面前的小女孩。
她点了点头。
谷谷顺势说道，“那你能不能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我叫 Chloe,今年5岁了。”
“弟弟呢？”
“Joyce。”
“真乖。”谷谷摸摸她的头。
Joyce坐在小凳子上，委屈地撅起了小嘴巴，一副快要哭的样子。
“怎么了？”谷谷抱起Joyce。
“他应该是拉粑粑了。”Chloe冷不丁地说道。
谷谷把Joyce放在床上，手里拿着纸尿裤，一筹莫展。她从来没给小孩子换过纸尿裤，此时此刻，她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她拨通了夏米的电话。
“谷谷，怎么了？”夏米问。
“夏米你换过纸尿裤吗？就是给小孩子穿的那种。”
“没有，我没弄过那玩意，”那边似乎很嘈杂，夏米在大声地对那边的人说道，“什么？马桶堵了？我等一下就过去。”
“谷谷，你要不上百度搜一下吧，我这边已经忙得不可开交。还要修马桶，我在家也没修过这玩意……”
放下电话，谷谷叹了口气。Joyce躺在床上，呜呜地哭起来。
她手忙脚乱地撕开纸尿裤，按照上面的步骤操作起来。
午后，慵懒的阳光洋洋洒洒。
Chloe和Joyce依偎在谷谷身旁，听她读小王子的故事：
小王子啊，我就这样渐渐地了解你那忧伤的小生命！原来在很长的时间里，你唯一的消遣是默默地欣赏日落。我知道这个新的细节，是在第四天早晨，当时你说：
“我喜欢日落。我们去看日落吧……”
“但我们必须等……”
“等什么呀？”
“等日落啊。”
起初你显得很吃惊，接着忘情地笑了起来。然后你说：
“我以为我还在自己的星球上呢！”
确实如此，大家都知道，如果美国是中午，那么法国是黄昏。如果能在一分钟内赶到法国，那就能看见日落。可惜法国太远了。但你的星球很小，你只要把椅子挪动几步就可以。你随时能看见黄昏的颜色。
“有一天，”你说，“我看了四十四次日落！”
过了片刻你又说：
“你知道吗，人在难过的时候就会爱上日落。”
“在你看了四十四次日落那天，你很难过吗？”
但小王子没有回答。
谷谷轻轻合上书，两个小宝贝已经睡着了。
下午，Chloe和Joyce的妈妈从外婆家回来。两个孩子看见妈妈回来，都争相扑到妈妈的怀里，伤心地哭了起来。像是久别重逢。
谷谷回去时，两个小宝贝的妈妈送给了她几盒进口的饼干，还有一盒巧克力和其他小食品，说是很感激这一天对两个孩子的照顾。谷谷刚开始并不想要，但孩子的妈妈无论如何都要她收下。盛情难却，谷谷只好收下。
回去的路上，谷谷看到猫咪吉吉和其他几只小猫在附近觅食。她走过去，在袋子里翻了一会，拿出一包牛肉干。她撕开袋子的包装，吉吉率先跑了过来，宛如见到了熟悉的老朋友。谷谷喂了它一块牛肉片，它吃完后似乎觉得还不错的样子，对着谷谷叫了一声。其他的猫咪一开始还畏缩着不敢上前，看到吉吉吃得津津有味，它们才慢慢靠近，最后一拥而上。
谷谷只好全部倒出来。
“看来它们已经饿了很久。”谷谷回过头。林鲸站在身后，脸上挂着腼腆的笑容。
他俯下身蹲在谷谷旁边，一起喂猫咪。“它们看起来好像一点也不怕你？”
“是呀，我们已经建立了稳固的革命友谊。”第一次见到吉吉的时候，它正躺在马路中间，气息奄奄。谷谷跑到马路中间，发现猫咪的小腿受伤了，正流着血。她赶紧把它抱起来，生怕被来往的车辆再次撞伤。它蜷缩在谷谷怀里，浑身发抖。谷谷脱下自己的校服把它包裹起来，决定带它去附近的兽医诊所。
谷谷坐在诊所里，旁边放着沾着血迹的校服。医生给正在给它清洗伤口，上药，然后缝线。整个过程，吉吉都安静地躺在那里，孱弱的模样让人不忍。但它看向谷谷的眼神，却始终是温柔的。
谷谷默默地看着它。
只是因为习以为常。即使伤口撕裂疼痛，也只是默默地，独自忍受。
从诊所出来，谷谷抱着吉吉一路走回家。谷谷不能把它带回家，因为妈妈不喜欢猫。她思虑再三，只好把它安放在天台上，在那里给它搭了一个小窝。每天放学回来，谷谷都会到天台给它喂食物。吉吉的这个名字也是那时候取的。
一个月后，吉吉的腿伤痊愈了，它也就离开了那里。不过，谷谷还是能经常在学校的附近见到它。有时候它只身一人，有时候成群结伴。谷谷都会事先准备猫粮或其他食品喂给它们吃。
“小动物们都是有灵性的，也像人一样是有感情的。你对他们好，它们都知道，也会记在心里。所以，即使你把它们抛弃了，它们也不会对你有任何怨言。”
“你以为只有人需要帮助，但其实它们的脆弱却是我们想象不到的。”
晚上，谷谷抱着“皮卡丘”到天台看星星。有人比她们早先一步，坐在那里，抽着烟。谷谷朝那个身影走过去。
“嗨。”棉看着她，手里的香烟在黑暗里一明一暗。
谷谷坐在旁边，把“皮卡丘”放在地上。“哈罗，‘皮卡丘’，我们又见面了。”她摸了摸小家伙的头。
今晚的星星看起来很暗淡，谷谷仰头望着夜空，大概是城市的灯光太亮，星星的光都被隐藏了起来。谷谷想起去年夏天在乡下奶奶家，那是她看过最美丽的夏夜星空，漫天繁星点缀，似乎伸手可掇。
“会看星座吗？”棉说道，把烟蒂捻熄。
“不会。”谷谷摇了摇头。
“我也不会。我以前住的地方，很少能看到那么多星星。看过流星吗？”
“看过一两次，并不是什么流星雨，就几颗。不过它划过天际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我那时候还没来得及看清。”谷谷声音里透着小小的遗憾。
棉双手枕在脑后，抬头望着星空。“根据IMO（国际流星组织）的预报，今年8月份将会迎来一场全年最大型、星际中最活跃的英仙座流星雨，预计每小时可以看到几十颗流星。”
“我们这里也能看到吗？”
“嗯。英仙座流星雨为全年三大周期性流星雨之首，不但数量多，而且几乎从来没有在夏季星空中缺席过。因为流星雨地域性不强，半个地球的范围内都能看到。观赏时最好选择在灯光影响小的地方，观测地点也最好四周开阔，没有障碍物遮挡。我和我的朋友们准备拍几组流星雨的照片，那天晚上会在山上扎营。”
“那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吗？”谷谷问。
“当然可以啊。”棉愉快地说道。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波澜不惊。
谷谷和夏米白天打工，晚上偶尔过去读书，周末也会继续那个主题活动。
夏米通过那个一日Happy善，学到了不少技能，至少在生活上大有帮助。她不止一次感叹，人的潜能是可以被无限挖掘。
周末，夏米上李奶奶家修洗衣机。李奶奶家的洗衣机已经坏了好几天，一直找不到人来修。
夏米捣鼓一个上午，终于把它修好了。她从洗衣机房出来，已满头大汗。
“米米，奶奶给你切了西瓜，过来吃吧。”李奶奶看到夏米出来，赶紧招呼让她过来。
夏米坐在地板上，接过李奶奶手上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咱们米米真能干，什么也会。”李奶奶在旁边给她扇扇子。
夏米咬了一口西瓜，鲜甜的汁液四溢。“奶奶，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了。不过，这话我爱听，比吃了西瓜还甜。”
李奶奶被夏米的话逗乐了。“米米和谷谷好久都没来奶奶这里了，奶奶在想，是不是都把我这个老人家给忘了。”
“奶奶，不好意思。”夏米内疚地说道。
“没事，奶奶没有怪你的意思。年轻人在年轻的时候就应该多忙一点，这样才算是活过。是吧？”李奶奶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小时候，夏米和谷谷最喜欢去的就是李奶奶家。每次李奶奶都会准备一大堆小零食给她们，两个人吃完了还赖着不肯走，直到各自的家人连拖带拽地拉回家。每次这种场景，李奶奶在旁边都笑得合不拢嘴。李奶奶的老伴几年前就离开了，李奶奶唯一的一个儿子也因为一场大病走了，只留下李奶奶一个人。所以，李奶奶每次看到两个人都特别开心，是把她们当做自己的孙女来疼。
黄昏。天台上。
谷谷躺在长藤椅上，怀里抱着“皮卡丘”。耳朵里塞着耳机，正在播放一首不缓不急的英文歌：
Closing my eyes
闭上双眼
I’m getting high
我心潮澎湃
Again and again
一次又一次
Step out the line
超越界限
Float in the air
身心也已飘飘然
I’m getting tired
我渐觉疲惫
To follow the word
去跟随世界
I’ve been tired
我已疲惫不堪
Like the stupid sun ,I shine
我如迟钝的太阳 闪闪发光
Like a foolish human ,I write
我如愚蠢的男人那样 记录生活
Like a human being ,I lie
我纯粹如一个人 仅仅是躺着
Like a placid lake ,I‘m dried
又如平静的湖泊 渐渐干涸
迷迷糊糊中，谷谷看到有人走到她身边，站在那里看着她。
棉弯下腰，纤长的手指拾起掉落在地上的书。棉翻开，里面都是英文。用书签夹着的那一页，用铅笔做了标注，其中一段旁边附了中文：
我只想证明一件事，就是那时魔鬼引诱我，后来又告诉我，说我没有权利走那条路，因为我不过是个虱子，和所有其余的人一样。
4
北京时间，8月7日，早上7:00。巴西里约奥运会开幕。
昨天晚上夏米在谷谷家睡，今天一大早就叫醒谷谷，和她一起看奥运会开幕式直播。
谷谷抱着枕头靠在沙发上，睡眼惺忪。巴西超模Gisele在钢琴伴奏下迈着霸气的台步出现在主舞台。
两个人盯着屏幕，目不转睛。
“我觉得她T台的背景音乐应该叫做I’m Too Sexy.”夏米跳下沙发，充满魔性的洗脑歌又开始了：
“Too sexy for my
Too sexy for my（我太性感）
I’m too sexy for my body too sexy for for my body
So sexy it hurts（这性感会灼伤其他人）
And I’too sexy for Rio too sexy for Rio
I’m too sexy to your party,I’m too sexy to your party（在你的舞台我太性感）~”
谷谷整个身体都陷进沙发里，也许此刻她只是想静静。
“过去我们习惯的是一个漂亮的礼仪小姐举着各国的牌子，结果我们发现，在里约是骑着一个三轮车……”这时，主持人白岩松的声音把她们拉回到现实。
运动员入场。两个人的目光重新聚焦到电视上。
“另外我觉得，中国体育代表团的鸡蛋炒西红柿的入场服装，还可以吧。毕竟很多中国人学的第一道菜就是西红柿炒鸡蛋，还具有点儿代表特色……”
“我喜欢西红柿炒鸡蛋。”
“我也喜欢。”
谷谷收拾好桌上的残羹，把杯子拿到厨房去清洗。经过吧台时，李柚熹意外地叫住了她。
“你隔壁是不是住着一位摄影师？”她问。
谷谷停下来，疑惑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又不是特别难的事，如果我想要知道。”语气中带着一贯的傲慢，如她一贯的作风。
“我想要她帮我拍几组照片，像是写真那样。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电话什么也可以。”
谷谷摇了摇头。棉并不是那种专门拍人物写真的摄影师，她说过只会拍她想要拍的东西。谷谷说出了她的建议，“我觉得，你还是另外找人拍会好一点，像是那种专门拍人像的摄影师。”
李柚熹不以为然。“你有空就帮我联系她，我想要见她。”
还真是固执，谷谷想。
谷谷站在棉的家门口，她敲了敲门。她等了一会，才听到里面的脚步声。门开了，她差点吓一跳。棉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绿色的，在她看起来很奇怪的东西。
“你看起来就像怪物史莱克里的那个绿巨人。”
“是吗？这是我自己制作的绿豆面膜。最近好像是上火了，脸上突然就长了好多痘。”
“有用吗？”谷谷跟着她一起进了屋里。这是她第一次进去棉的家里面。
“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敷。希望有用吧，不然心情也可能会因此变得很糟。”
看来，漂亮的人都有相似的烦恼。
进到客厅，谷谷才惊讶地发现，客厅里只摆放了一张沙发，红色的，和一台冰箱，再无其他家具和摆设。
“因为想到自己不会在这里住太久，就没有再去购置其他无用的物品。”棉一边说，一边领着她随处参观。
谷谷走到其中的一间房间，里面很暗。借助微弱的光线，谷谷看到里面摆放了一些她没见过的实物。
“因为一个人住，房子实在太大了，我就把空余出来的房间自己搭建了一个暗房，这样也方便自己洗照片。”棉说。
“哇，感觉很酷的样子。”谷谷由衷地说道。“以前只是在电视上看过，没想到今天能亲眼看到。”
“这是刚洗出来的照片吗？”谷谷的视线落在房间的墙上，上面挂着一排用夹子夹着的照片。
“昨天晚上洗出来的。可能还不是很清楚。”
谷谷盯着墙上的照片，物体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见。不是人物，也不是风景。像是某些物体的局部写真。
棉从厨房里端出两杯咖啡。她脸上的面膜已经被清洗掉。“尝尝吧，这是我自己煮的咖啡。”
谷谷小呷了一口，细细品味。虽然她对咖啡不是很挑剔，但因为自己也在咖啡厅打工，所以还是能辨别其中的区别。
“怎么样，还不错吧？”
“嗯。”谷谷点点头。刚开始有一些苦涩，慢慢地，入喉后醇香绵软。
“这些咖啡豆都是托朋友从国外寄回来的。”棉端起咖啡，“大概除了摄影，对咖啡的热衷成了我生活中最大的奢侈。”
谷谷跟棉说了李柚熹的事。她听了后，哈哈大笑。
“所以，你们两个认识？”
“嗯？”棉稍作思考，“算是见过一面吧。某一次的车展活动上，说过两句话。”
“你也要去那种地方拍摄？”谷谷疑惑道。
“年轻人，生活可不是一直随心所欲。”棉靠在沙发，语气慵懒。
迷你的小音响放着欢快明朗的曲调。一个外国女生用略带嘶哑，慵懒的声音唱着：
For those whose’ve slept
那些睡着的人们
For those whose’ve kept
那些努力
Themselves jacked up
撑着的人们
How Jesus wept
主在哭泣
Sunday
星期日
Sunday
星期日
谷谷背靠着床的下榻，膝盖上摊放着一本书，依旧是纯英文。这样的习惯是从上高中时慢慢培养起来的。为了学好英语，高中的时候谷谷就给自己订下目标，每周看一两部英语影片，一个月读完一本英文小说，看完之后就在笔记本里记录下自己的感受，而且通篇记叙都是用英文写的。就这样一天一天，一个月一个月地坚持下来，谷谷的英语水平也随之突飞猛进。
电影，也是那时候爱上的。相比每月会上新的好莱坞大片，谷谷更喜欢一些很老的电影。她会把它们全部翻出来，按照年份排序，慢慢往回倒，就像真的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有些电影，谷谷经常是看了一遍又一遍。对她来说最奇妙的是，每看一次，都会有不同的感触。
夏米从一堆漫画书里抬起头，双眼迷离，她伸了一个懒腰，看了一眼书桌上的闹钟，又继续埋进了漫画书里。书桌旁有个书橱，下面三层以及储物柜里全部放着漫画书。有些甚至看起来有一定的年代了，是完全可以拿来收藏的那种。
夏米对漫画书的痴迷，可以追溯到她读小学那会。谷谷依稀还记得那段时光，夏米对漫画的狂热简直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上学和放学的路上，吃饭，蹲坑，甚至在上课的时间，她手里都雷打不动地拿着一本漫画书在看。她的零花钱也全部贡献在漫画上。后来，夏米的爸爸终于忍无可忍了。他一气之下，把夏米的漫画书全部没收了，还断了她一个月的零花钱。
经过那件事之后，夏米想通了一件事，要想在漫画这条路上畅通无阻地走下去，她必须要想出一个切实可行的计策来，比如说一个可以掩护她和她的漫画书足够安全的地方。夏米思来想去，最终的目标锁定在谷谷家的房间。因为夏米相信，没有人会怀疑一个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孩子，会偷偷背着父母把零花钱全部用来买漫画书，而且从此成绩一落千丈。
就这样，从小学到初中，夏米全部买来的漫画书都寄存在谷谷那里。谷谷的房间成了夏米藏匿“赃物”的庇护所。
“我说，像李柚熹这样的人都可以拍广告，那我不是偶像剧的女主？”夏米站在镜子前搔首弄姿。两个人也是从小就认识了，但一碰面就变仇人。
“她比你瘦。”谷谷综合出来一点。
夏米嗤笑道，“什么话！姐姐这才叫瘦，反手摸肚脐，A4腰，iPhone腿，七寸脸，手腕窝装水，锁骨放硬币。我这容貌，这身材简直就是为网红而生。”夏米转过身，看到“皮卡丘”正盯着她看。“你说是不是，皮皮？”
“皮卡丘”朝着她“汪汪汪”地叫了几声。夏米立马一脸傲娇。
“你不要带坏它。”谷谷把“皮卡丘”搂进怀里。
夏米从谷谷家出来，在楼梯口，她看到棉和一个男生正在激烈地争吵，两个人来回推搡。夏米往墙那边靠近，怕被他们发现。
和棉吵架的那个男生似乎很生气，推了棉一把，棉直接撞在了墙上。她没有反抗，也没再继续和他吵。过了一会，像是过了很久。夏米看到棉默默地抽了一口一直捻在手里的烟，然后她看到了令惊讶的一幕，棉把还燃着的烟头，直接摁在了自己的手臂上。整个过程，她眼神始终死死地盯着那个男生。
最后，男生似乎忍受不了了，大声地骂了几句，就走了。夏米看到棉一个人站在黑暗的角落里，孤独绝望，那是她当时脑海里的唯一的感受。
棉把还剩半截的香烟，扔在地上，用脚踩灭了。
5
我的心愿是，世界和平。
里约奥运会才过去几天，媒体就相聚报道了中国运动员的一些负面新闻：吕斌遭遇争议判罚、徐莉佳第二轮成绩遭取消、孙杨被霍顿诽谤、中国女子体操被裁判不公正对待……
谷谷趴在桌子上，刷着手机里的微博评论。网友们都对这次里约奥运会上中国运动员遭遇的不公正对待，进行了各种吐槽，其中也不乏言语犀利，一针见血。
“我昨天晚上还翻墙去骂霍顿来着。全程use English。发完之后，我第一次感觉自己的英语水平这么666。”夏米戴着耳机，头摇得跟大波浪似的。
莫言说，人一上网就变得厚颜无耻。果然如此。
今天晚上，没有进行读书活动。大家自由讨论，发表意自己的看法。
有一个女生一直在不停地介绍自己喜欢的韩国明星，以及那些所谓的追星史，如何疯狂，如何暴力。大家都听得有些不可耐烦。
夏米摘下耳机，语气淡漠地说道，“同学，你看新闻没？‘限韩令’已经出来了，意味着什么？你欧巴不会来中国了，也不会来见你了。醒醒吧。”
女孩看着她，目瞪口呆。
夏米若无其事地坐下，重新戴上耳机，哼唱着：“该配合你演出的我也视而不见，别逼一个最爱你的人即兴表演，因为爱你我才选择表演……”
谷谷看了一眼隔壁的房间，依旧漆黑一片。从昨天开始，她就没看到棉。可能出去拍摄了吧。谷谷打开门，“皮卡丘”像往常一样跑过来，在她身边不停地跳着。
“想我吗？”谷谷抱了它一下，又放下来。“肚子饿吗？”她朝厨房走去，准备煮一些面。她有些饿了。
谷谷切好了西红柿，水这时候也开了。她掀开盖子，把方便面放进锅里。
客厅里的电话响了。谷谷拿起电话，是妈妈打来的。听着电话那边轻松愉快的声音，看来他们在乡下待的这段时间，过得很舒适。
妈妈询问了一下谷谷近期的情况，一如既往地叮嘱她一些注意事项。谷谷耐心地听着，点了几次头。挂掉电话，谷谷窝在沙发里继续吃她的面，电视上放着动画片《海绵宝宝》。
又见到那个男人。
夏米扫描完全部商品，都是一些即食的肉类罐装食品。“要袋子吗？”他点了点头。夏米扯了一个袋子，然后把它们装进袋子里面。在等待对方结账的时间里，她装作不经意地看了他几眼。他这次穿了一件黑灰色的长袖衬衣，夏米上次看到他手臂上的疤痕也全部被遮掩起来。
“谢谢惠顾。”夏米说。
他推了推脸上的黑框眼镜，朝夏米点点头。
夏米打开饭盒，一股香味扑鼻而来。是她最喜欢的排骨。
“近日，一起有关猫咪和宠物狗离奇失踪的事件引起了不少市民的恐慌。据当地记者报道，他们的猫咪和狗狗都是在上周不见的，随后不少市民在附近的公园发现了它们的尸体……”夏米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嘴里，眼睛一直盯着墙上的电视屏幕。
七夕，街上的花店放眼望去都是娇艳欲滴的玫瑰，连空气里都弥漫着爱情的味道。
因为是情人节，大家今晚讨论的主题自然是有关爱情的：爱情电影，爱情小说和爱情诗歌诸如此类。
其中一个女生朗诵道：
“我认识你，我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此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的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夏米剥了一块巧克力，扔进嘴里，“我说，你是在和我表白吗？我可不喜欢太直接的女生哦。”女生回过头，脸上甚是不满。
夏米朝着她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谷谷看着她幼稚的行为，又好笑又好气。
“你可别把人家弄哭了。”谷谷叹了一口气，他们说每个人的性格在小的时候就已经定形了，看来说的一点也没错。
“为什么会有情人节这种东西呢。而且一年总有那么几天。真忧伤。我讨厌情人节。”夏米喃喃自语。
谷谷给棉发了一条短信，但一直没收到回复。“最近好像都没有看到棉。你有见过她吗？”
“她不是住你隔壁吗，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呀。”夏米突然想起上次在楼梯口的那件事，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谷谷。
“不知道。”谷谷摇了摇头。
原本12号那天和棉说好一起去看流星雨，但她一直未出现。
谷谷和夏米两个人决定骑自行车到附近山坡上看流星。一路上夏夜晚风拂面，四周的树木在风中喃喃私语，星星在黑丝绒般的夜空中闪耀。
夏米张开手臂，身体往后仰，大笑着转头看谷谷，“你也试试看。”
“不行，速度太快了。”
“就是要快才刺激。”
她们由顶端快速骑下坡。“哇——”感觉像在飞，谷谷的头发被风吹向后，泪水刺痛她的眼睛。
两个人骑累了，往前面一个小山坡走去。她们把自行车放在山坡下面，两个人沿着石阶慢慢走上去。这里算是一个森林公园，前几年才开发的，修建好之后，住在附近的人们就经常来这里跑步、散步。
她们在山脚下就听到上面有人在说话。
“他们来得可真早。”
“大概也是来观赏流星雨的。”谷谷说。
两个人爬到山顶时，已经有些体力不支。“好累。”夏米在谷谷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
谷谷也在喘气，是真的太久没运动了。
两个人坐在山顶上，仰望星空。深蓝色的夜空，群星密布。
谷谷抬起手，看了一眼手上的表。22:30。再等会，流星就要来了。
“哇，我看到了，流星，白色的。”旁边的夏米突然惊喜地叫起来。
第一颗流星划过，拖着耀眼的白色的尾巴。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
两个人都很激动，眼睛一直盯着，嘴巴发出“哇，哇”的声音。一颗超级炫亮的流星出现在西北方。它先划出一小段，然后定在一个点上，头上发着蓝绿色的光，闪闪的一瞬，照亮整个天宇。
“太漂亮了，就像烟花。”
一周过去了，依然没有看到棉。谷谷尝试着给她打电话，但一直打不通。
“姐，你听说了吗？”某天下午回去的路上，谷谷遇到了林小艾。
“什么？”谷谷问。
“住在你隔壁的那个邻居。”
林小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在谷谷的催促下，林小艾把那件事告诉了她。
谷谷听完之后，半晌沉默不语。她觉得莫名其妙，甚至有些荒唐。
难道这就是棉一直没有出现的原因吗？
谷谷想起一个人来，说不定她会知道一些棉目前的消息。
“她搬走了，你不知道吗？”李柚熹脸上是难于置信的表情。
“什么时候的事？”谷谷当即哑口无言。
“8号那天吧。那天早上她还过来给我拍了一些照片。”李柚熹思索了一会说道。
“那她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李柚熹耸耸肩。“那天拍摄的过程中，她接了一个电话，回来就匆匆忙忙地收拾东西走了。”
“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没有。当时大家看她的表情很凝重，也不敢问她什么。后来听另一个一起随行过来的摄影师说，好像她那边发生了一些事。”
“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吗？”
李柚熹看了谷谷一眼，然后说：“我知道的就那么多了。不过，我很不明白的是，”她盯着谷谷的眼睛，“她不是你的邻居吗，而且听说两个人的关系也挺不错。如果她发生什么事，你不是应该比我们任何一个人更先了解到情况吗？”
夏米专心致志地玩着宾果消消乐，谷谷在一旁看书，有些漫不经心。
“我们今天的主题是，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后——给自己的墓志铭。”林鲸望着大家说道。下面开始议论纷纷，看来这次的主题很吸引大家的目光。
“我们都知道，墓志铭是一种悼念性的文体。外国很多名人的墓志铭用非常有个性的文字勾勒了墓主一生的特点。爱尔兰诗人叶芝的墓志铭是他去世前夕写的一首诗的最后十七个字：对人生，对死亡给予冷然之一瞥，骑士驰过。”
“37,22,35，R.I.P是美国影星玛丽莲?梦露的墓志铭，一开始很多人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最终这个谜有梦露研究会揭开，这三个数字是梦露的胸围、腰围和臀围的英寸数。”大家会心一笑。
“大文豪萧伯纳的墓志铭是：我早就知道无论我活多久，这种事情还是会发生的。”
“美国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我和这个世界有过情人般的争吵。”
“格斯说：真正的冒险开始了。”
林鲸稍作停顿，继续说道，“如果是大家来写，你们会给自己的墓志铭写什么？我们每个人轮流说说给自己设计的墓志铭。”
大家轮流说出自己心目中的墓志铭。
“很高兴能来到这世上，很高兴认识你，真想再活一次。”
“人生好像也就那么回事。”
“谢谢你来到这个世界。虽然你没有为这个世界，为整个人类事业作出什么突出的贡献，但你至少没有威胁到人类的生存。”
夏米站起来，笑容灿烂，“各位，躺在我身边的这位，是我此生的唯一的挚爱。”
谷谷嫣然一笑，“我们能找到彼此真的很幸运。”
最后，林鲸有些动容地说道，“古希腊诗人荷马在《奥德赛》的一首拉丁文诗中提到Carpe diem一词，英文翻译成Seize the day,是电影《死亡诗社》里很有意味的一句台词，人生短暂，过好当下，及时行乐。我们这次的主题，写给自己的墓志铭，不是给别人，也不是给死后的自己，正是给当下的你看！人的一生，太短暂，行色匆匆；人的一生太漫长，总是在经历失落、悲伤、痛苦……可是不管怎样，都希望大家能过好自己的一生，因为它毕竟只有一次。”
夏米咬了一口冰淇淋，眼睛瞪得很大，“吸毒？”
“据说是那样吧。说是我们小区的一个人看到棉的男朋友在酒店吸毒被抓了，那时候棉也在。”谷谷抿了抿嘴，哪怕是此刻，在夏米面前她也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心里的那些想法。
“他们怎么知道那个人就是棉的男朋友？”
“看到他来这里找棉了。”
夏米沉默不语。看来上次她看到的那个人确实和棉有某种意义上的关系，难道上次如此激烈的争吵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棉她不是那样的人。这是谷谷近乎一种直觉的判断。
6
有些东西在心里啃噬着你，一些你看不见的微弱火焰，但它却会在你的夜里点燃大火。
夜晚，雨一直淅沥沥地下个不停。
夏米撑着雨伞走在寂静冷清的街上，偶尔擦肩而过的人们都步履匆匆，赶着回家。往远处看去，街道、店铺、楼房都隐匿在雨雾中，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天上几阵闷雷响过，雨开始越下越大，夏米赶紧加快脚步，怕雨势来得更加强烈。当她来到每天必须经过的那个上坡时，雨又小了下来。夏米心中的不安却愈来愈强烈，从对面的街道走过来时，她就感觉到身后有人在跟着她。只要她稍微走快点，后面的人也会加快脚步跟上来，而且始终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现在，那人已经紧紧地跟上来，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5米。夏米捂紧背包，加快速度，在一个转角处，她拼命地跑起来，不顾一切地向前跑，只要能摆脱身后的那个人。最后，她跑进了那条漆黑的小巷……
她站在大雨中，任由雨水不停地打在她身上，她却纹丝不动，如同雨中失去了灵魂的人儿。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紧紧地锁在前方，只要一切还没有结束，就不会有停止的那一天，所有的一切，都将会按着这轨迹一直无限循环下去。
谷谷回到家，衣服全都湿了，她的身体因为寒冷在不停地颤抖着。她洗了一个热水澡，才感觉身体暖和了些。半夜雷雨交加，谷谷醒来，浑身疼痛难忍。头，肩膀，肚子，大腿，身上的每一根骨头像要炸裂了似的，令人心生绝望的疼痛啃噬着她的心，撕裂着她的肉身。
她再也难于入眠。
“近日，台湾大学学生陈皓扬虐杀猫咪‘橘子’案首开庭。去年底，他将台北青田街知名流浪猫‘大橘子’残忍虐杀。陈皓扬在离开法院时遭大批民众围殴，不少记者、警察均遭推倒，场面混乱……”
“天啊，太残忍了。”
“‘橘子’太可怜了。”
“这种人就应该严惩，不然以后也会成为社会的祸患。”
大家看到这则消息都异常愤怒，这种事情是大家都无法容忍的。
夏米看了一眼旁边的位置，今天谷谷没有来。
回家的路上经过Ciel Skye，夏米并没有看到谷谷。她推门进去。
“嗨。”夏米看到安德森朝她走来。
“谷谷呢？”夏米问。
安德森笑起来眼睛特别好看，比女生还漂亮的那种。
“她今天没来上班，打电话过去也没人接。”
“是吗？”据夏米对谷谷的了解，她一般很少会请假，而且还是没有说明任何缘由的缺席，这是第一次。
“会不会出什么事了？”安德森担忧地看着她。
“我回去看看。”两个人互相告别。
夏米站在谷谷家的门口，一遍一遍地敲着门，没有人来开门。她想要放弃改用电话打给谷谷时，门开了。谷谷倚在门上面容憔悴，脸色苍白，眼神里完全没有没有往日的神采。
“生病了吗？”夏米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很烫，看来是发烧了。
她扶着谷谷进屋，“退烧药吃了吗？”
谷谷无力地点点头。
夏米看着谷谷蜷缩在床上的角落里，像极了一只受伤的小兽。
“谷谷，我们去医院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不想去。”谷谷的声音听起来极其虚弱，好像随时都会消逝在风里。
夏米没再坚持，转身去拿储物柜里的药箱，先量一下体温。
早上，谷谷醒来，发现嗓子干渴得要命。她从房间里出来，经过客厅时，她看到夏米正窝在沙发上玩宾果消消乐，“皮卡丘”安静地趴在沙发旁的地板上。
夏米在这里呆了一个晚上。
“醒了？”听到动静，夏米回过头。“我给你煮了粥，在厨房。”
“嗯。”她点点头，朝厨房走去，脑袋晕沉沉的，走起路来也有些摇晃。
夏米在后面盯着她的背影好一会。昨天晚上，她在找体温计时，在谷谷床边的柜子里发现了好几瓶治疗头痛的药，有些已经所剩无几，最新的一瓶也是最近才开始吃的。在最底部，还有一瓶安眠药，只剩下一半。
夏米手里拿着这些药，神情凝重。她记忆中有关那个夏天的回忆像潮水一样向她袭来。
高二的那年夏天，一切来得始料未及。
谷谷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再外出，也不愿意和任何人交流。刚开始谷谷的父母以为只是小女孩一时闹情绪，也没有太在意。可是后来事情变得越来越严重，谷谷除了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与任何人说话，她开始不再进食。谷谷的父母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们开始采取一些措施，带谷谷去看医生，咨询心理专家，但这一切都被谷谷的粗暴冷漠挡在了门外。
夏米天天去谷谷家，找她玩，和她说话，一开始谷谷并没有表现出很强的抵触情绪，可后来夏米也被拒之门外，没有任何理由地就被拒绝了。
这就像是她在自己的心里建了一所房子，然后把自己残忍地锁在了里面，别人进不去，自己也出不来。
那段时间夏米时常感到无比沮丧。她完全不知道谷谷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没有人告诉她。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好友，在那座无人知晓的孤岛上苦苦挣扎。
知识不能代替友谊，比起失去你，我宁愿做个白痴。
我不想失去你，谷谷。
当所有的人都以为事情没有转机了，可令大家没有想到的是，夏天一结束，谷谷突然就好了，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那样，之前发生的所有一切变成了只是人们主观上可笑的臆测。
从那之后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
迷途漫漫，终有一归。 ——米兰·昆德拉
“皮卡丘”不见了。
那天谷谷下班回到家，“皮卡丘”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跑出来迎接她。她开始叫唤它的名字，但叫了好几次，“皮卡丘”都没有回应她。谷谷找遍了所有的房间和角落，包括一些储物柜，都没有发现它的身影。她跑到她和“皮卡丘”经常去的天台，小区的公园，李奶奶家，夏米家，所有她认为可能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也没有看到“皮卡丘”。
后来夏米寻求小区门卫的帮助，他们在摄像头的监控画面里发现了“皮卡丘”，它从小区的后门溜了出去，屏幕显示的时间是今天上午9：45。
谷谷在网上发布了寻狗启事，可是几天过去了也没有“皮卡丘”的任何消息，一切仿佛石沉大海。
这是她们这个暑假最后一次的一日Happy善。
“天啊，这是人住的地方吗？”夏米和谷谷站在一所两层楼的公寓前，房子破败不堪，院子里杂草丛生，像久无人居住，毫无生活的气息。
“有人在家吗？”她们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门没有锁，两人推门进去。
里面空荡荡的，不要说人了连一件家具都没看见。两人都傻眼了。
“算了吧，谷谷，我们回去吧。”夏米害怕地说道。
“那这里怎么办？不打扫了吗？”谷谷问。
“打扫什么，连个人影都没看见。我们赶紧走吧，我怎么看这里都像是《咒怨》里的场景再现。”从她们推门进来的那一刻，夏米就觉得不对劲，里面所见之处都看不出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到处是积得厚厚的灰尘，四周是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砰砰砰——”二楼传来奇怪的声音。两个人被吓了一跳。
“二楼好像有人在，我们上去看一下吧。”谷谷说。
“不要。”夏米立马否决了这个提议，谁知道上面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她可不想去。
谷谷看了她一眼，自己先上去了。
“谷谷！”夏米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喊道。她怎么好奇心这么重！
她们走在木制的楼梯上，每踩一格，脚下就发出吱吱的声音。
二楼只有一个房间。
“刚才的那个声音好像又听不到了。”两个人屏息凝视，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不安。
这时，房间里隐隐约约地传来某种像是动物的叫声。
“夏米，你有没有听到？”那个声音极其细弱，如果不认真地去听，是根本听不到。“像是小狗的叫声。”
“哪有……什么小狗的叫声。”夏米已经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我进去看一下吧，”谷谷看着夏米，“你留在这里。”
夏米本来想阻止谷谷的，可她现在大脑一片混乱，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谷谷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进去发现屋子里面是漆黑一片，还散发着一股食物腐烂的味道。
谷谷在墙上摸索着，试图想要找到这个房间的灯的开关。突然，她的手指触碰到一团黏糊糊的东西，她立即条件反射地弹开。她继续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好几次差点被什么东西绊倒。
屋子里充满惶惶不安的气氛，让人感到极其压抑和害怕。
在黑暗中，谷谷似乎听到了“皮卡丘”的叫声，断断续续，可为什么听起来那么虚弱？那么痛苦？她仔细辨认声音的方向来源，发现那个痛苦的呜咽声是从屋里的某个角落隐约传来。
此时，谷谷的心跳地很厉害，手心全是汗。她活动了一下因为站得太久快要僵硬的双腿，然后步履沉重，缓慢地朝那个方向走去。当她越来越靠近时，那个令她十分熟悉的声音一下子刺激了她的神经，让她一阵眩晕。
这时，“嘭”的一声，谷谷感觉到脑后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击了一下，在她倒下地的那一刻，她听到了夏米凄厉的尖叫声。
“据XXX社记者报道，昨天下午有市民在市区郊外的一幢破旧的公寓的后院，发现了十几具猫咪的尸体，它们满身是血，躺在草坪上，肚子上有被利器钩穿的痕迹……接下来，让大家感到更为震惊的是在这幢公寓的二楼有一个密室，里面是各种稀奇古怪的展示品，经相关人员检测，这些像展示品一样的东西，其实是这些被杀害的流浪猫狗的部分器官制作成的标本……”
“经相关执法人员勘查和确认，最近发生的几起家宠失踪及流浪猫狗被虐杀案都是同一个人所为，当事人张某也供认不讳。据有关人士透露，张某原先是一名中学教师，在任职期间因为对学生进行猥亵和试图性侵，被发现后学校对他进行停职处理，同时被判有期徒刑两年……从照片上看，张某长相斯文，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除了手臂上有一些看起来很狰狞的疤痕，实在很难想象他是一个冷血凶残的人……”
客厅里传来电视的声音。
刚刚下了一场大雨，现在外面阳光灿烂。夏米身体慵懒地躺在沙发上，手握遥控器切换了另一个台。谷谷坐在客厅的地板上，认真地剥着石榴，旁边的玻璃盘盛着一些刚才剥好的石榴籽，“皮卡丘”乖乖地趴在旁边，黑溜溜的眼睛盯着这些红色的，像眼睛一样的东西。
桌子上放着几张异国风景的明信片和一些照片，照片上的棉笑得异常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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