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手握利刃的女人死者有话说》,作者:王食欲,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图片源自网络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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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水乡仙居镇,二十八岁的小镇青年阿六被杀,尸体以献祭的形式暴晒在 江边。

阿六的妻子王舒云和婆婆徐桂芳被警方密切调查。

此案惊动全省。

心理侧写 师李凌从福州赶回老家仙居镇,协助当地警方办案。

她与高中时的初恋、如 今的仙居镇民警赵雪涛重逢。

随着两人携手调查展开,一个在当地农村被女性村民信仰的邪教——全能女 神教,暴露在公众视野下……

“楔子”

第一次见到阿六的尸体时,我震惊地一步也走不动了。

他死得很安详,嘴角 甚至带着微笑。

然而,他的尸体却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被陈列在仙居镇的瀛河 盘:十二支鱼叉穿过他的躯体,像烧烤架一样将他串了起来。

在鱼叉下方, 飘着一艘阿六的渔舟。

阿六养的水鸟落在他的腹部,啃噬着他的血肉。

“一场震惊全省的谋杀案”。

我叫李凌,一名刚从省公安大学毕业的心理侧写师。

研究生答辩刚结束的那 下午,我接到了导师的电话。

原以为她要和我讨论答辩的结果,不曾想, 她却问我:“小李,你老家出的那桩案子,你知道吗?网上到处都是,你 快看一眼!”

我一脸茫然,赶紧打开手机搜索仙居镇。

瞬间,几百条信息跳了出来:今日 清晨,仙居镇瀛河畔发现一具被刻意摆放的男尸,当地警方确认此案为十几 年来十分罕见的蓄意谋杀,且凶手尚未找到。

我点开图片,果然尸体是被摆 放在我熟悉的瀛河岸边的。

只是,图片上的尸体部位都被打上了马赛克。

“小李啊,当地市里警局的领导,是我大学的同期。”

导师在电话里说, “仙居镇警力不足,案件又有特殊性。我同学想让我派个心理侧写专业的学 生去帮忙。仙居镇是你老家,你去最合适。你抽空回去几天,差旅费我给你 报销。”

仙居镇是我的故乡,发生这种灾祸,我定然义不容辞。

当天晚上,我便买好 了从福州回仙居镇的绿皮火车票,坐了一夜的车,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家乡。

天光微亮时,火车行至了仙居镇小小的站台。

我拎上包下了车,万万没想到, 月台上竟站着我的高中同学——赵雪涛

他穿着一身警服,面容看起来有些 憔悴。

见到我,他先是一愣,随后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对我热情地挥了 挥手。

噢。

我想起来了。

赵雪涛的父亲曾是仙居镇唯一一个派出所的唯一一名警 察。

三年前瀛河山洪,抢修大坝时,赵雪涛的父亲牺牲了。

正巧那年赵雪涛 从厦门的警校毕业,便申请回到仙居镇老家,接了父亲的班。

“李凌,一路辛苦了!”

赵雪涛接过了我的行李,“市里领导跟我说有个心 理侧写研究员要来支持办案。

真没想到居然是你!”

我有些害羞地点点头。

赵雪涛在我们镇上的高中里就算校草级别的人物。

如 近年的从警经历,让他看起来更健壮、成熟了。

我这种干瘦又戴眼镜的书 呆子女孩,能和他并肩走在路上,是我高中时想都不敢想的事。

“吃早饭了吗?走!我带你吃点家乡味道!”

赵雪涛把我的行李扔到后备箱 里面,开车带着我进了镇上。

仙居镇并不大,总共才一条主路,十几条小街,人口不过三两千人。

赵雪涛 带我去的是我们高中校门口的一家小吃店。

这里售卖鱼丸、蛎饼等闽南河鲜 小吃。

我们上学时经常会去。

如今小吃店里也塞满了穿着校服的学生。

赵雪 涛熟练地拉开一张小塑料桌,带着我坐下来。

小吃店的老板姓崔。

他一见赵雪涛,立刻堆满笑脸地打招呼:“小赵警 官,这两天办案够辛苦的吧?来,送你一碗肉燕。”

赵雪涛也不客气,端过碗递到了我面前,向老板介绍道:“这是我老同学, 省公安大学的高材生,回家乡帮我们查案的。”

“哎哟!娘子,你去那案发现场了吗?”

崔老板拉了张小板凳,干脆坐到了 我对面,“死的那人叫阿六,捕鱼的。

咱家店里的鲜鱼都是他家姿嬷每天一 大早送来的。”

阿六?这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

“死者的妻子叫王舒云。你应该有印象,和咱们一个高中的。”

赵雪涛为我 解释道。

我记忆中一闪而过王舒云的身影。

她似乎总是穿着一件肥大的校服,安安静静 静的,四肢纤细而雪白。

“阿六跟我还是一所小学的呢!”

赵雪涛说,“咱们仙居镇人少,真是谁都 认识谁。”

“是哇!可惜那阿六没考上中学,没啥文化,只能捞鱼啦!”

崔老板摇了 摇头,“昨天早上,他姿嬷舒云没带着鱼篓来,慌慌张张跑来找我,说阿六 昨晚没回家。”

崔老板讲到这里,我明白赵雪涛带我来这家店吃早餐的用心了。

他可真是分 秒必争,连吃个饭也要让我听听证人证言。

不过也是,赵雪涛高中时就是这 么一个做事认真、一丝不苟的人。

这么多年,他一直没变过。

“我看王舒云一个小娘子怪可怜的,就跟着她去了瀛河,想找找阿六。”

崔 老板叹了口气,“可惜哇。

我们过去的时候,阿六都凉了!”

“崔老板和王舒云,就是报案的人。”

赵雪涛告诉我。

“哎,你们说,阿六会不会是王舒云杀的?”

崔老板一脸八卦地凑了过来, “我跟你们讲,这两口子关系可不好。

王舒云是上过高中、有文化的女人, 嫁给个渔翁,阿六虽说模样不难看,可脾气太暴躁了。

我有好几次都看见王 舒云身上被阿六打得紫青!”

“好了!我们办案呢,别那么多废话了。”

赵雪涛见我早餐吃得差不多了, 提了提腰间的武装带,对我道:“走吧,咱们去案发现场。”

案发现场附近有几个端着相机的记者模样的人在打转。

我认出来了,其中两 个人似乎是今早和我一趟火车从福州赶过来的。

看来这案子闹得挺大。

可到 底阿六的尸体被呈现出什么模样,才能被这么多网友关注到呢? “你上课时见过尸体吧?”

下车前,赵雪涛迟疑地问我。

“当然。

咱们都是公安大学的。

解剖课就算不主修,也得找机会旁听。”

我 回答。

赵雪涛锁了车,带着我穿过树林,往河岸边走。

“就是想提醒你一句。

尸体的状态……有点难看。”

说着,他扒开挡在眼前的树枝,我看到了河岸边阿六的尸体。

顿时,我被震 惊得一步也走不动了。

阿六死得很安详,嘴角甚至带着微笑。

然而,他的尸体却以一种诡异的方式 被陈列在仙居镇的瀛河畔:十二支鱼叉穿过他的躯体,像烧烤架一样将他串 了起来。

在鱼叉下方,飘着一艘阿六的渔舟。

阿六养的水鸟落在他的腹部, 啃噬着他的血肉。

“喂!这里不许拍照!”

赵雪涛呼喊着赶走了那几个端着相机的人,嘟嘟囔 囔道:“老刘呢?都说了让他看好现场了!”

“老刘?”

我疑惑地看向赵雪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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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他是所里新招的协警,以前是干保安的。”

赵雪涛讪笑,“仙居镇虽 然小,但也不能只有一个警察吧?我不是我爸,没他那么大本事。

我一个人 忙不过来。”

说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一瘸一拐地从树林那边跑了过来。

他提了提警 服的裤腰,惨笑道:“小赵警官对不住。

这人年纪大了,老得跑厕所。”

老刘和我打了个照面,道:“李老师,我们昨天本打算把尸体收殓的,可就 等你来呢。

其实这案发现场没什么好保护的了。

出事的当晚下了场大雨,河 床上的脚印和大部分证据都被洗刷掉了。”

说着,老刘赔笑地问赵雪涛, “小赵警官,我这么给李老师分析,没问题吧?”

赵雪涛不甚满意地点点头,指了指阿六的手指甲:“昨天市里的法医来过 了。

指甲发青黑,初步判定应该是中毒身亡。

鱼叉插入身体的时候,血液已 经有些凝固了,人已经死了。

死亡时间大概在 17 号傍晚。

尸体发现是在 18 号清晨。

当然,具体尸检判断还要等市里的报告。”

我戴上了口罩和手套,围着阿六的尸体走了一圈。

他面上带着微笑,似乎死 亡时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痛苦。

再看看这几只鱼叉将他高高叉起的样子,实在 是像极了一场…… ““献祭”

我惊呼,“我怀疑这桩案件不只是谋杀,还是蓄意要进行 一场“献祭”

。”

“什么东西?”

老刘愣了。

老刘没有受过正规的警校训练,他对我的话感到 很惊奇。

但赵雪涛立刻明白了我的暗示。

“你觉得这案子和宗教有关?”

我点点头,指了指阿六的嘴:“你看他面部的肌肉僵硬程度。

他虽然是在微 笑,但他这个微笑并不是他自己露出的,更像是死后有谁故意将他的嘴角抬 上去似的。

这说明凶手认为阿六的死亡是有情绪价值的,他希望阿六能够 “享受”

他的死亡。

但你再看阿六身上的鱼叉。

这种刺穿身体的方式又像是 施虐一般。

好似,凶手非常憎恶他。”

我顿了顿,问:“赵警官,你知道 什么叫“阬屠”

吗?”

赵雪涛摇了摇头。

“阬屠是秦汉时期一种封建行为。

战胜方会把敌人的俘虏活埋或屠杀,以祭 祀神明。”

我解释道,“凶手用鱼叉以祭祀的姿态展示尸体,是说明,凶手 将阿六当成了敌人和祭牲。

这样的陈尸方法,宗教色彩浓烈。

我觉得,凶手 应当是有所信心。”

“可咱们仙居镇,没人信基督、没人信道教,就连信佛的人也很少。

你 说,这得什么样的宗教,会把死人叉成这样啊?”

赵雪涛也挠头了。

我绕到了尸体后方,背对着瀛河水,蹲下了身。

突然,我意识到凶手是在向 什么神明祭祀了。

“赵警官,你快过来。”

我把赵雪涛叫到我身边,一起蹲下。

我指了指尸 体面冲的方位,赵雪涛顺着我的手指一瞧。

透过阿六的尸体,远处正好对着 仙居山。

“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关于仙居山的传说吗?”

我问他。

“是……仙居神女的诅咒吗?”

赵雪涛懵了,“不会吧!这都什么年代了, 还有人信这个?!”

我站起身,对赵雪涛说:“我觉得咱们有必要去仙居山的神女洞看一看。”

“神女洞的祭坛”

安排了老刘带几名镇上的青壮年收殓了阿六的尸体,赵雪涛驱车和我前往了 仙居山脚。

仙居山并不高,也就二三百米。

但由于此地经过河流,地下水系 复杂,产生了喀斯特地貌,仙居山的攀爬难度有些高。

等我们爬到了山顶的 神女洞时,已经接近黄昏了。

“上次来神女洞,还是小学的时候呢!”

赵雪涛气喘吁吁地对我说,“我们 几个男孩想冒险。

看看神女会不会诅咒我们,就避开大人,偷偷爬上山了。

结果我扭到了脚,下不去了。

还是我爸半夜里爬上来救的我。”

说起亡父,赵雪涛的神情有些黯然。

“对了,”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我们那次还带了阿六。

他可真是天不怕地 不怕,进了神女洞,什么都敢摸、什么都敢碰。

搞不好真是神女动怒,要诅 咒他呢!”

我们半开着玩笑,扭亮手电筒,走进了神女洞内。

洞内光线阴翳,即使是六 月的天气,也有些湿冷。

这是一个喀斯特溶洞,四壁滴答着水珠,高高的钟 乳石看起来像一道道瘦长的人影。

我们向洞内走去,终于,在最深处,看见了“神女”

其实,“神女”

并不是什么活物,她只是洞内最大的钟乳石和滴下的石笋连 结在一起的一根石柱罢了。

但由于这根石柱上下宽、中间细,看起来很像一 位婀娜多姿的女子,才被仙居镇的祖先们称为“神女”

神女具体是哪个朝 代出现的,已经无从考证。

但我们都知道,是先有的神女洞,才有的仙居 镇。

至于“仙居”

这二字中的“仙”

字,指的也大概就是这位神女了。

后 来,到了明朝,一位宫廷壁画师路过仙居镇,造访神女洞。

他见大自然鬼斧 神工,便提刀为这樽石柱雕刻上了面孔和精细的衣物。

赵雪涛将手电筒立在一根齐腰高的石笋上,照亮了神女的脸。

那面容有着明 代女子的纤眉细眼,露出一个因腐蚀而显得有些诡秘的微笑。

“你还记得神女的诅咒是什么吗?”

我问赵雪涛。

离开家乡这么久,我已经 对仙居镇的民间传说有些淡忘了。

他想了想,回答:“听仙居镇的老人说过,神女原本是瀛河边小渔村的一个 浣纱女,爱上了一位书生。

书生与她私定终身,考取功名后回乡娶她。

不料 书生中举后,被宰相的女儿看上了。

书生也动了高攀的心,可又怕老家的浣 纱女来京城寻他,败露了二人的私情。

书生悄悄回到了瀛河,趁着夜色杀死 了浣纱女,把她抛尸在这个洞中。

尸体被发现的那天,洞里出现了这樽钟乳 石柱。

大家都说石柱是浣纱女变的,会诅咒书生。

果不其然,书生刚娶了宰 相之女,就因宰相忤逆了皇帝,而被抄斩九族。

这件事发生后,不少痴情怨 女专门来到仙居镇祭拜神女,希望她能替她们诅咒抛弃或伤害自己的丈夫。

来的人多了,瀛河边的这个小渔村,就热闹繁华起来,变成了仙居镇。”

赵雪涛一边说,一边和我在洞内搜寻着一切可能与案情相关的蛛丝马迹。

突 然,我脚下绊了一跤。

“啊!”

赵雪涛赶紧伸手拉住我。

我们低头向地上一看。

刚才绊倒我的是一只瓷碗。

赵雪涛将手电筒打了过来,光束下,我们看到神女的脚边竟然摆放着不少枯 萎的花束、水碗和各类食物祭品。

“咱们仙居镇还有人给神女送祭品吗?”

我吃惊地问。

自打建国后,各地提倡反封建迷信运动。

神女的祭坛早就冷落了。

我们万没 想到,居然还有人祭拜神女。

“仔细看,这个洞内似乎也有被人打扫和清理的痕迹。”

赵雪涛摸了摸几个 放着蜡烛的石笋台,上面一尘不染。

我蹲下神扒拉了一下地上的祭品,发 现,祭品中竟然有几个包着荷叶和油纸的肉粽。

“你看,这油纸上写了字。”

我把赵雪涛叫来。

油纸上赫然印着“郑姨烧肉 粽”

的五个红色小字。

“这家店就在镇上。

我还吃过几次。”

赵雪涛惊疑地拿起了油纸。

他从怀中 掏出一个证物袋,将油纸放了进去,“天色有点晚了。

咱们先下山,明天一 早就去郑姨那里打听一下,到底是谁买了肉粽来祭奠神女。”

当晚,我们下了山,雪涛开车送我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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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我不是很想回自己的 家。

我的父亲是镇上超市的一名搬运工。

我和他已经七年没有见过面了。

父 亲曾经有酗酒的问题,每次喝完酒,他就要打人、骂人。

在我上高三那年, 母亲不堪忍受他的打骂,和邻镇的一个卡车司机逃跑了。

在那之后,我一直 无法原谅父亲。

所幸我考上了福州的大学,终于有借口彻底离开这个家了。

阔别七年,再次站在家门口,我心里有些别扭。

昨夜在火车上,我给父亲发 了短信,告诉他我即将归乡。

可是,今早在火车站,我并没有见到他来迎接 我的身影。

想必,对于父亲来说,我也是个可有可无的女儿吧。

敲开家门,父亲正坐在灯下,吧嗒吧嗒地抽着烟。

他看到我,第一句话便是 质问:“七年都不带回一趟家!老家死人了,你倒是知道回来了!”

我不愿和他起争执,默默提着行李往卧室走。

不曾想,一推门,我看见我的 卧室里竟然挂满了晾晒的鱼干,整个房间腥臭无比,令人难以忍受。

“为什么要用我的房间晒鱼?”

我怒气冲冲地质问父亲。

父亲冷笑道:“你七年不回来,我晒点鱼,填补个家用,怎么了?”

我疲于同他吵架,拎上行李离开了家。

我怒气冲冲地走在深夜的小巷里,也 不知道自己该去哪落脚。

镇上唯一的招待所在镇子的另一头,附近又打不到 车。

我背着沉重的行李包,走了两里地后,实在累得喘不上气了。

我看了看 四周,唯一亮着灯的地方,竟然是派出所。

莫非,老刘和赵雪涛还没有下班吗? 我想了想,若雪涛还在,可以请他帮忙开车送我去招待所。

或者再不济,我 也可以在派出所里对付一晚。

到了派出所,我在门外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哭喊,还有七里桄榔地摔打物品的 声音。

我赶紧扔下行李,冲了进去,只见一个中年妇女正坐在派出所的地板 上嚎啕撒泼。

赵雪涛尴尬地试图阻止对方,却被那妇女拽着警服打骂。

赵雪涛看见我,尴尬地扯出一个笑容。

“阿姨,您先冷静。

有什么话慢慢谈。”

我对那妇女说。

那妇女见我也是 个女性,稍许放宽了心。

我扶着她坐到派出所的沙发上,轻抚着她颤抖的后 背,安抚道:“来,深呼吸,跟着我深吸气——呼气——吸气——呼 气……”

这是心理学课教给我们的呼吸冥想法,可以快速缓解受害者的应激反应和焦 虑心理。

果然,这位妇女很快镇定了下来。

原来,她是阿六的母亲徐桂芳。

儿子死后多天没能抓到凶手,她忍不住跑到 派出所哭诉。

据徐桂芳所说,她怀疑是儿媳王舒云杀死了阿六。

“那婊子自从嫁到我家就天天和我儿吵架!她就是嫌我儿没文化,赚不来 钱!”

徐桂芳一边骂,一边抹着脸上的泪水。

丧子的母亲固然令人可怜,但这种对 儿媳毫无证据的指控,听了也让人感到心寒。

“阿姨,您放心,凶手我们一定会抓捕归案的。”

我安慰她,“这个案子 市里甚至省里都很重视。

这不,还派了我过来给赵警官帮忙么?”

王舒云终于被我们说服。

她冷静了,再三嘱托我们一定要找到凶手,随后便 佝偻着背,独自回了家。

我和赵雪涛面面相觑,看着被王舒云砸了一地的狼藉。

“先收拾收拾吧。”

我拿来了扫帚。

“你真的相信是王舒云杀了阿六吗?”

赵雪涛问。

“从作案动机上来说,王舒云的确有嫌疑。”

我回答,“可是,用十二支 鱼叉插起尸体,这么大的工程,不像是王舒云这个身高只有一米五的女人办 得到的。

更像是一个壮汉杀的人。”

“有道理。

我也觉得不是她。”

赵雪涛喃喃,“王舒云是咱俩的高中同学, 她性格柔和,怎么看也不会像杀人犯。”

我点点头:“不过,毒杀这种被动性非直接的杀人方式,在我们心理侧写专 业上看,也符合女性犯罪者的画像。”

“嗯。”

赵雪涛沉吟,“看来,一切还得靠证据说话。”

我们将派出所打扫得差不多时,赵雪涛忽然想起来了:“哎?你怎么这么晚 还跑到派出所了?我不是送你回家了吗?”

其实,我并不想将家丑外扬。

可那晚我实在太心酸又心累了,面对我高中时 暗暗喜欢过的赵雪涛,忍不住诉说了我和父亲的关系。

“我妈跟人跑了后,还和我见过几面。”

我低声说,“那时我在上大学,学 费都快凑不齐了。

她给了我一些钱,我本想和她生活,可她已经组建了新的 家庭。

后来我一直没有回仙居镇,也是觉得自己在这里,已经没有家了。”

赵雪涛闻言,颇为动容。

他坦言道:“我爸走了之后,我也有过这种感 觉。

但回到仙居镇,看到这些老邻居,又能为镇里做点贡献,也就不感到孤 独了。”

说罢,赵雪涛见我拎着行李可怜巴巴的样子,主动邀请我去他家借住。

“你别误会,我没旁的意思。”

他面色有些羞赧,“就是觉得你一个女 孩,自己住派出所,太不合适了。”

我似乎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便跟着赵雪涛去了他家,住进了他小时候的卧 室。

看着墙上贴着的篮球明星的海报,和床头的卡通贴纸,我想起了不少高 中时暗恋雪涛的过往,一时间有些春心萌动,忍不住露出了今晚第一个微 笑。

“肉粽店的深夜秘密”

第二日,我和雪涛去了郑姨的肉粽店。

郑姨今年五十二岁,壮胖的身体显示出她劳动妇女的骄傲身份。

她画着眼 线、涂着口红,似乎是在用化妆来反抗衰老。

早晨的肉粽店生意很好,郑姨忙得像个陀螺。

直到了十点钟,她才有精力招 呼我们。

雪涛率先发问:“姨,您最近上过仙居山吗?”

“我去那里做什么?”

郑姨翻了个白眼,手上仍不停地忙活着用荷叶包肉 粽。

雪涛将放着油纸的证物袋递给郑姨,道:“我们在仙居山找到了您家的肉 粽,作为祭品,放在神女洞里。”

郑姨皱着眉接过证物袋,端详了片刻:“来我这买肉粽的,都用这油纸包。

我哪能记得哪个是哪个?”

郑姨回答得滴水不漏。

她不耐烦的语气,似乎是在表达着她对我们的不信 任。

心理学课上,老师教过,当别人不信任你时,要学会让对方感受到你的 好意。

想到这里,我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了纸巾,递给郑姨:“一早上就来 叨扰,辛苦您了。

您忙得脸上都是汗,快擦擦吧!”

郑姨接过了我的纸巾,神情有些松动。

她问我:“你这娘子倒是细心。

你怎 么认识赵警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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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雪涛刚要替我回答,我却赶紧抢先说:“我是镇尾老李家的女儿。

在外上 学多年,一直没回来。

这不,在火车站遇见了老同学,雪涛说要带我吃咱们 镇最好吃的肉粽呢!”

听到我的夸奖,郑姨脸上露出了些笑容。

她擦了擦汗,将我的纸巾塞回兜 里。

阳光下,我隐约看到她颧骨处有一小片暗色。

我再定睛一瞧——天呐! 她颧骨部位的皮肤发青,明显是被人打过。

可她又用粉底液遮盖住了。

若不 是刚才擦汗时擦掉了些粉底,我还不一定能看清她的淤痕。

这痕迹也就是一 两天内出现的。

我起了疑心。

难不成郑姨与阿六的谋杀案有关,她在下毒时 遭到了阿六的反抗? 出了郑姨的肉粽店后,我和雪涛商议了一番。

果然,雪涛也看见了郑姨颧骨 上的淤青。

我让雪涛先离开,由我去向郑姨套话。

我和她都是女性,不容易 让她起疑心。

当天下午,我买了一箱牛奶,和几袋大米,去了郑姨的店铺。

我借口说这些礼品是送她的学费,想让她教我怎么包肉粽。

我学会了,可以 做给我男朋友吃。

“傻娘仔!想学肉粽可以,但做给男人吃,凭什么白便宜了他们?”

郑姨恨 铁不成钢地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你对他们再好,他们也不会心疼 你!”

听了这话,我赶紧打探:“怎么了姨,这么大气性?难不成我叔不疼 您?”

一提到自己的丈夫,郑姨愤愤地将荷叶摔到桌上,骂道:“老不死的东 西!我天天为他打理店铺,起早贪黑,可他呢?一有不顺心的就拿我发火泄 气!”

“哎呀,姨也别往心里去。

我爹也是这样的人。”

我思忖了一番,为了博 取郑姨的信任,添油加醋地将我父母的事情编排了一番,告诉了郑姨。

“几年前倒是听说过咱们镇有个媳妇跟人跑了。

没想到竟是你家。”

郑姨感 慨,“我在超市里见过你爹,搬个箱子还跟顾客骂骂咧咧的,一看就不是好 人!”

话一脱口,她又觉得有些不妥,赶忙解释道:“姨不是骂你的意思 哈。”

“没关系。”

我握住了郑姨的手,“我爸对我确实不好。”

郑姨同情地望着我。

她挣扎了一番,悄悄把我拉进了店铺里面,偷偷说: “娘仔,你若不想受你爹的罪,今天夜里一点,来肉粽店。

郑姨帮你。”

她要帮我?她怎么办?我心中疑虑万分,但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回到派出所,我将此事告知了雪涛。

雪涛担心我晚上独自去肉粽店会出意 外,便决定守在店铺附近。

他让我开着电话,把手机藏在兜里。

入夜,小镇 上的灯早已灭了,只有肉粽店后面还亮着一颗昏黄的小灯泡。

我走进店内, 发现不仅郑姨在场,王舒云和镇上其他三五个女人也在。

“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李凌娘仔。”

郑姨向大家介绍道,“她爹总是打她、 骂她,还把她娘赶跑了。

你们说,这样的男人,是不是该罚?”

“是!”

女人们齐声说,声音大得吓了我一跳。

郑姨拉着我走进肉粽铺深处的仓库,擦亮了一柄烛台。

在蜡烛跳动的光影 里,我逐渐看清了仓库内的构造。

这仓库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宽阔的条案。

条 案上有一樽雕刻得十分粗糙的人像。

那人像的身姿和纤眉细眼的容貌,一看 就是仙居山上的神女。

神女像前摆着不少供花供果,其中自然也有郑姨包的 肉粽。

果然!给神女祭祀的就是郑姨!可是,给神女祭祀,并不能直接证明她杀了 阿六。

再者说,就算郑姨身体强健,她也很难用鱼叉将阿六插起来呀。

郑姨拿出一本小册子塞进我手里,那册子上赫然印着“神女传”

三个字。

郑 姨带着其他几个女人,给我朗诵仙居山神女的传说,还递给我三根香,要我 向她家供奉的神女像磕头。

郑姨见我面露疑色,就心平气和地劝我:“娘仔,你是大学生,恐怕不会信 我说的话。

但我要告诉你,神女都是真的。”

我立即察觉这些妇女陷入了邪教。

但为了查案,我只好顺势演了下去,接过 香,给神女磕了头。

假意成为了她们的一分子。

“好!太好了!”

郑姨满意地拍拍我的肩膀,“咱们之中又有一位神女的使 者了!”

我胆战心惊地看向那几个女人。

她们神情肃穆,仿佛对神女的力量深信不 疑。

我的目光落到王舒云身上,若其他女人没上过学、愿意迷信也就罢了, 可王舒云是有高中学历的,她怎么可能会轻信什么“神女”

呢?可是,王 舒云也和那些女人一样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祭拜着神女。

难不成,这神女还真的跟阿六的死亡有关么? “仙汤和诅咒”

那晚过后,我和雪涛讨论了许久。

我们一致认为郑姨和她的“神女”

是破案 的关键。

我决定继续卧底,打探出更多的消息,但愿能找到直接证据。

肉粽店的秘密聚会每个深夜都会如期举行。

这些女人往往是等自己的丈夫睡 着了,才会过来参加。

我加入她们后的第四个晚上,郑姨终于接纳了我,说 要带我去神女洞祭拜。

我们在浓浓夜色中爬上了仙居山。

雪涛就在山脚下守着我。

仙居山的夜晚耿 静无声。

神女洞内只能听见钟乳石上水珠的嘀嗒。

在郑姨的吩咐下,王舒云 点亮了烛台,神女石柱的身姿在火光中显映了出来。

我们照例上香祭拜,赞颂神女的伟大。

在祭拜之后,郑姨从她的包里拿出了 一个保温壶,就着盛放贡果的瓷碗,给我倒了一碗药汁。

“娘仔,你把这个仙汤喝了。”

郑姨将碗递给了我。

“仙汤?”

我愣住了。

谁知道这药汁里放了些什么?它散发着一股浓浓而刺 鼻的化学气息。

我根本不敢喝。

我的手揣进了兜里,暗暗给雪涛拨通了电 话。

“娘仔,喝了这个汤,才能成为神女的人!”

郑姨死死抓住我的手,不肯让 我放下瓷碗,“这个仙汤能化解你心中的痛苦。

喝完了,你就不害怕那些打 你骂你的男人了。

反而是他们要害怕你!”

我看向了王舒云。

王舒云走上前,也和郑姨一起将碗向我嘴边递了递:“小 凌,你就喝吧。

这汤我也喝过。

苦是苦了点,可喝下去,就不疼了。”

女人们见我如此犹豫,开始怀疑起我对神女的诚心了。

为了不让她们起疑 心,我捏住鼻子,一口气将那“仙汤”

喝了下去。

结果,仙汤下肚不到一 分钟,我顿时感到头晕目眩,几乎站不稳了。

那几个女人见我要跌倒,纷纷 伸手搂住我。

我躺在她们的怀里,感觉身体越来越热,血液沸腾般地滚烫。

我想起了我离开的母亲,我想起了每一次被父亲打骂,我想起了我孤身一人 在异乡求学的种种委屈……我心中那被隐藏起来的愤怒越烧越勇,几乎就要 喷薄而出。

我哭喊了出来,看见了种种幻觉:父亲拿着刀要杀我;母亲浑身 是伤…… 我一把推开了那些搂着我的女人,跌跌撞撞地从神女洞跑了出来,夜奔下 山。

我的双腿感受不到任何疲惫,我的脚也无法体察狂奔带来的疼痛。

我就 这样一路跑回了家,满头大汗、面色惨白。

我猛地撞开了家门,看见了坐在 客厅里正码放鱼干的父亲。

他看见我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似是被吓了一跳。

我得意地看着他被我震 慑的表情,同他破口对骂起来。

父亲被我骂急了,他抄起扫帚就要打我。

可 他似乎是年纪大了,那高举的扫帚怎么也不忍心落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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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剑拔弩 张之际,我听到屋外传来警笛声。

雪涛冲进了我家,及时阻止了父亲。

他将 我搂在怀中,我因喝下了“仙汤”

而不断地发着抖。

父亲也终于察觉我的不 对劲,赶紧和雪涛一起将我抱上了警车。

我们驱车去了镇卫生所,医生给我服用了碳酸氢钠洗胃液,我扶着雪涛的手 臂,“哇哇”

大吐起来。

一旁的父亲慌了神,心急地问:“小凌是怎么 了?突然遭了癔症。”

雪涛方才目睹父亲提着扫帚要打我的样子,眼下对父亲的态度有些冷淡。

他 回答:“她在帮我查案。

案情不便透露。”

父亲拘谨地站在一旁,看着我吐干净了胃里的“仙汤”

雪涛将我抱上病 床,盖上了被子,低声安慰道:“你先休息一晚。

明天我来看你。”

说完,他温柔地握了握我的手,带着父亲离开了病房。

我躺在床上,依旧头 晕脑胀,但我能隐约听见,病房外雪涛和我父亲的争吵声。

我无力起身为他 们调解,昏昏沉沉地睡下了。

第二日清晨,我已经感觉好了很多。

看来那仙汤的副作用也不是很强。

医生 说我的呕吐物中有轻微的农药残留,但是含量并不高。

我推测所谓仙汤,应 当是郑姨自己配比出来的致幻和麻痹痛感的药水。

那些女人能对神女如此坚 信不疑,恐怕也是因为这仙汤吧。

令我惊讶的是,第一个来病房探望我的不是雪涛,而竟然是郑姨。

她提着一 个果篮,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见到恢复些体力的我,她感慨地说:“你昨晚 疯了一样,我们四个人都按不住你。

我听说,你晚上回家找你爹去了?”

我看得出郑姨是在试探我。

说实话,我现在很厌烦见到她,更因为对方可能 是杀死阿六的凶手,而心怀忌惮。

可我不仅是一个受害者,更是一名预备役 的人民警察,我得壮起胆来,将计就计,陪郑姨演一出戏。

“是啊。

他以为我疯了,要打我。”

我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抹了抹眼 泪。

郑姨见我如此可怜,彻底相信了我和父亲矛盾已深的事实。

“经过昨天晚上,你已经通过了神女的考验。”

郑姨故弄玄虚地告诉我, “神女会帮助你摆脱痛苦的!”

“摆脱痛苦?”

我蹙眉,“怎么摆脱?”

郑姨把我从床上拉了起来,神神秘秘地说:“你跟我去神女洞,我带你见识 见识!”

我感觉我离案件的真相越来越近了。

我换下了病号服,偷偷给雪涛发了条微 信,便跟着郑姨回到了仙居山上。

这一次,神女洞中只有我和郑姨两个人, 其他女人都不在。

郑姨带着我在神女面前跪下,让我不停地念父亲的名字。

“念一百零八遍,神女就听见了。

神女知道了你父亲的名字,就会下诅 咒。”

郑姨说。

“下诅咒?这是什么意思?”

我追问。

但郑姨没有正面回答我。

“娘仔,只要你真心皈依神女,她就会帮你消灭那些伤害你的男人。”

“消灭?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吃惊地问,“难不成……舒云的丈夫也是 神女……”

“没错!”

郑姨说,“舒云是最虔诚的。

她每天都来给神女洞打扫。

神女见 她可怜,就出手为她除掉了阿六!”

我闻言大骇。

我想逼问郑姨,是不是她杀了阿六。

但我又怕郑姨不肯承认, 暴露了我的行动。

“舒云当初也念了一百零八遍她老公名字,阿六第二天就死了。

这就是神女 显灵啊!等你恨的人被除掉了,我们就去帮其他的娘子,让她们也来拜神 女,帮她们除掉那些负心的男人!”

见郑姨一副可怖的嘴脸,我想站起身赶紧逃命,可眼下一切都只是我的推 测,没有实际证据。

我必须忍耐住心中的恐惧,继续装模作样下去。

我跪在神女面前,低声念了父亲的名字。

当然,我是断不愿念出他的真名 的,而是选择了他的乳名。

即使父亲与我关系从未融洽过,但当我一遍遍念 他的乳名时,心中仍是感到一阵愧扰。

一百零八遍念完,郑姨带我下了山。

分别前,她将一包粉末塞进我手里: “娘仔,今晚把这粉粉倒进你爹的酒碗里。

然后就出去转转,到明早前,别 回家了。”

我顿时揪心起来。

看来她们是打算今晚行动,害我父亲。

我赶紧给雪涛打了 电话,让他带父亲去派出所避难。

雪涛来不及和父亲解释,见父亲反抗,想 离开派出所,便让老刘将他暂时锁在了留置室里。

而雪涛则穿上父亲的衣 服,返回我家。

他躺在被子里假扮成我父亲的模样,我和老刘带着几名镇上 口风严实的青壮们,埋伏在家附近。

果不其然,过了午夜,郑姨、王舒云等几个女人溜进了我家。

她们身上背着 各种家伙事,还有几口大麻袋,鬼鬼祟祟地撬开了窗户。

身材娇小的王舒云 顺着窗户爬了进去,为其他几个女人开了门。

女人们蹑手蹑脚地走到卧室 里,抬起手中的砍刀就要刺向扮成我父亲的雪涛! 雪涛一个翻身从床上弹起来,大声呼救。

老刘带着村中的青壮们闯了进去, 很快制服了那几个女子。

郑姨被雪涛铐上了手铐,押送进了警车里。

见到路 边站着的我,她嚎啕大叫,骂道:“该死的李凌!背叛了神女!你没有好果 子吃!”

我原先还觉得郑姨一个女人,无法用十二支鱼叉将阿六的尸体摆成献祭的模 样。

却没想到,如果凶手不是力气大的男性,而是多名女性合伙作案呢?这 仙居镇根本没有什么“神女”

,神女都是这些妇女们假扮的。

这些可怜的女 人都被家中的丈夫殴打。

她们彼此商量好,形成作案团体,互相杀死对方的 丈夫。

至于,念一百零八遍自己恨的男人的名字,不过是郑姨她们下手杀人 的触发机制,或者说,是一种摆脱心理愧扰感的仪式罢了。

真相大白后,我感到万分悲哀。

同为女人,我太知道她们心中所忍受的家庭 暴力的苦。

可犯下了滔天罪孽,她们也不得不接受法律的制裁。

结案的那天,导师给我打来了庆贺电话。

可我实在露不出笑容。

忙碌了一周 的雪涛,为了感激我的帮助,请我又去了一次高中校门口的小吃店。

崔老板 见到我们,一阵唏嘘:“嗨呀,真没想到竟是一群女人杀了阿六!我可以 后再不敢和我老婆大声讲话了。

别到时候她也拜个神女,诅咒我啦!”

我和雪涛低头吃着鱼丸汤,沉默不语。

吃过饭后,我们在校门外散步。

看着绿意葱然的杨柳,雪涛突然对我说: “你知道吗?上高中时,我总是会看你。”

“你会看我?”

我讶异极了。

我只是个平凡姑娘,和雪涛这样受人欢迎男孩 怎么比得了呢? “嗯。

我那时就知道你家的变故了。”

雪涛淡淡地说,“出了那么大的 事,你一次也没哭过。

你很坚强,也不去埋怨谁。”

我低下头,有些难过。

“出了这样一桩案子,也许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好时机。”

雪涛停下了脚 步,“我其实,一直挺喜欢你的。

当初报考大学,我第一志愿报的是你的母 校,还幻想着咱俩能在同一所学校读书。

结果……你考得比我好,我去了厦 门。”

天呐!

我暗恋许久的男孩向我表白了。

若是搁在以往,我兴许会激动不已地 抱住他。

可经历了阿六的这桩案子,曾被家暴的童年阴影再次充盈了我的 心。

“我还没有走出来。”

我如实告诉雪涛,“更何况,我导师帮我找了福州的 工作。

短期内,我不想再回仙居镇了。”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福州。

可是镇上现在只有我一个警察,我实在是……”

我打断了雪涛的话。

“你应该留在这里的。”

我说,“仙居镇需要你这样的好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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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次有女 人受苦了,我希望她们不必向神女祷告,而是可以找你报警。”

雪涛松了口气,然后,他坚定地对我点了点头。

离开仙居镇的那天,父亲第一次帮我提了行李。

他把我送到车站,眼神中有 了嫉惮和愧意。

郑姨的案子之后,全镇的男人都知道了:谁要敢打老婆、打 闺女,是要被这群“神女”

们惩罚的。

站在月台上,父亲攥着我的包,直到火车来了,也没有松开手。

他说: “你妈走后,我已经不喝酒了。

凌凌,爸爸错了。

等你下次回来,爸爸不 会再这样了。”

我走上前,给了他一个浅浅的拥抱,接过了行李,走进了车厢。

列车驶离站台,我看向了远处不断变小的仙居山。

这座山和山中的神女洞, 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有了别样的意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