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节选自《无罪谋杀》,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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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你的年纪。我刚才查过你的资料,你今年38岁,20年前,你也只有18岁,才刚成年。心智还处于孩子与成人之间,就算你有能力杀人,也不可能用这种手段——这么沉稳地把一个女人切成上千块儿,水煮人头和内脏,完事儿了不慌不忙地把碎尸分别打包,分散弃尸在城市的大街小巷,还能不被人发现,这样的心理素质和谨慎周密的行动,根本不可能是一个18岁的男孩能完成的。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我们的法医在检查过被害人的尸块后,得出结论,认为凶手具有相当精湛的专业技能,熟悉人体结构,刀工娴熟。你说你舅舅是外科医生,如果你举报他是凶手,或许我还会怀疑怀疑,但你说,你是因为爱好,没事儿跑到医院里摆弄手术刀和人体标本,至多是找来小动物杀了练手。

这只能说明你够残忍,但不能证明你具备这样的能力。那毕竟是一个大活人,跟弄死个动物完全是两码事。要我说,你不过就是一个想出名的冒牌货而已。想骗我老人家,你还嫩点儿。小朱,去把他手铐解开,让他签了字就走吧。”
男警察听了老局长一番推理分析,似乎也豁然开朗,痛快地掏出了钥匙给程飞解开手铐。
程飞也没想到,这个老警察做事如此果断,说放就把他放了。
他有过片刻惊讶,转瞬恢复了常态,站起身活动活动手腕,朝张睿露出一丝叵测的冷笑,“别怪我没告诉你,你一定会后悔你今天的决定。”
说完他就走出了审讯室。
张睿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像这样的威胁算不了什么,他当警察这么多年,黑/社/会老大,亡命逃犯,什么样的狠角没碰到过,还能怕这么一个小小的兽医。
审讯结束之后,他去局食堂简单吃了口饭,外面下起了雨。
眼下是初秋,一场雨比一场雨冷。预示着冬天的脚步正在悄然来临。对于一个老头子来说,难免有些感伤。天天上班忙碌起来还好说,想到自己不久之后退休,得天天呆在家里,看着窗外的一年四季数日子,实在是件很可怕的事情。他倒宁愿在单位门口看大门也好。
吃过饭,等雨稍微小点儿。他回到办公楼,刚一进办公室,秘书小王进来跟他说,“张局长,有人要见您,已经在外面等了半个小时了。
“什么人?”
“他说他姓丁。来报案的。”
“报案这种事儿还找我,你带他去接待室吧。”
“他说他一定要向刑警队长报案。有重要的事情。”
“重要的事情?”张睿犹豫了一下,“你让他进来吧。”
秘书离开不多时,一个人走进张睿的办公室。
这个人相貌倒是真不错,长身玉立,风度翩翩。
张睿当刑警年头儿多了,眼睛很毒,一看这人就是有点儿来历。“你是哪位?”
“我是平江人民医院的心理医生,我叫丁潜。”
“哦,是丁医生,听说你要报警,还必须找刑警队长。你有什么要紧事儿吗?”
“是,这件事很重要,必须找你。我听说你们刚刚抓住了南大碎尸案的凶手……”
“这个消息传得还真快。怎么,丁医生报警也跟他有关系吗?”
“我要举报他。”
“举报他什么?”
“袭击我。”
“袭击你?!”
“这个人08年就在海涯论坛上发了一篇专门谈96年南大碎尸案的帖子,这篇帖子是最早出现谈论这个案子的,里面对这个案子的细节讲述得非常仔细,还做了很有逻辑的推测。

我看到这个帖子以后,觉得这个人可疑,想办法约他出来谈话。在交谈的时候,我问了一些比较尖锐的问题,没想到他忽然用灌着麻醉剂的针头偷袭我,之后逃走了。我刚刚得到消息,听说他跑到你这儿来自首了。我便赶了过来。”
“原来是这样。”张睿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没有什么特别反应。
“张队长,你审问过那个人了吗?”
“审过了,我已经把他放了。”
“放了!?”丁潜很吃惊。
“放了。他不是南大的凶手,只是一个想要成名的傻瓜。”
“可是你才刚审他,这么快就下定论有点儿太仓促了吧。”丁潜的性格通常都是温文尔雅,很少有这么急躁的时候。
张睿脸色有点儿不快,还是耐着性子解释:“我从一个小民警干到现在有30年了,恐怕丁医生你也没有30岁吧。我碰过那么多案子,形形色色的嫌疑人什么样的我没见过。他们歪歪嘴角,我就能猜到他们要说什么。程飞不可能是凶手,虽然我没看过他发的什么帖子,我也不知道你和他之间究竟有什么矛盾,我只是凭着我的专业能力做出判断。”
“难道你的直觉从来没有出现过错误?”
丁潜这句话终于触怒了张睿,“丁医生,你别忘了你是医生,我才是警察,是不是凶手我自有根据。我倒想问问你,你对南大碎尸案了解多少?”
“知道大概。”
“那好,我请你想想,程飞今年38岁。20年前他18岁。一个18岁的半大小子有能力把一个女人切割2000块吗?”
“……”
“我告诉你,我办过那么多案子,其中也不乏这么大的年轻人。最残忍的一个案子,是三个17岁的男孩,就因为沉迷暴力网络游戏,想要尝试一把现实中的屠杀,于是三个人趁着天不亮偷偷溜进超市里,把正在睡觉的小老板一家人全乱刀捅死了,连3岁的孩子都没放过。

但就算如此,他们跟南大碎尸的凶手还是有本质区别。他们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至多是青春期狂躁,做出疯狂的事情,但是最大凶手是冷静。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对生命的蔑视。你懂我的意思吗?”
“……”
“还有就是凶手娴熟的切割技术,当年的程飞不可能具备这样的能力。最后就是弃尸时候的冷静和缜密。这些都不是一个18岁的男孩能具备的。我敢肯定,他不是凶手。现在我解释得够清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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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丁潜沉默了一段时间,“你说得确实有道理。但假如你从另外一个角度想,这个人又是从哪里了解那么多关于这个案子的信息的?这难道不可疑吗?”
张睿不以为然,“现在网上五花八门,什么信息都有,你别看我是老头子,平时也经常上上网什么的。关于南大碎尸的新闻早就有了。只要是感兴趣,东拼西凑整理些信息,一样能拿出来唬唬人。”
“我刚才已经说了,程飞的帖子在08年的时候就已经出现在网上了,几乎是最早谈论这个案子的人,当时他根本没有可以借鉴的人。他又是从哪里得来这些消息的?”
“你就能百分之百肯定在他之前没有人发过类似的帖子吗?”
不等丁潜说话,张睿飞快地说道:“王大进这个人你听说过吗?”
丁潜摇摇头。
“他是一个作家,曾在1998年的《收获》杂志上发表过一篇名为《纪念物》的小说,所取材的事件就是南大碎尸案,还是用第一人称来写的。我听说蓝京公安局那边无意中知道这个消息,马上就展开了调查,那时候,碎尸案刚发生没多长时间,大家的弦儿还紧绷着。你们外人不知道,当时在公安系统内部造成了多大轰动,马上就展开了调查,结果怎么样,人家王大进拿出了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至于信息来源,他说案发那段时间,他就住在南大附近,他知道的都是听别人讲的。到底是不是真话没人知道。但案子也只能查到这儿了。我跟你说这些就是告诉你,警察办案不是随随便便靠猜测,除非你能给我提供实实在在的证据。这些年为了调查南大碎尸案,你知道消耗了多少人力吗,我现在已经不能再轻易折腾了。万一又抓错了,媒体上大肆宣传,造成了恐慌,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话说到这个份上,丁潜无话可说。
他悻悻离开。
他曾犹豫过,但到底也没把温欣跟程飞见面,之后遇害的事情说出来。那样牵扯就更大了。
回到调查局特案组,他跟杜志勋说了程飞被放的事儿,杜志勋没做什么表态,让郭蓉蓉和钟开新帮忙再好好查查程飞这个人。假如这个人真是凶手,牵连至少两起恶性凶杀,总该能寻到一点儿蛛丝马迹才对。
郭蓉蓉花了两天时间打听了一圈,大致知道了程飞的背景,比公安网记录的详细一些。
程飞是土生土长的蓝京人,自幼父母双亡,在舅舅家长大。上学时,他比较沉默寡言,从小学到大学学习成绩一直不错。曾经在蓝京医院当过7年医生,后来辞职到私人兽医院做起了兽医。他从未结过婚,始终单身。
程飞的舅舅叫程建文,在中京铁路医院做过20年外科医生,膝下无儿无女,看情形就是把程飞当成了他的儿子。不幸的是,在程飞19岁那年,程建文夫妇遭遇了一场车祸,双双亡故。程飞再一次成为了孤儿。
郭蓉蓉不禁感慨,“真是命不好啊。也难怪他直到现在都不结婚,估计年少时候的经历给他带来了很大创伤吧。”
丁潜问:“除此之外呢,这个人有没有什么不良记录?”
“你是指哪方面的,犯罪?治安拘留。那可没有。”
“在学校也算,记过,受处分都算。”
钟开新接过话,“他小学,初中,高中,一直到大学,所有的记录我都下到电脑里了。没有任何问题。一丁点儿污点都没有。”
丁潜皱着眉,陷入了沉思。
郭蓉蓉忍不住问:“咋啦,难不成你觉得他应该是一个臭名昭著的家伙,才配得上南大碎尸案凶手的头衔?”
“他不是那个意思。”杜志勋听到他们说话,走了过来,“站在犯罪心理的角度看南大碎尸案,凶手的性格是边缘化的反社会人格。他的作案手法十分沉稳冷静,这就说明,他不是冲动式犯罪,很可能在这个人内心中,早已经有过杀人的预谋。这在心理学中叫‘杀人幻想’。”
“杀人幻想?!”郭蓉蓉想了想,大眼睛忽然转向钟开新,“总开心就有杀人幻想啊。”
“喂,你不要瞎说,谁有。”钟开新急忙否认。
“怎么没有,前天,前天有个开豪车又很帅的男的请小菲姐吃饭,你不是说要把人家按进抽水马桶里活活淹死吗,完事儿你还要把尸体用盐腌了,喂你家二哈,省得买狗粮了。”
“我那是做梦好不好,做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心里没想过杀人,怎么可能做那种梦?”
钟开新现在是一点儿不开心了,他现在想把郭蓉蓉咸盐腌了喂狗。
丁潜接过话:“幻想杀人分两种,一种是逻辑性//幻想杀人,一种是非逻辑性幻想杀人。非逻辑性幻想杀人通常是由于长期压抑,或者亢//奋造成的。几乎所有人都有过这种经历。只不过是一闪而过的念头,但人们的理智时刻清醒,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逻辑性//幻想杀人就不大乐观了。

如果某个人渴望杀死某个或者某类人却做不到,为了得到心理安慰,他在内心中幻想着把某人杀死或者伤害,久而久之成为一种心理习惯,那么就成为了一种逻辑性//的幻想。这种幻想虽然可以缓解心理压力,但日积月累坏处更明显。

由于幻想越发具有实用性,产生这种幻想的人也会逐渐想要在现实中尝试。实话实说,我不知道程飞属不属于这种人。但假如他是,在现实中,这类人会具有极端叛逆和反抗的性格。他们会毫无意识地表现出一点儿反常。叛逆,反抗,破坏,总之,应该多多少少表现出来那么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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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那实际上呢?”杜志勋看向郭蓉蓉和钟开新。
“虽然也没有特别光彩的表现,但是也没有一点儿污点。”郭蓉蓉说。
“那他有没有经历过什么事情?生病,休学,失业或者其他什么大事?”
“没有。除了早年舅舅舅妈出车祸死了,他之后的生活经历基本上平淡的就像一杯白开水。”
杜志勋流露出些许失望,“也许我和丁潜一开始都想多了。这个叫程飞的兽医看上去是有些可疑,但这种可疑未必是真的杀了人,也可能仅仅是有幻想,但还没有发展到杀人的程度。事实上,绝大部分有杀人幻想的人之中,只有极少数最后变成了真正的杀人犯。”
“哦,我明白了。”郭蓉蓉眼前一亮,“这个程飞只不过是个心理有点儿病态的家伙,他可能是曾经听说过南大碎尸案。这么轰动的案子再加上人们传讲时添油加醋,肯定传到最后说得跟恐怖小说一样。性格本就有些孤僻的程飞听说了这个传闻,受到了刺激,他开始幻想着自己也能那样杀人,便大量地收集材料,还在网上发帖,想要引起别人的关注,没想到让大叔怀疑上了,提出要跟他见面。他在惊慌失措的情况下,用麻醉剂把大叔迷倒了。整个经过其实就是一场误会。”
郭蓉蓉发表完自己的看法,杜志勋点点头表示赞同,她心里自然高兴。看来自己现在很有长进嘛。
丁潜的心情并不轻松,他对杜志勋说:“那温欣呢?她的事儿你怎么解释?”
“温欣,这个名字听着这么耳熟呢……那不是大叔的……”八卦的郭蓉蓉忽然想起来这个人是谁。看看丁潜面沉似水,再看组长脸色也没有好到哪里。原来这件事水还挺深,她想问,又不敢,只能竖起耳朵,仔细听他们说什么。
偏偏杜志勋转身进办公室了,丁潜随后也跟进去了。什么嘛,有什么不能大大方方说的,郭蓉蓉急得抓耳挠腮。
关上门,杜志勋说:“咱俩之前聊过这个。你怀疑是他杀害温欣,这同样只是你的猜测,你并没有证据证明他跟温欣遇害有直接关系。这个你有跟张睿提过吗?”
“没有。”
“没有最好。你暂时不要管了。我会暗中再查查这个姓程的人。涉及温欣的事还是要慎重。我不想她去世后也不得安宁。”
丁潜点头同意。
两个男人暗中达成了一致。
……
……
这场雨停停下下一直持续了三天,到了周末,天空终于放了点儿晴。
张睿有点儿想女儿,算算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见了。
他妻子去世早,女儿那个时候才刚懂事儿,有不少亲戚朋友劝他趁着年轻再找一个,他没听,硬是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到大。一转眼,女儿现在已经成家很多年了,连外孙女都出落成了大姑娘。他不知不觉的人就老了。
大概因为妻子早逝的缘故,他对女儿从小就格外疼爱,期望也最大。女儿也很争气,不但从小就出落的亭亭玉立,成绩更是一直名列前茅,考上名牌大学,留校任教,嫁官二代,似乎冥冥之中有母亲的在天之灵庇佑,人生顺风顺水,一路高歌。唯一有点儿不顺的就是前年女婿出轨,女儿眼里揉不得沙子,毫不犹豫提出离婚。女婿也不表态,也不服软,双方就这么耗着。为这事儿,张睿没少跟着上火。
自从分居后,女婿就搬出去了。女儿一个人带着孩子住。
她住的地方在民国时代就是富人区,盖了不少欧式二三层小别墅。如今仍有不少有钱人住着。
走过一条梧桐树林荫道,踏过一地落叶,在街角拐弯处就是女儿家,一个独门独院的欧式别墅,围墙上垂着绿色的爬山虎,被雨水浸润得绿意盎然,丝毫看不出秋天的影子。
张睿走进院子,正好看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从眼前走过,女孩烫了一个红色的蛋卷头,套一件黄T恤,故意把衣角斜着扎起来,露出白肚脐。下面穿了一条齐腿根的紧身短裤,把小pi股绷得紧紧的,光着两条大白腿,趿拉着人字拖,手里拎个篮子正往屋里走。篮子里放着几串葡萄,后院有葡萄架。
张睿一看就火了,“你这儿从哪儿买的破布条,露着就出来,挺大姑娘害不害臊?”
女孩突然叫他在背后一吼,吓一大跳,等回过身看清楚是他,故意筋筋鼻子,撇撇嘴,“我马上就成年了,女人最美的时候不展现出来,难道要等我像你这么大岁数才露啊,那不是老不正经吗?”
“你说谁呢,你再说一遍!”
“嘻嘻,”邓佳佳看外公真急眼了,扭头就往屋里跑。“妈——老张头儿来了——”
张睿走进门,来到厨房,看见女儿张欣然正在包饺子,“你也不管管佳佳,你看看她穿的,都成什么样了?”
“我一会儿去ktv,不穿漂亮点儿就被比下去了。”邓佳佳插嘴。
“你还敢顶嘴。”
张睿张牙舞爪,邓佳佳躲到妈妈身后朝外公吐舌头,扮鬼脸。
张睿真是拿这个外孙女没办法,从小性格就野,到了青春期又赶上父母闹离婚,变得特别叛逆。
“哎呀,爸,一个年代有一个年代的生活方式,她自己能有分寸。”张欣然对女儿倒是比较宽容。
“哼,你就护着吧,赶明儿她闯出祸,看你怎么办?”
邓佳佳插嘴:“你就干脆说怕我弄出大肚子来呗,放心吧不会。我男朋友可老实了,拉拉手都脸红。”
“你……”
“好啦行啦,佳佳,你也别没事儿故意气你外公,每次见面都闹一通。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总像小孩子似的。”张欣然反过来又教训女儿。
张睿发现女儿脸色憔悴,说话都恹恹的,关切的问:“你最近不舒服吗,还吃不吃药?”
“最近就是有点儿累。”
“我妈咪不用吃药,她是到了更年期,需要你们男人多关怀。”邓佳佳又插嘴。
张欣然看看张睿,两人都无可奈何的苦笑。
张睿帮女儿一起包饺子,邓佳佳跑到屋里跟打电脑去了。
张睿想问问女婿那边最近还有没有什么动静,看女儿这状态,还是把心里话咽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