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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玉麟与曾国藩、左宗棠并称“大清三杰”,与曾国藩左宗棠、胡林翼并称“中兴四大名臣”;是湘军水师创建者、中国近代海军奠基人。彭玉麟一生不慕名利、不避权贵、不治私产、不御姬妾,以“不要钱、不要官、不要命”的“三不要”品行,成为晚清官场乃至数千年中国政治史上的一道独特风景,史学家称之为“大清帝国最后一抹斜阳”,为“咸丰、同治以来诸勋臣中始终餍服人心,无贤不肖交口称之,而无毫发遗憾者,唯此一人”;世人称之为“晚清第一清官”“晚清最完美的男人”等等。光绪十六年(1890年)4月,病逝于湘江东岸寓所退省庵,其后被清廷追赠太子太保,赐予谥号“刚直”,并建专祠供奉。
作为一位忠实维护封建社会正统秩序的卫道士,彭玉麟代表着儒家传统知识分子的士大夫形象。同治十一年(1872年),遵照清朝礼法,清廷任命彭玉麟为同治帝大婚庆典宫门弹压大臣,此职位要求是德高望重、德才兼备,且受满朝文武爱戴的重臣。相传彭玉麟得知曾国藩因癣疾纳小妾的事后,竟然提刀要诛杀小妾,以保全曾国藩“圣人”之名。可见他“敢”能这样做,也就证明自己足够“硬气”。就是这么一个非常注重家规家训,不纳妻妾,不好声色,绝对自律的传统知识分子,集聚了“忠、孝、节、义、智、勇、仁、信”的精神特质的完美人格的历史人物,身后却被笼罩于一则不同版本,添油加醋的传说迷雾之中,愈传愈偏,愈传愈离谱。到了不重视则不能正形象,不澄清则不能正风气的地步。
有一种说法,彭玉麟咏梅画梅,是为了怀念一个名叫梅姑的恋人。有说梅姑是邻家女;有说梅姑是彭玉麟的外婆的养女,从辈分上是彭的姨母;近日还有网文说梅姑是彭的奶奶的养女。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却没有任何人提供资料证明梅姑究竟是谁家女儿?姓甚名谁?梅姑是真名还是昵称?说是邻人,邻人姓张还是姓李?是住安徽时的邻人还是老家渣江的邻人?还是住衡州府时的邻人?笼统一句“邻人”,让人云里雾里。谁也没说清,谁也不负责。到了近年,越传越玄乎,越传越邪乎。有人胆子大,未加考证,人云亦云,就敢在讲坛上,大讲特讲所谓的彭玉麟喜欢姨母梅姑,美其名曰是重情重义的典型。真是啼笑皆非。
诚然,人非木石,都有七情六欲。彭玉麟同样会有对爱情的追求,无论是情窦初开时的朦胧好感,还是青春岁月时的炽热爱恋,都是正常的,美好的。在其青少年颠沛流离的过程中,也许有过两情相悦的深深爱慕,或许有过惊鸿一瞥的默默爱慕,这样的人之常情,何尝不是天赋人权?可以是梅姑,也可以是兰姑竹姑菊姑,叫什么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不有其人?如果有其人,又是不是彭公外婆的养女(从辈分上讲的姨母)?这才是问题的核心。因为这涉及到二个不能回避的问题:一是,如果梅姑是彭公的姨母,为什么所有的文献资料和野史传说,都与事实不符?史料证明彭公外婆的养女叫竹宾,并无姓梅或小名叫梅的依据佐证。那么,是谁偏偏要无视事实,张冠李戴呢?二是,彭玉麟生活的时代是封建社会,以儒家传统为立身之本的士大夫,把伦理纲常看得比生命还重。就是普通人,也会有敬畏,以彭公的心智理性,会恋姨念姨?并咏梅画梅,昭告天下?即使退一万步,如真是如此,且情深迷失,偶尔一次几次流露出此态还有可能,说其功成名就之后,以数年嗜迷咏梅画梅来表达自己对姨母的爱恋,可能吗?以当代的爱情肥皂剧视角来看古人,来评价历史人物,只能让人哑然失笑。
一层层拔开迷雾,真相会渐渐显露。在彭公的生活中,没有证据证明有个梅姑,而是有人利用彭公喜欢咏梅画梅的行为臆想出来的。反之,为了证明其彭公咏梅画梅,是为纪念所谓的梅姑姨的观点,则张冠李戴,把真实存在的外婆养女(辈分上的姨母)竹宾,与梅姑这一臆想虚构出来的人物,合二为一,来自圆其说,以达到其不为人知的目的。如果不虚构一个梅姑出来,如何把咏梅画梅与恋姨的说法串到一起呢?必须要有梅姑的梅字,作为编故事的工具。分析这一百年奇谈,大概有以下几点原因:
一是恶意中伤的报复心态。彭玉麟屡屡辞官的另类行为和清廉刚正的为民情怀,给腐朽动荡的晚清时局带来了一股清风,时人赞曰:彭公一出,江湖肃然!正因为彭玉麟刚介廉明、嫉恶如仇的“独行离群”,广受民间赞颂,也难免会得罪很多利益群体,这些群体本身具有一定的政治地位和社会影响,他向朝廷屡辞高官的时候,官场中人就蜚短流长,说他自命清高,沽名钓誉,有人弹劾他辞官“抗诏”,是自居功臣,骄矜狂妄。彭公死后,这些人更会想方设法进行恶意诋毁、极力丑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和理由,只有对梅花诗的有些词句进行捕风捉影,然后妄加臆测,造谣中伤,以求发泄私愤。
二是对彭公特立独行的主观臆断。纵观彭公一生,其身世坎坷且具有浓厚的传奇色彩。彭玉麟在家规中也要求“婚姻宜慎、家庙宜修。”他一生忠于婚姻,妻子邹氏死后就终生未娶,这在纳妾成风的晚清社会尤为难能可贵。特别是彭公身处封建社会的高级统治阶层,功勋卓著,权高位重,即便多纳几个姬妾,喜好作乐享受也不算违背封建纲常和社会情理,不过他终生不纳妻妾,晚年时只由两个老兵服侍终老的特立独行的“孤苦”生活确实让人不解,甚至产生质疑,加之他和妻子邹氏关系长期不和、婚姻冷淡的事实,不由让人产生了对比式推想:他笔下的梅花画和咏梅诗肯定掩藏着不为人知的儿女情长,于是把彭公嗜迷咏梅画梅的行为,主观认为他心中有一个念念不忘的“梅姑”。
三是移花接木的胡编乱造。嘉庆二十一年(1817年),彭玉麟出生在安徽省安庆市怀宁县,自幼在外祖母身边长大。外祖母有一个养女,名叫竹宾,因彼此年龄相近,感情融洽,但从辈分上属于姨母和外甥的长幼关系,彭公一直以姨母相称。事实上,她俩之间不存在所谓的不伦恋。彭公居衡州府时,接外祖母同住,竹宾姨母随行,在外祖母病倒于床后,精心尽心服侍,胜过亲生子女。竹宾后殁于难产,彭公作诗悼之,备注感念,这些在《彭玉麟文集》有记载。结果某些文人凭空揣测,进行角色互换,把竹宾这个真实人物嫁接再造了梅姑这么一个虚构人物,并且蒙上“以梅怀人”的说法,颇具迷惑性。这样的角色互换,硬是把对姨母的纯洁敬爱编造成乱伦情爱。而此说正迎合了人们猎奇心,满足了人们对“花边新闻”的好奇心。于是,以讹传讹,三人成虎,“彭玉麟与梅姑”之说不胫而走,由野史戏说慢慢让人信以为真,当成历史真实。
始作俑者,是清徐珂所撰《清稗类钞》及清葛虚存所撰《轶事》。这些当时的段子手也不敢言之凿凿,用“或曰”留下退路,意思就是“听说”。听谁说呢?没有答案。
清葛虚存所撰《轶事》,“或谓此事未确,可以不必流传。然儿女英雄,多情一辙,无庸为贤者讳也”。这样一个地摊文学性质的“段子”,也还觉得不妥,特意写一句“或谓此事未确,可以不必流传”。但写归写,传归传,能以此增加噱头,换得碎银,何乐不为?衡阳人说:又做师公又做鬼。即指这样的人和事。
四是“八卦”文化的泛化沉沦。“八卦”文化,源远流长,至今犹盛。国人热衷追逐传奇轶事,喜好传播小道消息和花边新闻。自晚清以来有些低俗文人学者多渲染其梅花诗画为情而作,于是拼凑杜撰一些所谓爆料新闻,恶意编造,哗众取宠,成为老百姓酒足饭饱、茶余饭后,街头巷尾的谈资话题,成为一种“八卦”的消遣娱乐方式,久而久之加上广而告之,完全不靠谱的轶闻趣事竟然演变成了名人真事一样。
再者清末民初到解放前,整个中国时局动荡,社会怪异,几无法律监督和社会制约,人性之恶俗暴露无遗,地摊文学泛滥成灾,任由这种“反文化”“伪历史”流毒滋生蔓延、盛行不衰,其中有历史学者李宗邺初刊《彭玉麟恋爱事迹考》一书,1935年10月又再版《彭玉麟梅花文学之研究》,此书后在台湾等地传播影响甚广。书中指出当时民间社会传闻甚多,有说是丫鬟梅香、有说是邻家同乡女梅仙、有说是亲戚女儿等等,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他对彭公梅花诗词的研究考证都引向了“梅仙”这个画外人。
意外的是,1946年,有历史学者头衔,大名鼎鼎的罗尔纲也称,彭玉麟外祖母之养女竹宾,名叫梅竹宾,少年彭玉麟以“梅姑”相称,并指出彭公画梅咏梅就是纪念姨母,以示其对爱情的忠贞专一。这本来只是罗氏推测联想的一家之言,没想到民间故事与学者研究在这个话题上,一拍即合,不幸的是,长时间无其他声音澄清真相,这无疑又加速现有故事版本的形成。文化乱象,此其例也。
五是对英雄人物的猎奇心理。 民国牛人辜鸿铭称彭玉麟是“古往今来天下第一奇男子”。事实上彭玉麟绝对是位顶天立地、浩然正气的大丈夫、真英雄。国人一直都钟情英雄配美女的剧情故事,于是“梅姑”的形象契合了众人的情感需求,满足了对彭玉麟孑然一身的“脑补”,“梅姑”这一张冠李戴移花接木虚构人物应运而生。人们想当然地认为有一个“梅姑”活在彭玉麟的画中、诗中,还有他的心中,于是众人把他的“画梅言志”误解为“思梅言情”,这完全不符合彭玉麟忠廉刚正的品性,也不符合历史真实。
六是无良文人的推波助澜。随着上世纪90年代湖湘名人研究的兴起,加之民间流传的手抄本和印刷品已先入为主,加上现代新兴媒体网络的流行和传播,让这种以假乱真的“彭梅恋”颇有市场,加之利益驱动推动,某些无良文人和研究学者信手拿来,不加辨析,热衷于想“出名”、涨“粉丝”、卖“噱头”,把这种想当然妄猜测的以讹传讹奉为权威解读,偏把“传闻”当“新闻”,而且津津乐道,乐此不疲,甚至个别人还将此事作为研究彭玉麟精神的“亮点”部分,一些媒体的价值观弃守,为肆无忌惮的戏说提供平台。这既是对历史先贤不尊,也是对衡阳文化的不敬。
在中国的文化传统中,梅是“四君子”之首,寄寓士人高尚的道德追求。彭玉麟一生爱梅、栽梅、惜梅、画梅,尤以梅花诗画闻名,其笔下的梅花“身姿虬曲,铁骨铮铮”被誉为“兵家梅花”,他还在每幅梅花画上题诗,合称为“梅花百韵”。晚年辞官后的彭玉麟不仅隐居湖南衡阳“退省庵”潜心画梅,还在江西湖口水师昭忠祠旁边栽满梅花,称之为“梅花坞”。其实刚直公钟爱梅花,是崇尚梅花的傲雪凌霜风骨,这是中国传统士大夫的共同特点,也是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精神的传承,诸如毛泽东主席所作的诗词《咏梅》,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彭玉麟爱梅写梅以及画梅咏梅,都是以梅明志、托梅抒怀,寓含着他的家国情怀,体现了其独特的人生观和审美观,亦反映了彭玉麟坎坷多难的人生境遇以及对理想人格的追求。那些拿来分析彭公的咏梅诗是怀念梅姑的句子,理由牵强附会,立不住脚。戏说和传闻,不仅是对彭公的不尊,也是对历史的误解,不仅让衡阳蒙羞,也在侮辱所有衡阳人的智商。按照戏说者的逻辑,彭玉麟公咏梅画梅,是因为心里有个“梅姑”,那么,周敦颐写《爱莲说》,是因为心里有个“莲姑”吗?毛主席写《咏梅》,是因为心里有个梅姑?岂不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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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麟公的爱国治军、重教兴学的人格操守和人文精神在中国近代史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尽管他的身上有着时代的局限性,却充满了正能量。对彭玉麟的研究可着力之处甚多,诸如其爱国主义、国防思想、洋务精神、人格操守、为民初心、清廉风范、文化传承、人文情怀、忠孝家风、艺术修为等方面都值得文史界学者深入研究和探讨。虽然其已作古130余年,但其个人散发出的精神力量在今天看来仍然熠熠生辉。衡阳作为湖湘文化的发祥地之一,其城市精神既有多样性,也更具包容性,正如国文书记所说:“我的衡阳是每个人的衡阳。”那么怎样对待本土历史?如何敬重历史先贤?文史学者不要纵容戏说历史,歪解历史之风,不能在低俗之风前失声,甚至与之随波逐流,更不能为之摇旗呐喊。诚望我们衡阳的文化人再也不能沦为“看客”,充当别人的“吹鼓手”,应自觉担负起正本清源的社会责任,用道德良知抵制歪风邪气,共同弘扬刚直精神,维护衡阳形象。
拜托衡阳社会各界,为玉麟公正名,为正能量出声,为衡阳恢复湖湘文化重镇的地位助力!